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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有人进门来的声音,赵钦僵硬地抬起了脑袋。然而,他不认识叶广M一毕竟,从前他中了进士馆选和散馆之后,还没到见过这等人物的层级一一但徐勋于他却是记忆深刻。此时此刻,他几乎脱口而出质问道:“徐勋,你来这儿做什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勋几乎忘了一旁还站着叶广,大步走上前去,倏然伸手一捞抓紧了赵钦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赵钦,你步步紧逼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想到也有今天!”
第一百零二章 锦衣必备之攻心术
你给我滚……还轮不到你来看我的笑话!
见赵钦手忙脚乱想要挣脱,叶广这才徐徐走上前去,带着几分怜悯居高临下地说:,“赵钦,本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兼掌北镇抚司叶广,奉旨查办你的案子。物证人证已经都齐了,开口或是不开口悉听尊便。
只若是不开口,希望你能让北镇抚司那几个用刑好手多些乐子。”
那一瞬间,徐勋只觉得手中提着的赵钦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气力,就连眼神也仿佛涣散了起来。他用眼角余光偷觑了一眼叶广,见这老者背着手神情冷然,心中一动的他就顺势放开了手,任由赵钦就这么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软倒在椅子上。
然而,赵钦终究是赵钦,在瘫软了不过片刻功夫之后,他就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死硬地冷笑道:,“叶广,就算你执掌北镇抚司,可休想用这种吓唬的手段对付我赵钦,我不是吓大的!人证物证,这些全都可以伪造,只要我坚持不认,你敢如何?如今不是西厂横行擅用刑讯的那会儿了,当今皇上最是仁善,绝不会许你滥用刑讯!”
,“滥用刑讯?啧啧,赵给事果然不愧走动嘴皮子的高手,这帽子本司实在领受不起。
若是一般的案子,本司自然不便动用这些硬手段,可赵给事你么,你自己的事想来你清楚,若只是sī占民田水利,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甚至于让家人冒领赈灾钱粮等等,都还不是真正惊动天听的大案子,可是,谋逆不轨这四个字就不一样了!”
谋逆不轨!
四字一出,不要说赵钦面如土sè,就连徐勋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见赵钦抬着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叶广,心中。动的他便顺势开口问道:,“叶大人,这谋逆不轨又怎么说?”
叶广暗赞徐勋知情识趣,当即淡淡地说道:,“你那会儿不是在应天府衙大堂上问,这赵钦缘何会因为你和沈家的那连在一块的一片田地如此大动干戈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张建文朝的藏宝图,于是贪心大动想要占为己有!那一朝就算真有什么藏宝留下,也该是朝廷所有皇上所有,他竟然敢伸手染指,不是想谋逆不轨,那还是什么!”
,“原来如此!”徐勋面上做恍然大悟状,心中却异常警醒。要知道,赵钦真有藏宝图的事还是慧通那晚上夜谈时意中发现的,这理当是只有赵钦和那个罗先生方才知道的隐秘事,叶广这锦衣卫的头子又怎会知情?然而,眼见赵钦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他立时把这些疑问暂且按下,眼珠子一转就开口问道”“若是赵给事真的谋逆不轨,不知其家人子女如何?”
,“家人子女么……”
叶广带徐勋一块进来,原本不过是想给赵钦一个大刺jī,如今他简直觉得自己这一招是神来之笔。这小子不但一lù面就给赵钦带来了大刺jī,而且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刺jī这位曾经清流的神经,一言一语都落在了最关键的点子上。
,“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若女许嫁已定,归其夫,子孙过房与人,及聘妻未成者,俱不追坐。”
叶广作为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主官,常常和刑部大理寺断刑狱,因而这大明律可谓是倒背如流,侃侃而谈背了这一通之后,他却看也不看赵钦,只对徐勋领首说道:,“赵钦害你丢了你父亲传给你的四百亩地,又害的你未婚妻投河自尽,可谓是和你不共戴天。赵家人籍没为奴,总少不得要给魏国公成国公,你看中哪几个尽管说,本官大可与那两位说说,作价都给了你。”
,“叶大人此话当真?”
见叶广领首微笑,徐勋赫然又惊又喜,赵钦只觉得喉头一阵一阵涌动,那种又咸又甜的感觉,仿佛一口血随时随地会喷出来。他几乎是死死按着xiōng口,勉强控制自己不在两人面前失态,然而,当叶广漫不经心似的说起他如今还剩下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时,他终于狂躁了起来。
,“叶……叶广,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人太甚了?许你逼婚别人的未婚妻致人于死,难道就不许别人yín你的妻女?”叶广久在锦衣卫,当然绝不可能是什么谦谦君子,那话语自是犀利得以复加”“辱人者,人恒辱之,是你自取真果。当然,这些你都看不到了……来人!”
叶广那一个人字还卡在口中尚未说出,就只觉得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他眼疾手快,劈手打落了那块碎瓷片,见赵钦竟是扑了上来,他一个利落地扭臂就将人牢牢钳制了住,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如今看来,赵给事你的罪名还得加上一条刺杀钦差!既然你真的打算尝一尝锦衣卫北镇抚司名闻天下的十八般武艺,我就成全了你!到那时候你自个记住,你的妻儿老小,全都是你牵累的!”““不……”
尽管胳膊被人扭得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但赵钦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刑具,一想到异日家人老小就会沦为他人的玩物,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声嚷嚷之后就剧烈喘了好一阵子气,最终才颊然说道:,“你说什么我都认,那张藏宝图我也一并交给你,只求叶大人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老小!”
叶广随手从怀中取出写满了供言的纸,让赵钦看过之后画押,随即就言简意垓地吐出了两个字:,“图呢?”
见赵钦挣扎了老半晌却没爬起来,他便出手拽了一把,眼见他跌跌撞撞到了书架旁边,在上头mō索了许久,到最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立时皱起眉头,快步上前一把扳住了赵钦的肩膀。
,“你想耍什么huā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赵钦看着那原本该放着已经裱好了外头一层膺品《游春图》的画轴,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匣子,几乎是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会不见,怎么会不见不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见赵钦已经完全狂乱了,叶广眉头大皱,当即叫了李逸风进来。当得知,这赵宅上下一应人等外加幕僚清客,唯独少了一个罗先生,他大为震怒,正要吩咐颁下海捕文书,他突然扭头看了看赵钦,继而就吩咐道:,“找三个好手来,给我把这间书房上下先搜一搜!派人去应天府衙,让各处城门留神那个姓罗的!”
此时此刻,见赵钦瘫坐在地上毫生气的光景,徐勋抬头看了看书架上那一排盛放书画盒子唯一空空如也的一个,脑海中闪过了一个铮亮的光头。不言而喻,这和尚定然是见财起意,趁着赵家人办喜事顾不得其他的光景溜了进来窃走了那昏真藏宝图。之前听和尚提起时他不过是微微起意,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这和尚不要傻到拿着东西远走高飞。
那个所谓罗先生,极有可能就是叶广会得知藏宝图的关键所在,所以藏宝图绝对有猫腻,十有八九就是糊弄人的!
叶广又盯着赵钦问了许久,听赵钦翻来覆去说那风水先生说什友徐家和沈家连在那里的一片地风水好,足以旺三代人:说罗先生谈吐风趣学识广博,从一幅膺品《游春图》下揭出了一昏藏宝图:说自己给亡妻大造坟墓,是为了自家在yīn间积攒yīn功他终于不耐烦了,一招手就示意徐勋跟着他一块出了屋子。在外头站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内中一声惊呼,不一会儿,一个校尉就捧着一张纸如同珍宝似的捧了出来。
叶广接过只瞧了一眼,就完全没当回事地递给了一旁的李逸风:,“存档密封,快马送回京城。”
见一旁的徐勋满脸吃惊,这位锦衣卫大佬就哂然一笑道:,“这藏宝图我在锦衣卫少说也见过百八十张,早就没兴趣了。只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赵钦书房里头搜出来的,管它是真是假,送上去自有京城的内阁大佬和宫中中贵去扯皮,不管我的事。倒是你小子,今天还得给你记上一功,三言两语说得赵钦几乎吐血,省了我老大功夫。北镇抚司讯问官员的诀窍你竟然能师自通,孺子可教。你是天生的锦衣卫,不干这一行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才志得意满地说:,“用刑者,攻心为上。当初来俊臣用请君入瓮来对付周兴,便是古今中外最成功的例子。那些只满足那一套血淋淋老法子的家伙,成不了大器!我叶广领北镇抚司那么多年,用大刑的次数屈指可数!”
尽管对前头叶广称赞自己是天生锦衣卫的话郁闷得很,但听到后面这一茬,徐勋少不得心悦诚服地赞了一声叶大人高明,浑然没看见陈禄那古怪的脸sè,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
殚精竭虑筹划这么久,这件事眼看就快给他做成了!@。
第一百零三章 声名扫地,美名远扬
一连数日,不论芳上层的朝官贵人们,还是那些读书经商的中等人家,亦或是底层的贩夫走卒,全都被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闹得应接不暇。只不过民间在意的是那几场风bō,而官场上则是不一样了。
对于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都指挥同知叶广突然奉旨来到南京办案,从南京六部的大佬到科道言官全都大为不满,再加上赵钦平日人缘极好,出手又大方,也不是没人想到要替他说两句话。可是,当南京国子监祭酒章懋在南都四君子的一次文会上公开放话说看错了赵钦,悔不该早弹劾这样的斯文败类之后,清流之中一时为之失声,就连常常和赵钦同气连枝上书的史后几人都保持了沉默。
和别人的事有不偕划1清界限相比,章懋是真真正正的痛恨自个当初瞎了眼睛,居然觉得赵钦言行如一,是个可交的人。因这趟风bō也殃及到了国子监,他索xìng关上大门狠狠整顿了三天,这一日好容易偷了个闲,却不料一个监生突然踉踉跄跄冲了进来,一头撞倒在地连连磕头。诧异的他开口一问,险些被此人说出的话气了个倒仰。
那所谓的傅恒安作弊一事,竟是此人受了赵家一个清客百两纹银馈赠,于是这才举发的!
章懋万万没想到自己教了几十年的书,向来只看到贫寒学子人品高洁,结果却愣是被人狠狠糊弄了一茬。这回多长了个心眼的他不敢尽信,当即换了官服直奔南京锦衣卫去见叶广。兜兜转转见到那个也因事下在狱中的赵家清客狠狠质问了一番,那人唯恐自己背黑锅,立时把赵钦反手卖了。满心懊恼悔恨的章老先生出了大狱后,逢着人竟都是这么一句念叨。
“老夫一辈子以诚待人,竟是被这么一个斯文败类糊弄了!”
凭着豪懋在士林之中的威望,这么一桩奇闻须臾之间就传开了来,再加上章懋也放得下架子,竟是亲自到镇守太监府走了一趟,他也不见傅容,只是叫了傅恒安出来相见,石破天惊地赔了礼,一时更让士林上下为之大震,而赵钦的罪状上少不得又添了一笔。
这林林总总于别人来说不过多了几许谈资,可作为当事人之一,傅容的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这一日徐勋登门,他立时吩咐厨下在园子里头的水榭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竟是执手拉了徐勋在自家那偌大的后huā园里转了一圈,待到落座之后,又亲自执壶给徐勋斟了一杯。
“公公,这怎敢当!”
“当得起!”人逢喜事精神爽,傅容自是春风满面,将那满满一杯酒双手捧起塞到徐勋手里,他这才举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杯,一饮而尽后尽兴地笑道,“这第一杯咱家敬你的大胆谋划!若没有叶广带人从京城下来,咱家不能拨云见日:但若没有你的胆大包天闹一闹,没有你对恒安的点拨,那章懋什么时候向人服过软!单单这一条,恒安从此之后就能tǐng起xiōng膛做人了!你可别说那个到章懋面前痛哭流涕说出实情的监生和你没关系,咱家可不会给你糊弄了!”
“傅公公这可就高看我了,国子监之前闹了这么一场,再加上赵钦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那监生做了亏心事,一天到晚被别人有意意地说道,他哪里还能撑得下去?至于赵府的那个清客,他不过是收了赵钦的幕资,这会儿陪着蹲了大牢就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替人背这样的黑锅,自然少不得对那位大司成原原本本吐lù实情。”
“好卜子,好小子!”
傅容这辈子少有这术酣畅淋漓的时候,这会儿竟是连其他的话都找不出来,连着说了这两回,这才再次执壶给徐勋斟满了。
不等徐勋推却,他就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对方的手。
“这第二杯,咱家敬你的言出必行!陈禄说,叶广延揽过你,你却没答应?”
“啊,陈大人怎么知道的……”徐勋脱口而出,见傅容笑眯眯看着他,以目示意面前的酒杯,他这才举杯先饮了,随即才可奈何地说,“公公明鉴,北镇抚司的名头我自然是心动的,但我如今才多大,又并非军户出身,下头那些校尉哪个能服我?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点小聪明也多亏了公公肯信我用我,叶大人却只是道听途说,万一真的用了我,异日指不定会后悔莫及,我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狼狈?”
傅容见徐勋并没有趁机向自己大表忠心,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口mì腹剑的人他见着多了,可有自知之明的人却走向来稀罕,毕竟,人在世上看得清别人,却最难看得清自己。
于是,他点点头之后,便收起笑容往那张藤椅上一靠。
,“很好,你很好。咱家不妨实话告诉你,想当初咱家被那个费铠软禁在府里的时候,那会儿听说国子监章懋又要出幺蛾子,心里最恨的就是你。要知道不是你的大话,咱家早就把恒安接了回来!如今时过境迁,看咱家那呆儿子不但开朗了,而且在咱家面前也不再是那沉默寡言的样子,我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我自个就算眼下再显赫,一撒手就是一堆黄土,所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能懂事出息,我竟比立时荣升司礼监掌印都高兴!”
傅容只有对家人才会自称我,眼下说着说着竟是不由自主换了自称,甚至有些语伦次,徐勋哪里会听不出来。于是,他赶紧喝了自己面前那杯酒,抢过酒壶给傅容满斟了一杯,又双手捧了过去,这才笑道:,“其实傅公子只是心地过分纯良,总有几分自卑,如今心地一如从前,只人却自信了许多,日后必然能撑起傅家!”
,“说得好!”
傅容接了徐勋的酒后,见其自斟满饮,少不得又是一仰脖子喝干了。一连三杯下肚,他的额头上便渐渐见汗,说笑了几句正打算上正题,却只见外头守着的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磕了个头:,“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来了!”
,“恒安竟是又回来了?”傅容一愣扭头,见傅恒安和傅瑾一前一后进了水榭来,他登时笑开了。徐勋连忙起身,待那兄妹俩上前,他正要厮见,却不妨两人竟同时对他深深施礼。一愣之下,他自是赶紧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