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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好说。”徐勋自不会说如今这档子事还在纸上谈兵的范畴,笑yínyín点了点头就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真能有那一天,必然让苗公公如愿以偿!”
尽管兵部尚书刘宇知道自己这职司是从杨一清手里抢来的,对徐勋突然亲自上了兵部来很有些提防,但也不敢真的阳奉yīn违。徐勋亲自上职方司查阅旧档这几天,他派了一个亲信的主事寸步不离地跟着,事巨细全都向他禀报,而他则每晚上跑刘瑾那儿禀报。头一两天还好,第三天第四天这么下来,刘瑾就不耐烦了,撂下一句打探清楚了再来报就把他轰了出去。于是,百般奈的他只得把气撒在了那个主事身上,把人训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徐勋只对朱厚照和苗逵透了个底,在职方司里看图册时简直是对什么都有兴趣,翻翻这个看看那个,不时还在簿子上做笔记,那主事又不能问徐勋讨了来看都记了些什么,纵使心中再叫苦连天,也只能苦巴巴跟着而已。然而,从宣德旧档渐渐翻到永乐旧档,徐勋这才发现有关海图、南洋诸国以及永乐中张辅征jiāo阯调兵的种种记录全都不在,心里不禁存了疑huò,可对人却一句话没说,让那主事更加mō不着头脑,最后在刘宇那里又招了好一顿骂。
等这一日下午出了宣武mén到了萧敬的sī宅之后,他方才直截了当问出了此事。尽管成化年间,萧敬并不是司礼监的第一号人物,但毕竟已经是司礼监太监,对于这旧事倒是有些印象,请了徐勋坐下之后,他亲自烧水煮沏茶之后,就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汪直用事,最重边功,因为jiāo阯陈氏败给了老挝,汪直想要趁机再老功劳,就挑唆了宪庙仿照永乐旧事,趁机取了jiāo阯。可当年永乐年间前前后后投了多少人员钱粮进去,jiāo阯却好似一个底dòng似的,打完了叛,叛了再打,朝臣们不以为然,因而宪庙派人向兵部要jiāo阯的地理和当年的调兵数目,刘大夏就谎称年岁已久,图籍都已经遗失,又对当时的兵部尚书禀明利害。后来汪直仍不罢休,挑唆宪庙一再去兵部清查,那时候还是司礼监掌印的怀恩怀公公挡了下来。不知道是谁又提到宝船之事,刘大夏索xìng连海图也一并隐匿了下来。”
烧了和隐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因而徐勋听得暗自松了一口大气,忙开口问道:“那萧公公可知道这些图册如今可还在否?在哪儿?”
“你要是明着去问刘大夏,不说得千里迢迢跑到湖广,就是去了,他倔脾气一发,也未必会告诉你。兵部职方司除去原本那个图籍库之外,应当还有另外一个秘库,只有历代兵部尚书和职方司郎中知道。多半是些要紧的,却又不想让皇上看到的东西。我听说你底下的张彩是马文升看中的人,你和马文升也算有些渊源,去找刘大夏,不如去找马文升询问一二。”
刘瑾的大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借由一个考成法,他只觉得这是自己平生以来最自信的一刻。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这好用的手段,他自从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就一直高高昂着的头,现如今自是抬得更高了。当此前拖了好些时候的宁王复护卫一事,终于被他给捣鼓成了之后,面对那一份再次送到面前的厚礼,他一时笑开了huā。
“宁王殿下也真的是太客气了些,不过些许小事,一再馈赠,咱家怎么受得起?”
“此事能成,全都是公公一力促成,我家殿下感恩不尽,别说如此馈赠,就是再多一倍,也不能表示心中感次登mén送礼的罗迪克此时口气比从前更谦卑更热络,随即又满脸堆笑地说道,“若不是江西上下的官员往往都对我家殿下看得死紧,原本我家殿下还想铸一尊金佛送给公公,以表公公为万家生佛之德。”
刘瑾既然是太监,对这些佛道之说自然相信得很。此时此刻,他口中连连客气,可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得知江西几个地方官屡有弹劾宁王之事,他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这事情好办,如今既是行了考成法,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出纰漏!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堂堂天潢贵胄金枝yù叶,怕那些家伙干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告诉咱家,咱家替他撑腰!”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等到命张文冕将这罗迪克送走,刘瑾方才让孙聪拿上了礼单来。他刚刚自矜身份,也没去看这次究竟又是什么谢礼,可展开来一看,见里头是一套金银祭器,他想起自己刚准备让人回乡给父母重修祠堂坟茔,顿时眼睛一亮,及至后头又献上了一份京郊土地的地契时,他更是为之大悦。
“好,很好,咱家到底没看错人,这宁王是个有情有义的!”
话才说到这儿,孙聪尚来不及回答,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叔父可有空,侄儿求见。”
“是二汉?”刘瑾自己既没有儿子,对几个侄儿就看重得很,刘二汉和刘奎都是最先被接到京城来的,自然更受看顾。此时此刻,他对孙聪摆了摆手,旋即就吩咐道,“进来吧。”
刘二汉进mén时见孙聪拿着礼单出去,就知道是又有人送了重礼给刘瑾。虽说他还算受宠,可刘瑾的侄儿不止他一个,日后的嗣子却只能有一个,因而他进屋之后乖巧地磕过头,就顺着杆儿先奉承了刘瑾好一通话,随即才开口说道:“叔父,今天侄儿在外吃酒,正好遇到钱宁,便有心请他同席。他言谈中对叔父送他小楼明月之事感jī不尽,后来多喝几杯,又透lù了一件事。”
刘瑾当初从府军前卫把钱宁要了出来,并不单单是为了要撬徐勋的墙角,最主要是他在军中全根基,如今掌印司礼监,更不可能去京营十二团营坐镇监军,少不得拉拢几个真正有战功的。而钱宁也没让他失望,虽两头左右逢源,可终究要紧的事没对徐勋泄lù,若是到时候再让那尚芬芬多吹吹枕头风,异日给他里通情报,倒是一招好棋。
因而刘二汉一说透lù了一件事,他立刻大感兴趣地问道:“什么事?”
尽管对钱宁那么个大老粗却抱得美娇娘归很不满,但刘二汉还分得清楚轻重,此刻站在刘瑾身边深深弯下了腰道:“钱宁说,平北伯徐勋似乎有意出京巡视边防。”
“这是真的?”
刘瑾霍然起身,待到刘二汉使劲点了点头,他虽有些不敢置信,可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山不容二虎,这大半年来和徐勋来回角力,虽做成了几件大事,可失败的事情更多,这要是徐勋不在,他就从容多了。想起自己的那些新政,徐勋从未真正下手拦阻,只是左一个右一个把人笼络到mén下,他自忖已经看清了这小子的志向。
xiōng大志,只想和他刘瑾平分秋sè,没有独霸朝纲的野心。想要这时候出去巡边,说不得是又指望打上一仗建下军功,回朝升官进爵。可这小子也不想一想,打仗哪里有必胜的?
“叔父,这难得的大好机会……”
刘瑾想起上回徐勋回金陵迁坟,结果突然回来翻转了局面,自己这才咸鱼大翻身,他免不了生出了几分忌惮,思量再三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说了,这小子比泥鳅还滑溜,他离京就离京,咱家有咱家的事情要做!”
不用去对付徐党那些人,他只管好好扩充自己的实力,就足以让那小子拍马都追不上!
ps:虽然都说刘大夏烧了那些东西,但查阅数资料后,当事人或者旁人的话被人误解了,证明压根没那档子事……刘大夏虽说是个固执人,但身为主官烧海图典籍,他不怕御史参他玩忽职守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兵事婚事,国事家事
一座伯府,两位伯爵,这大约在整个大明朝的史上也是头一份。器:广告、全文字、更朱厚照倒是曾经有意再赐一座府邸给徐勋,奈何这西城地块原本就是寸土寸金,而兴安伯府隔壁的武安侯府虽则落魄了,可也完全没有出卖祖上土地赐第的打算,附近还有其他不少勋贵武臣的府邸,距离兴安伯府最近的地皮也在至少相隔五六条胡同之外的地方。所以,小皇帝的好意只能就此作罢,作为弥补,打从腊月开始就陆陆续续往徐家赏赐了不少东西。
从野猪ròu鹿ròu熊掌之类的年节ròu食,到御田稻米红箩炭等等常用物事,再到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等等……按照金六sī底下的话说,这等隆恩,简直是旷古少有。就连徐勋的外书房,也在朱厚照节前一次跑到这兴安伯府逛了一圈之后,亲自泼墨挥毫,提名曰试剑斋。这三个龙飞凤舞煞气十足的字一挂上去,纵使不识字的下人听人说了之后,也不禁暗地犯嘀咕。
这是书房?改成演武场的名字兴许更合适吧!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坐在里头左手椅子上的那一溜三个身着军袍的年轻人,专mén在书房伺候陶泓和阿宝不免却觉得这外书房的名字起得异常应景。这三个人分明是风尘仆仆连家里都没有回去过,坐在那儿脊背tǐng得笔直,根本没挨着靠背,就连屁股都只蹭着一丁点椅子,让人怀疑他们会不会一个坐立不稳摔下来。这要是其中一位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另两位贵胄也都是如此,让人不得不感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徐将军请喝茶。齐将军请喝茶。曹千户请喝茶。”
直到金弘小小一个人拿着一个大大的茶盘,逐个在人面前奉上了茶,三人的表情这才生动了些。——接过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润润嗓子,外头就传来了徐勋说话的声音顷刻之间,他们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齐刷刷站了起来。
“去寿宁侯府给侯爷送个信,就说多谢他好意,今晚;我必定过去。”
随着这说话声,不一会儿,徐勋就进了屋子。见这三个上前行礼,他立时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多礼,赶紧坐吧。你们这一路辛苦,就连过年都又没在家里过,说起来实在是我对不住你们。这一路过来可顺利么,没碰到什么事情吧?”
直到徐勋在主位落座,三人方才——坐下,却是坐在首位的徐延彻先欠欠身开了。:“回禀大人,如今天气已经稍稍暖和了些,一路回来顺利得很。”
“这一次过年咱们是在陕西过的,杨大人邀了咱们和不少僚友,倒是热闹得很。”第二个开口的却是齐济良,他说着说着便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才不好意思地说,“路上赶路急,似乎有些着凉了。说起来我是第二年在外头过年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家母那儿恐怕有些埋怨。”
提到仁和大长公主的埋怨,徐勋顿时头疼了。正德皇帝朱厚照总共就三个姑姑,虽说当年齐济良仗着自己是公主之子,在郑旺妖言案中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sè,可事情既是过去了,齐济良先进府军前卫,之后又转入十二团营,现如今已经是佐击将军,那过节早就揭过去了。仁和大长公主一方面欣慰儿子成器,另一方面却也不满徐勋把自己的爱子差遣得满世界跑,别说在朱厚照和张太后面前,还亲自跑来对他倒了一番苦水。
“大长公主那儿,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这事儿回头我会亲自去赔个礼。”说到这儿,徐勋方才看着脸上还留着红紫冻疮的曹谦,满脸赞赏地说道,“曹谦,此次你们三个冬日北行,你的任务最是艰险,难为你不但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而且还有额外的成果。
“卑职只是按照大人的安排行事,不敢居功。”
曹谦在年后回到大同时,就接到了晋升千总的升职令,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虚头军职,而是实授十二团营左官厅千总。尽管知道是酬功,但那会儿事情尚未做成还知不知道,旨意就等在了那里,显见徐勋是提早想到了。于是,他在详详细细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送往京城之后,也顾不上正月天冷,先在大同见过了张宗说,回了一趟固原见父亲,又去了西安见母亲和媳fù妹妹,诸事完备之后,等到北边再次消息传来,他才和徐延彻齐济良一块回来。张皇亲街上的寿宁侯府,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招摇的勋贵府邸之一。尽管京城中算得上是暴发户的并不止张家这一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京城如今最大的暴发户是刘瑾和徐勋,可把时间往前追溯十几二十年,张家才是京城最大的暴发户。可刘瑾在宫外只置办了一座sī宅,徐勋和徐良则接收了兴安伯府,论及宅邸规制奢华,就远远及不上张鹤龄了。就连更受张太后疼爱的小弟建昌侯张延龄,在奢侈方面也是瞠乎其后。
就好比这正月末齤里设宴家中,那七间厅堂不但设着铜柱地龙,而且吃的都是新鲜菜蔬,新鲜河鱼,甚至还有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虾,而酒宴上用的器具,除了新造出来的琉璃器皿,就是旧窑的珍物,席间shìnv跪坐斟酒时,打量她们身上穿戴,才刚从塞外风雪里走过一遭的曹谦面对这样的富贵温柔乡,忍不住有些恍惚了起来。
然而,他终究是理xìng的人而不是只抱着理想的人,须臾就抛开了前头将士死战,后头权贵享福的这些想法,跟着徐勋放松地享用这一场威宴。今日来赴宴的除了建昌侯张延龄,尚有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憋、泾阳伯神英,都是和徐勋jiāo好的人。酒过三巡,张鹤龄便笑着亲自给徐勋斟上酒来。
“平北伯,我敬你一杯,预祝你回头抱上个大胖小子!”
这话比什么都应景,一时间众人齐齐笑了起来。徐勋笑着满饮了,随即又立时拦着张鹤龄斟酒回敬,这一次却意味深长地笑道:“寿宁侯也不用急,令郎的好日子只怕也将近了。”
由于对前头nv儿的婚事大为不满意,更觉得在弟妹建昌侯夫人面前丢了脸,寿宁侯夫人亲自去求了张太后,又得知张太后耳提面命吩咐了朱厚照,等到之后徐勋吩咐人来征询自己的要求,她方才明白这事儿竟被小皇帝转手委托了徐勋。之前nv儿张婧璇能保住闺名清誉,多亏了徐勋夫妻俩的守口如瓶,她自然感念得紧,这会儿隐在屋正堂帘后的她听到这话,再加上前头一众宾客纷纷附和,她一时眼睛大亮。莫非徐勋挑准了人家?
从勋贵千金当中挑一个凭借张太后在,任凭是国公家的nv儿,她的儿子也尽可配得起,可难保人家这些世袭的富贵荣华之家出来的带着娘胎里的傲气,就算能按捺脾气做媳fù,可总是没趣味,传扬出去还道是他们想要借人家老牌子勋贵的名头。不如从低一等的人家当中挑,给儿子好好找一mén外援,谁让这hún小子非得去军前厮hún?
寿宁侯夫人在那儿窥视许久,这才蹑手蹑脚退了下去。然而,她却并没有回屋子,而是在后头的小huā厅中坐等,直到传来讯息说前头散了,老爷单留了平北伯说话,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要站起身的时候,那来禀报消息的妈妈突然又屈了屈膝。
“夫人,还有一件事之前奴婢不曾留意,刚刚才突然发现。平北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个二十五六的亲信武官,瞧着人俊朗英武,就是仿佛刚从北边回来,脸上还有些冻伤的痕迹。平北伯对人亲近得很,留在同席,老爷也没说什么。”
“带了个人来?”
寿宁侯夫人片刻愕然过后,一时却想到同样是个小小武官的nv婿,但一闪念间,这些杂念就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于是问了这么一句后,她就立时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去老爷的书房,听听他们究竟说些什么。”
尽管寿宁侯府内的规矩森严,但这只是防着下人偷懒耍滑,亦或是刺探消息,可怎么也不会防着寿宁侯夫人这么个堂堂正正的主母。于是,当寿宁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