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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为必然能够帮得上忙的东厂,竟然暗地里扣着郑三许久为要不是儿子听了徐勋的话打上门去,兴许自己就要做了糊涂鬼。即便儿子因此在锦衣卫诌狱里蹲了几天,可这趟一出来,皇帝便令其为大同前卫百户,要把人送去大同镇,再有徐勋还一力担保让大同总兵庄鉴大加照拂,怎么都比在京城混日子成器多了。
不但如此,徐勋当初在张太后和皇帝面前解释的那一番话,张宗说原原本本都学给和毡听,枉他痴长了徐勋一倍年纪,竟是还没这小子看得通透!
“平北伯,这一回……这一回我实在是亏欠了你太大人情!今日我刚脱晦气,请你留我:实在不恭敬,异日我在松鹤楼上摆宴专谢你!”
张鹤龄说出这句话来,对他这个骄横惯了的寿宁侯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了。而张宗个在锦衣卫诌狱蹲了四五天,从都指挥使叶广到掌刑千户李逸风,都对他照拖有加,又日日对他通消息,他最初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老子是皇亲,可刚刚出来的时候,见叶广和李逸风和徐勋热络亲近,反倒是对张鹤龄只象征xìng地问候了一声,他心里的感受自然更加不同。此时此刻,徐勋此前jī了他打上东厂的那句话又浮上了心头。
难道真的做个豪富横行的外戚就心满意足?
真徐勋看了一眼面sè微妙的张宗说,知道在这位寿宁侯世子心里,已经刻下了自己所不能的印记,于是少不得含笑对张鹤龄谦逊了两句。等到眼看着那一对父子俩相互搀扶着进门,他就知道,今后不管李荣王岳再怎么设法,张家这一门皇亲,他们是决计再也攻陷不下了。
他拨过马头,见曹谧策马过来,一副恭聆训示的模样,他便笑道:“走,回宫复命!”
“啊……卑职领命!”
来的时候要从光禄寺和锦衣卫衙门分别接人,自然只能出东安门,绕着皇城走一大圈,回去的时候,徐勋自然直奔西安门。然而,疾驰拐进了西安门大街,他却正好和西安门里头出来的一行人擦肩而过。一眼认出了打头的那个人,他忍不住一勒缰绳停下马,又迅速回过了头去。在他身后大约二三十步远处,那一行人同样先后勒马停住,头前的人亦转身过来,赫然是王岳。
四只眼睛隔着不短的距离彼此对视,仿佛能交击出限的火光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岳方才冷哼一声,扭头打马便走。随着他身后的人纷纷跟上,一行人渐次呼啸而去。
这时候,曹谧方才快行两步到了徐勋的身边。
“那不是提督东厂的王公公?他这是去哪儿?”
徐勋看着那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淡淡地笑道:“当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
这些死死占据其位的老人不去,又怎么给新人腾出位子来?
第四卷完比:第四卷完了,今晚开始更新第五卷逐君侧……逐君侧比清君侧这个大路化的词历史悠久,语出《公羊传,定公十三年》:“此逐君侧之恶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快人心,难兄难弟
有道是重阳雨看十三,十三雨一冬干。一个热热闹闹登高赏菊插茱萸食重阳糕,却偏生不曾下雨的九九重阳之后,百姓们少不了翘首盼望着九月十三。毕竟,京城中等以上的人家往往都在京畿附近有一亩三分地,这要是冬天不下雪,那一冬的干旱下来,来年的收成就全都泡汤了。指望着老天爷开眼的同时,街头巷尾也不乏某些议论。
想弘治爷最后那几个月,这京城旱得和什么似的,好容易才下了雨,偏生那位仁厚的弘治天子又撒手去了;小皇帝登基之后,老天爷又仿佛在悼念逝去的那位天子,一直yīn雨连绵没个消停,可从中秋节过后,却又一丝雨都没了。这种异兆再加上民俪某些隐晦的流言,自然引来了一些叹息。尤其是当西四牌楼再次挂出了秋决的杀人牌子时,一时议论更甚。
“这先帝爷才刚去,不是大赦天下了么,怎么今年秋决又得杀人?”
“谁让皇上年轻……年轻不免就气盛,可这杀人太多了阳气太盛,只怕更不会下雨了!”
“噤声噤声,天家的事也是你们混说一气的?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杀的人里头,就有一个是之前擅入东安门瞎说一气认什么皇亲的!”
随着西四牌楼街口戒严,围观杀人的百姓之中,这些议论自是渐渐止息了,顶多便是一二窃窃sī语。秋冬决囚原本就是自古而来的制度,这一日处决的囚犯有连杀数人的巨盗,有伙同jiān夫杀夫的yínfù,还有串通jiān徒谋杀主人的刁仆……一个个全都是刑部尚书焦芳连日里在和屠勋斗法之外,好容易挑出来的…都有该杀的道理。而且,尽管告示牌子早早放出去了,今天他仍是吩咐刑部书吏高声将各人罪由在百姓面前一一诵读,一面听一面斜睨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以及大理寺和锦衣卫派来的人。
长长的罪名诵读完毕后,日晷上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焦芳看了看另外那三个人,见他们尽皆话,他早就想尽快了结了从去岁拖到今年…接连闹了两回从冒认皇亲到妖言huò众的郑旺之案,给自己腾出手来联络李东阳刘大夏等谋划另外一件大事,因而便迅速从面前的签筒中掣了一支决签来。随着那一支红头签啪的一声落地,一旁早有皂隶高喝了一声。
“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这一声,早已预备好的刽子手们自是纷纷提刀上前,死囚背后的犯由牌被一一抽出丢在了地上,随着那一柄柄雪亮的鬼头大刀高高掣起…人群中一时竟是死一般的静寂。间或有一声小儿咳嗽,也立刻被大人死死捂了下去。
当那七八把大刀猛然之间落下的时候,随着或重或轻的惨哼和叫嚷,那一道道血光在阳光底下格外刺眼,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些百姓,甚至还有身上溅了几滴鲜血的。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没有半分骇怕,反而争先恐后往前头靠去。而刚刚安静的人群之中,也不时传来了小孩子哇哇的啼哭声。
决囚yīn气重,可大中午的再加上众多朝廷高官在场,民间都传闻说这个时候阳气远远压下了yīn气,若是有小儿失hún并阳虚等病,现场看了便能够有所好转,再加上难能的消遣,因而每逢杀人…西四牌楼都是水泄不通。而这会儿临街各处楼面的二楼雅座上…那些特意包下好位置的有钱人家见人都杀完了,早有人快速关上窗户,免得血气味道冲上来。只有靠近阜成门大街北边广济寺那一头的一处饭庄二楼雅座上,那两扇窗户依旧敞开着。
“母后…您看,人都杀了!”
朱厚照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杀人,尽管人头落地的时候,他免不了一颗心猛地跳了几下,可转瞬就过去了,心里反而兴奋得很,拉着张太后又笑嘻嘻地说道,“儿臣早说了,不会放过这些妖言huò众的东西!那个焦芳也比闵识趣多了,朕让他杀人他就杀人,干净利落,动作还快,那个擅闯东安门胡说八道的王玺,还有和他有涉的西厂查出来的那几个人,这次一股脑儿全都杀了,朕倒要看看,谁还敢编排朕不是母后生的!”
重阳节那天朱厚照陪着自己去宫城玄武门外的万岁山登高看日出,接着又闹腾了一出彩衣娱亲的戏码,张太后之前心里郁积的那一丁点弟弟侄儿被拘的郁闷,也就跟着影踪了。此时此刻,见朱厚照前头还自称儿臣,紧跟着便lù出了几分帝王的威势来,她不免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拉着儿子的手便不舍得放下。
“厚照,你真是长大了!”
“那当然,不长大怎么能接下父皇交给儿臣的任务,保护好母后?朱厚照一tǐngxiōng膛,见张太后眼睛一红,旋即竟是别过了头去他不禁愣住了,随即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着帕子。好容易把那皱巴巴的一块东西递过去,他不免有些讪讪的,“母后,都是儿臣不好,又勾起您伤心了。
“没事,是我眼mí了!”
张太后放下了手帕,又拉着朱厚照在身旁坐下,这才惘然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记得还是当初你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带着我悄悄溜出宫去玩过。那会儿虽说上上下下都替我们瞒着,可终究是消息传到了太后和母后的耳朵里,害的你父皇都因为我受了一顿好训。这么多年,但凡出了什么事,都是他担待,就连你两个舅舅的事情,也都是他一肩扛着,如今想想,真是我对不起他………………”
见张太后说着说着又伤心了起来,朱厚照虽说也觉得两个舅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事尽给父皇和自己添乱,可他不得不下死力哄着张太后:“哪有的事,母后您和父皇是夫妻,夫妻本来就是应该互相担待,父皇一定会觉得能够帮您把娘家的事情处置好,是他这个丈夫该当的,要说他恨不得张家一天到晚出点事情,也好让母后看看他的能耐……”
横竖父皇就是在,也决计不会否认这些,更何况父皇如今不在,朱厚照自然是有意夸大其词,说到最后不知不觉就歪了。若要放在平时,张太后少不得要沉下脸教训儿子几句,可这会儿却只是面lù薄嗔。她终究才过三十五,这亦笑亦嗔的表情一路出来,尽管身穿那一身素白衣裳,可依旧是流lù出了相当的妩媚来,朱厚照竟是看得呆了一呆,随即就嘿然笑了。
“母后,您笑起来真动人!”
“该打!你这孩子,竟然连我也打趣了起来!”
母子俩在包厢中彼此打趣,一开始就执意留在门外的徐勋听着这动静,不禁舒了一口气,暗想事情发展到目前这态势,总算是大功告成。正当他盘算着终于把寿宁侯张鹤龄拉到了自己这一边,接下来就该顺势一手解决小丫头的事情时,他突然感到后头的门开了,慌忙侧身往旁边一闪,正好躲过了那只拍向自己肩膀的手。
朱厚照一巴掌拍了个空,随即忍不住多看了徐勋两眼,这才干咳道:“好好的让你留在屋子里看杀人,你竟然要守在外头………………母后要和你说话,快进来!”
太后和皇帝今日出来轻车简从,刨除锦衣卫和西厂暗地里布设的那些哨探之外,从内shì到护卫总共不到二十个人,刚刚避开的不止是徐勋,还有刘瑾和张永。此时此刻,刘瑾冲着徐勋丢了一个羡慕的眼神,见人随着小皇帝进去了,他这才换了个稍稍舒服一些的站姿。
谷大用是他的死党,丘聚和他交情也不错,这下东西两厂都相当于尽在他掌握。唯一遗憾的是,锦衣卫他暂时还插不上手去………………
徐勋当然不知道刘瑾正在那憧憬厂卫尽在掌握的风光,随着朱厚照进屋之后,他原待要行礼,可见张太后摆手止住了,他就只打了一个躬。然而,张太后一开口说出的那一番话,就一下子让他懵了。
“你这次帮了寿宁侯府解开困局,我本意是想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淑女,可之前那么多给你提亲的人,你都拒了,却还一心惦记着当年的沈氏,确实是重情重义。不如这样,厚照先前从此次应选的宫女中让高凤挑了八个伺候我,我又用不上这么多。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二八年华青春正茂,我便赐两人给你。你堂堂建功立业的平北伯,身边没有一个女人,传出去不但惹闲话,而且还让人笑话,就连你爹也是。索xìng一个给你,一个给你爹。”
这时候,别说徐勋一下子傻眼,就连朱厚照也一并呆滞了。下一刻,小皇帝立时跳了起来:“那怎么行!那是我让高凤精挑细选送去服shì母后的,母后怎么能赐给了别人!”
“怎么不行?我身边的人都快百八十了,哪用得着这许多,更何况你对徐勋素来信赖,我没掌过眼的人赐了给他,谁知道xìng子品格如何?”说到这里,张太后就沉声说道,“不止是徐勋,就是你,若明年大婚,如今也得有人教引教引,人选我都给你挑好了!”
听到这里,徐勋忍不住朝小皇帝的看去,见朱厚照亦是往自己看了过来,那眼神中满是难兄难弟似的幽怨,他不禁头皮发麻。
PS:看到多了一个门派,这是啥米新奇玩意………………!。
第三百八十七章 活见鬼
真是活见鬼!
朱厚照怎么都没想到,母后不但要赐人给徐勋和徐良,而且连自己都给捎带上了。尽管他立时三刻找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反驳,甚至连父皇弘治皇帝都给掣出来当挡箭牌,可张皇后却一丝一毫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把徐勋先撵了出去,然后就沉下了脸。
“你父皇若不是惦记着让你早日独当一面,怎会在临终之时嘱咐大臣不必等三年孝期,立时为你择淑女册后大婚?再说了,不过是教引人事的宫女,就是你父皇当年也有过的,就是让你先知道如何人道。等你册后立妃之后,不喜欢就把人打发出去,历来都是这么个规矩。”
朱厚照被张太后这一番话噎得哑口言。可他是何等口味刁的人,当初李荣带他去看了上百个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他却没一个看上的,现如今张太后居然径直说不过是教习xìng事,回头就打发出去,他这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得劲,突然气冲冲地叫道:“总而言之,朕才不要那些个庸脂俗粉,看着就心里不痛快!”
眼看朱厚照撇下自己就直接甩手出了门去,紧跟着外头就传来了刘瑾的叫唤,徐勋的劝解,张太后一时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自己赐人给徐勋,他显见不感兴趣,而自己要派教引宫女给朱厚照,儿子也同样不以为然,这两人怎么偏生如此相似?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琢磨越是不放心,到最后沉不住气了,索xìng站起了身来。就在这时候,大门被人推开,却是朱厚照闷声不响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的赫然是刘瑾。
“太后,皇上只是一时脸皮薄。”刘瑾一面打哈哈解释,一面偷觑朱厚照的脸sè…又满脸堆笑地说,“不过,皇上和先帝爷是一样的,看不惯那些只会抛媚眼的庸脂俗粉…………”
朱厚照见张太后面sèyīn晴不定…他想想刘瑾刚刚那一番劝解提醒,他便上前两步涎着脸求恳道:“儿臣也不求母后收回成命………………要不这样,母后身边那么多人,让儿臣自己挑一个?”他也是刚刚在外头被刘瑾一顿好说,这才记起自己可以名正言顺把人要到身边来,这时候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眼巴巴的。
然而…张太后既然起了疑心,不免就觉得朱厚照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着实让人不安,她便索xìng淡淡地说道:“你既然不愿意,那这事情就暂且搁着再说。我也乏了,回宫吧!”
张太后刚刚还仿佛十分热衷,这会儿却偏偏意兴阑珊,朱厚照不禁愕然,刘瑾则是暗地里急得直跺脚。而在门外没跟进来的徐勋…则是哪里顾得上小皇帝,正在紧急思量他该怎么躲过这一关。直到张太后一马当先出了屋子,他才反应过来…一抬头却发现这位六宫之主的眼神很有些古怪,可还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张太后竟是匆匆前行径直下楼去了,连朱厚照都撇在了身后不理会。
“这下可好,母后生气了!”朱厚照懊恼地一拳打得那板壁砰砰响,随即就瞪着徐勋道,“你平常那么机灵的人,刚刚在里头也不提醒朕!要是朕早想到刘瑾提到的那个法子,这岂不是坏事变成好事?唉,错过这个村…几时才有那个店!”
“事情攸关臣的终身大事,臣那时候都懵了,哪里还想得到这许多。况且皇上还能好事变成坏事,臣可怎么办?”
见徐勋那少有的苦恼样子,朱厚照不禁笑出了声,旋即体谅地拍了拍徐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