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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又开了……
“回禀元辅,外头送饭的是说到了这三不食,只道是太龘子殿下体恤元辅和二位阁老年老,因而特别吩咐不许断了饭食,至于其他人……”,他顿了一顿,这才磕磕巴巴地说,“其他人按照规矩三日不食,这三天……这三天就没得吃的了。”
这一瞬间,别说刘健瞠目结舌,就连李东阳和谢迁亦是呆若木鸡。良久,李东阳才出声说道:“知道了,东西先搁在外头桌子上,你去吧!”
等人去了,三个人你眼看我眼,李东阳就奈地说道:“三天不吃是饿不死人,可说不定接下来那小子会按照人头供给饭食,那些个文书官饿了三日,刘文泰过来的消息又瞒不住,他们必定恨这家伙入骨……他是等着咱们捱不住,自己把刘文泰送出去。”
“这jiān猾的小子,这jiān猾的小子!”
刘健连着骂了两声,当即气冲冲地下了楼去,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出了院门。他才一出去,见一众军士并不退,他顿时脸一沉道:“怎么,难道连老夫这个内阁首辅,你们也要拦?”
被派来打头看守文渊阁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宁,因而面对刘健的怒瞪,他不慌不忙一躬身道:“元辅言重了,卑职哪里敢拦您。只如今太阳已经落山了,太龘子殿下吩咐今夜宫城之中不许多点灯,路上昏暗,元辅若是想出去,卑职自当派人护卫!。
“哼!”刘健终究不想和这些小喽啰一般见识,当即负手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老夫要去司礼监!”
然而,刚刚还做毕恭毕敬状的钱宁这会儿却立时满脸为难地说道:“元辅大人真要去司礼监?卑职才得到消息,说是太龘子殿下悲恸难忍,司礼监掌印秉笔这会儿全都去乾清宫了。”
尽管钱宁说得信誓旦旦,但刘健哪里肯信,二话不说就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他没走几步,钱宁就带着两三个人跟了上来,只却不近不远地跟在几步远处。刘健威怒之下最初没注意,可等到了东华门外,他才想起司礼监远在靠近北安门的黄瓦东门之内,从这边走过去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可人也出来了他索xìng发狠径直沿着河边直房往北走,直到两条tuǐ都有些酸了背上黏糊糊的汗把衣衫都贴在了身上。
然而当他在那些内shì古怪的目光中直接闯入了司礼监后,就直奔二层门内的公厅,结果却发现这里空空dàngdàng。恼将上来的他快步出门,随手唤了一个小火者过来,厉声问道:“司礼监掌印秉笔诸位公公人在哪?”
“诸位公公去乾清宫了啊,下午就过去了,没回来过。”那小火者仿佛不认识刘健,可斜睨了一眼他身后跟着兵,却lù出了几分割怕的表情,忙又行礼道“萧公公临走前说若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宫里的就暂且搁着,至于外头的,都去文渊阁寻三位阁老斟酌着办。”
可要是他们这三个阁老要找司礼监的人呢?
刘健只觉得一口郁气直冲脑际,可对这么一个十四五的小火者发火,他又做不出来,索xìng闷哼一声扭头就走。等他这么出去了,那小火者一路跟着他往外走,等见着人径直冲着黄瓦东门去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刚刚的害怕之sè影踪。
把这位首揍大人给打发走了,少爷和萧公公这下子都应该放心了吧?
尽管饭菜是送来了,但李东阳和谢迁谁都没胃。等见到刘健回来那满脸失望的样子,他们顿时更没胃。了。三人商议了好一阵子,最终刘健不得不勉强认可了李东阳的提议。
把刘文泰交出去,但得是他们三个把人送到乾清宫,务必要见到太龘子朱厚照!
次日一大早便是弘治皇帝的小殓。由于天气炎热,尽管乾清宫已经尽力通风,而且种种药材也都用了上去,然而小殓的时候依旧少不得流lù出某些气味。然而,朱厚照却自始至终没流lù出半分异sè,只在亲自给弘治皇帝套上那件常服之后,他却啠'跄跄冲出了屋子,随即两tuǐ一软瘫在了软榻上,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他尚且如此,张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勉强捱到结束就又昏厥了过去,一时间两个女官吓得慌忙连声吩咐传太医。
这一声传太医顿时把朱厚照给惊醒了过来。待看过湘妃竹榻上的张皇后碍,他就立时叫来了刘瑾,面sè不自然地问道:“太医院不是给封了,人都下狱了,上哪去找太医?”
“殿下放心,这事儿徐指挥想到了。”刘瑾把昨日徐勋的安排一说,朱厚照脸sè稍霁,立时点点头道,“我那会儿是糊涂了,幸亏他聪明……对了,文渊阁那边还没动静?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他们还准备捱到什么时候?”
刘瑾可不打算替那几位阁老分辨,当即就两手一摊装成了什么都不知道。朱厚照虽然得到了此前徐勋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依旧心烦意乱,一会起身踱步,一会坐着发呆,到最后索xìng出了正殿站在门口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等到了文渊阁传来的消息,道是刘健三人要亲自送了刘文泰来乾清宫见他。尽管不耐烦见这三个老头儿,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然而,等他看到刘文泰被人带进门的时候,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竟是忘了什么体统尊严,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就厉声喝道:“刘文泰,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父皇!”
这声音很不小,首辅刘健惊得头皮都发麻了:“殿下,事关皇上令名,不可信口开河!”
“哼!”朱厚照一把松开手任由刘文泰落在地上,随即怒声说道,“什么信口开河,是父皇临终前亲口说的刘文泰误膜!来人,把刘文泰拉出去,立时斩了报我!”
“殿下,我朝从来没有这样的旧例,况且不经法司杀人不合规矩,殿下三思!”
“三思什么三思,经过法司,如同郑旺这般该死的到现在还没杀,这就是律法规矩!”朱厚照说到这里,冷不丁想到了之前徐勋说过的事,一时又是怒火上涌,“我不是父皇,我没他那么好的脾xìng,对于这些该死的家伙,我只有八个字——绝不姑息,绝不容忍!”!。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世人两兄弟
绝不姑息,绝不容忍……
这八个字从一个即将登基为天子的少年口中说出来,足以让刘文泰失hún落魄。然而对于内阁的三位阁老来说,即便他们也是不时见朱厚照的,也知道这位小太龘子的执拗胞气,可和眼前这番掷地有声的表态相比,从前那些胡闹也好任xìng也罢,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此时此刻,三人想到的已经不单单是刘文泰的事,还有今后的朝局走向,人事任免,以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
治国之道就在于平衡,在于妥协,可朱厚照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刘健把心一横,当即说道:“殿下,臣和李东阳谢迁有事造膝密陈,恳请殿下屏退左右。”
乍然听见这话,朱厚照身边那几个太监是人人不高兴。然而,最不高兴的刘瑾却光棍地地冲着其他人劝道:“各位,首揍大人都说了,俺们先出去避一避,不要误了诸位阁老的大事。这外头还有不少事情要看着,俺们先去忙俺们的……”。
刘瑾这一劝,又打头往外走,其余的人哪怕不情愿,却也只能跟在后面。等出了东暖阁,和刘瑾几乎穿一条kù子的谷大用立时停下了脚步,冲着刘瑾就没好气地说道:“好端端的你干嘛撵了我们出来,那三个老家伙包庇刘文泰是铁板钉钉的,留在那里看看平日道貌岸然的他们出丑不好?再说呢,这些文官jī动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万一伤了殿下怎么好?”
“要是真有你最后说的那一条,他们还能在内阁呆的下去?”刘瑾晒然一笑,见其他人心领神会,一时都散了,他就勾了勾手指示意谷大用附耳过来,“他们仨就是橹下去了,俺们一时半会也捞不到好处,要紧的是宫里头那些老家伙。昨儿个王岳批你们还批得不够?太龘子虽是许了你西厂督公,可你不想想王岳什么资历,你什么资历?”
“那你说怎么着?”
“那可不简单,在外头寻人帮手啊!”刘瑾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又生怕谷大用不明白,又轻声说道,“这宫里的看着俺们讨太龘子殿下喜欢,不用给好处他们就会粘上来,可外头的呢?你可别忘了,李广当年是怎么死的。说是太皇太后一句话,还有小公主去世,可要不是外头一直都是一阵又一阵的鼓噪上来,太皇太后会开口,他能自尽?一世人两兄弟,听俺的没错!”
“老刘,你脑袋果然好使!”谷大用连连点头,那脸上写满了心悦诚服,见刘瑾得意劲上来了,他突然看到了那边乾清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岔开话题道,“看,是先头殿下的钧旨,徐勋已经过来了!”
刘瑾往那一看,当即不由自主地被谷大用拉了过去。到那边厢彼此厮见过了,谷大用就冲着正殿那边努了努嘴道:“你来得正好,三位老大人正在和殿下扯皮呢!我就不明白,他们是拿着刘文泰什么好处,竟然为着这么个庸医和殿下打擂台,还把咱几个都赶了出来!”
徐勋这才知道刘健等内阁三老竟然正在乾清宫,听到谷大用这话,他就摇摇头道:“刘文泰没什么身外之物能打动那三位老大人的,多半巧舌如簧说了什么让那三位没法置身事外的理由……对了,先头张瑜已经招了,说是这次皇上的病,太医院的这些御医竟是没有诊脉径直用药。”
“我的老天爷,这些混账王八蛋……哎哟!”
谷大用竟是失态地惊呼出声,直到刘瑾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胫骨上,他才猛然间惊醒过来这地方不对,赶忙赔笑把徐勋往里头请。因弘治皇帝一整个后宫就只有张皇后一个那些伺候过的宫人现如今都已经重新发落了出去,有的是将来前往陵寝司香,有的年纪小的则是另行分配,这儿竟是只剩下了些太监,也没有太多可让徐勋避讳的。两人径直把徐勋带到了乾清宫后头西廊的昭仁殿,等人一坐下就追问起了张瑜的供述。
徐勋虽没有五花八门的用刑手段,但攻心之道他还是懂的。
再加上张瑜已经是惊弓之鸟,恨不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因而这一晚上的功夫,他着实问出了不少消息。从刘文泰先后给张瑜送礼,从珍贵药材到黄白之物,价值不下数千两;到刘文泰曾经给几位朝官诊治过,甚至还留下过宜子的药方;再到太医院不少御医太医医士在医术上高明不高明不知道,可却不少精通道藏方术,太医院秘藏的各种丸子多如牛儿”……听得刘瑾谷大用叹为观止。
临到最后,徐勋方才说出了最要紧的一句话:“张瑜还说,想当初皇后娘娘能一举生下太龘子殿下,他和刘文泰功劳不小。”
“这是什么话,连这种功劳都敢归在他和刘文泰身上,他张瑜当自己什么人了!”刘瑾一时勃然sè变,可说着说着,他陡然之间想到张皇后对刘文泰和弘治皇帝一样是信赖有加,这脸sè就有些不好看了,一时想到了这话兴许是真的,于是声音就低了些,“可一码归一码,功不抵过,总不能因为他有功,就把此番这万死大罪给丢了……
徐勋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心里正思量该怎么禀报朱厚照,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声喧哗。他愣了一愣,见刘瑾谷大用已经拔tuǐ冲了出去,他赶紧快步跟在了后头,就只见刘瑾三人已经从正殿出来下了台阶,而门口处,朱厚照正怒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刘健刚刚费尽口舌痛陈利害,得到的却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回答,他只觉得满心郁闷和奈,甭提多沮丧了。而一旁的谢迁刚刚也没少帮腔,可朱厚照一句都听不进去,反而口口声声的问他,若是他家里父亲被庸医所害,难道他也能忍着这会儿只得叹气。至于李东阳竟是今天自始至终几乎没说话的,可此时临别之际,他去冲着朱厚照深深一躬到地。
“太龘子殿下,刘文泰事小,但臣请殿下对皇后娘娘言语一声,以免事后徒生bō澜。”
三位阁臣——行礼辞去,随即同时都发现了另一边和刘瑾谷大用一块过来的徐勋。刘健和谢迁同时皱起了眉头,仿佛没看见似的扬长而去而李东阳虽是对徐勋的行礼微微颔首却也没停留也没说什么。而等到他们三个一走,朱厚照就快步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刘瑾谷大用,你们去看看母后怎样了,徐勋,你跟我来!”
朱厚照却没有进乾清宫,而是径直带着徐勋穿过了东廊一直到邻近交泰殿那座空一人的穿堂时,他才停了下来。背对着徐勋的他突然就这么蹲下身来,旋即完全没有帝王仪态地径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说:“徐勋我要杀了刘文泰一定要杀了刘文泰,不管别人说什么!朕要是不杀了他们给父皇偿命,这个皇帝朕宇可不做!”
按理要登基大典行过之后,新帝才会改了自称,但这会儿朱厚照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朕来用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口气。听见徐勋没出声,他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刘健他们三个居然说,刘文泰说是父皇为了母后能再生一个孩子,这才服用什么丹药以至于一病不起他胡说八道!父皇一向最有分寸,必定不会拿着身体开玩笑他最疼的就是我和母后……李东阳还说什么让我去问母后,屁话,难道母后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太医和我闹别扭?”
此时此刻,徐勋终于瞅着了一个尝子,连忙说道:“殿下,司社监太监张瑜也招认了一些讯息,容臣细禀。”
听着徐勋那陈述,原本满脸愤怒的朱厚照先是惊愕,继而不可置信,到最后终于沉默了下来。他死命地抓着地上那斩衰麻服的衣角,整个人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眼神中与其说是痛苦悲伤,不若说是呆滞茫然,仿佛灵hún一下子从身上抽走了一般。
“怎会是这样……怎会是这样……他居然还是见鬼的功臣,这么说我倒是要感谢他不成……”
徐勋知道张瑜敢这么说,必然有所凭恃,指不定就是张皇后心里也记着这桩功劳,所以他实在不能瞒着朱厚照。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位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小太龘子悲痛成了那种样子,心中不忍的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着朱厚照的背后蹲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想必应该听过一句俗话,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想当初皇后娘娘生下殿下的时候,自然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这样的美事,谁都想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可后来皇后娘娘又曾经两度有妊,只小殿下和小公主全都不幸夭折,那刘文泰怎么就不说这也是他的手笔?
而之前皇上原本并非什么来势汹汹的大病,在他手上却成了这般光景,他却巧言令sè推在了什么丹药上头,须知那丹药是他寻来的,纵使是皇上确实服用许久积下了火毒,也是他这个进献东西兼且挑唆皇上服用的罪魁祸首可恶!而且,我这个不懂医药的都知道服丹会积下火毒,症状和风寒不同,他这个积年的大夫,竟会不知道如此状况下开不得那些大热补药?”
朱厚照起初只是怔怔听着,最后突然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仿佛是抓住了那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连连点头道:“徐勋,你说得对!是我被他们说糊涂了,那些可恶的混账,只知道揽上功劳推卸责任,分明是巧言令sè!唉,父皇其实也是为我好,我要是还有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兄弟就好了……不闲扯了,徐勋,母后那儿,你陪我一块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