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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哈哈,她说得对。他一见钟情的,正是她当日那样不折腰的少年脾气啊!
一到燕门关,情况就有点不对。
阮冬故一提出户部侍郎的身分,出示证明后,立刻被请进统帅主屋里。
“大人!”几名副将、参将一出现就作揖。
阮冬故连忙回礼,正要开口,身边的凤一郎忽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他脸色好凝重,心知不对劲。二郎哥?”
凤一郎几度张口欲言,看了面无表情的怀宁一眼,终究还是放手,苦笑:“大人,我说过,小事我来,大事你作主,现在时候终于到了。”他微叹,不必对方言明,他就知道有事发生了。“恐怕咱们来迟一步,程将军出事了吧,”
天的边际橘光流动,空气里弥漫着略湿的泥土气味,会出现这种天色,多半表示接下来会有几天的大雨。
“看起来真像战火啊……”内阁几名群辅站在窗前,忧心忡忡,交头接耳。
东方非头也没抬,眯眼注视着呈上来的公文。
又是她的义兄代笔,哼,也对,如果她有这个精确的头脑计算军队开支,也就不会只做一个三品侍郎了。
“大人!”黄公公在外头叫着。
“进来吧。”东方非嘴角微扬,随口问:“皇上精神还是一样的好吗?”
“是,皇上这几个天精神特好,可……可没要召见人,只有礼部尚书陪在身边。”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选错了边,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首辅大人了。
“是吗?”俊脸流露诡诈,见黄公公还在,又问:“还有事?”
“是。方才八百里军报已送进宫里,奴才正好听见,便来禀告大人,燕门关一役战胜,两军暂时休兵。”
“那是件好事,不是吗?”
“是啊,可不知为何,国丈爷一听这消息,脸色一变。”
“哦?你把话一句一字不漏地说给本官听。”程将军是国丈亲信,照说老秃驴该邀功的。何况国丈现在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会有什么大事让他脸色遽变?
“奏报上写着,燕门关一役程将军力挫番邦勇士,在城门之上仅以一记飞箭当场射穿番邦主军军旗,大振士气,所以当地百姓替程将军取了个封号。”
“封号?”东方非隐隐觉得有异。姓程的他看过,充其量是个武官,却不是一个力道大无穷的男人……他怒叫不妙。
“封号是断指将军……”黄公公话还没有说完,桌上的公文全随着东方非猛然起身而洒落一地。
群辅面带错愕地瞪着他。
“大人?”
“继续说。”东方非深吸口气。
黄公公小心说道:“有人看见程将军射箭时,没有左手的小拇指,巨弓一开始抓不稳,是程将军身后的护卫代他握弓……然后……然后……”
“然后,有个白发老头站在她身边,教她射主旗?”
“大人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是谁断了指头?是谁身边会有文武家臣?该死的阮冬故,竟然跑去冒充边关将军,买官也就罢了,无故冒充将军……等等,她不会无故干这种蠢事,只有一个可能——
“难道正主死了?”东方非握紧拳头,暗骂她的正直,别人不敢担起的责任她偏要抢着做……果然如他预料,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老秃驴也早猜到是她冒名顶位了吧?这可要好好思量一阵了——
“冬故,冬故?”
趴在桌边熟睡的阮冬故被摇醒,她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
“早,一郎哥。”
“错,不是早上,你才眯了一个时辰而已,你上床睡吧。”
她用力抹了抹脸,立即精神起来,笑道:“我不困。”
“不困?”凤一郎失笑:“那也好。咱们来谈谈事。”
“好啊。怀宁呢?”
“他说他要多吃几碗饭。”
“怀宁最近胃口真好……”她微笑,柔声道:“他在赶什么啊,我已经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少女,不会再冲动行事,也绝不会赔上我兄弟的命。”
“你果然早就听到了。”
“哼,怀宁老爱把师父的话当圣旨,其实师父懂的不过是旁门左道,咱们三人一定可以活得很老的。”
“只有咱们三人,没有东方非吗?”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有没有,都无损咱们兄妹情谊。一郎哥,我们一来燕门关,就碰到程将军的死讯,为免军心涣散,我暂时冒充还可以,拖久了我怕会害到大家。”明明已私下派快骑进京密报,为何还没有下落?
她一穿盔甲,谁也看不出她不是程将军,她是可以冒充一阵,但总觉得……
“一郎哥,真正厉害的人还是你啊,如果没有你的计策,断然不会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凤一郎看她充满崇敬之情,不由得微笑:
“冬故,我不适合当官,也不适合当将领。以前我曾跟你提过,小事我来,大事由你作主,你记不记得当日你决定冒充阮东潜时,我没左右过你的意见?”
她点头,道:“是没有。”
“你决意冒充程将军,不让外族发觉阵前失将,我可曾说过一句话?”
她摇头,讶道:“一郎哥,你的确没有说过半句支持或反对的话。”
“是啊,小事我来,大事由你作主。朝里的勾心斗角我来,背负上千上万人命的大事你决定,这就是你跟我之间的差别。”见她美眸直盯着自己,凤一郎不以为意地说道:“冬故,天生才智又如何?我虽有才智,可惜性温,只适合纸上谈兵,没法像你一样,能在片刻之间果决下达军令,每一条军令都有可能牺牲上百性命,我做不到。冬故,你以为身为一名官员,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郎哥……”
“当官是不是聪明不重要,有适人之能,随才器使,这才厉害,尤其,冬故,你一见人有才,可曾妒忌过?可曾压迫过?可曾陷害过?”
“不,我怎么会呢?我巴不得推荐他们入朝……”瞧见一郎哥骄傲地微笑,她一时哑口,轻笑:“一郎哥,阮冬故这一生能遇见你跟怀宁,真是太好了。”
话才刚落,就听见战鼓连连,她立即起身,叫道:
“是夜袭!怀宁、程七,准备出战了!”她动作极快,在诸位副将奔至中庭前,她已经发号师令,一切安排就绪。
正要离去时,忽然有兵来报:
“大人,大人!京师派人来了!”
她闻言,惊喜万分。“来了吗?好,晚点再说,我先出战。”匆匆离开中庭。
凤一郎不发一语,免得她分心。漫天火光,城门之外金鼓雷鸣,激战之下必有死伤,这一次又会死多少人?他不再细想,转身对那士兵道:二乐师派谁来了,你先带我过去瞧瞧。”
希望是个有才能的人,要不,能广纳诤言的人也行,最低要求是一个能真正看清局面的武将军!老天保佑,千万别再来朝里你争我夺互谋利益下的恶官啊!
11
1年后
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带着几分衰败腐臭的气息,官员虽然穿梭其中,清点家产,却没有往昔同僚间的热络。
“首辅大人!”负责抄家的官员,见大门停下一辆眼熟马车,立刻奔出迎接。
马车里是当今皇上极为信赖的当红首辅。他一身锦衣,腰间束了镶玉的腰带,腰间绶环下系了个小小的瓶子,看起来十分气派。他随意挥了挥折扇,道:
“本官今日休假,用不着行官礼。国丈呢?”
“谨遵大人吩咐,抄家时,国丈爷不准离开府邸。”
“你做得很好。”东方非缓步走进主厅。入目所及之处,全是清查过的贵重物品,角落里凄凄哭声不止,他随意一瞥,瞧见是国丈十几口的家眷
“东方非!”
丹凤眸一挑,东方非兴味十足地走上前。
他有趣地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国丈爷,懒洋洋地笑道:“老国丈,你刚自刑部押解出来,亲自看你的家破人亡吗?”
“东方非!终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你凡事做绝,没有好下场的!”
“做绝?不,我要做绝,老国丈,你今天就不会只落得一个抄家入刑部公事公办的下场。”东方非含笑,俯身逼近一夜老态的国丈。“我啊,一开始就跟你提过,短视近利是你最大的败笔,你以为成为先皇跟前的红人,就能一生高枕无忧了吗?你用错方法了啊,你忘记先皇已经老了吗?”
“东方非!”国丈咬牙切齿:“你到底从何时开始计画的?明明是体弱多病的太子……”
漂亮俊眉扬起,他笑:“老国丈,现在已经是新皇登基,从此以后你得唤他一声皇上,当然,那是说如果你还有未来的话。”耸了耸肩:“今儿个,我是来拜别老国丈的,咱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东方非,你可知现在边境战火四起,先皇驾崩无疑影响军心,自年前捷报之后,一连吃了几次败仗,你不以大局为主,难道你也忘了燕门关还有阮东潜吗?”
一提到阮冬故,东方非的眸瞳顿时抹过难掩的情绪?薄唇一抿,冷笑:
“阮侍郎就算是本官的人,本官也不必用尽心思保她。更何况,你何时看过本官大局为重过了?l他附在国丈的耳畔低语:“你要是没招惹到我,你怎么作威作福我都不理,错就错在你不该阻碍本官。老国丈,我本以为这场战役会是我人生里最值得期待的时刻,哼,没想到不过尔尔。”语毕,他大笑一声,转身要离去。
主厅内的官员们立即放下清查的工作,纷纷躬身作揖。
“东方非,既然从头到尾你下把老夫当敌手,那么老夫到底阻碍你什么了?”
东方非停步,回头再看处境凄惨无比的老国丈。
“当年本官另谋挑战,有意辞官了,偏偏你仗着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举荐自己人。自己人也就罢了,却是一个无能之辈,让一个满脑子只有老百姓的户部侍郎迟迟不肯辞官,这教本官怎么拖她走?”薄唇形成讥讽的笑弧,瞧见国丈爷错愕悔恨的老脸,他内心也不觉快活,冷声道:“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啊!”
“东方非,你这个搅乱朝纲的祸害!就算曹尚书来不及为先皇谋求长生道,也断然不会害死先皇,分明是你与太子合谋——你迟早有报应的!为了你自身利益,竟然害死先皇,你在此时此刻动摇社稷根本,后世必会咒骂东方非!遗臭万年!”
东方非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朗声说道:
“腐败的木头本来就该丢掉,本官是宁愿重盖一间屋子,也不要烂梁在里头压死有心要做事的人。老国丈,从头到尾都是你跟曹泰雪提供方士之术,一切药引全经自你们,本官的双手可是连碰也没有碰过的啊——”他大笑地走出国丈府邸,瞧见黄公公在门外候着,笑问:“黄公公,怎么了?是来见国丈最后一面?”
“不不不,奴才不是来见国丈爷的。奴才是奉皇上之命,来找首辅大人。”
“今天不说了请假吗?”
“可是……”
“算了,我下午回去吧。”东方非进轿吩咐:“青衣,到街上的饭铺子。”
青衣应了一声,吩咐轿夫起轿。
“首辅大人,您要用午膳,何必上小铺子呢?奴才为你安排……”黄公公小跑步追着轿子。
“我说,黄公公,你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你要依着往日卑微的态度,迟早会有人取代你。”东方非心不在焉地说。
“是是,多谢首辅大人提醒……”
长西街很快就到了,饭铺就在眼前。黄公公怎么看也不觉得这间小铺子有什么好,堂堂一名首辅在此用饭简直是委屈了。
他瞧见东方非出轿,连忙上前扶持,东方非拂袖避开,说道:
“你回去吧,今天本官只想不受打扰地用顿饭。”
明明誧子喧吵不断,也能不受打扰?黄公公一头雾水,忽然听见青衣说道:
“大人,今天还是讲燕门关的战事。”
“是吗?这些人倒是讲不腻听不厌……”眼角瞥到黄公公茫然,东方非笑道:“怎么?你在想、平常本官得到的消息快速又精确,何必来这种地方听这些胡吹臭盖的事,是不?”
“奴才不敢。”
“黄公公,你瞧,他们说得多眉飞色舞。朝堂的勾心斗角,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只要新皇登基有番作为,让他们有信心战事一定打赢,谁还会去理先皇是否死得不明不白?”语毕,在青衣的随护下,走进饭铺。
“公子,您又来啦?今天讲断指程将军力大无穷,一箭射穿了外族将军左右副将,还一鼓作气烧光十万粮草……”
黄公公不小心听到几句,一时呆住。他不记得传回来的捷报有这么一段啊,自国丈派亲信王丞前去战场后,就少有捷报,直到新皇登基,第一大事就是下诏京军为后援,结束战乱,这些百姓在胡扯,首辅大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奇怪。
“唉,虽在边关开战,还不至于影响京师,可是有战争总是让人心难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停止战事啊?”饭铺有人随口叹道。
“很快了,有我在朝里坐阵,她不想回来也难。”东方非信心满满,嘴角勾笑:“很快这间饭铺又会有个小子来抢饭吃了。”
燕门开——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照一郎哥布的局走?怀宁呢?程七他们呢?我的人呢?”阮冬故一见局势不对,迅速奔下长阶。
凤一郎脸色发白追着下来。
“关城门!快关!”拥进的败兵仅有数百,其中以当年国丈亲派的王将军为首,狼狈地退回门内。
巨大的城门缓缓关上,敌军紧追不舍,与来不及逃进门的兵队厮杀,隆隆巨响里,阮冬故直接跃下数层阶梯,奔到王将军面前,大喊道:
“你做什么你?自己人还没进来啊!”
“阮东潜你这个混蛋!你献的好计策,这一次,本将军非将你就地法办不可!看看你做的好事,让军队将士惨死在你手里……就算有东方非保你都不成了!”王将军回头大喊:“快开!”
阮冬故闻言傻眼,而后咬牙切齿,一鼓作气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大人!”凤一郎连忙从她身后要拉住她的双臂,她的力道却惊人得可怕。
“王丞,你还是个将军吗?你要除掉我尽管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人的性命?你好大喜功,我给你功劳,你不是专才,凤一郎可以辅佐你啊!”她受够了,京师派来的人,跟其他抢功的朝官没有什么不同!她可以退回文官的位置,将已有经验的怀宁跟程七归纳军队里,一郎哥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只要他肯听只要他肯听啊!
战事会拖延至今,到底是谁害的?一连吃了败仗,死了多少人啊!这一次,明明他答应依着一郎哥的奇袭之计,声东击西,一鼓作气再灭敌人的十万粮草,尽快结束战役。结果呢?结果呢?
他搞他的把戏,狼狈逃回来就算了,还要藉机算计害死她的人!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啊!要是一开始,就杀了这个人,就杀了这个人
“冬故!”凤一郎大喝道:“你要掐死他了!就算他死,怀宁也回不来了!”
阮冬故闻言,怒吼一声,其声淹没在隆隆巨响里,她双目通红,猛然松手,任得王丞跌下地。她终究被自幼的观念紧紧束缚,无法私自杀人!
“冬故!”凤一郎从她身后抱住她,怕她有意外之举。、 她咬牙,厉眸瞪得王丞好心虚,她又看向即将关上的城门,外头黄土飞扬,还有她的兄弟在作垂死挣扎,城门一关,纵然他们有心想活,也是死路一条了。
突然之间,她俐落地挣脱凤一郎,翻身上马。
“冬故,不要!”
阮冬故回头轻笑道:“一郎哥,幸亏当年咱们三人结义,你没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明年你要记得,在我跟怀宁的坟上送饭来,别上香,我讨厌那味道。”
“城门一旦合上,不可能再为外头的将士打开。”他哑声道。
“我知道。谁要开了,我也不允。”
凤一郎拳头紧握,沉声说道:“你忘了你还有个东方非吗?”
“哈哈,一郎哥,你跟怀宁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