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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丽萍给陈家明来信了,她在信中说,如果他欢迎的话,她想到部队来看他。姜丽萍答应要来部队,这本是陈家明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陈家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演讲完回到连队后,陈家明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林班长。
林班长说:“这是好事,你赶快写信叫她来,还剩下一个多月,就到复员时间了,可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啊。”见陈家明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又说,“她现在肯过来,那是说明人家也希望你有出息。你还以为你立功入党,演讲几场,就真的成人物了?”
陈家明辩解道:“老林,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就好!家明,还是实际点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说完,林班长走了。
陈家明点上一支烟抽着,想了想,拿出纸笔,给姜丽萍写了封信。
信刚发走没几天,梁莎莎到八连来找陈家明了。
陈家明一见就慌了。梁莎莎却大方地伸出了手说:“陈大诗人,怎么了,当了英雄演讲了一圈,就不认识我了?”
陈家明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说:“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笑着说:“我那天给你献花时,不是给你说了,回头来请教你呀,大诗人怎么就忘了呢?”
“啥诗人呀,那都是瞎扯呢,你就别损我了……”
梁莎莎翻了翻陈家明桌上的一些书籍,这里面好多书都是毛东亮让他的同学给他邮过来的。梁莎莎说:“我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你的诗,就是不能证实你是我们团的,你当英雄后,我才得知,你就是写诗的陈家明……不好意思。”
“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就坐不住了。”
“你的诗我很喜欢,我爱收集这些,平时爱看,但苦于没有人可以交流一下读后的心得。现在好了,咱们谈谈你的诗吧,你发在省报副刊上的那首《该问谁》‘我又哭了/远方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诱惑着我/却不/向我走来/而要在黑暗中/隐匿你的身影’。写得很动情,叫人挺伤感的,就是调子有点晦,我想知道你当时写这首诗的心境。”
陈家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哪里有啥心境呀,那都是瞎扯的,信手涂鸦,能发出来我自己也奇怪。”
“看你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你内心里很孤独的,是不是?”
陈家明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望着别处:“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有时烦躁了,就会信手来两句,也不知道叫不叫诗,反正是写着玩的。”
“但我看着却很有感觉,不知你为啥事烦躁呢?是失恋了?还是……”
“什么呀?只是有时觉得啥都挺渺茫的,就瞎扯几句。”
“啥都挺渺茫的,你碰到啥不如意的事了?”
“也没有啥,很快就要面对复员,对部队却有一种留恋,忍不住会伤感,烦躁的情绪也就随之而来。这一生,值得我怀念的,就是部队的这种生活了。”
“那你自己想复员吗?”
“说想复员是假话,可是这种事又咋能由得了我呀?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留在部队里干了,我喜欢这种既有规律又充满了活力的生活。”
梁莎莎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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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陈家明的信,姜丽萍决心要到部队去了,她开始收拾自己去部队的行李。她娘见她收拾东西,就问她要干啥去。
姜丽萍停下手里的活说:“妈,我想去一趟部队……”
她娘一听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女儿咋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了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丽萍又说道:“妈,你不要怪我没跟你们商量。今后,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做主!我再也不会听你们的摆布了。”
她娘只说了一句:“丽萍,你……咋这样跟你妈说话呢?”
“我就这样说话了!你们不是都不把我的幸福当一回事嘛,我就自己给自己找幸福去。”
“丽萍,你冲妈这样说干啥?上次的事……”
“妈,你不要再提上次的事了,我不想听!”
丽萍娘站了一阵,默默地走了。
回到这边屋子,丽萍娘看到姜支书靠在炕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她走到炕跟前,小声说道:“她爹,丽萍她爹,丽萍她……她……要去部队,你看,是不是你去劝劝她?”
姜支书呼地坐了起来,又突然倒了下去。
丽萍娘说:“这可咋办呢?丽萍要去找陈德根家的那小子了,你说可咋办呀?”
姜支书将身子背向丽萍她娘,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喝多了,想睡觉了……”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刮起一些尘土,在始原的村街上飘荡着。姜丽萍的心情一点也不受这风尘的影响,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的时候,她来到了陈家明家门口。门开着,但姜丽萍还是敲了敲门。
见进来的是姜丽萍,家明妈吃了一惊,这支书的女儿可从来没来过他们家啊。愣怔了一下,赶紧往屋里让:“这不是丽萍吗,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姜丽萍掀开门帘,进到了里屋,看陈德根正端着碗吃饭,就轻声说道:“大叔,才吃呀?”
“是丽萍呀,还没吃吧,在这凑合吃点?”
家明妈已经从厨房拿来了筷子:“就在这吃点吧,也没啥好吃的。”
姜丽萍说:“我吃过了。大叔大婶,你们快吃吧。”
陈德根和家明妈哪里会吃,都放下筷子,用打探的眼神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也不绕弯,说:“是这样,大叔大婶,我过两天……要去部队一趟,过来告诉你们一声,看大叔大婶对家明……有没有啥事要交代的……”
陈德根和家明妈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似乎没有听清姜丽萍的话。
陈德根又问:“丽萍,你是说,你要到家明他们部队去?”
姜丽萍已是满面绯红,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家明妈终于醒悟过来:“丽萍,你啥时候动身啊?”
“就后天早晨吧。”
陈德根说:“我们……准备准备吧。”
姜丽萍听他们这样说,不便多逗留,就告辞了。
姜丽萍一走,陈德根一下子来精神了:“这世道,人有出息了,都往跟前凑呢!哼,以前咋就往远处躲呢?”
家明妈说:“你说说,这丽萍咋就想着这时候去部队上呢?家明也没有写信说呀……”
陈德根一脸的得意:“这有啥想不通的?现在家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又是立功又是入党的。以前呢,是家明死死缠着人家,现在是支书的闺女主动去看他。今非昔比了,你赶快想想准备些啥,好叫丽萍给家明捎去。”
家明妈说:“这事弄的……真叫人摸不清楚了,给家明捎点啥呢?”
“花生、红枣什么的,拣家明爱吃的准备几样。后天早上,咱去送送丽萍。”
“咱去送个啥呀?要是碰上姜支书……”
陈德根来气了,把饭碗往桌子上一顿,不屑地说:“碰上他又怎么了?我还怕了他不成!”
说归说,陈德根和家明妈到底还是没有把东西送到姜支书家去,他们商量了一下,在姜丽萍说要走的那天,早早地就提着一包东西来到汽车站,送给了姜丽萍。
姜丽萍来到了部队。陈家明从车站接上她,带到招待所里。陈家明很不自然地提起暖瓶,给姜丽萍倒了一杯水说:“你喝点水,我去打点水来,你洗把脸……”
“别去了,这盆里不是有水吗?”
“这水少了,我再去打点。”陈家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了。
姜丽萍在床上坐了下来。
陈家明打来水,提起暖瓶,又往脸盆里掺了些热水,把毛巾搭在脸盆沿上说:“你——洗把脸吧。”
姜丽萍洗完脸,又回到床铺前坐下,她往床的另一边移了移说:“家明,你也来坐呀,傻站着干啥呀?”
陈家明却又提起了暖瓶说:“我去再打点开水……”
姜丽萍的脸一下子有点不自然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
“那你……咋不坐下,光找借口……躲我呀?”
“没有啊?我是怕去晚了,打不上开水……”
姜丽萍嗔怒道:“还说没有?自打我一进门,你就一直忙这忙那的,我们都快一年没见面了,你就不能坐下和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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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椅子上坐下。
姜丽萍低着头,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哼,你变了,你是当了英雄典型就变了!”
陈家明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姜丽萍急切地说:“我没变呀?我变啥了?”
姜丽萍瞄了陈家明一眼,见陈家明着急了,她才羞涩地说:“你……坐在那,离我那么远……去年冬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陈家明只好过去关上门,回到床铺上在姜丽萍旁边坐下。姜丽萍往陈家明跟前挪了过来,一下子把身子贴在了陈家明身上,陈家明吃了一惊,身子向一侧躲着:“丽萍,你别、别这样,这样不好……”
姜丽萍仰起头问:“我怎么了?”
“这可是军营……我是个……战士……”
“军营又怎么了?我是……来看你的嘛!”
“反正……不好,要让人看到……”
“有啥不好的?我们是在屋子里,谁会看得到呢?去年,你回家时,不就喜欢这样嘛……”说着,姜丽萍反倒把陈家明贴得更紧了。陈家明正不知咋办时,外面有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陈家明趁机推开姜丽萍,跳了起来。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都是来看姜丽萍的。待最后一拨人都走了,陈家明和姜丽萍收拾着桌子、床铺上的花生、红枣。姜丽萍偏过头看着陈家明说:“家明,你在部队上人缘挺好的,这么多人来招待所看我来了。”
“战友们出门在外时间长了,谁家里来个人,都这样……”
“谁是你家里人呀?我才不是呢!”
“噢,我说错了。”
“你说错啥了?我就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有我了!”
“你……丽萍……”
姜丽萍却突然扑到陈家明怀里,抱住了陈家明。陈家明一副慌张的样子,想往外推姜丽萍:“丽萍,我……这是部队……”
“哼,你不要拿部队来吓唬我,我才不怕呢。”
陈家明还想说啥,姜丽萍却猛地抬起了头,用自己的嘴堵上了陈家明的嘴,陈家明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像被点燃的酒精一样,呼地一下着了起来,他伸出手也抱紧了姜丽萍。姜丽萍温软的舌头轻轻碰触着他的唇,他热烈地回应着她。两人越抱越紧,喘气声也越来越粗重。
这时,熄灯号突然响了。陈家明身子抖了一下,坚决地把姜丽萍推开说:“丽萍,我得走了,不然,他们……就要胡说了……”说完,陈家明没有敢看姜丽萍脸上的表情,转过身,走了。
姜丽萍直直地看着陈家明走了出去,她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发了好长时间的愣。
第二天早上,林班长笑眯眯地来找陈家明了:“家明,不错呀,这个姜丽萍长得还真不赖,比我对象漂亮多了。哎,你可……噢……”他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别错过机会啊……”
陈家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咦,看你小子这表情,你是不是已经……嗯?”
“老林,你别瞎说,我正烦着呢。”
陈家明真不知道,对姜丽萍他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心里很乱,在他没有想好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姜丽萍。
傍晚时分,姜丽萍一个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发呆,她一直在想陈家明究竟是怎么了,他从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对她显然已经失去热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时,陈家明端着饭走进来,感觉屋子里幽黑幽黑的,就说:“你咋不开灯呢?天都黑了。”他把饭放在桌子上,顺手拉开了灯。姜丽萍没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家明很纳闷,还以为是怪他打饭打得晚了的缘故,说:“去接个电话,指导员又叫我说黑板报的事呢,忙了一下午,这才给你送饭来了。快来吃饭吧,你傻坐着干啥呢?”
姜丽萍还是一动不动。
陈家明走过去,用手去拉姜丽萍:“你赌啥气呢?我有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你。好了,别生气了,快来吃饭吧。”
“我不吃!”
“咋能不吃饭呢?真以为你是铁打的,可以不吃饭,肚子不饿呀?”
姜丽萍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扭过脸来,看着陈家明说:“陈家明,我问你,你到底是咋想的?”
“啥咋想的?”
“你别装傻了,你知道我问的是我们的关系。我这次来部队看你,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爹娘都……可你……你却变了!”
“我变啥了?你一来就说我变了,我到底变成啥了?丽萍,你别这样想好不好?我一点都没有变,只是这是在部队,部队跟地方不一样的,我是个战士呢,得注意点影响……”
“我才不管啥影响不影响的,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啥想法?”
“你过来先吃饭,吃完我再告诉你。”
“你告诉我了,我再吃饭。”
“你看你,咋像个小孩子似的。丽萍,你胡想啥呢?我如果变心了,还会叫你来部队吗?你也不想一想,你到部队一来,人家都知道我们是啥关系了,我还用挂在嘴上吗?我们的事,我今天也给你交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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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陈家明的话,姜丽萍紧绷的脸立马变得柔和起来,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陈家明。
“只是,丽萍,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服役期快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到时候如果复员……你别后悔,还有你爹……”
“家明,你别说了,不要再提我爹,我的事不要他们管!”
“可我的情况……”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不要给我留一手。只要你没变心,别的都不用说了!”
陈家明看姜丽萍还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的话,还想再解释,姜丽萍却不再给他机会,她用她的嘴堵住了陈家明的嘴。这时的陈家明和姜丽萍才算毫无芥蒂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直到熄灯号响了,陈家明和姜丽萍这才分开,姜丽萍掩饰地说:“这么快,我们还没有吃饭呢。”
陈家明拉着姜丽萍的手,把她拉到桌子跟前说:“你看,让你吃不吃,现在饭菜都凉了,我端去热热。”
姜丽萍拉住了陈家明的手说:“算了,不热了,我就爱吃凉的。”
“丽萍,那你就凑合着吃点。”
“咋了?你不吃呀?”
“我……吃过了。熄灯号吹过了,丽萍,我……得回去了……”
姜丽萍一脸的失望。她拿起筷子又放下了。陈家明见状,就说;“丽萍,你……再吃点吧,我……明天早上再来。”
陈家明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
住在招待所里的姜丽萍失眠了,她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这真是一个寂静的夜啊,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也不平静,她细细想着陈家明这几天来的言行,就感到这时的陈家明和去年的陈家明一点也不一样,去年他对她的爱是多么的坚韧和执著啊!不光是和去年不一样,就是和他立功前都有点不一样,之前他一封接一封信地邀请她来部队,言辞恳切,心情急迫。可现在呢,他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惊喜,相反的,还很漠然。他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漠然,这样的漫不经心呢?是他立功入了党,快要提干了,就变心了?还是他另有了新的心上人了呢?
姜丽萍翻了个身,可是她的烦躁并不因为翻身就抚平了,她越想越觉得满心都是伤心和委屈,她一个姑娘家,不顾家里的反对到部队来看他,难道就为了他的这份轻视吗?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轻轻地涌了出来。
姜丽萍想着,陈家明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