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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你走得开吗?”
“如果你想我陪你,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世贞心虚她笑。
他忽然发难,“告诉我,世贞,你可是不再爱我。”世贞骇笑,“可是,事先我必须要爱过你,才能不再爱你。”他大吃一惊,“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世贞不肯承认,当然更不能否认,“光天白日,怎么问起这种艰涩的问题来。”童保俊却进一步追究,秘书已经敲门进来。救了世贞,她离开办公室。
她渴望见到童式辉,躺在绳床上,仰看蓝天白云,四肢百骸都放松,肌肤舒服得似被气泡吻遍全身……年轻之际沉沦一下日后才有回忆。
像童保俊,到五十岁时有人问起:“你做过什么”,答案不外是“我做成一百单生意”,可怜。世贞的心已经飞出去。
刹那间阮祝捷的教训不算得什么,她是她,我是我,世贞想,各人际遇有异,不可同日而言。理智同她说什么已经无关重要。她在车中咪着眼,心有迷痒痒感觉,世贞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惜她没有机会与阮祝捷详谈,否则阮会告诉她,麻醉剂的瘾初上,就会有那种特殊的反应,是按捺不住不安的渴望,但又不完全痛苦。
世贞最危险的地方是她不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正像当年的阮祝捷一样。
身后还有路的时候,她忘记缩手。
到了家,管理员迎上来,“王小姐,有人托你暂时照顾这个。”他提出一只笼子,世贞一看,“哎呀。”正是那只白鹦鹉。
她笑着问:“那位先生呢?”
“他说稍后同你联络。”世贞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提着笼子上楼去。
她把鹦鹉放出来。
它抖动翅膀示意,不知怎地,世贞似明白它的心思,“你可是疲倦,来,到书房来憩一觉。”听说吸食麻醉剂的人,精神份外敏感,听觉嗅觉甚至视觉,均有过人之处。
门铃响,世贞去应门。
陌生人站门口,“王小姐,我替你送这个来。”是一只水晶瓶子,载着琥珀色的酒。世贞身不由主地接过那只瓶子,道谢,关上门。
她斟出酒,鹦鹉飞过来琢饮。她把一小杯酒一乾而尽。
液体尚在喉头打转,世贞己知道这是可以治愈她浮躁不安的仙丹。
一口咽下,她立时三刻恢复平静,心头有幼儿般单纯的喜悦,轻轻坐下,闭目养神。鹦鹉飞到她肩膀停下。世贞脸上泛起笑容。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变得耳聪目明了,她甚至可以听见脚步声渐渐接近大门。
果然,她听到轻轻敲门声。噫,他派人来接她。
门一打开,司机问她:“王小姐准备好没有。”她愉快地点点头。
“那么,王小姐,请随我来。”她一声不响跟着司机出去。
她上了车,熟悉的街景一一在车窗后退,世贞对时间空间已不大计较,也失去清晰的观念,只觉世上一切都是愉快的,并无不可忍耐的事。
车子来到海边,码头上一只只白色游艇泊岸接载乘客,司机陪世贞走下梯级。
世贞看到一只中型游艇驶过来,一看船名,不禁大喜,船叫轻风。
碰巧一阵轻风吹来,世贞舒畅到极点,水手伸手来接,她跃上甲板。
有人自船舱出来,是童式辉。
“式辉,你好。”童式辉穿着白衣白裤,精神奕奕,他握住世贞的手。
船驶走了。世贞躺甲板上看蓝天白云。
她长长太息一声,闭上眼睛,有这样舒服的日子过,还干吗要上岸。
童保俊一直瞒着她,不让她接触童式辉,是一种私心。
她在甲板上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经晒得一身金棕,她觉得口渴,取起身边的冰茶喝一大口,咦,冰块还未融,忽然想起,这一定是有人时刻来更换才真。
童式辉在什么地方?
热狗自船舱走出来,在她脚下打转,世贞信步走到船的下一格。
这个时候她已经清醒,不过心境仍然额外平静。
船舱有两间寝室,布置一如酒店房间,她推开其中一扇门,没有人。
“式辉。”她叫。热狗走到另一间房门口呜咽。
世贞有所警惕,她推开那道门,发觉童式辉裸体倒卧地上。
那情况并不可怕,他脸色祥和,宛如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一般。
世贞走近,知道不妥,她叫他,不见反应,摸他脖子,触手冰冷,她吓出一身冷汗。
她取过毯子盖着他,跑上甲板大声唤人,水手立刻把船往回驶,那一小时,对世贞来说,比一百年都长。救护车与童保俊都在岸上等。
童保俊脸色铁青,由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世贞一眼,只当她不存在。
童太太赶到医院,立刻进去与医生谈话。
世贞独自站在会客室,无限寂寥。
童保俊站在另一角,背着她,低着头。
终于,医生出来了,童保俊迎上去。
医生甚不高兴,“幸亏随行的人发现得早,又一次救回来。”世贞一听,放下心来,觉得这里已经没她的事,便转身离去。她头发上还带着盐香。
走到门外,才发觉身边有一道影子。
奇异地,她忽然想起童话故事小飞侠来,彼得潘失去了影子到处寻找追逐,并且央求温带把影子用针线打在他脚下。她抬起头,看到童保俊。
事情至此已完全拆穿。
他开口:“你令我痛心。”世贞不出声,她从来不与老板辩白,同老板除出是是是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若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也不会做得成老板。
“我对你太失望,再三千叮万嘱,叫你远离童式辉,你偏偏阴奉阳违,秘密与他密切来往,原来你一直在见他。”世贞仍然不出声,站着给他骂是一种礼貌。
“你怎么对得起我!”世贞温和地开口:“是,你说得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他在你身上做了什么。”世贞轻轻答:“他脑部受损,并无作为,行善与作恶都与他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贪玩,与人无尤。”童保俊听了这话,十分震惊,退后一步,啊,历史重现,这番话,他已在另一名女子口中听过一次。
“人均好懒逸憎劳碌,”世贞苦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微微睁开双眼,斜斜地看童保俊一眼,“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
“在船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一睡醒,已经发觉他倒在地下。”
“睡在同一张床上?”问得十分唐突。
世贞很冷静地回答:“不,我在甲板,他在船舱。”这样回答,算是给足面子。
“轻风是我的船。”世贞不作分辨。
“你欺骗我,对我伤害至深。”“你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那些过去的事,只有令你不愉快。”世贞颔首,“还都是为了我好。”
大家都累得无以复加,童保俊的白衬衫团得稀皱,腮旁都是胡胡渣,憔悴得不得了。
“我求你,世贞,回到我身边来。”世贞听到这样的央求,十分震惊,这不是童保俊一贯语气,他怎么会这样谦卑?
世贞恻然,女子自古心软,她不禁双手颤抖。
童保俊把她拥在怀中,“让我们到维加斯去结婚,五分钟可以办妥手续。”世贞落下泪来。原来他对她感情真挚。
“每一次我找到意中人,他总有办法自我身边把她抢走。”童保俊的声音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初中生,无限怨忿无奈怅惘。
“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他?”世贞答不上来。
童保俊深深叹一口气。
“家母偏心,愿意尽世上所有人力物力来使他高兴,她心目中已没有我这个长子,想你也必然知道,是她这只黑手在幕后安排一切。”那自然,竟式辉可没有能力动脑筋来追随王世贞到世上每一个角落。
“世贞,你若不从速脱离他,那些药物,很快会今你上瘾,最后杀死你。”世贞闭上双目。
“我的话已说尽。”他走进跑车,如一支箭般飞驰出去。
那种速度,实在危险。世贞站在医院大门很久很久。
司机过来说:“太太会在医院留宿,嘱我先送你回去。”世贞点点头。
她在车中一言不发。
到了家门,掏出锁匙,忽然有人在她身后掩出来。
“王小姐。”世贞吓得整个人弹起来。
一看,却是阮祝捷,意外之余,世贞连忙说:“我累极了,已不想说话。”谁知阮祝捷取出一只盒子,打开,拿出一支香烟,点着了,吸一口,递给世贞。
不知怎地,世贞居然就接过,深深吸进,香烟自鼻子喷出来。
说也奇怪,她的腰与胸立刻挺了起来,五官舒坦放平,语气也不一样了。
“有什么事找我?”
“可以进屋里讲吗?我站在门口已经很久。”
“请进。”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阮祝捷说:“你找得到我,我自然也找得到你。”说得好。
阮祝捷拉住世贞的手问:“他无恙?”世贞又是一怔,阮的消息十分灵通。
“你至今仍然关心他?”阮女点点头。“吃过饭没有?”
“饿极了。”“过来喝鸡汤。”“式辉情况如何?”
“救回来了。”阮祝捷长长叹口气,瘫痪在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阮祝捷笑,“你还猜不着?”世贞语塞。
“答案最浅易不过。”世贞忽然之间明白了,她一字一字地说:“你从前也住在这里。”“全中。”世贞发呆。
她搬出去,腾出空位,才轮到王世贞。“这重新装修过了。”世贞轻轻说:“快来吃饭。”阮女落下泪来,“你是个好心人。”世贞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白鹦鹉飞出来,一时看到两个熟人,十分雀跃。
它终于停在阮祝捷的肩上。
世贞举一反三,轻轻的问:“你是它的主人?”阮说:“当年我送给式辉,一黑一白,还有一只会叫人的八哥。”世贞见过,世贞记得。
原来都是她的,原来世贞才是反客为主。
阮轻轻抚摸鹦鹉羽毛,“说:爱情是太奢靡的一件事。”鹦鹉似忘记了,半晌,才挣扎地学语:“爱情……爱情奢靡……”世贞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会玩,可见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可人儿,世贞自问望尘莫及,比起她,世贞像老木头。可是你看今日的她。世贞无限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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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王小姐,今天我来,是问你借钱。”说得好听点是借,其实是拿钱,哪里会有归还日期。世贞取过手袋,把全部现款数给她。
可是她说:“这不够。”“就这么多了。”
“他,没有给你钱?”
“你应比我清楚,哪有现款过我手。”“我需要钱。”
“你大可亲口问他要。”阮祝捷不出声。
世贞试探地问:“可是他已经给过许多次?”她点点头。
“上次,叫你自公寓搬走,他又付过钱?”
“是,他知道你来找我,立刻叫我走,他十分爱护你。”世贞苦笑。
“我把那笔钱用来还了债。现在又两手空空。”叫她省着点花是不可能的事,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世贞取出支票簿,写了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给她。
她一看,笑说:“谢谢你。”立刻收好。
世贞说:“本来,做童保俊太太,已可吃用不愁。”
“我与式辉比较合得来。”世贞奇道:“式辉自幼患有自闭症,医生只知是脑部紊乱干扰引起,你如何与他相处?”阮祝捷猛然抬高头,意外得张大了嘴合不拢,隔很久,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落下眼泪,弯着腰,抱着胸。
世贞不知说错什么。
半晌,阮祝捷说:“自闭症?啊哈,想像力真丰富。”
“童式辉在二岁时被发现患此绝症。”“谁告诉你?”
“他兄弟童保俊。”“你相信他?”“为什么不?”世贞瞠目。
阮祝捷站起来,“真没想到童保俊变成一个说故事的好手。我告辞了。”“慢着”“王小姐,但愿善心人有好报。”她一阵风似的来,一阵风似地走。
留下世贞一个人坐着发呆,细细咀嚼阮祝捷的话,完全不明所以然。
她累极倒在床上。
忽然听得传真机作响,她勉力起床去察看,刚巧看到一张纸落下来。
世贞捡起,那是一段新闻报告,世贞顺口读出:“根据外国的研究显示,长期服用“忘我”毒品可导致脑部吸神经系统破坏,外国亦有接获怀疑服食“忘我”毒品后死亡的报告,这种新兴毒品有异常活跃的趋势……”世贞呆如木鸡那样站着。
原来真相如此今人震惊。
童保俊并无把真相告诉她,是真的为她好吗?
世贞的手簌簌地发抖。
拼图一块一块,渐渐凑成完整的图画:一家姓童的人家,两个儿子,长子保俊年少老成,努力事业,二子式辉是花花公子,光管吃喝玩乐,可是寡母却偏爱幼子。一日,童保俊遇见了一个叫阮祝捷的可人儿,她却眷恋童式辉,两人一齐染上了不应该有的癖好……待她醒来之际,天色已亮。她看到门缝边躺着一只信封。
打开来,是阮祝捷与童式辉的生活照片,世贞从末见过那样好看的俊男美女,他俩在游艇上只穿着一点点衣服,皮肤晒成古铜色,二人都蓄长发,笑容今人晕眩迷醉,照片上的日期不过是两年之前。
童式辉哪里有什么自闭症。童保俊创造故事掩饰真相想必有说不出的苦衷。
世贞一松手,照片一张张全落在地上。她伸手掩住面孔。
世贞不禁苦笑起来,别的年轻女子恋爱结婚生子,转瞬半世过去,偏偏她有这许多波折。世贞倒在床上,累极入睡。
她梦见棕榈,白色沙滩上有两行足印,远处童式辉与阮祝捷笑容满面走来向她挥手。
世贞怔怔地看着他俩,蓦然发觉她自己没有脚印,惊吓得一跃而起。
她看见童保俊坐在她面前。
他说,“你都知道了。”世贞点点头。
“事情真实过程,很难向一个初相识的女孩子交待。”世贞说:“我明白你的苦衷。”然后,他抬起头来,“式辉失踪。”“什么?”
“今晨家母返回家中休息,护理人员在上午十时左右发觉病床空空如也,立刻在医院内四处寻找式辉,可是不见人。”世贞的心一动。
“据其他病人说,见一年轻女子,带着式辉离去。”世贞张大眼睛,“你立时三刻怀疑到我。”童保俊直认不讳,“是。”世贞说:“现在你知道我是清白的了。”“我不该怀疑你。”“我不是疯子,我一直清醒,带走他的,另有其人。”童保俊说:“家母急得团团转,已通知了警方,又联络了私家侦探。”阮祝捷去带走了童式辉。
世贞恻然,到这种地步,她仍然爱他,世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真没想到世上仍有坚贞的爱情。“她来过这里?”“是。”“有何目的?”
“问我要钱。”童保俊阿呀一声,“有了钱,她才可以带走式辉。”金钱万能。
“不知她把他藏匿在什么地方。”
“式辉是大人,你放心,她不会伤害他。”
“式辉已无能力保护自己。”世贞沉默,过一刻她问:“你对她还有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