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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父诉苦。赵父正直仁爱,在城中设立免费私塾,弘扬佛法心得,乃至敢于与知县公然对抗。久而久之,赵父在百姓心中树立起领袖形象,受到百姓拥护。其实要说起来,恨赵父不死之人非知县莫属,倘若火灾存在疑点,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愤慨的便是百姓,纵然不敢跑到知府衙门门前闹事,至少在私底下可以聊吧?可是统统唯恐避之不及,知县反而姿态坦荡,并且嘲笑百姓不耻?”
初小药傻乎乎地眨眼,“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印天池思忖不语,见她从包里取出一颗糖果塞入口中,这才察觉已经到了中午,他稍显愧疚地说道,“这一想事把你给忙忘了,饿坏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不饿,不过你若是饿了我可以陪你再吃点。”
她说的是大实话,印天池却以为她在含蓄地表达饥饿之意。
“今日你立了大功,带你去吃些好的。”他莞尔一笑,牵起她的手,步入一家大酒楼。
…………
雅间中,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上桌,初小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双眼发亮、口水横流。
印天池感觉她并非故作矜持,于是担忧地问,“是不是饿过劲儿了?”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初小药抿了口茶。
“吃过了?什么时候?”
初小药难为情地回道,“我说了你千万别吐出来啊,就在方才吧,我在变成蚊子的时候,我吸了胖知县的血,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感觉很饱了。嘿嘿……原来蚊子的口感是这样的,尝不出丝毫的血腥味儿,还特别香甜!”
听罢,印天池心中咯噔作响,表情也僵住了。
她是妖兽并非真正的蚊子,从味觉上不会产生变化,就像她是梅花鹿的时候,也知晓荤素炒菜要比青草好吃得多,换言之……三界之中只有一种族群,认为血的味道可以超越美食,那便是——魔族。
如此发展下去,鲜血也满足不了她的*,接下来便是凡人的魂魄。
不能让她察觉到自身的变化,绝对不能。
他夹起清蒸虾放入她盘中,记得她爱吃虾。
“还要剥皮,弄得满手汤汁不好洗呀……我还是喝茶吧。”平时完全不是问题的问题,此刻在心中形成大麻烦。
他但笑不语,擦净双手,耐心地剥起虾皮,不一会儿便剥好几只放在盘中,然后把自己的菜碟与初小药的调换。
“这样可以吃了吧?”
初小药怔住,翎翎果然很反常,剥皮、盛饭什么的都是她的活。
“再拒绝的话,我可不高兴了。”
“啊不要,我吃!翎翎剥得虾子我一定要细细品尝!”虽然胃口不佳,但她满脸堆笑地吃起来。
印天池欣慰地笑了,万不能让她对食物失去兴趣,否则等不到第四层蜕变,她便会变成吃人的魔鬼。
曾几何时,他恨不得让她停止蜕变,但是如今法魄已形成,说什么都晚了,唯有依靠蜕变之门的力量扭转乾坤。蜕变之门最神奇之处,便是可以通过每一次的蜕变,重新生成生存领域,邪转正,正转邪,或者是邪继邪,正续正,总之不管怎样,第四层蜕变快些来吧,他这情绪大起大落的真是煎熬。
他焦虑地望向初小药,不由自主地,将一只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小药,倘若师父让你……嫁给他,你会答应吗?”
啪嗒一声,连虾子带筷子统统滑手,初小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霸翎翎,有些受伤地问道,“翎翎你……怪不得今日对我这般好,原来是想试探我的心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待印天池回应,她蓦的站起身,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道,“我初小药对天发誓,宁愿孤独终老,也绝对不会与霸翎翎抢师父!若有食言,宁遭!……”
印天池一把捂住她的嘴,急道,“罢了罢了,当我没提过。”
初小药嘟着嘴坐下,不满道,“在未确定夜悲音重生之前,我确实喜欢粘着师父,但是如今不同了,师父等了你五千年,你又是我的好姐妹,你幸福我最开心,我怎么可能还缠着师父?我可不是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小蚊子啊!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伤感情,太伤感情!”
“……”印天池扶额,这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哇塞,昨天竟然没有一人关注案情!给点敷衍的参与也好撒(╯‵□′)╯︵┻━┻
算了算了,还是聊聊这个给自己挖坑儿的湿父吧哈哈!
下集预告:凌晨两点才到家,所以木有预告,不能标题诱导嗷嗷= =|||
☆、第136章 黑白无常
270、屠城(五)
吃过饭;印天池决定返回赵家宅院附近;窥探左邻右舍的举动。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伪装成脏乱差的小乞丐,在邻居家的墙根儿底下铺上破凉席;当街乞讨。
老话儿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明日便是赵家人过“头七”的日子,不信百姓毫无反应。“头七”是指亡者在死后第七日;因为牵挂或者怨恨等情绪,返回生前生活过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民间的臆想,与实际情况不符。不过,此种说法对于亏待亡者之人;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因此,印天池推断出这样一个可能性——既然县令反咬百姓理亏,那么这些对“头七”深信不疑的老百姓;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打发点咯!”初小药披头撒发;捧着破瓷碗乞讨。
“……”印天池扶墙,悄声道,“喂,戏份没必要这么足吧?”
“能赚点儿就赚点。”她嘿嘿一笑,心里是这样想的,日后不能再向师父要银子花,反正也要跟这儿坐着当乞丐,一举两得耶!
印天池刚欲阻止,只听一道清脆的铜板声落入瓷碗。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是一位面善的大娘。
“谢谢,您是大好人!”初小药殷勤地笑着,简直不知脸为何物。
大娘的衣衫补丁摞补丁,她捋了捋花白凌乱的盘发,自嘲一笑,道,“俺可不算啥好人,图个安心罢了。”
语毕,大娘望了眼烧毁的赵宅,随后推门进入位于不远处的破旧平房。
印天池的视线追随过去,显然,这位大娘便是赵家的邻居之一。
不难看出,这位大娘的家境非常贫寒,如此这般还要救济乞丐?而且她方才说什么,不算好人?图个安心?
初小药在旁蹭蹭铜板揣进怀里,心想真好赚啊,于是再次高亢地喊起来,“走过路过路过不要略过,打发点咯!”
“……”印天池翻个白眼,掏出一锭银子扔进她的碗里,“整十两,够了吧!”
初小药瞪大双眼,捧着起银子摸摸抱抱,又还了回去。
“这银子是师父给你花的吧?你留着用。”
印天池一怔,怎么个意思,真打算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要是真有骨气,就把之前从师父那拿走的银子全部还回去。”
“……”初小药掰掰手指头算总额,数目之大登时吓了自己一跳,然后蔫不出溜儿地挪开一点,难为情地回道,“没,没问题,我会还清。”
一听这话印天池更来气,质问道,“好啊,多久还清?”
她移开眼珠,声若蚊吟道,“可能,可能不会太快,反正会还。”
印天池本想继续刁难她,但是看她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他欲言又止。
他将银子强行塞进她的手心里,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知晓吗?天界收徒有这样一则规定,师父有责任关照徒弟的衣食住行,所以你随时可以管师父要银子,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竟然有此等好事?”初小药信以为真,又愤愤地说,“如此说来师父好抠门呀,他明明有一大箱子金条,可是每次从他那里讨银子,他都对我各种鄙视,还不准我多拿!”
印天池无奈一笑,道,“一根金条重五十两,一两金子可以换四千枚铜钱,一个普通百姓,即使是起早贪黑工作,每月最多赚到一百来个铜板,抛开必须支出的伙食费与税款,基本所剩无几。再看你,满箱满柜新衣裳,想吃什么有仙厨给你做,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初小药震惊脸,从不知晓百姓过得这般清苦艰难,想到自己大手大脚甩银子的模样,感到十分惭愧。
她爬起身,径直向前走去。
“去何处?”
“我觉得我很过分,怎么可以从穷人兜里抢铜板,我把银锭送给那位大娘。”
印天池望向她内疚的小背影儿……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表情,惊见初小药被大娘硬生生地推出门槛?!她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
他奔上前,扶起她的同时,一脚踹开木门,刚欲质问,恍然发现这破旧的小屋之中,四处张贴黄纸咒符?
大娘神色惊恐,见乞丐进屋,一边推搡,一边恳求道,“俺求求你们,万万不可把看到的这些说出去啊!”
印天池随手扯下一张咒符,用红色颜料把经文写在黄色的纸张之上,可以起到辟邪挡煞之用。整整挂了一屋子,想必这户人家一定做过不可饶恕的恶事。
“大娘莫怕,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初小药递上银锭,方才敲门无人回应,见屋门虚掩便,她便探了个头,怎料一下子就被大娘狠狠地推了出去。
真金白银摆在眼前,大娘却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颤颤巍巍道,“乞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还要白白送给俺?这不可能,不可能……”扑通一声,大娘跪地磕头,“你们是赵举人派来试探俺的吧?!俺不要,俺不想死,求黑白无常大人放过俺这条老命!”
黑白无常是流传于民间的鬼差两人组,相传专门负责缉拿和收容亡灵。
见状,印天池悄然阖起门板,既然老妇人以为他们是黑白无常,又不曾见过黑白无常的真面貌,那不如就将错就错,逼她讲出实情。
刚巧霸翎翎经过此次蜕变,鹿毛呈白色,于是乎,“嘭”地一声,印天池化作白色梅花鹿。
“你猜对了,我正是白无常。”他阴沉地说道。
老妇人尖叫一声瘫坐在地,她吓得剧烈颤抖,艰难地移动视线,看向初小药。
初小药瞄看白色梅花鹿,果然很白很唬人!不过大娘看自己作甚?莫非等着见黑无常呢?
那……变吧。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黑的!
呲,她变成又黑又小的蚊子,变身的动静一点不霸气,那声音就像坏捻儿的小鞭炮。
“咳咳,我乃黑无常是也!嗡嗡嗡……大娘你看见我了么?我站在茶壶上呢!”
“……”印天池强忍笑意,快要憋出内伤了。
无论是变成威武的雄鹿,还是一拍即死的傻蚊子,皆是普通人不可能办到的事儿,大娘亲眼所见,必然是坚信不疑。
她又作揖又磕头,老泪纵横,惊惧万状。
印天池缓缓情绪,语调虽温柔,但内容着实吓人。
“亡者赵举人称他一家人死得冤枉,因此迟迟不肯随吾等返回阴曹地府,你最好如实讲来,也好尽快协助吾等交差,倘若有所隐瞒,即使吾等饶过你,赵举人未必饶得了你。”
“俺说!俺啥都交代!“妇人惊慌失措地跪在白鹿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急声回道,“恳请黑白无常大人劝劝赵举人一家!赵家全是好人,天大的好人,俺们真的不是见死不救啊!”
印天池不想真的吓坏老人家,化作人形,伸手搀扶,道,“坐下来慢慢讲,吾等自会秉公处理。”
大娘哭着谢绝,道,“大人还是让俺跪着讲吧,这样心里还好受点。”
印天池应了声,初小药也化作人形,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除了装扮寒碜了点儿,还真像两位判官。
大娘见“黑白无常”的长相并不凶狠,缓缓情绪,娓娓道来,“知县贪财好色,赋税加了又加,想霸占谁家姑娘便霸占,坏得直流水!全城大多数老百姓,除了有一间遮风避雨的破屋子之外,其实与乞丐并无两样。赵举人看不惯知县欺压百姓,但是又不能真的与知县针尖对麦芒,毕竟他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俺们都理解,后来,赵举人办了免费私塾,让俺们与娃娃们都去读书识字,赵举人常说,大字不识一箩筐,注定会受人鱼肉。”
初小药附议,道,“目不识丁别说写状纸告御状,恐怕连皇城都找不到。”
“黑无常大人说得是,所以百姓们,不管年老的还是年幼的,只要一闲下来便去私塾认字儿,赵举人是一位特别有耐心的教书先生,不嫌弃俺们满身臭汗,常常手把手教导。就这样,听热闹的、想识字的百姓也越聚越多,倘若听课的百姓实在太多,赵夫人和赵家公子、小姐们都会出来帮忙,所以百姓与赵家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尤其到了晚间,私塾会变成老百姓常去诉苦的地方……”
印天池扬手打断,道,“讲重点吧,赵家失火当晚,你们为何不去救火?”
妇人迟疑片刻,渐渐垂下愧疚的头,“失火前一晚,赵举人向往常一样,正在交代明日小考之事,师爷突然带衙役闯了进来,师爷说,端午节将至,今年的端午节要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俺们一听这话可吓坏了,以为又要缴税……不曾想,师爷又道,知县老爷与其他城镇的官员经过商讨,决定联手赛龙舟。赛龙舟的地点设在临城,为了彰显本城的官民精诚团结,只要百姓前去卖力喝彩,不必上交一文钱。”妇人无奈冷哼,“瞧这话说的,好像给俺们开了多大恩似的!说白了,还不是帮知县制造受人爱戴的假象?!……不过,俺们哪敢把怨言说出来,就在这时,赵举人替俺们道出心里话,他肚子里墨水多,损起师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还叫师爷哪凉快去哪待着去,谁爱去谁去,反正在场的一个都不去!赵举人的举动感染了所有人,俺们也忍不住反抗了,发誓绝不帮知县弄虚作假!”
印天池大致听懂了,道,“可最终,你们还是去了,且不止在场的那些百姓,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去了,对吗?”
妇人缓慢地点着头,道,“……是,师爷在离开前,抛出一个让俺们无法抗拒的诱惑,他说,只要准时参加,每一个人头赏一钱,不是一文是一钱,一家人都去话就有好几钱。
一钱等于一百文,只要算计着花费,足够普通百姓支撑一年的开销。
“骨气对穷人有啥用,不当吃也不当喝……所以俺们一家人天未亮便出了城,本以为俺们是最没出息的,可到了地方,才发现河边挤满了乡里乡亲……有些百姓,甚至昨晚就来了,大伙儿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就是怕赵举人瞧不起俺们。谁也没想到,赵家发生大火灾,二十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俺想救,只要俺在,拼上老命都会去救,可是说啥都晚了!”妇人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应该就是真相了。整个事件串连一起来分析,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害死赵家人的推手,又没有一个人故意想要害死这一家人,换言之,确实是意外。
印天池神色黯然,这样的答案,真叫人感到心寒又无奈。当赵举人一家忙着给百姓准备考卷之时,百姓却为了赏银纷纷背信弃义。然而,这又不是他们想犯的错,是这世道逼得他们别无选择。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一个穷字,重如铁锤,足以让大多数人舍弃尊严、是非不分。
初小药的心情也很沉重,转头问道,“赵举人一家死得无辜,但是百姓也很可怜,为何在凡间生存这般艰难?天界为何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贫困的最大原因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来自内心的懦弱,世间只有多一些像赵举人这样的人,才能让百姓敢于争取自己的利益,真正地做到脱离贫困。”
初小药默默点头,是的,观念根深蒂固,若想改变绝非朝夕,就像劝阻魔界停止杀戮一样的困难。
“现在事情搞清楚了,以我们局外人的立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赵康未必可以接受百姓的‘背叛’,还有那个坏知县,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吧,所以我们该如何说服他?”
“我倒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帮忙。”
初小药干脆地应了声,双眼亮晶晶,最喜欢发光发热了!
然而,当她听完整个计划,顿时感觉翎翎大有恶整她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