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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吾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我和洛善对那些“呵呵哈哈”的格斗场面一点兴趣也没有,片子放到一半我们就抗议了。
沧吾心里不乐意却也没办法,因为这毕竟是我的家,由我说了算。
接下来一盘放的是台湾的爱情电影。
我们觉得人物太少,画面单调,男主角始终郁郁寡欢,女主角总是哭哭啼啼,实在没什么意思,沧吾提议回头去看武打片,我没理他,因为我想看的是那部外国片子。
第三盘放的是好莱坞最经典的歌舞片《音乐之声》。
片子一开始,我们就被美妙的歌曲和如诗如画的西方景色吸引住了。
那实在是一部很棒的电影。有孩子、有歌舞、有浪漫、有温情,尤其是男主角离开故乡前唱的那首《雪绒花》,把我和洛善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沧吾虽然没我们感情那么丰富,从头到尾也是全神贯注,好像已经忘了那部武打片了。
电影结束后,三个人的心情依旧很激动。
洛善觉得肚子有点饿,我和沧吾便凑起了零用钱,刚好够吃一碗小馄饨。
7
巷口饮食店的老板一看见我们走过来,就笑眯眯地拿出了三副碗筷。
因为过年的缘故,他给我们多添了五只小馄饨,我和沧吾各吃四只,剩下的都给洛善。
我和沧吾一边看洛善吃馄饨,一边回味着影片里的那些精彩的情节。
这时,沧吾突然转过头来审视我的脸。
其实,我自己也感到脸颊上奇怪地翻滚着热浪。
他凝视良久,忽然流露出欢喜的笑容。
“贺蓝荻,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我满不在乎地白他一眼。
“我可不可以咬你一口?”
“你说什么?”
我惊奇地瞪大眼睛。
“我想咬你一口,就像刚才电影里那个男的对那个女的那样。”
他诚恳地重复道。
“干嘛要咬我?”
“因为你的脸很红,好像一只苹果。”
我伸手一摸,真的烫,比烘山芋还要热乎。
“去你的,我才不给你咬呢!”
“求求你了,就一口,好不好?”
他顽皮地对我哀求。
我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没有回答。
沧吾趁机把嘴巴凑过来。
我机敏地一闪让他落了空。
他有些扫兴,懊恼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洛善突然轻轻地哼起一首歌。
熟悉的韵律让我蓦然惊觉。
我下意识地推推沧吾的肩膀,他立即停止了胡闹。
她唱的,是刚才电影里的那首《雪绒花》。
洛善的嗓音优美极了。
犹如流转在遥远的山谷上、森林间、小溪下,清澈甘甜的泉水。
那种儿时就潜伏在她弱小身躯里的,令人难以琢磨的灵动与智慧,正尾随着她口中的旋律在空气里悠扬地飘荡,感染着小店里的每一个人。
相遇(4)
大家惊讶地、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洁白动人的小女孩,
如同望着工艺品橱窗里,一件精雕细凿的微型乐器。
我诧异着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整首歌曲的旋律和发音记住的。
于是不由自主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沧吾。
可是,我意外地发现,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沧吾的神态异乎寻常地透漏着大人般的沉静。
适才的轻佻全然不见了踪影,仅仅只是刹那,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深
藏不露的鉴赏家。
他平淡地注视着洛善,就像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但是没过多久,他身上就出现了和洛善一样,暖暖、柔柔的气息。
就像海绵浸在清水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的灵动吸收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奇异的黄昏,在巷口的馄饨店里。
洛善第一次展现了她惊人的记忆力。
一字不漏地唱完了那首歌。
沧吾完全沉醉她的歌声里,再也没有和我胡搅蛮缠。
然事实上,我的思绪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我始终沉浸在电影所展现给我的那个浪漫、奢华、充满诱惑的西方世界中。
我的眼里,有的只是迷人的风光、宽敞的庭院、豪华的楼阁,热闹的宴会上无数俊男美女用燕尾服和裙摆旋转出的曼妙弧度。
以至于,洛善、沧吾乃至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再集中我的神思。
那样的兴奋是我从未感受过的。
它让我如饥似渴又难以下咽,
仿佛心底深处,一扇幽闭的窗门突然间,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撞开了……
洛善在歌唱。
沧吾在聆听。
我在幻想。
我们谁也没想到,一台彩电和一部电影会改变我们的一生。
寻梦(1)
8
时间是一只狡猾的、迫不及待的要捉弄我们的鬼。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和沧吾一起分享《音乐之声》给我带来的震撼时,青春期便不知不觉地把我和他分割在了林阴道的两边。
小学毕业前夕,我日以继夜地发愤图强,最后以全市总分第二的成绩进入了一所有名的重点中学。
而沧吾,则是在他父亲严苛的威逼下才得以踏上录取分的底线。
这一次,我们没有分在一个班,我和沧吾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因此而告一段落。
我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旁若无人,手拉手地到处乱走了。
我变得自律而沉静。
而沧吾,也进入了每个男孩成长必经的叛逆期,像只脱了缰的野马,和一些志同道合的男生们一起奔跑在城市角落里。
除去这些,我们依旧和以前一样,朝夕相处地生活在同一个石库门大院里。
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怀念过去的时光。
也许,是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怀念。
不过,对于沧吾的默寂,我还是有些失落的。
当然,他并没有刻意不理我,只是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故意不看我的眼睛。我想,他一定是怕我提起不久前的那个黄昏,他突然想咬我的那件事。现在他已经知道不该随便对我说那样的话。
其实,我并没有生他的气。
相反,有时还会忍不住想:
倘若当时我不躲避,他到底会用什么样方式来咬我呢?
不过,这样的思考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抹飘忽的微风,偶尔掠过心头,激起少许肉眼看不见的涟漪罢了。
寻梦
真正影响到我后半生命运的思想在那段时期已经趋于成熟,并逐步朝着质变的方向推进。
那并不容易,事实上,我的内心很迷惘,很渴望有人能帮我一把,告诉我那些想法是否真的有意义。
我不是没想过老师和父母,当时的他们,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威信,但是,对于理解的能力,我却又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因此,我不止一次想要暗示沧吾我正急于想要和他沟通的意愿。
因为身边的同龄人也只有他比较靠得住,可是,我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让别人误会有什么其他的非分之想就不好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困扰,才导致我的言行始终拖拖拉拉,模棱两可。
直到洛善小学毕业,也没让能他明白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和沧吾在告别红领巾的那天,曾特别嘱咐洛善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将来能在同一所中学里继续享受我们的快乐时光。
但实际上,那时的我,脑袋里有许多想法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那决非一夜之间的事,而是某种潜在的“因”经过长时间的累积自然而然结成的“果”,洛善和沧吾都没有发现,而我,却已明显地感觉到它在我们三个人之间筑起的那道无形的宫墙。
我变了。
变得不再满足于身边这陈腐斑斓的旧石,所围绕的小小世界了。
而真正意识到我和沧吾、洛善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同类,是在洛善初二那年的秋天。
9
当时,洛渝的身体急剧衰竭。
洛善的大姐和二姐都不肯回娘家来照顾她,于是,洛善只好向学校提出了休学。
洛善的少女时代因为这样而和我有了截然不同的境遇。
她变得更加若无其事、悠游自在,浑身上下到处洋溢着无拘无束的气息。
洛善就是从那时起彻底放弃课本的。
她除了每天到医院照顾她的姐姐,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植物和音乐上面。
我很不赞同她这种生活态度,并觉得自己有义务对她施加约束。
可是,沧吾却不认为那是一种荒废,他由衷地喜欢甚至还有些羡慕洛善对自己的那种放逐,觉得她很可能会在未来、有朝一日的某天,突然成为一个艺术家。
在我的概念里,艺术家不是疯子就是丧失谋生能力被现实社会淘汰的懦夫。
这是我从书本的理论中总结出来的。
就这点而言,洛善的父亲似乎和我有着同样的看法。
他很不喜欢洛善接触音乐。
更不喜欢她没事就站在阳台上免费唱歌给大家听。
为了惩罚女儿肆无忌惮的表演欲,他曾不顾一切地把洛善禁闭在阁楼上整整一个礼拜不许她出来。
这的确有些过分。
但是,就连我,也不想看到洛善成为那样的人,更何况是她父亲呢?
洛善理应尽早地学会自食其力,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沉重的家庭,开拓属于自己的人生。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真正担心的是,她倘若真成了“艺术家”,不管有没有被认可,人们都会联想到有关她母亲的那些可怕的传说。
到时候,说不定莫名其妙地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也许,她父亲也正是因为不可避免地有了这样念头,才竭力阻挠反对的。
这些话我没跟沧吾说。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赞同我的看法。
对于洛善的偏爱,他是从小就有点走火入魔的。
这时常让我感到有点失落。
寻梦(2)
总觉得,沧吾虽然表面上与我站在同一条人生的铁轨上,骨子里,却孤独地流淌着一条河。
而河流的尽头,就是洛善。
但是,我从来没有因此而嫉妒过洛善。
事实上,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我和沧吾一样深深地偏爱着她。
只是,每当我看见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毅然决然想要守护童贞的超脱,就会产生莫名的恐惧。
尽管如此,我们三个还是石库门里最最亲密的伙伴。
而我也不得不承认,我那浸泡在无数试题和考卷中几乎有些无可奈何的花季,也只有和洛善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到生的灵趣。
她并不知道,我始终没能和沧吾分享的那些青春期的浮躁和焦虑。
就是那年秋天,在洛善家的屋顶上,被她神奇的歌声抚平的。
10
那是个暖秋。
我们三个最常做的,就是煮上一锅鸡蛋,捧着一小碟盐,跑到楼顶的阳台上去晒太阳。
那时候,只要是晴天,每户人家都会把棉被拿出来晒,因此,阳台上总是整排整排、密密麻麻地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床单、毛毯和被褥。
我们就坐在竹竿和棉被的中间、清一色的帆布躺椅上面。
洛善捧着锅子,我端着碟子,沧吾负责剥蛋壳。
我也搞不清楚那段时间我们怎么会那么喜欢吃白煮蛋,可能是因为发育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家中能够搜刮到的零食实在是太少了。
石库门在晴天的下午通常是假寐着的。
院子里看不见一个大人。
只有孩童嬉笑在井边,老人徘徊在窗前,爬墙虎匍匐在药香迭迷的石壁间。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闭上双眼,我只听见沧吾轻叩蛋壳的声音,清脆而灵巧。被冷浴过的鸡蛋极易剥落,沧吾尽可能整块地把它掀开,让里面和洛善的小脸一样嫩滑的蛋白完美地呈现出来,然后,在碟中蘸取少许精盐让我咬,剩下的另一半再沾一沾,放进洛善的嘴里,等到沧吾吃的时候,洛善就开始唱歌了,他通常只吃一个,然后接着帮我们剥,如此循环。
洛善的歌声流畅悠扬,有一种春回大地的温暖力量。
其中,大多数都是我没听过的。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自己注定要成为一个被艺术隔绝在门外的俗人。
后来,之所以强迫自己接触音乐也是因为洛善的缘故,或者,还有些争强好胜的虚荣心,总之,我绝对不是一个真正能够领悟其深奥的人。
那天,洛善先唱了两首我所熟悉的、当下正在流行的校园民谣。
我觉得她唱得比录音带里的好听多了,至少,味道完全不一样。
接下来,她问我们想不想听有关秋天的歌,我们说好,她便开始唱了。
第一首叫作《天凉好个秋》,歌词很简单:
“风儿刚刚吹过来,云儿就要走,有人想拉你的手,对你要挽留,来呀来,来呀就要长相守,走呀走,总有相逢的时候,风儿为谁吹过来,云儿为谁走,花儿自开水自流,天凉好个秋。”
跟着是一连串的啦啦啦。
我说,这歌太轻快,没有秋天的味道。
洛善回答,那就换一首《深秋》吧。
她只唱了一句,我就入迷了。
那首歌的曲调实在太清幽,
仿佛忽地一下就把人抛到云端上去了:
“南风吹彩云悠悠,一江春水长流,远处缕缕炊烟,那是我的家园,我愿变做一缕云烟,重回旧时家园,时光象流水不回,往事却不堪回味,层层爱恨在心扉,我流下了思乡泪。”
我没有打断她。
于是,她又唱了一遍。
听到第二遍,歌词里那句“重回旧时家园”时,我突然伤感了起来,仿佛看见自己已经来到了朝思暮想的梦中彼岸,孤零零地眺望着远方,传来歌声的那个日渐模糊的空中楼阁……
“我想离开这里。”
很突然地,我把埋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去哪儿?”
沧吾无所谓地问道。
“别的地方,只要能离开这里,哪儿都无所谓。”
“附近,其他什么城市么?”
洛善有些好奇。
“不。”
我很坚定地回答。
猛然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漉漉的了。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
“到很远,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生活。”
“从现在开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以此为目标。”
洛善愣愣地望着我,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沧吾依旧灵巧地剥着他的蛋壳。
突然间,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从我的血液里沸腾起来。
“一起去,好不好?就我们三个,一起努力,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等找到了,我们就一起生活,就象现在这样,一直到老、到死、都不分开,好不好?”
“好。”
沧吾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感动极了。
可是,很快就发现他的表情完全不是认真的。
他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洛善,你呢?你怎么想?”
我蹲下来,抱住洛善软绵绵的胳膊,魂不守舍地望着她的眼睛。
寻梦(3)
她也望着我,清澈的目光渐渐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
她不回答,只是笑了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接着,又唱起一首童谣来:
“风儿吹呀吹,云儿飞呀飞,知了爬上了窗门外,小小黄鹂儿多可爱,踏着风儿走过来,踩着云儿走过来,敲敲门儿问一问,我的朋友在不在,春天的脚步姗姗来,快来踢踏踩,年轻的朋友踢踏踩呀世界也充满爱……”
“不错不错,这歌好听,有点意思。”
沧吾乐呵呵地嚷嚷,放下手里的鸡蛋,劈里啪啦鼓起掌来。
我顿时火冒三丈,再也无法忍受他们那种小儿科的古怪行为。
一把夺过洛善怀里的锅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鸡蛋立刻象受了惊的老鼠似地四处逃散。
突然间,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号啕大哭起来。
洛善和沧吾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束手无措的惊窘让我感到更加绝望。
“蓝荻,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沧吾弯下腰,想要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滚!”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独自一人冲下楼去。
沧吾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让我感到那么讨厌。
眼前这个无聊的臭小子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可以掏心掏肺的许沧吾。
他根本就是个白痴是个笨蛋!
他听不懂我说的话!让我难受得想要死掉!
回到家,我把房门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