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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车子停在了我之前住的那所公寓门口。
“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你先下来再说。”
“不要!”
我忸怩着,拒绝下车。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对我没用,我不想再听了,你现在就送我回去。”
藤木打开车门,粗暴地把我拖了下来。
我没料到他的力气那么大,致使我连呼叫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他拽进了公寓。
我警戒地环顾四周。
家具、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床单都没换过。
我闭上眼睛,脑袋有点沉。
待我平心静气再度睁开时,发现藤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好像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我突然没辙地对他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好,你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一马?”
“Angle,他并不爱你。”
他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话。
“你说谁?我听不懂。”
“沧吾,那个许沧吾。”
“他不爱你。一点都不。”
“如果他爱你,就不会假装听不懂刘院长的话,如果他爱你,就应该马上帮洛善办住院手续,如果他爱你,他应该对你……”
“你给我住嘴!”
我怒不可遏。
“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我和沧吾之间的事。”
“藤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今天这一趟是不是你和刘院长串通好了要来给沧吾一个刺激,逼迫他把洛善送进那个疗养院去,是不是?是不是?”
“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Angle。”
他依旧回避我的问题。
“我认识的Angle,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背叛自己。”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心里想的其实和我一样。”
“即使不一样,也始终在矛盾争斗着的。一方面希望沧吾把洛善送进精神病院,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沧吾在一起;一方面又不想失去洛善,因为害怕没有洛善的沧吾剩下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Angle,我拜托你醒一醒,无论洛善怎样,沧吾都不可能真正属于你的。刘院长说得没错,洛善不需要治疗,因为真正病入膏肓的是那个许沧吾。他根本已经无药可救了!你说我阴险也好,预谋也罢,我特意安排这一趟就是想让你明白洛善她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只会增加她的负担,让她变得越来越糟糕。”
“至于沧吾,我知道他绝对不会领情,也绝对不会理解我的用心,因为他爱她,爱得入了魔发了疯!他什么都不管,就是爱她,爱她,你能拿他怎么办?我知道我救不了他,可是,我至少可以救你啊!”
我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张狂而强势地耸立在他的面前。
“谁告诉你我要死了?谁又告诉你我有救了?”
“你说我虚伪?逃避?哈!哈哈哈哈……”
我指着他的鼻子笑。
“可怜的藤木,知道我为什么不爱你么?”
“因为你根本从来就没了解过我!”
“沧吾爱洛善,我也爱洛善。”
“洛善爱他,我比洛善更爱!”
“因为我和他一样,入了魔发了疯!”
“我就是爱他!爱他!爱他!你能拿我怎么办?你说,说啊!”
我咄咄逼人,全然不留余地。
我以为藤木会被我恫吓住,可是他一步也没退,自始至终都坦然地面对我的歇斯底里,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引发他孩子气的冲动了。
突然,我在这泰然自若的冷静中嗅出一种比绝望更可怕的东西。
就好像眼前的藤木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在的时空,周游到宇宙的另外一维中去了。
那里,没有生灵、没有人烟。
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而他,就站在沙漠的最中央……
我不停地说着、吵着、骂着。
他也不断地远离着、缩小着、消释着……
直到浓缩成沙漠里的一个点,再也看不见任何形状为止。
一瞬之间,我停止了咆哮。
他依旧呆呆地望着我。
但是,一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在刚才乱糟糟的过程中静悄悄地蒸发、流失了,就连俊俏的五官也忽然变得空洞起来。
逃亡(13)
“你怎么不说话?”
我问道,语气有些许缓和。
“没什么。”
他僵硬地动了动嘴唇。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让你相信我是爱你的了。”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
“怎么做呢?……”
接着,他就自说自话了起来。
我拿起床上的皮包,走过去搂住他的头。
悲哀地替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
说完这句,我转身就离开了公寓。
48
天色已黑。
忽然间,我对走夜路感到害怕了,
真希望黑夜能伸出一只手来带我回家。
第二次逃离公寓的这个夜晚,小巷里的灯光显得特别明亮。
可能是因为换了新灯泡的缘故。
我在街角的面馆吃大馄饨的时候,看见几个老头在灯下搭起桌子开始下棋。
从店面的窗户玻璃望出去,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老房子。
沧吾和洛善在里面等着我,这使我的心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我安然地把自己喂饱,然后将饺子和拌面打包,准备带回去给他们吃。
夜晚的空气很好,我决定慢悠悠地散步回家。
走过那盏路灯时,我毫不犹豫地把藤木的话丢弃在灯影的一角。
我很累、很烦,不想再思考任何对自己没好处或徒增烦恼的问题。
现在的我,只想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和沧吾温存片刻,然后互拥着睡到
天亮。
我非常想念他,想到恨不得能把他碾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也许是因为藤木的话刺激了我,他说,沧吾不可能真正属于我,我不相信。
可是,我又怎能想到,人的眼睛是只能看见和记住此刻、或刚才发生的事,对于即将面临的未知数,我们通常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就好像惨遭命运恶整又徒劳无功的傻瓜。
现在想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和藤木吵架,没有把他的话随手扔掉,而是在回家的路上认真地反省一遍,然后,整理出一些头绪来,也许,一切就不会照着后来的样子发展下去了。
但是,我的眼睛实在太荏弱了,
它不能帮我卜算未来,更何况是改变它。
尽管我走得很慢,那扇木门还是很快就呈现在眼前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洞。
门,却自己弹开了。
我觉得蹊跷,它分明是扣紧着的,怎么忽然就开了呢?
我没敢再动它,
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的视角里岔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
然后,沧吾和洛善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我想去那里。”
洛善说道。
“哪里?”
沧吾的声音虚无缥缈,没着没落地悬浮在客厅四周。
“就是那里。”
“妈妈住的那个地方。”
“我想和她在一起,你同意么?”
沧吾摇摇头。
“她不是你妈妈,那是你的幻觉。”
“求求你把我送去吧。”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洛善垂下眼帘,低声哀求。
“那我呢?”
“没了你,叫我一个人去哪里好呢?”
沧吾愁苦地问她。
她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把脸蛋侧过来,额角抵住他的背。
眼里的光,是毫无神采的银灰色。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总之,是一个能让你快乐的地方。”
“我不要。”
他很固执地说。
“你要。”
她的声音更优柔了。
“我说了,不要。”
“要。”
“一定要的。”
银灰色的光哀伤地闪烁了最后一下,就此隐没了。
沧吾转过身体,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立刻把头扭到缝隙的另一边。
可是,泪囊却豁开一条大口子,防不胜防地决了堤。
我故意不让自己看见沧吾现在的表情。
但是越不看,他此时的样子在心里就越清晰。
我索性把泪眼紧密地封锁起来。
没用。
沧吾的面目更清楚地显现了出来:
他捧着洛善的脸,就像捧着自己的命;
他端详洛善的脸,就像端详手心里的指纹;
然后,他开始吻她,亲密地、谦和地吻她。
夹杂着不同于任何女人的那种殉情般的崇拜,很久很久也舍不得分开。
最后,他拥抱了她。
纯粹地只是拥抱她。
没有轻抚、触摸、乃至一丝一毫的欲念。
有的,只是那永无止尽的、看不见、摸不着和数不清的爱恋……
我被自己的幻想惊扰,赫然回到缝隙间。
他真的在拥抱她,那种情绪似乎已经超越了我的想象。
我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再也形容不出任何东西来。
“你不可以不守信用。”
逃亡(14)
沧吾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
“讲好永不分手的。”
“你确定不再需要我了?”
“真的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么……”
洛善推开他,低头解开睡衣的纽扣。
她把领口往两边一扯,衣服就垂直掉到了地上。
她踮起脚丫,站到睡衣外面,距离沧吾更近的位置上,然后一声不响地将沧吾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卸下……
沧吾仰头闭上眼睛,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被动的旋涡中。
洛善直接踏上琴凳,仰面躺倒在钢琴上。
沧吾不再继续下去,而是俯下身,用嘴唇轻轻地抚慰了她。
然后,他把洛善从钢琴上抱了下来,帮她穿好睡衣,将她搂在怀里,不断地、不断地亲吻着她因惊恐而哆嗦的嘴唇……
我一直期待他能这样吻我。
哪怕只是做爱时的敷衍。
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
从来没有。
自信、坚强和毅力,在这样的场景下,要如何来抵挡理智的推搡?
于是,它们只能迅速坍塌,变成荒芜一片。
我孤独地站在灵魂废墟的中央,体验着刚才,藤木独个矗立在沙漠里的那种对自己全然爱莫能助,只等着被吞噬被灭亡的安宁。
那真的是比绝望更可怕百倍、千倍、万倍的安宁。
沧吾的嘴唇轻轻张开,嚅嗫着什么,我听不见,很努力,却听不见。
声音就这样从别处传了过来,不知明的、模糊的一角。
“千万别再勉强自己,我知道你要我,一直都知道。 ”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49
昏迷。
沧吾在我身上。
他不吻我,不抱我,只是抚摸、刺探,寻找着任何可以进入我身体的方式……
我呆滞地看着他忙。
身体依旧火热,幽谷依然湿濡,快感还是那么汹涌。
可是,我感觉不到,一丁点也没有。
我昏迷了,
又或者,我死了。
推开他的身体,说:“吻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痛哭,没有声音地哭。
“请你,吻我。”
还是没有声音。
我开灯,穿衣服,整理东西,把房间弄得摇摇欲坠。
“干什么?”
沧吾受惊地抓住我。
“会把洛善吵醒的。”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
我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他的手。
很意外地,我发现自己的力气其实也不比男人小多少。
“贺蓝荻!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反身勒住我。
我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他痛苦地哼了一声。
“不许碰我!!”
我尖叫!
他失了神,试图再次靠近我。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对他做出停止的手势。
然后,把手放到胸口上,它癫痫般地抖动起来,连同嘴唇一起抖得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
我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被卡在了咽喉和舌头的当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哽着哽着,终于涌了出来——
“我得走。”
“马上离开这里!”
“就是现在,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不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先我一步冷静下来。
可是我不冷静,也不想冷静。
“许沧吾。”
我叫他的名字,这三个字几乎把我的舌头燃成灰烬。
“我的身体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安慰的。”
他的脸色顿时凄惨地变成了一张白纸,
五官欲罢不能地扭曲在瞬间揉成的纸质中央。
何旭欺骗了我。
那无边的苦难比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我觉得生不如死,真希望有人能帮我一把,拿把剪子对准我的心脏直接刺进去。我不再和他僵持,直接从床底下拖出拉杆箱往里面塞。沧吾没有阻拦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知道不能碰我。
他不敢冒这个险。
就像我不敢保证他的手接触到我的哪怕一根头发,我就会做出什么恐怖的反射动作来。
就在这时,我们同时听见下面的客厅里传来细碎的、异样的声响。
我放下手里东西。
一种不祥的预感麻酥酥地沿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沧吾呆立在原地,没有马上跑出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我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开门走出去。
“洛善?”
我轻声呼唤。
客厅里伸手不见五指。
“洛善?”
我又叫了一声,顺手把灯打开。
被褥敞着,床上没有人。
我拿起墙角的手电,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这时,突然发现厕所的门是关着的,而里面的灯却亮着。
“洛善?洛善是你么?你在里面么?”
我开始敲门,可是里面没有动静。
我继续唤她:
“洛善,你在里面做什么?快把门打开,我要上厕所!洛善!洛善!”
逃亡(15)
“洛善——!”
门从里面被撞开。
洛善扑通一声倒在我面前,我本能倒地跪到地上,想去搀扶她的臂膀。
她冷极了,冰冷冰冷,肉身软如松絮,轻如空灵。
“蓝荻,原谅我。”
她乞求我,泪流满面地。
“胡说些什么?”
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我和沧吾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们吵架,是因为我,对不对?”
“不,当然不是。”
“我们……我们只是有点误会……”
我心虚地支吾着,
困乏导致我的双脚直打颤。
“地上冷,我陪你上床睡觉好不好?”
“不好。”
她抽泣得更厉害了。
“等我睡着了你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说过不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我无法用已经满目疮痍的身体去拥抱她。
那简直是对她的亵渎,我实在太脏、太脏了。
“我已经……已经惩罚过自己了……真的,现在……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么?……”
洛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觉得很不对劲。
“惩罚?什么惩罚?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原谅我……”
“一定要……要原谅我……”
她眼睛像是撑不住瞌睡似地耷拉下来。
这时,我感到赤裸的脚底湿嗒嗒的,像是正踩在一洼黏稠滑润的水塘里。
一股腥酸的气味从地底下弥漫上来。
我低头一看,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沧吾冲了出来,
鲜血,像打翻的颜料,在客厅的地板上急速摊开。
50
雨停了。
日光斜斜地游进来,很慢很慢地摸着棂框往墙上爬。
我站在急诊室外面,等沧吾出来。
雨季结束了,
我自言自语。
也该结束了……
我有气无力地侧倚窗棂,额角虚脱地靠了上去。
“你误会了,我没有……”
沧吾沉闷的声音从背后很贴近的地方传过来。
我闭上眼,觉得那声音并不存在,它太陌生,太遥远了。
“从十六岁起,你就一直在跟我说‘没有’。”
“我没有拉过她的手、我没有吻过她的唇。”
“现在,你想说的,是‘我没有和她做过爱’,对么?”
“沧吾,我已经听腻了,不想再听了。”
他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喘息,几乎完全听不到。
“沧吾,爱是要用心的,这和有没有与她做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她始终都有心要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