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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懂。
“洛善在酒店里弹钢琴,一周三次,沧吾没告诉你么?”
“没有。”
“他怎么会让她去那种地方……”我皱起眉头。
何旭看出了我的心思。
“放心,都是些五星级以上的大酒店,很正经的地方。”
“哦……”
我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现在可以走了么?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我这就让她下来。”
我疾步上楼,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去。
“我能陪她一起去么?”
“当然,沧吾一般很晚才来,你刚好可以陪陪她。”
我立刻上去对洛善说何旭来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在那里弹给你听。”
她有点过意不去的扫兴。
“好。”
我很乐意地对她笑笑。
32
穿越巷子时,洛善一个人走在前面,嘴里依旧哼着刚才的歌。
我和那个叫何旭的男人紧跟在后面。
何旭个子很高,走路的时候免不了有点驼背,他看上去很斯文,像个老实人,我思忖着该怎么问他有关洛善和沧吾的事,没想到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第一次听洛善弹琴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天才。”
他平淡地说道。
我听不出这里面有身为伯乐的庆幸。
“当时,我还只是个唱片公司的小录音师。”
“我对沧吾说,总有一天,我要给这个女孩出唱片、开演奏会,让全世界都知道她。”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审视他的脸。
他没有理会我,甚至不屑于认真仔细地看我一眼,我觉得他应该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然后呢?”
我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摆稳了。
“然后,我介绍她到顶级又高雅的场所去演奏。”
“你猜怎么?
她的音乐、她的钢琴、她的歌声迷倒了所有的人。”
“我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洛善展现给我的是一个全新的、拥有无限生命力的音乐世界。我不了解,像她这么一个娇小柔弱逆来顺受的女孩子,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将原始的音符与人性本身的优美糅合在一起?而且,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她的音乐蕴涵着一股让人感到幸福的、最为纯洁的信仰。”
重逢(3)
“那并不是技巧、造诣或是灵感所能够赋予的。”
“它太清澈、太洁净、太自然了,我甚至怀疑这女孩是超然于物外的某种灵体,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些音符几乎将音乐本身的魅力推到了极至,那种感觉又虚化又玄冥,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坠落与沉迷的危险。当然,这也使我毫无疑问地了解到,我在她身上寄予的那些梦想并非是不切实际的。”
“没过几年,我就有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于是,我邀请洛善过来帮我,从最基本的钢琴伴奏开始,同时,教她声乐和作曲。”
“我在国内是读到硕士才毕业的,跟着,又到法国国立音乐学院去进修博士,可是,回国后却一直怀才不遇,最后只好屈就在流行乐坛混口饭吃。”
“直到遇见洛善,我才突然醒悟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工匠。无论是天资还是敏感度,我都无法和她比。”
“她才是上帝手中货真价实的‘神童’。”
“认清这个事实之后,我就立刻改变了初衷,决定选择MIDI和录音作为我的终身职业,至于那些几乎耗费了我整个青春的音乐家的美梦,也只有在洛善身上才能实现了。”
“于是,我和沧吾两个玩命地赚钱,到了第三年,终于可以开始着手策划洛善的首场独奏音乐会。”
“从投资赞助到落实场地、宣传,一切都进行得出奇地顺利。
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就在公演即将开幕的前一个礼拜,她突然,就这么不行了……”
“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
“真的,就一步……”
何旭的目光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和小巷幽深的昏暗融为了一体。
我思索着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语气,那种无可奈何的遗憾与悲怆和沧吾的几乎一模一样。
“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不该继续问下去,那对他来说或许有些残忍,可我还是问了。
何旭没看我,也没回答。
我不想勉强他。
忽然间,我意识到,这个冷漠的男人心里其实也埋藏着不少热忱,
或许,还有爱情也说不定。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马路上。
何旭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把我们送到了酒店门口。
33
步入大堂的时候,我忽然拘谨起来,并习惯性地透过旋转门的玻璃审视自己,担心一身随意的装束在如此高档奢华的地方显得不够庄重。
何旭很自然地和旁人打招呼,可见他是这里的熟客,服务中心的柜台上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看见了洛善,兴奋地跑过来拥抱她,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我站在离她们较远的方位,感到有些不自在。
何旭把我领到隔壁的酒吧,我问他,把洛善一个人丢在外面没关系么?他说那是酒店老板的助理,也是洛善的崇拜者,让她们聊一聊没关系,等下她会和洛善一起进来的。
我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事实上也只有那个位子可以坐,酒吧里几乎已经爆满了,大多数都是老外,大约十分钟之后,洛善和那个外国女人走了进来,这时,突然间,所有的人都站起来鼓掌。
我没有料到这样的场面,于是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拍手,紧张之余,不小心推倒了椅子,幸好有响亮的掌声做掩护。
洛善走到钢琴前面坐下,追光灯柔和地打着她的侧影。
她调整坐姿,打开琴盖,下颚微扬,同时,盍上双眼。
台下一片寂静。
少顷,她睁开眼帘,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
音乐出现了。
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洛善的身体轻微地摇曳着。
旋律穿透了她,造成了某种奇特的回流效应,先进入,然后又从她的身体返回到琴键上。
我寻觅着当年围绕在她周身的那团烈火。
可是,火焰没有了,不见了,就连洛善也看不清楚了。
她的身体跟着火焰一起消释,
只剩下跳动的手指和起起落落的黑白键。
又过了一会儿,手指也消失了。
就这样,她变成了钢琴,变成了音乐。
肖邦,果然还是肖邦。
那是她的最爱……
一曲终了,台下鸦雀无声。
紧接着,更热烈的掌声狂风暴雨般地轰鸣起来。
我的心狂跳不止,热泪急切地奔涌而下。
洛善优雅地站起身,面对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夜晚。
从肖邦、舒曼到列农、韦伯,从各地的世界名曲到浪漫的风格爵士,接着,又从饱满的独奏转向婉约的弹唱,最后,再将她自己创作的曲目作为最精彩的谢幕。这期间,何旭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静地望着她,眼里没有丝毫的讶异,只有难以逾越的惋惜,我这才体会到他内心除了遗憾还有着深深的嫉妒。
的确,如此才华横溢的阵容连他都无法想象,更何况是我?
那么沧吾呢?
对最了解洛善的沧吾来说,他的内心又埋葬着多少切肤之痛呢?
我忍不住走到何旭边上,想从这个角度看一看洛善的背影。
“你相信么?即便是彩排,她也是这样弹的。”
重逢(4)
何旭低声对我说。
“我觉得她是神,或者,她的灵魂是音乐堆砌而成的。”
“沧吾呢?怎么还不来?”
我问道。
“他在隔壁。”
何旭的口气忽然变冷了。
“隔壁哪里?”
“隔壁街角的那个地下酒吧。”
“他不看洛善弹琴,一个人躲在那里干什么?”
何旭没有回答。
“我去找他,那个鬼地方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不理我。
我不想自讨没趣,转身就往门口走。
“蝙蝠街。”
他终于说了出来。
“有个霓虹灯牌子,你会看见的。”
“谢谢。”
我直径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34
很快,我就找到了那里。
何旭没骗我,它就在左手打弯的拐角上。
破败的霓虹灯倒挂在地下室的入口处。
我推开门,一股污浊的烟臭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这里,显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奇形怪状的男女像鼻涕虫一样软趴趴地黏在墙壁上,摆出那种随时准备交媾的姿势。
不少醉鬼躺在餐桌上,仿佛死去了似的,弥漫出尸体的腐臭味。
我捂着脸,竭力拨开人群寻找许沧吾。
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人根本就是“无骨人”,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死沉死沉地推也推不动。
我终于看见了他。
他正在和一个满头杂毛的女人跳贴面舞。
左手捏着女人的乳房,右手插在她的裤裆里,衣襟半敞着,眼看就要被脚底的酒瓶绊倒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
“谢了……小,小姐……”
他拍拍我的肩膀,用手指摸了我的脸。
不知哪来的勇气,导致我的拳头迅速捏成一团,全然自不量力地捶了出去。
沧吾头一仰,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我立刻感到指关节麻痹了。
杂毛女人火了,抓住我的头发就往地上拖。
我拼命挣扎,酒吧里的人群骚动起来,乱哄哄地围成一圈。
就在那女人把尖锐的指甲戳向我面孔的时候,她被人拎了起来,丢到了一边。
“蓝荻!你没事吧?”
沧吾紧张地把我扶起来,神色看上去清醒了许多。
他的鼻子在流血,是被我那一拳打的。
“走,我带你出去。”
他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跑。
我们穿过一条泥泞的小巷,巷尾紧连着酒店的厨房,我的手很痛,心里又紧张得要命,我还从来没跟别人打过架,沧吾推那女人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她的头撞在桌角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几分钟后,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酒店的厕所里,门被反锁了,沧吾正站在水槽前面清理脸上的伤口。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问他,嘴唇还在瑟瑟发抖。
“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玩命地揍我?”
“上次是我先打你,这次,换成你先打我。”
他回头对我揶揄地一笑。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愤恨地瞪视着他的脸。
“原来这就是你的生活!酗酒、打架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上床,然后,再躲到这里来把所有龌鹾的罪证收拾干净,恢复衣冠楚楚的面貌去接洛善回家?”
“何旭真不够朋友。”
他嘟囔着。
“他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连酒吧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我警告过你别管我,你为什么不听呢?好了,现在你全看见了,我就是堕落了,你准备怎么样?”
“许沧吾!”
“你是不是自虐狂啊?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真不该遇到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该遇到你。”
“不该和你吃饭,不该告诉你洛善的事,不该让你没完没了地缠着我问为什么,所以,我是白痴,是混蛋,我自讨苦吃,你就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
“许沧吾!你!……”
我怒火中烧的拳头又捏紧了。
“你的手……?!”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沧吾飞快地跑过来抓起我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我还在气头上,想要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拗不过他,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餐巾纸很难看地把我的手包了一圈又一圈。
“疼不疼?”
“用得着使那么大劲么?”
我愕然,
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眼前朦胧起来,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捉迷藏的孩童的手遮住了眼帘。
就这样,很突然地,我甩掉了他的手,双臂一围,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腰。
“我不走!洛善的事我管定了,除非你一拳把我打死。”
沧吾果然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
有股热乎乎的水蒸气吹进了我身体里。
“好好的,你死什么?”
“还是把我弄死算了。
蓝荻,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重逢(5)
有时候,真想死啊……”
我立即推开他,捧住他的脑袋,强迫他面对我。
他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有,目光呆呆的,脆弱而又麻木。
我的心碎了。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崩溃的、无助的、连最起码的生存能力都快要放弃的许沧吾。
“沧吾你看着我!”
我用力震摇他的脸,试图把他唤醒。
“是我!我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久,真的对不起,可是现在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不允许你再自暴自弃!”
“你给我仔细听着!”
“我不会再离开你,绝不!永不!就像你永不可能遗弃洛善一样,你懂么?”
他怔怔地望着我,眼眶开始潮湿。
突然,低头狠狠地压住我的嘴唇,疯狂地吮吸起来……
……
35
回到石库门已是凌晨。
天,突然开始下雨。
沧吾把唯一的一把雨伞给了我和洛善,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那扇木门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那是我的家。
我、洛善、沧吾,我们三个人的家。
沧吾掏钥匙的时候打了个踉跄。
我低头一看,一只淌着水的裤管曝露在屋檐的一角。
显然,他已经在那里蹲了很长一段时间。
听见脚步声,便抬起脸来。
沧吾一惊。
一张俊俏得有点过分的脸半梦半醒地瞅着他。
“你是谁?”
沧吾弯下腰。
我立即将伞塞到洛善手里,把沧吾拉到一边。
“你怎么在这里?”
藤木把手摊开。
我从他手里拿起那张湿透了的纸条。
上面的地址已经一片模糊。
那是我打电话时随手记下的,我把它忘在公寓里了。
黑暗中,我无法确切地看清藤木的表情,可是,他的脸像是被锋利的匕首斜面切了两刀,已失去了最丰润的那两块脂肪,消瘦得快要凹下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
他垂头丧气,拒绝回答。
“跟我进来,这样要生病的。”
我接过沧吾手中的钥匙把门打开。
沧吾跟我上了几个台阶,又回转头去看藤木,他依旧固执地静止在那里。
“别理他,不肯上来就算了。”
“你别这样。”
沧吾很不安。
我只好也停下来。
“你到底预备怎样?”
疲倦让我失去了耐心。
洛善走到藤木跟前,蹲下身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帮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藤木动容了,意志开始动摇。
洛善把他的脸擦干净之后,又把外套脱了下来,准备盖在藤木的身上。
藤木阻止了洛善,用中文说了声谢谢,起身踏上了阶梯。
沧吾让藤木换上他的衣服,洛善煮了一碗姜汤,在里面放了许多红糖,端给他喝。
我坐在藤木面前,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他什么时候才肯把眼睛对准我呢?
衣服换好了,汤也喝了,藤木还是不说话。
他不了解,这种无谓的僵持只会更迅速地消磨掉我仅剩的最后一点耐心。
我站起来,推开椅子起身就走,他一把掐住我的手腕子。
“Angle我爱你。”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我低头俯视他。
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
他悲伤地哀号。
我转过脸去。
我讨厌男人在我面前哭。
“我不爱你了。”
我把这句日语一个音一个音地发给他听。
他蜷起身体,开始呜咽。
沧吾冷飕飕地瞥了我一眼。
洛善飞奔过去抱住藤木的头,惶恐地环顾我和沧吾。
“他怎么了?他到底需要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弄哭呢?别哭,别哭!”
沧吾走过去,把手按在洛善的肩膀上,试图安抚她的激动。
“洛善,他想和蓝荻单独谈谈,我们去楼上好不好?”
“你不要难过,我弹琴给你听啊!”
洛善没有理会沧吾的话,自顾自地跑到钢琴前面。
这时,藤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