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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匆匆走了。广田说:“这人怎么了?整个晚上怪怪的。”
片刻,门钤又响。
广田说:“莫非忘记带什么。”
她去开门,一看,立刻关上,脸色大变。
门钤不住地响。佐明知道不妥,她站起来沉声问:“外头是谁?”
广田半晌才说:“那个澳洲人。”
呵,终于找上门来了。
一个人名成利就之际,总有从前假装不认识他的人找上来。
佐明立刻替好友出主意:“只得两个办法:一,让他进来─有话讲明白,二,报警。”
广田抬起头来,“报警。”
“你已是个成名人物,不怕名誉受损?”
门钤不住地响,叫人坐立不安,工人与孩子都惊骇失措。
广田答:“名人也是人。”
佐明点点头,拿起电话,通知派出所。
人到一会儿,门铃停止,外头有骚动。
很明显是别察来了,那人用英语大喊:“我会招待记者!”
接着,警察在门外问:“可以与屋主说几句话吗?”
那两个警察一进门就讶异说:“咦,是王广田小姐。呵,还在蒋佐明小姐,两位都是我家小女的偶像。”
广田低别说了一遍因由。
警察沉吟:“明早我们护送你去飞机场。”
“请早点休息。”
门外有警员站岗。
“暂时离开本市也是明智之举,”佐明说:“久无联络,澳洲人找你干什么?”
没想到广田这样幽默:“一是来说我爱你,二是来讨点好处,你说会是哪一样?”
连佐明都苦笑。
她把这件事通知文枢。
文枢答:“不怕,我们人强马壮,会得好好应付他,王广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弱女。”
佐明问广田.“听见没有?”
广田看看窗外,陷入沉思。
佐明叹口气,“有些伤口,永不复原。”
文枢答:“她已经做得根好。”
当天晚上,她们俩都没有睡好,不久天亮,广田起来梳洗。
接著,保母与绵绵也准备妥当。
她们一行人到楼下,司机与文枢已经在等。
广田不见李和,心中不安,只是不出声。
警员一路送他们出大路到飞机场。
广田紧紧搂住女儿,一脸凝重,直至一个箭步奔入候机室,她才松口气。
难怪她会害怕,有一条毒蛇正欲尾随而来。
品硕也来途行,独独少了李和。
广田终于问:“李和呢?”语气有点憔悴。
后边有一把声音,“在这里。”
广田转过头去,看到高大强壮的他,不禁心一宽。
他说:“让我帮你抱绵绵。”
广出把孩子交给他,才发觉双肩已酸软得抬不起来。
李和跟著她们走。
文枢对他说:“咦,你好回头了。”
李和微笑,“我也有飞机票。”
文枢怔住,“你也一起去,你告了假?”
“我同老板要求停薪留职。”
广田停止脚步,转过身子,忽然与他紧紧拥抱。
李和运气好,时机凑合,澳洲人的出现成全了他。
佐明高兴地看看他们结伴离去。
她与品硕回到市区,因没睡好,找个地方喝咖啡。
佐明诅.“他们总算成为一对。”
品硕问:“你呢?”
佐明笑,“你懂什么,老气横秋。”
品硕不出声。
佐明的电话响,是罗天山找。
“喝咖啡也不叫我,我马上来参加。”
十分钟后他就出现了,品硕机灵地说.“我去上课。”一边笑一溜烟般走掉。
罗天山坐到任明对面,“那可爱小女孩是谁?”
佐明微微笑。
“你没有看到新闻吧。”
“什么新闻?”
罗天山说.“我也曾想过,是告诉你还是让你无知,但我们是成年人,应有勇气。”
佐明看看他,“讲了一车不相干的哲理,倒底是什么新闻。”
罗天山取出一份剪报的影印本,“你看这个。”
佐明取过剪报,看到一行头条:“商人唐志成在三藩巾鲁莽驾驶杀人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五年。”
唐志成,呵,是他。
他仍然在开快车,可见蒋佐明悲惨的遭遇并没有叫他警惕,不过像过眼烟云,他到了另一个埠。从头开始,依然故我。
休明再看小字,日期是三日之前。
“同车女友珊蒂泽臣父母称法律公正,但是却无法召回女儿生命,当日唐氏经测试体内含酒精量超标准三倍以上。”
罗天山说:“这也许是一种解答。”
佐明垂头,“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你已忘记?”
佐明豁达地笑,“是,全忘记了。”
是其的吗,当然不是,但是又何必句句讲可怕的真话。
“佐明,许律师请我们去观礼。”
“我好想去凑这个热闹。”
“那么一起去吧,大家一起逛伦敦夜市,我带你去参观跳蚤市场及博物馆。”
“我只想到湖区去一趟,看一看那处漫山遍野的水仙花。”
罗天山终于这样说:“我最佩服你没有一丝苦涩。”
佐明微微笑,一抱怨就不能重生。既然与死亡之神打过招呼,其余一切也不必计较。
连小小阜品硕脸上都有种泰然,何况是广田与她这两个姐姐。
接着几天,佐明一直留意还有无人对她报上启示有回响。
没有,就她们三人有同样遭遇。
佐明收到文枢电邮:“签名讲座席无虚座,打破种族界限。”
佐明微笑,去得是时候,正当遇上洋人想鼓吹世界大同的好机会。
她与天山带着阜品硕一起出发去探访许方宇律师。
他们到的那一日,婚礼已经举行过了,许律师故意没把正式日期告诉他们。
但是却补请喜酒,原来她与新婚丈夫关永棠共同打理一力小小农庄式酒店,十五间房间,正好招待他们,设施应有尽有。
许律师笑说:“最要紧的还是衣食住行。”
罗天山也笑,“衣食足而后知荣辱。”
这都是最实在的话。
婚后的许律师精神奕奕,她说:“感觉踏实,该结婚的都该结婚。”
这样过分看好婚姻。大家都不敢赞同。
“怎么不见关先生?”
“他到法国罗华谷去选购葡萄酒。”
哗,多么风流的营生。
照片中的他却是个外型普通的中年人。
大家有点失望,但是不敢说什么,也许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庄园酒店食物丰盛,服侍周到。
附设一间小小按摩院,广田说师傅手力一到,好比进入仙境,混身肌肉放松,再无怨言。
小品硕忽然说:“我一生人最快活是现在了。”
广田微笑,“品硕一生人还早看呢,以后想必有许多更高兴的日子,我一辈子最开心是现在才真。”
佐明答:“我也是。”
罗天山与李和亦异口同声枪若说:“我也是。”
许律师讶异,“真好笑,这小旅馆也太有功德了。”
大家坐在酒店的会客室里,各人的手臂都搭看各人肩膀,他们已成为知己。
广田笑,“的碓因为我们爱上了这间酒店。”
罗天山忍不住说.“我还有一个愿望。”
住明别转面孔,佯装没听见。
罗天山静静离座走到花园去。
悄悄的一线光——第九章
悄悄的一线光
——第九章
庄园四处都是爬墙的蔷薇花,成千上万朵攀沿在门前木架子上,随风垂下,浓香扑鼻。
他站在花下,自觉没趣。
忽然有只手搁他肩膀上,“为何扫兴?”
“佐明。”他双耳烧红,“是你。”
佐明说:“你应当有你的前程,不必节外生枝。”
“我愿意伴你余牛。”
佐明低头,“不,我不想连累你。”
“王广田都接受了李和。”
“广田怎么同,她有手有脚又有一副好脑袋,此刻名成利就,配李和有凸。”
“你在我心目中,亦一般完美。”
佐明微微笑。
呵,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长期相处,将来难保不生龃龉,届时一张嘴已说出来的话,未必有这样好听。
“相信我,佐明。”
佐明伸出手去搭住他肩膀,“我们目前的关系再好没有了。”
这时,广田在身后说.“天山,你有电话。”
罗天山进去后,广田问佐明:“为什么拒绝他?”
“我安于现状。”
广田说:“我的勇气不知从何而来,我打算再婚。”
“恭喜你。”
“不会取笑我吧。”
“是你的朋友都会代你庆幸,不是每个人有第二次机会,你一定会拥有一个好家庭。”
“谢谢你佐明。”
“李和与你都真幸运。”
广田叹口气,“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午夜梦回,似幻似真,一味感激不再怕看见帐单。”
佐明握住她的手。
“不如再问一次许律师,光倒底是谁。”
“她不会说。”
“也许结了婚,心就慈,喝上几杯,会说给我们听也就不定。”
佐明说:“真想亲口向光道谢。”
李和探头出来。“蔷薇架下,谈何种心事?”
“许律师呢?”
“与品硕在玩拼七巧板。”
广田呀一声,“这游戏都快失传了。”
李和说:“同摺纸一样,明明源自中国,老外却叫奥利加米,以为是日本人玩意儿,还有盘栽,我并不喜欢侏儒树,可是那明明是国粹,并非东洋人发明。”
佐明见他激动,不由得取笑他:“对,还有炸药、造纸、种茶、蚕丝、指南针、孔明灯……统统是我们发明。”
李和追她来打,佐明拔足飞奔,谁够她跑,一下子去得老远。
广田笑着点头:“走为上看也是办法,”大声叫喊:“你不珍惜的你便不再拥有。”
许方宇走出来,“这话说得再真没有。”
广田讪笑。
“澳洲人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说王广田的写作灵感部分来自他的构思。”
广田嗤一声,“他对我写作能力的影响一如我对红楼梦一书的贡献。”
“我们去查了一查,原来他也不算无业游民,他在悉尼有一价广告公司工作,已再婚─育有一子,对象仍是华人,来自中国天津。”
广田完全不置评。
“猜想嘈吵过后,他会得回转澳洲。”
广田仍然不出声。许方宇知道她不想再提这个人。
但是忽然广田轻轻说:“当时年轻,有气力,无出路,想跟那人到外国去闯闯世界,看看能否走出一条路来。”
许方宇拍拍石凳,叫她坐下。
她从来没听过广田这一段故事,她不说,她没问。
“他呢,以为华裔女会有妆奁,据说拿着我家住址扣听后就皱眉头,知道不是高尚住宅,已经后悔。”
许方宇说:“我也希望自己二十岁时有现载一半的智慧。”
“那是什么?”
许律师说:“勤有功。戏无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还有,满招损、谦受益,求人不如求已……”
她们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广田说下去:“维持了一年,彼此憎恨,生下绵绵之后,他不辞而别,回他祖国去,以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许律师点头,“许多单身母亲都像你一样窘。”
“沦落得真快,一千子就贫病交迫。”
李和出来说:“广田,都已经过去了。”
广田诉出心事:“半夜惊醒,仍然叫我战栗。”
许方宇说:“这也是好事,有日常思无日难,时时警惕,以免得意忘形,有些人一朝顺景,以为余生都会富贵,终于倒台,比从前更苦。”
广田忽然问:“寓言故事都是真的吗?”
李和笑答:“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品硕忽然叫起来,“我拼成一只鹅了。”
大家都涌进去看。
这时,佣人出来说.“关太太电话。”
大家要想一想,才领会那正是许律师。许方宇走进书房去听电话。
对方声音十分愉快,“都在你那里?”
“是,全到了。”
“关永棠呢?”
“到法国南部买酒去啦。”
对方声音低沉,中性,轻轻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许方宇听完笑说:“去年有一位女客,喝完酒之后半醉离去,留下一件紫貂大衣,至今还没有领回去。”
“他们快活吗?”
“不约而同说一生人最愉快是这个假期。”
“到底还年轻。”
“看得出都非常非常想知道你是谁。”
对方忽然笑,“千万部可说出来,做隐名人不知多开心。”
“我夹在中央为难呢。”许方宇笑。
“你不觉有趣?”
“看看她们一个个站起来,才真的宽慰。”
“她们争气,扶一把,就知道该怎么做。”
“对,她们帮你取了个代号。”
“叫什么?”
“光。”
“哎呀不敢当。”
声音低下去。
许方宇连忙说:“可是累了?我来看你。”
“不,今天我约了人,改日有空,我们才喝茶。”
对方轻轻挂上电话。许律师吁出一口气。
是,那正是光,许方宇不由得想起她与光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来。
十年前的事了,她是一个苦读生,家人都一早出来做事,对于见了书本便兴奋的方宇并不见得特别欣赏。不过,也不去干涉她的意愿。
家里经营一片一元商店,不是每件货都只售一元,但是的碓十分廉宜,生意不错。
暑假,年轻的方宇坐在店堂里,手里永远捧看一本书。
时常有年轻人来搭讪,都被她大哥扫走。
谁赖在一元店不走,大哥就乾脆拿出扫帚不停扫地。直到那个人站不下去。
清场挂面的许方宇在家叫小妹,已经考入法律系。
她母亲说,声音好,小妹看得懂英文信,不吃亏。”
父亲却摇头:“那么辛苦是为什么呢,”他另有一套哲理,你不能说他不对,“天天读到半夜,近现千度,将来用得看,更苦,用不着,无辜,反正是三餐一宿,劳是一生,逸亦是一生。”
方宇听了─笑,“那么,都没有人上进了。”
“人家没饭吃没办法不争气。”
“不过是看不起我是女孩子罢了。”方宇笑着点破。
许父摇摇头,“又不见你大哥爱读书。”
“他要管店。”
“也不见你二哥肯上学。”
“他爱踢球。”
“也好,家里有人是律师,哈,坊众还不相信一元商店里有个大律师呢。”
毕业后考进鼎鼎大名的承德浩勋律师行做学徒,任劳任怨,不怕苦上加苦。
忽然咳个不停,父亲嘱她看医生,检查之下,发觉患了肺结核。
这一惊非同小可,全家当隔离检疫,幸亏没事,方宇需整年吃药,可是不知怎地,她有点灰心,忽然憔悴下来。
幸亏公司里上司同事都大方包涵,照常对她,与她开会,面对面,鼻对鼻,毫不避忌。倒是方宇怕传染别人,变得内向。
她上司说:“一针特效药已治愈百分之九十八,医生说你可以如常上班。”
没把她当麻疯女,真正幸运,方宇从中学习到,待人宽洪是至大慈悲,不必刻意行善。
病愈后老总同她说:“有一位长辈,愿意提供一个奖学金给你。”
方宇铬愕问:“谁?J
“在适当时候,她会与你见面。”
“为什么那样神秘?”
“有些人做好事不想别人知道,他认为你是有志向的勤读生,愿意支持你。”
方宇问:“奖学金在哪个国家?”
“英国剑桥。”
许方宇兴奋得三日三夜睡不着,父母也照样担心得失眠。
“无端端去得那么远干什么,过年过节一并连周末都见不到她了。”
“读了又读,有完没完,晃眼三十,还嫁人不嫁。”
“帮人打官司会结免,不知有无危险。”
“会不会改错名字?许叫玉珍就平安大吉。”
“当日翻开字典,第一个字是方,第二个是宇,一生笑说极好名字。”
“唉。”
父母不是不喜欢她读书,而是希望凡事适可而止。
方宇还是出发了,整整一年在绵绵不停下雨的大学城里专修合约法律,学费住宿都由那位长辈包办。
她感激莫名,异常勤读。
冬季,有电话来约她。
“有空见个面吗?”
万字有灵感,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没想到这位长者会亲自找她,方宇喜出望外。
“吃得还好吗,冷不冷,功课上手否,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