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走了。”
“可惜,打麻将就少了一个人。”董大姐叹口气。
“没关系,咱们就聊聊天嘛。”钟文欣见阮珊不高兴,便笑着说,“阮珊呐,他走了,我正好问问你,你相面怎么会那么灵,一下子就相出他是箕山人呢?”
阮珊说,“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很早以前用过的一个小保姆是箕山人。那孩子一张口说话,就是这副调调。‘中午吃啥日(子)?吃的是面条日(子)。中午嚥啥日(子)菜?嚥的是豆芽日(子)。’”
阮珊学得惟妙惟肖,在每个“子”的结尾处也都带出一个轻巧的卷舌音,逗得大家忍不住大笑。
阮珊开心了,阮珊得意了,钟文欣趁机又问,“你看了他的手相,说他‘漏财’,说他吃过大苦掏过大力,也是真的吗?”
阮珊正色道,“这种事我是绝不会看走眼的。说到这一步,他已经不高兴了。其实还有更深一步的,我怕说出来,你也会不高兴。”
阮珊卖着关子,故意不往下讲。
钟文欣急了,“说吧,说吧,怎么会,怎么会。”
“哎哟,你就快讲吧。”董大姐也想听。
“好,那我可就说了。”阮珊做出诡秘的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人手指的骨相奇特,筋相更不一般呢。”
“是嘛。”
“你们没注意他手背上的青筋吧?那些青筋一鼓一鼓,一缠一缠的,那可是有讲头啊,那叫‘盘蛇筋’,又名‘浪子筋’。有这种手筋的人,大多祖德薄,罪孽重。所以生涯飘浮,穷困无依。”
钟文欣听了将信将疑。“真的,不会吧?”
阮珊不悦了,“你别不信,其实我还没有说他的手纹呢,我要是说了,只怕你更吃惊。在他两只手的坎宫位和艮宫位上,有数不清的细线,其形若网,这叫‘心网掌’。有此纹者,大多工于心计,你可要当心,他会陷你于罗网之中哩。”
虽然阮珊的这番话只能是姑妄听之,却让钟文欣的心里塞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她不无勉强地笑笑说,“谢谢,谢谢。我一定当心,当心。”
第一部分 小雪的情调第12节 浪子筋,心网掌(4)
钟文欣从阮珊那儿离开,回到自己家。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换了换衣服,就打算上楼去看看钟蕾。昨天是钟蕾的生日,钟文欣没能回家来为女儿庆贺,她心里有些歉疚。钟文欣打开卧室壁柜旁的小保险箱,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条翡翠手链来。钟文欣要拿它做生日礼物,补送给女儿。
钟文欣家的这栋别墅式小楼临着人工湖,属于钟蕾的三楼卧室有一个朝向湖面的大阳台。卧室里没有开灯,钟蕾坐在阳台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那架天文望远镜。钟文欣觉得奇怪,那架天文望远镜的镜头并没有朝向天空,而是平平地置放着,看上去就像是一门平射炮。
钟文欣说,“蕾蕾,你在看什么?”
钟蕾这才把眼睛从望远镜上移开,说了句,“看水鸟。”
“水鸟有什么好看的?”钟文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天这么黑,能看得清楚吗?”
钟蕾淡淡地笑了笑,一言不发。
女儿的表情应该说是平和的,然而钟文欣的感受却十分强烈。那平和是不以为然,是不屑于争,是一种让对手无从发作的反抗。
钟文欣叹了口气说,“蕾蕾,昨天你过生日妈没有赶回来,这个手链,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钟蕾顺从地伸出手,让母亲把手链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碧绿的翡翠石,金灿灿的链串,把白的手腕衬托得十分动人。
“谢谢。”钟蕾说。
钟文欣看得出来,女儿并不特别在意。女儿的表情有些恍惚,似乎心神不在。
“蕾蕾,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钟文欣担心地问。
“妈,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这儿还有我的事儿。”
女儿下了逐客令,钟文欣只好离开。
钟蕾的确有她的心事,她的感觉告诉她,今夜黑马王子会到网上与她相会。钟蕾早早地就坐在电脑前,因为等得实在太焦急太无奈,所以她才到阳台上来散心。
如果说在网上有黑马王子与她做伴的话,那么在阳台上这个带支架的小天文望远镜就是她的伙伴了。钟蕾喜欢用它看星空,也喜欢用它看湖面。对于钟蕾来说,天空就是一个湖,那些星星们就是斑斑点点的水鸟,而出现在镜头里的湖则是另一个天空了,那些游飞的水鸟不就是数也数不清的星星吗?
天黑之前,钟蕾一直在看湖面上的水鸟。那些鸟们原本都在无忧无虑地嬉戏着,然而在天色暗下来之后,它们仿佛一瞬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鸟儿们不是浪子,它们的心里都有家呢,钟蕾感慨着。它们的家都在哪儿?
湖边的一棵大树上筑着鸟巢,巢里住的是一家小鸟。钟蕾已经留意它们很久了,三只小鸟还不会飞,两只大鸟轮流地叼回食物,嘴对嘴地喂它们。脑袋上戴着花翎冠的是鸟爸爸吧?它飞回来的次数最频繁,喂孩子们的时间也似乎更长一些。
鸟们还有爸爸呢,可是我——
只要一想,钟蕾的心情就变得黯然了。
月光下的鸟巢朦胧而静谧,这一家鸟们想必是睡着了。钟蕾收起天文望远镜,离开阳台,回到了卧室。
用目光向电脑上一扫,就看到“今生有约”聊天室的在线人名中有了黑马王子!
“王子,你来了!”
“哈哈,花蕊,你等急了吧。”
“等急了,等急了,你让人等了你两天!”
顾不得那么多了,钟蕾敲上去的那一行字带着娇嗔带着抱怨。
“真抱歉,我又出差了,刚刚回来。”
“我真想跟你一起去出差。”
钟蕾忍不住又敲上了一句让她自己都有点儿吃惊的话。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些什么?”他显然是在换话题。
“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这话有点儿热昏的味道,钟蕾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她又补了一句,“刚才我在看一架天文望远镜。”
“你喜欢看星星?”
“是的,我喜欢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看着看着,我会觉得我已经和星星们在一起了。那些星星好像离我很近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们。”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比星星与星星之间还要遥远呢。人就在你的旁边,你却永远看不明白。”
“你好像是在谈哲学,王子。”
“是哲学在谈我们,花蕊。”
“这类复杂的东西有时候会弄得我脑袋发昏,于是我就去看最简单的东西,我看湖上的鸟。”
“简单的鸟要比复杂的人活得更洒脱,更从容,也更自然。”
“是的,我时常用望远镜看湖边的一棵大树,那树上生活着鸟的一家人:三只小鸟和它们的爸爸妈妈。我喜欢鸟爸爸,它脑袋上戴着花翎冠,瞧上去好威风好气魄。鸟儿们还有它们的爸爸,可是……”
“花蕊,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的那位朋友——”
“唔,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提起过她。她虽然二十二岁了,却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是的,是的,我的那位朋友,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诗意’。”
“啊,‘诗意’,真是个动听的名字。‘一个女孩名叫诗意,心中有无数秘密。因为世上难逢知己,她必须寻寻觅觅。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在她的脸上早已经写着孤寂’。”
钟蕾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奇了,真是心有灵犀呀,钟蕾想,黑马王子仿佛看到她的脸上写着孤寂呢。
“王子,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昨天是她的生日。”
“请你向她转达一个未曾谋面的网上朋友带给她的祝福。这个朋友想知道,她昨天过得快乐吗?”
“真遗憾,她不快乐。”钟蕾重重地敲出了这行字。
对方仿佛感觉到沉重了,于是故意轻松地回复道,“不会吧,不会是没有吃到生日蛋糕吧。”
“生日蛋糕很好吃,是蛋糕店特意送来的。每年她的生日,她的父亲都会让蛋糕店送一个最漂亮的生日蛋糕来。可是她的父亲呢,却总是不露面。”
“唔,我明白,我明白。你是说,她想看到她父亲在生日蛋糕后面藏着的脸。”
“是的,年复一年,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
“请你转告你的朋友,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
“蛋糕盒上应该有蛋糕店的地址,店里的人或许会记着订蛋糕的人的模样。还有,那人或许会在订单上留下名字的。”
钟蕾的心悸跳了一下。哦,其实并不复杂,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哇,你的指点真是让人心明眼亮呢。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找到了她的父亲,她该怎么谢谢你呢?”
“不用了,只要她快乐,只要她快乐地给我唱支歌就行。”
“好吧,就让她给你唱支歌,就让她给你唱那首《诗意》。”
“她唱的时候应该有伴奏。你说过你家里有钢琴,你说过为了有一天能为我伴奏,你决定好好学学它。”
“是的是的,王子,我会弹起钢琴,让她为你唱那支歌。”
钟蕾的眼前变得朦胧起来,她仿佛看到了一幅快乐而幸福的情景:客厅里的吊灯璀璨而明亮,黑马王子就站在光影里,听她弹着钢琴唱着那首缠绵悱恻的《诗意》。
第一部分 小雪的情调第13节 比都市人更都市(1)
汀州市经济开发区的十八洞高尔夫球场是韩商投资兴建的,那里引进的草坪就像毛毯一般细密而富于弹性。球场的附设建筑是清一色的圆木屋,那些远道运来的红杉原木粗粗地锯断了,然后仿佛不经意地一垒一搭,就成了一座座木房子。红杉横断面的年轮一波一波地荡开,犹如湖水的涟漪。原木周身裹着的树皮斑驳陆离,望上去仿佛依旧在氤氲着大森林的气息。汀州独一无二的高尔夫球场要的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情趣,要的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品位。
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晓雄陪着一位富婆来这里玩了一次高尔夫球。整整一个下午,晓雄都在那里起劲地挥动高尔夫球棒,可是讨厌的小球居然一次也未能滚进球洞里。晓雄的动作和表情想必有些可笑,逗得那位富婆开心不已。就是在那一刻,晓雄给自己派定了新任务:一定要学会打高尔夫。
自从把双脚迈进都市,晓雄就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要把都市所有的时尚都披挂起来,让自己从头到脚都成为都市人。
此刻,晓雄正坐了出租车前往经济开发区的高尔夫球场。快速道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在他的眼前掠过,新建的楼群富丽而华贵,相形之下那些间或夹杂的低矮的农村土屋就愈发显得贫贱了。这种刺眼的落差使得晓雄心里生出许多感慨,他不由得想起了阮珊那个娘们儿说他的那些话。
他妈的,老子就是箕山人!他妈的,老子就是爱说“面条日(子)!他妈的,老子就是“枣树疙瘩瘤”,就是吃过大苦掏过大力啊!
箕山是数得着的偏远穷困小县,石家坡是箕山县数得着的偏远穷困小村。石大川家呢,石大川家是石家坡村数得着的穷困户。
石大川家本不会那么穷的,穷是被病拖累的。父亲做着乡村小学的代课老师,多多少少也有些钱,可是那些钱都变成了永远也买不完的药。先是母亲有肝病,脸变黑了,浑身的皮都跟着黑,胳膊和腿越来越细,肚子却一天天鼓起来。每住一次医院,家里就像被贼偷了一回,锅里和碗里的饭菜少了,全家人身上可以换穿的衣服和鞋子也少了,几乎难以为继。
石大川忘不了母亲那张无奈的脸,忘不了母亲咬着牙恶狠狠地念叨,“我怎么不死呀?我死吧,死……”
听了母亲的话,石大川就抱着母亲的腿哭。“娘,你不死,你不能死。”然而在他心底最隐秘的旮旯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嘟哝,“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那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那个声音让他像打摆子一样骇怕。
这个家已经不堪承受了,老天爷却还不停手,老天爷让父亲后来也得了肝病。老天爷一定是没有心肝的,老天爷如果有心肝,就不应该这样!
石家坡的村外有一孔砖窑,从九岁起,石大川就在窑上打零工了。他帮衬着挑水踩泥托坯,他凑跟着装窑出窑。挑水的木桶大呀,比他的两个腰还粗。木桶里的水也就是盖着个底儿吧,他就直不起腰了。直不起腰就迈不出步子,他强挣着直起来,直起来……装窑的土砖坯每块有五六斤重,大男人们一搬就是八九块,可是他搬起两块来胳膊和手就觉得撑不住。托坯和装窑还算不得啥哩,顶要命的是出窑。常常会赶上客户急着要货,于是就得抢窑。那时窑温很高,人披着湿麻袋进去,过一会就烘得像块烤软了的熟红薯。
石大川记得自己出事那回是个五黄六月天。在那种天气里,狗子还知道躲在树阴下伸着舌头喘气呢,可是他却披着湿麻袋钻进了闷罐似的砖窑里。几个来回他就喘不上气了,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是刚刚在热锅里焯水后捞起的绿豆芽。还有那些弥漫着的粉尘,它们像数不清的蠓虫一般往他的嘴巴和鼻孔里钻。
“咳咳咳”他不停地咳呛着,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
不能倒,不能倒!娘在卫生院挂瓶呢,娘在卫生院挂瓶呢……他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他拼命挺着,他要每天给娘挣回三块钱。
挺着挺着,他渐渐麻木了,仿佛在砖窑里进进出出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倏然而至,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升了起来。飘在天上就觉得身子不当家了,旋来转去地没个着落。天是黑糊糊的,依旧热依旧闷,依旧憋得人透不过气。
终于下了大雨,哗哗啦啦地淋着,好痛快。
他睁开眼,看到爹在哭喊,窑主和几个伙计都精疲力竭地望着他。
原来他方才已经死过去了,整整浇了五桶凉井水,这才活转过来。
他妈的,老子可不是吃过大苦掏过大力嘛!
……
出租车在高尔夫球场前的泊车坪上停稳了。这儿没有石大川,这儿只有晓雄。
晓雄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动作从皮夹里取出钞票付了车费,然后懒洋洋地推开汽车门走了出去。那份从容,那份慵倦,完全是一种有闲人的神态。他穿过泊车坪往前走,一眼就瞥见了那辆卡通玩具般的小“威姿”。
“嫩嫩来了!”他的心怦然而动。
卡通玩具般的“威姿”车是宝石蓝色的,从车里走出来的姑娘出奇得嫩白。初次见到这幅情景时,他就在心里把她叫做“嫩嫩”了。“嫩嫩”用遥控器锁好车,脚步轻盈地往球场入口处走。晓雄也像被遥控着似的,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就像电脑游戏的熟玩家一样,晓雄其实是十分熟谙对付女人的通关要义和制胜秘诀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