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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个专业的艺术摄影师,和阿毛过勉强能温饱的日子。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追求梦想,他牺牲了很多,有形无形的都有。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目前的生活:有一餐没一餐,以过期食品和梦想果腹。
「你听过刘兴邦吗?他是个画家,小有名气,以狂放的笔触和丰富的感情生活闻名于世。」
穆海清点点头。
「他是我二哥的同学,日子也过得很艰困。他曾经告诉过我:在台湾,做哪一行都饿不死人,只有搞艺术的例外。」
方守勤自嘲地摇摇头笑道,「一点都不夸张,这是事实。搞艺术真的能把人饿死。」
「你有想过改行吗?」
听阿勤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是没前途的,穆海清不觉莞尔。
「没想过。我太喜欢摄影了!」
方守勤笑嘻嘻地说,那种不切实际的热情和傻气打动了穆海清。
「阿勤,你有多余的照片吗?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能不能给我几张?」
「有啊!全在抽屉里,要多少尽管拿去。」
方守勤答道,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得意。
穆海清选了一些照片,整整齐齐收好,也将近午夜十二点:「我在十二点之前一定得离开。明天一早还要赶通告。」
方守勤欲言又止。
这里太过简陋和破旧,又只有一床棉被,也不好意思开口请穆海清留下来过夜……方守勤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叹气。
「怎么了?」穆海清问道。
「你好像灰姑娘。午夜钟响就必须离开,不然就会原形毕露。」方守勤耸耸肩,「不过我不是王子。」
他随即以颇富兴致的眼光打量穆海清:「不知道你现出原形,会是什么样子呢?」
「和现在差不多。今天我卸了妆才过来的。现在我得赶回去继续被后母和两个恶毒的姐姐虐待了!」穆海清抱着阿毛亲了一口,「下次见,阿毛!」
送走了穆海清,方守勤恍然若失地抱着阿毛喃喃自语,「……阿毛,你觉不觉得你长得和他有点像?」
同样灿亮的发色,同样深隧的眼神,瘦长的身材和尖尖小小的脸蛋……他有点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只既高傲又不讨喜的猫吃得死死的了!
***
穆海清把要到的照片拿给经纪人看,李天吉起初还十分兴奋,直问照片是谁拍的;可是一提到拍摄者的近况,便忍不住哀声叹气,频频埋怨。
「你疯了吗?」
李天吉压低声音,「那么多优秀的摄影师你不起用,偏偏选上一个偷偷摸摸的狗仔?」
「他亲口说的,他不做了!」
「你确定这不是他接近你的借口?」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才能,却缺少机会。」
「是啊!看得出来。」
李天吉叹了口气,表情遗憾地丢下照片,相片纸中央那只已然破蛹的蝴蝶仍在挣扎,却始终飞不出那方方正正的白色框线。
「这年头,有才能的人太多,机会却太少。每个人都在争取,每个人都在等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有机会,为什么要留给一个素行不良的人?正正当当、谨言慎行的摄影师难道还少吗?我不了解。」
「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保证过他不再跟拍,不再做狗仔了!」穆海清加重语气。
「你相信他?」李天吉错愕地张大眼睛。
「我相信他,就像当年你相信我一样。」
「海清,这不一样的!你是天才,一百年也遇不上一个的天才,并不是只有美貌的花瓶……我了解你,当然愿意相信你,帮助你;可是那个小狗仔……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会改过迁善?」
「因为我想相信。吉叔!我喜欢他的摄影风格,我希望让他帮我拍摄宣传海报。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这是他在契约的限制下,让方守勤为他拍照的唯一机会:由公司出面邀请。
「我知道。」
李天吉皱着眉间摇摇头,却表示同意。
「他很有潜力,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一鸣惊人。相信我,海清,在这方面我从来没看错过。」
「吉叔,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等他成为摄影大师再说。」
穆海清不愠不火,缓下语气道,「好吧!我去找社长谈。」
「拜托!海清,你为什么不干脆说你想整死我算了!」李天吉急得跳脚。
「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你帮他工作的那个家伙,是没血没泪、自负又残忍的商业机器,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狗仔队,你想用什么来说动他?温柔的感性吗?小廷……社长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商业机器,而且时时放在心底提醒自己,这就够了!」
穆海清沉默了,仰身靠上椅背。
「求求你,海清!你找别人商量都没问题,不要去让社长知道你和狗仔队私底下有来往!他肯定会想办法整得那小狗仔死去活来!一言不合,说不定连你也一起冷冻。你不要以为他会看在你帮他赚钱的份上手下留情,帮他赚钱的人那么多,来来去去,也没见他开口留过谁。我都这把年纪了,要再培养出像你这样光芒万丈的明星太困难了!要是你找到更好的机会跳槽,我不至于强留你;万一为了几句傻话,弄得连前途也没有了,你叫我怎么甘心呢!」
「对不起,吉叔。」
看在老吉叔的面子上,穆海清低头了,虽然道歉道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这件事,以后我不会再向任何人提及。请放心吧!」
李天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大意不外是「上级永远是对的」、「听话的孩子有糖吃」、「远离坏朋友」这一类的老生常谈,拿出手帕擦擦前额冒出的冷汗,方才缓下怦怦作响的心跳。
***
烦恼接连而来。
先是广告片被换角,接着巨星唱片公司为他量身订做的企划案也忽然喊停,改由邱儒昌取代。
看来学弟抢走的机会不只一个呢……穆海清自嘲地笑了笑。
不管是海报、广告、唱片的后制都需要时间,而且均在商业机密之列,旁人很难得知,因此身为艺人往往比消费者更早查觉流行的风向。
……换句话说,就是上级属意的对象。
「可恶,唱片公司在搞什么鬼?竟然临时决定换人,不怕违约吗?」
李天吉以手帕擦过泛着油光的脸颊,烦躁不已地来回跺步。
「儒昌也是舒涵经纪公司旗下的艺人,不算违约。」
穆海清扬起下巴,显示他并不在意。
「你有点危机意识行不行?曝光率一低,影迷就不会对你那么狂热,你马上会被群众遗忘……公司的态度也令人担心。社长是不是想冷冻你?」
「别说冷冻,就算他存心想封杀我,我也毫无办法。」
「看你说得这么轻松,你是不是忘记你签了合作契约,一年没接下超过二十件的案子视同违约,要付一亿元的违约金?」
「我不担心。今年度光是前六个月接的案子已经超过三十件,怎么样也搭不上违约。」
「明年呢?后年呢?合约还有两年半才到期。」
李天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想想看,现在才过了半年,要是你到年底都没有出场的机会,明年和后年还会有人记得你吗?更别说是找你拍广告和电影了!没错,你现在是很红,可是没有适当的机会经营,你能红多久?人气是很虚幻的!仅仅半年的时间,不足以使你的美丽和才华褪色,可是已经足够让人们遗忘你了!」
李天吉拍拍穆海清的肩头,「听我的,海清!去找社长问清楚,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以往不都是合作愉快的吗?低头也不过就这么一次!」
「好吧!我会去找他谈的。儒昌能代替我出线,我也乐观其成。」
看在吉叔的面子上,穆海清勉强同意了。
「我在业界待很久了,见识过不少大起大落的例子。」
穆海清的保证让李天吉安心不少,拿了手帕擦拭镜片,却越擦越模糊。
「崛起越快的,往往跌下来也越快,而且沉重得令人无法想象……」
***
穆海清屏息等待社长的回答,古纬廷却一阵哈哈大笑,并且热情拥住他的肩膀。
社长总是说他像只骄傲的猫咪,言谈间也以小猫称呼他,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他的昵称,不过一向只有社长会这样叫唤他。
「你想太多了,小猫!你可是我们公司的招牌!下在你身上的成本还没完全回收呢!要封杀也得等回本后……」
接着古纬廷靠在他耳边,以很轻很柔的语气亲昵地说:「小猫,你是不是觉得我比较照顾儒昌,冷落你了,所以吃醋了?如果是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穆海清被古纬廷抱得全身发毛,想推开他又不好意思做得太明显,只好讷讷地说,「不是,只是有点疑惑,说清楚就没事了。」
「傻小猫,乖小猫,」古纬廷放开他,拍拍他的头,像在哄小孩,「机会就那么几个,每个人都挤破了头在抢,你已经是大明星了,也犯不着再迂尊降贵,和那些不上不下的小家伙们争这些曝光的机会吧?等这阵子忙完,把儒昌的人气拉抬起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和大多数人口耳相传的一样,社长有着很出色的外表,比大多数的男艺人都俊美得多,白白净净的,无论何时何地,总是穿着整齐的西装,领带一定端端正正的,皮鞋擦得雪亮,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不知为何,穆海清一直觉得他的笑容很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有着一双斜长上挑的眼睛,戴着金边眼镜,鼻子和下巴都很长,嘴唇薄而短,乍看之下有点像犬科动物的削瘦脸蛋,交际手腕也狡猾灵活得像只狐狸,一只玉面狐狸……真亏阿勤想得到这么适合社长的绰号。
穆海清自然不会把古纬廷婉转得无懈可击的场面话当真,只是静静地、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走出社长办公室,邱儒昌在一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迎面而来。
虽然邱儒昌最近受到上级很多关照,也有点扬扬得意了起来,却不影响两人之间的交情。
「学长,我找到你要的那款相机了!」
邱儒昌的脸上还敷着厚厚的面膜,皮肤绷得紧紧的,一说话就好像要裂开似的。
「放在休息室我的置物柜里,你自己去拿吧!我等会儿还要上镜。」
「我知道了,谢谢!你花了多少钱?我稍后给你。」穆海清感到意外的惊喜。
「不用了!那是旧型相机,又是二手货,没多少钱……我问了好几个摄影师,有的摇头说没有,年轻一点的就连听都没听过……」
邱儒昌喋喋不休地说道,直到其它工作人员把他拉走。
穆海清身旁则是一个人都没有;两相比较之下,气势上不免弱了许多。
然而他只是没有情绪起伏地转身离开,到休息室拿相机。
***
「阿勤,你竟然把我丢下来,跟那个金毛仔走了!」吴家庆半开玩笑地对方守勤「兴师问罪」。
「那个人有什么魅力,让你丢下免费的宵夜和老朋友?说!你们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回我家啊!」
方守勤用一只小型的鸡毛撢拂去商品上的灰尘。
「那么晚了难道还去公园里坐?」
「三更半夜跑到公园里谈心,那是情侣才做的事!」
「人家大老远跑来,至少要请人家坐一下再回去……这个过期了!」方守勤把一罐酱瓜扔到脚边的提篮里,朝下一排移动。
「他做什么的,住哪里啊?叫什么名字?」吴家庆也跟在后面追问。
方守勤回过头来,「我不太清楚。人家不主动说,我也不好意思追问吧?这是隐私。」
方守勤心里觉得吴家庆的关心到了打扰的地步,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答不出来。
海清很少向他述说关于自己的生活,总是专注地、默默地倾听。
他自嘲地笑了笑。由他口中说出隐私这两个字实在是有点讽刺。
「不,我只是在担心你。」
吴家庆摇摇手做投降状,「那个人看起来不太正派,外面乌漆抹黑的还戴个太阳眼镜,骚包嘛!」
「正不正派不能从外表判断。真正的坏人往往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一瞬间他想到玉面狐狸。海清在他手底下做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对不起,我看起来不够正派。」
穆海清从另一排货物架后面从容步出,强调似地推了推太阳眼镜。
「你什么时候来的?」方守勤有点惊讶。刚才他和吴家庆的对话,海清听到了多少?
「你这个人太差劲了!」吴家庆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偷听别人说话,要不要脸啊?」
「我用得着偷听吗?不知道是谁嗓门那么大,故意要宣扬给全店的人听?」穆海清不甘示弱地回嘴。
「嘘!嘘!给点面子,不要在这里吵起来啊!」方守勤朝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想害我们丢掉工作吗?」
吴家庆也紧张地左右顾盼。确定店长不在店里,不知道他和客人几乎吵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是来通知你的。我拿到相机了。」穆海清冷冷地说。
「真的?在哪?」方守勤兴奋地追问,把吴家庆撂到一边去。
「在车上,我没带过来。下班后,老地方见。」
穆海清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沉闷。
「你最好快点过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等你一个钟头。」
他扶好太阳眼镜,径自离开。
有相机做为诱饵果然不一样。九点三十七分,方守勤提着塑料袋跑着赶到了佳佳小吃店里,上气不接下气。
「抱歉,等很久了吗?」
「还好。走吧,到我车上拿。就停在对面的巷子口。」
方守勤亦步亦趋地跟在穆海清后面,掩饰不住雀跃的情绪。
穆海清在一台黑色莲花跑车前停了下来。
「这是你的?」
方守勤以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车子,好像小孩子看到珍奇动物的表情,率真得可爱。
「好漂亮。」
那发亮的车体彷佛具有某种魔力,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又深怕把它摸脏似的,还没碰到车门就缩了回来。
穆海清不禁笑了,「客气什么,上来吧!我载你去兜兜风!」
「我还没喂阿毛啊!」
「别的动物我可是会拒绝的,是阿毛的话就没关系。你回家把牠一起带过来吧!」
穆海清点点头。
晚间车流顺畅,车灯的光芒加上相对运动,看起来像一道一道的流星。
车厢虽然宽大,前座还是要系上安全带。
方守勤不受拘束惯了,胸口一下子被箍得紧紧的,有些难受,他不安地扭动身体,手上把玩着刚到手的莱卡旧型七五。
这台莱卡旧型七五比他之前用的还新一点,快门的机械部份保养得雪亮,包裹在机身外的黑色皮革只有一点点脱色,比起他原先有的、几乎是全面起毛的旧相机好得多,只要稍做调整,性能会更高。
阿毛虽是第一次坐车,却十分安静,单独霸占了整个后座,高贵矜持地立坐中央,不时摇摇尾巴表示满意,跩得不得了。
方守勤原本带了宠物提篮和磨爪玩具出门,想不到阿毛如此沉稳,完全没派上用场。
他一迭连地说了好几十次「谢谢」,从头到尾穆海清只是点点头,没什么反应,似乎正被某些烦心的事情困扰着。
「不习惯的话可以坐到后座去。」穆海清提醒他。
「那不是把你当成司机了吗?我侧着身子就好了,这样也比较方便说话……你住什么地方?」
「日光花园大厦,在大智电视台对面。」
那是整个台北市房价最高的地段之一。
「好远。」方守勤不禁咋舌。「你住那么远还特地跑来啊!」
电视台和铁人商店距离起码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没有你的电话,只能当面通知你。」
杂志社也说方守勤没有电话,平时都是他亲自跑社里交照片的。
「因为我缴不出钱啊!」
方守勤耸耸肩,好像不认为积欠费用--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赖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室内电话早就被剪线了,我连基本月租费都付不出来;手机费更是想都不要想。押金早就扣光了,房租和水电欠了好几个月……」
穆海清看了他一眼,「……我早该想到的。」
「刚才在店里的事,请你别在意。」方守勤尴尬地拨了拨头发。
海清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