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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姐,你真的要走?」戚妈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无药身边打转。「你走了,老爷跟我这老妈子该怎么办?」
「就像平常一样。家里还有几件值钱的古董,戚妈你帮我卖了,那些钱够你跟爹过个几年了。」
「这不行啊!这不行啊!」
「没什么不行。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无药手不停,小小的行囊里倒有一大半是医书跟草药。
「唉啊,女孩子家去见什么世面?戚妈不放心」
「戚妈,你不用担心。」无药抬起头,对着她肯定地笑道:「我这趟是去京城找我的夫君,不会有事的。」
「夫君?」戚妈一头雾水。「你哪来什么夫君?」
「就是……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口。」
无药将包袱收好,脸上的表情是对自己的前景充满希望。
「戚妈,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骨不大硬朗了……」
「小姐啊!你别去吧,戚妈真不放心!」
「戚妈,我不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问,真的问倒老妈子了。戚妈想了想,也觉得小姐留在这里只能一辈子孤单。这附近谁不知道君无药的大名?他们全都不了解小姐,说她荒淫、说她不知廉耻、说她是个花痴。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小姐哪是那么不堪的女子,她不过……不过是衣服穿得怪了点,不过是想学医术罢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那么喜欢穿得又是露胸又是露腿,更不明白小姐为什么总爱看人光着身子,但是小姐说想学医就得看,那么她就相信小姐是为了学医才看的。
「戚妈,我走了……」无药走到门口,眼眶里含着泪光。「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我跟爹……」
「傻孩子,说这什么话!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全家性命,戚妈老早得瘟疫死了,哪还有命服侍你跟老爷?」
是,她的父亲的确曾是一代神医,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父亲只不过是个酒鬼,是个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酒鬼,而她正是那个让他怨天尤人的理由。
无药摇摇头,甩去那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勉强挤出一朵微笑道:「戚妈,我走了,明儿个等爹醒了,你再跟爹说,以后……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生离死别似的话语让戚妈泪如雨下!
无药八岁那年,戚妈为了报恩回到君家,如今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年,无药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如今看着山口己心爱的孩子远行,戚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戚妈……」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泪水却也如泉水一般泉涌而出。「别哭……等无药成为一代名医,等无药能重振咱们『国手庄』的威风,无药就会回来了……」
「好……好孩子,戚妈不哭……戚妈再也不哭了!」戚妈努力挤出一朵笑容道:「戚妈在这里陪着老爷等着小姐回来,等着小姐将咱们『国手庄』的金字招牌再打起来!」
君无药没听见戚妈说的话,她的心思老早飞去遥远的长安城……
听说那里的女子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自由自在打扮自己也不会遭受怪异的眼光。
听说那里民风开放,露出身体供人观赏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啊,美丽的长安,那里才是她的天堂。
第三章
三个月后。
「够了吧够了吧?!天气可冷着,还要脱吗?」张员外苦着脸嚷。
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大夫对老爷上下其手。
张员外招贴告示已经好久了,也真来了不少看诊的大夫,谁都想赚一百两纹银,但谁也没拿走过;来过的大夫大都有点年纪,有的是道土,有的是走江湖的郎中,而眼前这一位是最怪异的。
他看起来年纪甚轻,皮肤黑了点,个头小小的,一身蓝布粗衣,模样看上去不男不女,说话的声音也难辨雌雄;这倒也罢了,他进门第一件事居然是脱去病人的衣裳,这可真教人大开眼界!
粗壮的张员外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嚷:「大夫,您看诊怎么怪怪的?别的大夫都是把把脉」
「他们帮你把脉,治好你的病了吗?」
张员外清清嗓子:「的确没有」
「既然没有,就表示无用,在下的诊疗方式虽然与常人不同,却能保证药到病除。」他说着,手不停地在他胸膛敲敲打打。
「那……那也不用脱去衣裳。」
「不脱衣裳我怎么知道你哪里病了?」少年大夫理所当然应到。「你放心,我乃是神医国手的嫡传弟子,若是连我都治不好,您也甭想治好了。」
四周登时传出一片耳语。
「神医国手不是消失好些年了吗?」
「是啊是啊,听说他已经死啦!」
「我也这么听说……」
「安静!」少年大夫威严地喝道。「张员外,麻烦你把裤子也脱了。」
「连裤子也要脱?」张员外跳了起来,粗着嗓子嚷道:「不治了不治了!从没听说治病要脱光衣服的!」
少年大夫双手一拍起身道:「不脱是吧?不脱也行,叫人给你准备身后事吧。」
「什么?我不过是背痛!」张员外怪叫。
「背痛呢,分有很多种,你这种叫『移骨症』。你晓得什么叫『移骨症』?」少年大夫老气横秋、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少年时长年苦力,且骑马过度,导致全身筋骨移位,小则老来全身疼痛,大则移位的筋骨戳破五脏」他停了停,戏剧性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张员外,您认为您是哪一种?」
张员外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的大夫,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其貌不扬,但说的话却是句句属实!他当年的确长年在马匹上讨生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当山贼可不简单,苦力也得做啊!
「怎么样?你脱是不脱?」
张员外苦着一张脸,粗着嗓子喊:「全给老夫滚出去!让大夫好好替老夫诊治!」
※ ※ ※
一个时辰过去,张员外赤裸着身子,呆呆躺在床上,全身插满了针……
「嗯嗯,这里有什么感觉?」年轻的大夫敲敲他的胸膛问道:「可会气闷?」
「你问了三次了。」张员外哭丧着脸回答。
「每次下针的位置不同啊。」
「不会。」
「嗯嗯……」年轻大夫又低着头写些什么。
「大夫……到底好了没?」
「马上就好了,别着急。」她抬起头,对着员外笑了笑。
张员外越看这年轻大夫越觉得不对……怎么会这么年轻?而且他眉清目秀,虽然穿着书生服,但是怎么看就觉得带着点娘娘腔--
「老爷、老爷!张福回来了,他要请您清点一下明天要送的礼。」
「大夫……」
「马上好马上好。」
少年大夫笑嘻嘻地走过来,冰冷的手又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摸过一次,脸上闪着奇异的光芒,彷佛他的身体是什么稀世奇珍
真他奶奶的!这辈子他摸过的女人可也不少了,就是从来没被人这样摸过!
一辈子没脸红过,可对着这少年大夫,他居然脸红了!
张员外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嘴里不乾不净地嚷着什么,连忙将衣服披上,连看也不敢看少年大夫一眼。
「来人!把礼物拿进来,老子在这里点。」
门推开了,几名家丁将一箱一箱的礼品运进来,数量可真不少。
少年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闲闲问道:
「张员外要去下聘啊?这么多礼物。」
「聘个鬼,这是要送给卓家的礼物,他们家的掌柜卓邦堰明天要成亲了」
少年大夫的身子猛然一震!错愕地问:
「卓邦堰明天成亲?跟谁?」
怪了,这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十成十是个女的!
张员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大夫,可别告诉他,这大夫真的是个女的,否则他非杀人灭口不可!
「大夫认识卓家掌柜?」
「快告诉我他明天跟谁成亲?是要到外地成亲吗?是去国手庄下聘吗?」
「当然不是。不是说了吗?是成亲!他跟温尚书的千金温小姐成亲。」
少年大夫楞楞站在那里,看来已经呆掉了。
「大夫?」
「他怎么可以这样!」少年大夫突然跳起来怪叫:「明明就已经跟我定亲了!怎么可以另娶他人?!」
张员外一个箭步枪上来,将少年大夫头上的帽子扯掉
真的是个女的!他大张着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夺门而出
他……他吃亏了!天啊!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非礼了!
※ ※ ※
卓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的卓府大门真可谓门庭若市。
卓府素有「天下第一豪富」之称,卓家的「聚宝庄」名副其实为天下宝物聚集的地方,「聚宝庄」不但是钱庄,也是当铺。
卓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据说连当今朝廷也得礼让卓府三分,理由无它,他们的财富太过庞大,牵一发可动全身的道理,朝廷自然是懂得。
照卓府与朝廷的关系,他们大可升官晋爵来个财势两全,但也听说卓家的第一代先祖留下名训:子孙不得为官。所以虽然卓府富可敌国,但却真的无人为官。连这一代的掌柜卓邦堰,虽然名列探花,却也辞却朝廷封官的廷召。
卓邦堰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美誉,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他风度尊贵、才富五车;想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名列第一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代与旁代不同,光是有学问是不够的,还得貌似潘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然除此之外,若是没没无名、不够「风流」也是不行的,可见这个朝代对所谓「才子」的「认定」之严格。
卓邦堰在前次的廷举中名列「探花」,是卓家目前掌管「聚宝庄」的掌柜,也是历年来最年轻的聚宝庄掌柜,他过去跟京城名妓苏糖儿的一段轰轰烈烈交情更是脍炙人口,现在又将迎娶京城第一美女温学玉,这桩喜事自然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从卓邦堰三个月前到尚书府下聘之后,彷佛整个京城都在等这一天。卓府席开千桌,宴请全长安城的人与他们共同庆祝,主婚的更是当今丞相。
此番风光,天下能有几人?
于是卓府的朱红色大门口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们,上至官家权贵,下至贩夫走卒,道贺声不断,人潮也一波波涌进涌出。
此刻谁也不会注意到那个站在门口已经超过一刻钟的少年大夫。
她站在卓府门口,富丽堂皇的大门上高高地挂着「喜」字,她的心却凉了!
堰儿啊,终究还是忘了当年他们的约定。
她心里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或许这位「卓邦堰」跟她的堰儿是不同人吧?也许是堰儿的兄弟,不会是她的堰儿真相如何,只能进去看看才知道了。只不过,要如何进去?
每个进门的客人全都服饰华贵,手上拿着请帖……现在哪里去弄张请帖?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漫步走过她身边,看来正要前往卓府,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兄台,看你的装扮,你也是位大夫?」无药连忙赶上去问。
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回头,一脸温文儒雅。
「在下正是,兄台有何指教?」
无药嘻嘻」笑,亲蔫地揽住对方的肩膀;她个头小得很,对方还高他一个头,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兄台也是来参加喜筵的吧?在下正愁没有伴,咱们不如同行对了,兄台,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她边说,边揽着对方往卓府的大门走去。
「呃……在下乃是『草木堂』的靳宝笙」
「靳兄久仰久仰,咦?你的请帖呢?没请帖可不能进去啊!」
靳宝笙楞楞地从怀中掏出帖子,无药一把抢过,交给在门口查帖的家丁,口气老练地道:「这位靳兄与我一起的。」
「靳大夫--」家丁看了请帖一眼,立刻满脸堆笑。「您来了,我家二公子已经等您许久,命小的请您立刻去找他。」
靳宝笙还是一头雾水,他楞楞地点个头,立刻又被这莫名其妙的少年拖进卓府。
「兄台,您到底是……」
「吾乃君无药。」少年回头一笑,一进卓府便扔下他道:「咱们喜筵上见吧!」
「啊?什么?你说你叫什么?什么吾无药?兄台……」对方已经跑得老远,行色匆匆,倒像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赶着处理。
靳宝笙傻里傻气地站在那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道:「唉啊不好!被那小鬼利用了!」
※ ※ ※
这卓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共有四大院、一十二厅、一十二堂,想在里面找个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看来来往往忙碌非常的家丁们,无药有点手足无措。
这么大的府院,要从哪里下手才能找到她心爱的夫君?
「你知道吗?二公子的九龙玉遗失许多年了,说是当年去看病的时候结抢了。」两名丫实从回廊间转进来,手里捧着几盆果子,边聊边走着。
「这件事谁不知道啊。」
「那待会儿要如何行礼?九龙玉不是得在成亲的时候交给新嫁娘吗?」
「你笨啊!虽然没有九龙玉,但咱们卓府的各种奇珍异宝还怕少了?随意拣一样也不输给九龙玉啊。」
「说得倒也是……只不过可惜了,听说九龙玉关系到将来继承家产的问题,没了九龙玉,地位可不一样……」
「这是什么话!二公子乃是咱们当家掌柜,少了块九龙玉有什么关系?别闲嗑牙了,快走吧,马上要行礼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听说得要九块玉佩合起来才能见到完整的九龙图……」
「嘘,让主子们听到你说这些话,你就得回家耕田了,这事儿往后不许再提了!」
「啊……晓得……」
丫鬟们走远了,无药这才从草丛里冒出头来,傻傻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九龙玉?
无药将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拿出来看了看。当年小冤家给她这块玉佩的时候可没说这是什么九龙玉,现在仔细一看难怪这玉佩看起来怪怪的,龙不成龙,凤不成凤的,原来它是一块大玉佩的一部分。
去!那两个丫鬟真是胡说,这玉佩明明是小冤家给她的,怎么说给抢了!
无药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回怀中,随着两个丫鬟的脚步而去。
小冤家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会抛下她,不过现在都好了,她已经来了,小冤家可不用娶那什么尚书小姐了。
她越想越高兴,脚步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候,远处大厅已经传来庄严的声音:
「时辰到」
时辰到?!
君无药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她跌跌撞撞,背着药箱在长廊上狂奔!
「时辰到」
「慢着!」
满门宾客顿时回头!
君无药已经冲到大堂门口,气喘吁吁大叫道:
「你们不能成亲!」
喜堂上的卓邦堰猛然回头,站在门口不停喘气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很黑的皮肤、很小的个子还有个很女性的声音。
主婚人王丞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隐约有种令人作呕的预感……
「小哥,您是来喝喜酒的吧?外面请好吗?等行完礼--」
「什么小哥!我才是堰儿真正的妻子!」
卓邦堰的脸登时黑了!而温尚书则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小伙子理直气壮地喊道:「我才是堰儿真正的发妻!他们不、能、成、亲!」
温尚书气黑了脸,吹胡子瞪眼睛吼道:「姓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