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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嫣儿好奇地跑到门前,很快地推开了窗。
“郡主娘娘!”
随着嫣儿的叫声,心宓转过头看到一名身穿粉衣的娇美女郎。
她是很美,巧笑嫣然的郡主柔得似水……就如同嫣儿说的,像仙女一样。心宓的视线无意识地往上移,然后全身一震。
段寅就跟在郡主之后,同时跨进了嫣儿的房间。
嫣儿一见爹爹也来了,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流满了惊喜和快乐——
“爹爹!”她轻唤着。
段寅听见嫣儿的叫声,他的视线起先停留在心宓脸上,随后他移开眼望向嫣儿:“郡主说要来看看你,”他的话虽然少,声音却少了往常的严厉。
嫣儿高兴得快哭出来了,爹爹他——他带着郡主来看自己吗?
“你就是嫣儿吗?”郡主在嫣儿眼前蹲下来,温柔地问小女娃儿。
她的声音像黄莺出谷一般好听,心宓的心脏忽然揪成一团。不等嫣儿回答,心宓压住自己的胸口悄悄地后退,因为这幅亲人合采的景象,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站住!”
段寅冷硬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心宓呆住,她顿住双脚僵在原地。
“郡主就在这里,你太无礼了!”他沉声道,所指的人当然是心宓。
“没关系的……”善良的贞娴郡主发出软弱无力的声音。
她向来害怕这个高大、冷漠的男人,在知道皇上将自己许给他后,她简直寝食难安。
段寅皱起眉头,他的目光从郡主身上移向心宓。“记住你自己的身分。”他警告。
半晌,平抑、毫无音调的声音从心宓口中吐出来。“对不住。”
她顺从地道歉,头一直是低垂着的。她不再傻得去违逆他,但是她也知道,她的心口好痛、好痛……
那一夜,想必他已经忘了吧……
“她淡淡地笑,这时她的谦恭卑微,是真正的谦恭卑微。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走得远远的,别让他有机会再以冷淡、不在乎伤害她。
审视着心宓异常的安静和乖巧,段寅眯起眼……
“你可以下去了。”他沉声道,目光盯着她自始至终未曾抬起来的脸。
心宓沉默、面无表情地退出房外。
外头的天色已经放晴,可她的心却陷入更深的阴霾……
***
回到房里,心宓拿出布片儿,将几件常穿的衣物整理好、包起来,然后推开房门,朝记忆中那条通往段府外的后门疾走。
凭着十日前的记忆,燕咯尔带她走过的林间小径,她隐约还记得。
那条通往后门的小路虽然曲曲折折,但却是她眼前最平坦的路了——
就算出了段府会饿死,她也已经无路可选。
原以为只有柳儿一个,可现下不止有柳儿,他还有未过门的媳妇!而她呢?她只是在他醉酒时,陪过他上床的奴才。
段府很大,上回燕咯尔带着她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出府外。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心宓只能就着淡淡月色分辨前方的小路。
但是才刚入林子不久,她不但迷失了原来的路、甚至已经。找不到林子间小径的去向!
她呆在一株古树下,怔怔地低头望着纠结的树根……
“心宓?”
一声熟悉的叫唤在此时,就是及时的救命声——
“燕咯尔?”她回喊对方。
“你怎么在这儿?”燕咯尔从黑暗的另一头走过来。
他才从外头回来,在漆黑的小径上看见心宓是有些讶异,可待一低头见到她手上的包袱,他就呆住了。
“你这是——”
“带我出府吧!”心宓鼓起勇气,对燕咯尔说出心底的实话。
现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帮自己了!
“出府?”
“嗯,”心宓垂下脸,轻声说:“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为什么?”燕咯尔简直被弄糊涂了!
“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如果你愿意帮我,就别问我理由,否则你就扭送我回府,让你的主子办我私逃的罪名。”
燕咯尔呆住了。心宓的要求让向来善良、却忠心耿耿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你这是……”
他想问个清楚、更想好好劝心宓,可当他一抬头看到她坚定、孤寒的神情,他就知道自个儿什么话也别说了,因为说了想必也是没用的。
“求你,帮帮我吧!”垂着脸,哀求的话从心宓的口中逸出。
这下燕咯尔又愣住了。他知道这个向来充满勇气、倔强、独立的丫头是从来不求人的!
叹了口气,他折服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理由……可是……好吧,我帮你。”
心宓抬起头,眼底满是无言的感激。
“什么也别说,我可不想听到什么道谢的别扭话。”
心宓淡淡地笑开脸,果然什么也没说。
“我看你包袱也带着了,那——就跟我走吧!”燕咯尔再度叹了口气,随后也露出笑容,走在前头替心宓带路。
两人起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后门。
“等你落户,记得通知我一声。”燕咯尔道。
“我……”
“没功劳我也有苦劳,这算是我唯一的要求,你可别拒绝。”燕咯尔笑道。
犹豫了片刻,心宓终于点头。
燕喀尔这才上前去替她打开后门,岂料后门打开那一刹那间,燕咯尔却看到等在门外的段寅。
***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三人沉默地站在门内外对望。
段寅看着并肩站立的两人,他的眼眶渐渐泛红……
他到心宓房里没找到人,她房中的衣物又明显的短少,燕咯尔也不在府中——于是他认定了两个人已经相约私逃!
嫉妒的怒火攻占了他的心脉,现在,一切都在他最坏的打算下发生了!看到她手中提着匆忙问草率裹起的包袱,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看到段寅转红的眼,燕咯尔的脸色大变……他的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了若干年前那段往事!
“你敢背叛我!”段寅突然暴出一声狂吼。
想上前解释的燕咯尔被段寅一拳打倒在地下,接着发狂的他攫住心宓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背叛我!就在我挣扎了那么久、终于能重新接纳你的时候——你竟然背叛我!”他红了眼,抓住她的肩头死命狂摇。
心宓还来不及说任何一句话,就被他抓住,然后摇得痛苦不堪。她的骨头发出一阵恐怖的“啪啪”声,仿佛全身都要碎裂了!
然后,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亮晃晃的刀锋闪过一道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银光——
“段爷——使不得啊!”
燕咯尔大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抱住段寅的腿,段寅手提着大刀,锋口距离心宓的脑袋只有一寸……
“放开!”
段寅粗哑地大吼,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样,双眼火红。额头的青筋暴绽——
“不放、不放啊——段爷!心宓不是云姬——燕咯尔也不是该死的奴才啊!”
情急间,燕咯尔吼出了心宓听不懂的话……
然后,她看到段寅扭曲的脸孔渐渐垮下,慢慢变得木然、然后哀伤……
大刀随着他脸上的变化垂下,半刻钟过去,燕咯尔放开段寅,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到了自己最敬爱的主子脸上深刻的哀凄。
“段爷……”
燕咯尔小心翼翼呼唤着,却看到他的主子转过了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他萧瑟的背影莫名地揪紧了心宓的心——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你,走吧!”
他抛下冷得接近幽魂的鬼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心宓和燕咯尔的视线里。
***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久许久,时间仿佛过了一世纪,心宓终于回过神,怔怔地问燕咯尔。
她看见了他眼中深沈的哀痛……
燕咯尔眉头紧蹙着,他呆呆地瞪着主子的背影,缓缓地摇头。“我还以为……还以为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什么事?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心宓问,她的好奇再也不能抑止。
“你可知道,之前爷曾经娶过妻?”‘
“当然,那就是嫣儿的母亲了。”
“是啊……是小小姐的母亲。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小小姐还没出生,那年我同爷到回西夏国去——爷同我都是西夏人的秘密,你肯定不晓得吧?”
心宓点头。
“这也不能怪你。”燕咯尔又叹了一口气。
段寅,只是主子居住在中原的化名,实际上他是不折不扣的西夏贵族,这一点虽然未经过证实,但闻名汴京的八府公子皆非宋人,私下汴梁城里人尽皆知,但是离开了朝廷,在汴梁城
流传有关八府公子的事向来仅止于传言,至于段府中的人就更加不知、不敢去臆测了!
燕咯尔从小跟着段寅,那是因为他也来自西夏,他的家族是段家贵族的御用侍卫,他打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跟定了段寅。
“那年爷将云姬……云姬是爷今生最爱的女人。”
燕咯尔到这里,心宓的胸口紧缩了一下,但她静静地听下去,没有打断燕咯尔的叙述。
“因为云姬有了身孕,爷耽心她舟车劳顿对生产不利。于是将云姬留在中原,只带着我一块儿回到西夏。”燕咯尔继续往下说:“但是将云姬一个人留在中原,爷始终放心不下,何况她又怀了身孕,于是咱们比预定的行程提早了月余回来。等到咱们一从西夏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就听说云姬已经平安产下孩子的事。”
“当时爷欣喜若狂地冲回房,却撞见——却撞见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景象!”
纵然燕咯尔没往下说,心宓也隐约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请到了是什么样的过往,曾经伤他那么深……
“男人最过痛苦难堪的,怕是亲眼撞见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通奸吧!”她大胆地猜测,然后从燕咯尔的眼中得到证实。
“你实在是个聪慧的女子,云姬同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燕咯尔叹服地摇头。“云姬太会演戏了!咱们回西夏不过短短三个月,云姬已经寂寞难耐,找上了府里一名身强力健的俊俏长工,但是在爷的面前她却娇柔似水、羞怯胆小,对爷也百依百顺,从来不曾违逆,让爷误以为她是禀性贞良的女子,也因此她得到了爷全心、全意的宠爱。她的手段岂止是那个柳儿的十倍!就在这件事过后,爷再也不相信女人。”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心宓。“我想,你的勇气和精力虽然让爷生气、不以为然,可也因为如此,他必定被你的勇气、和大胆直言吸引了!”他突然冲着心宓咧开嘴微笑。
心宓脸红了,但仍然没忘了他已经有未婚妻的事实。
“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她转移话题,提醒燕咯尔。
燕喀尔咧着嘴往下说:“我跟了爷一辈子,从来也没见过爷为了一名女子,像今天这般暴怒的,即使是为了云姬。那时云姬不贞的事传开,爷将云姬和那名该死的狗奴才一起关进地牢。我亲眼看见爷虽然盛怒,却一如往常地冷静。但七日后爷却将自己也关进了地牢……一直过了三日,他才抱出云姬的尸体,地牢里还有那名长工已经发硬的尸身。后来众人都传言,因为云姬不贞,所以爷亲手杀了她。可事实上,那却是莫虚有的事。”
随着燕咯尔的陈述,心宓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被关进地牢后,大病了一场的往事——
“是传染病!”她冲口而出。
燕咯尔却一脸疑惑。“啊?”
“总之……总之云姬是生病而死,对不对?”
“你又猜到了!”‘燕咯尔微笑,看到心宓眼中浓浓的关切,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女孩了!
也许,他最关心的爷已经找到真正的春天了……
“因为,上回我也得了那种病。”心宓陷人回忆里,忽然脸红地想起那一夜的事。
还记得段寅说他曾经得过病,现在好屠,他把自己关进地牢是为救那两个背叛自己的人。
即使是为了一名对他不义的女子,他也不忍让她断送生命,她敢打赌——方才就算燕咯尔没抱住段寅的大腿,他的刀也不会落下的。
他太有强制力和控制力了!
心宓想,她开始有些了解他了……
“嗯。”正是那种病!
燕咯尔忽然以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对了,那时我怎么没想过,爷为什么要救你?”
心宓真想简单的说——因为你是个二楞子好人!
不过她可不想伤了好人燕咯尔的心。“因为你善良、公正,不像我成日胡言乱语,对不知道的事老是妄加猜测!”她偷笑。
燕咯尔对这个答案似乎十分陶醉,就在他飘飘欲仙的时候,心宓已经做出了决定——
“咱们回去吧!”
“咦?”
“有些事……我得去弄明白它!”
她指的,是段寅的心。
第十章
心宓回到府里,却发现一群人挤在她的小屋外探头探脑、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
让心宓最疑惑的是,大伙儿的脸上都挂满了由衷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燕咯尔莫名其妙地看了心宓一眼。
心宓还没走到屋前,一伙人已经围住了她——
“快来看啊,心宓,热水已经接好,咱们同爷都认定,第一条支管该先接到你房里!”全然不知方才发生过什么事的虞大娘边说着、边笑眯了眼。
“是啊、是啊!心宓,你快瞧瞧!”挤在众人前头的敏川拉开塞住门的布包。
怔怔地瞪着那股源源汩出的热水,心宓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了……
下午她回到屋里的时候急着收拾包袱,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小屋已经被接上了管子。
“太好了、太好了!往后咱们有热水可以天天洗澡了!”嫣儿高兴得又蹦又跳。
“你是小小姐,身上也有虱子吗?”敏川嘲笑道。
“我说说呗,也不行吗?”嫣儿噘着小嘴说。
小女孩见到日益高壮的大男孩,开始有些忸怩。
心宓很高兴的发现,嫣儿像她的爹爹。
这个孩子恼怒的时候很真、很率性,一点也不矫情,但却不是个不讲理的孩子。从嫣儿主动找她道歉那时起,她就明白自己会喜欢这个小女娃!
心宓注意到站在一旁微笑的福总管,她明白,能再一次策动大伙儿帮忙接完所有的管子、连福总管也义不容辞加入卖命的人,只有段寅……
在人群欢笑声、以及嫣儿同敏川的斗嘴声中,心宓悄悄退出众人围成的圈圈。
***
一路沿着小径疾走,心宓心急地想立刻见到段寅。
有些话她要当面问问他。
“贱人!”
柳儿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前头——她手上拿了一把短刀,神情疯狂地挡在心宓前方,还不断朝心宓挥舞着手中的短刀——
“要不是为了你,官人不会休了我!我恨你——”柳儿脸色狰狞,扯开尖锐的嗓子嘶吼,跟她平时柔情似水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说他一一他休了你?”心宓不敢相信。
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的意外?就在她决定要离开他的时候?
“贱人你听到官人休了我,你很高兴是不是?”柳儿突然仰头大笑,我很清楚,官人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就算要他杀一个人,他也绝不会心软!“
柳儿的话让心宓心底一动。
她说的,不正是方才段寅撞见她和燕咯尔的情景吗?
“就算要他杀一个人,他也绝不会心软!”……但是,段寅却放过了自己。
“杀了我,你也一样活不了了。”她冷静地道,同时悄悄往后退。
“反正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柳儿一步步朝心宓逼近,神情越来越疯狂。“一无所有不如去死!但是我要你一块儿陪葬!”
“你不会一无所有!想一想你的亲人和朋友……别做傻事。”柳儿逼得很快,心宓的脚步已经有点颠簸。
“怕了吧?贱人?”看到心宓紧张的神情,她诡异地笑开了脸。
已经没有后路了,心宓紧张得嘴唇泛白,她知道自己恐怕逃不过这一关了……
“知道害怕的滋味是什么了吧?嘻嘻……你也会有这一天啊?贱人——”
柳儿终于发了狂,提起刀砍向心宓的腰际——
***
“心宓?心宓?”
当心宓睁开眼时,看到姑姑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过后她跌入无限的恐惧——
她记得柳儿拿刀杀自己,也记得腰上透彻骨回髓的剧痛,然后就晕死了过去!
因为这样,所以自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