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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坚才离开,电话钤响起来,他的秘书声音在话筒里响起。
“傅先生,老太的电话。”
立刻传来傅太兴奋的声音。
“可欣打电话来。”傅太的声音高八度。“她现在东京,十天之後就回来。”
东京?!以战皱眉,可能吗?
“她还说甚麽?”
“她说一定会回来,一定会陪我,也一定不嫁人。”傅太心情好得不得了。“她想休息一阵,所以离开。”
“那——就很好。”以战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麽简单,却不敢扫母亲的兴。“我们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替我约陈律师,明天我要见他。”
“为甚麽?明天我有重要会议,没时间陪你。”以战直接反应。
“让明柔陪,中坚也可以。”傅太说:“我要改遗嘱。”
“妈咪——”
“我要把阿康的那份完全转到可欣名下,她完全继承他。”她肯定的说。
“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以战纯为好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以哲的那份。
“不必。早改早好。”傅大声音里有些负气。“免得别人起贪念,欺负可欣。”
以战心中一窒,母亲可是在说他?或是指明柔?他盾心深深锁住,不能让母亲有这种误会,他承受不起。
“是。我约陈律师,明天陪你见他。”他说:“会议我可以改期。”
傅太立刻一局兴起来。
“我知道你和阿康感情好,可是——一有外人事情就复杂,我要快刀斩乱麻。”
以战唯唯诺诺,他知道傅太指的是明柔,怪明柔抢可欣的职位。
可是可欣离开的原因并非如此,而原因——他又怎能讲出来?
以战的烦恼愈加沉重。
可欣的继母沈太的电话也到。
“可欣现在在日内瓦。”她温文的说。“过两天她就离开,没定下一站目的地。我已要她打电话给傅太。”
“谢谢,非常谢谢。”以战心跳莫名的加速,口齿有些不清。“如果她再来电话,可否请她也跟我联络?一
“可以。是公事吗?”
“是,是,有一点点公事要请问她。”以战说:“麻烦你了。”
“没问题。”沈太笑。“你们兄弟真像,家尧说简直一模一样,看见你,他吓了一跳,以为是以哲走进来。”
“是——再见。”以战放下电话,下意识的摸摸额头。额头上其实并没有汗,他是紧张。
紧张甚麽。他也说不出。
晚餐桌上,他向大家宣布将赴欧洲一行。
“如果不可以不去就别坐飞机。”傅太对飞机有永恒的恐惧。“生意可以少做一单。”
中坚望著他,有点意外。他是明白的。
“我也去。”明柔立刻说:“可以去换季。”
“我们不能同时离开公司。”以战正色。“你管财务的。”
明柔耸耸肩,满不在乎。
“等你回来我去,冬季时装正好上市。”
傅太并不在意她去或不去,只望著儿子。
“不能找人替你去?阿强。”
“不能。”以战望著母亲,十分肯定。“这次事关重大,非自己去不可。”
“选家稳当安全些的航空公司。”她说。
“这哪里说得定。”以战笑起来。“蚂咪,不必担心,以哲在天之灵会保护我。”
果然,傅太不再有意见,“以哲”这两个字对她有特殊的稳定力量。
“去多久?”明柔问。
“至少一星期。”以战看中坚一眼。
“是。”中坚立刻帮腔。“他要去几个地方,瑞士、德国、法国,也许还去美国。”
“这是为甚麽?开那麽多会?”傅太又有意见。
傅太始终不放心飞机。
“几处有不同的project ,以战希望一次就全部谈妥,不须要再去。”中坚说。以战感激的望他一眼。
“也好。”傅大突然想起。“你会经过东京吗?可以探望可欣。”
“不。正好反方向。”以战淡然。
“可欣在东京?”明柔彷佛不相信。
“是。”以战立刻说。“她已给妈咪电话。”
“我还以为她躲到哪儿去了,”明柔有些不屑。“东京这麽近,有甚麽好玩。”
没有人接她的腔,她只好沉默不语。
以战陪母亲去见陈律师,改好遗嘱後,坐夜晚十点半的英航班机飞欧洲,第一站也是曼谷,他要循可欣的路线去追寻,这样比较有把握些。
二十四小时後,他已在日内瓦机场。
正预备叫的士去车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可欣?!
她提看简单的行李,正匆匆忙忙往机场里走,几天不见,她看来瘦削不少。心头一热,以战跟在她背後,不受控制的转回机场大堂。
他完全没想到,一到日内瓦就会碰到她。那机会恐怕是千万分之一,这是甚麽?
缘?!但——怎样的缘?
跟著她走一段路,她忽然停步,好像感应到甚麽,呆怔两三秒钟,她霍然回头叫:
“以哲——”
以战被她突来的转身吓一大跳,呆怔著半晌不能言语。
“不——我是以战。”也挣扎著说。
她脸上的惊喜,不能置信,意外的神情在一刹那间凝固,像个面具一般,然後渐渐褪色,变成寂然。
“对不起,刚才我感觉——对不起,那是错的,”她慌乱的失了方寸。“再见。”
转身欲逃,以战却更快的叫住她。
“请留步,”他焦急、慌张兼而有之,几乎伸手想抓住她。“请——我是来找你的,请勿再离开。”
“不。我有离开的理由。”可欣不看以战。
“我知道。可是妈咪想念你,她已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以战的话从心底说出来,真挚感人。“请体念老人家的感情,我——不忍心再看她流泪。”
“过一阵她会习惯。”她硬看心肠。
“她正开心的等你十日後东京返港,”他目不转睛的看著她,看得——眼睛都发痛。“十日後见不到你,不知她会失望成甚麽样子。”
“我的飞机四十分钟後要开。”
“在妈咪心目中你已代替以哲,”他握紧了双手,如果可以,他想拥抱她,哀求她跟他回去。但是——不可以。“失去他又失去你,她受不了这双重打击。”
她慢慢转过身体,慢慢把视线放在他脸上,她已完全控制了情绪。
“我有不回去的理由。”她说。
“能告诉我吗?”
他的眼光今她震动,和以哲一模一样,不,根本就是以哲。
“不能。”她避开了。
“我诚心请求,”他的声音充满了矛盾和痛楚。“请——看在以哲的分上。”
他向她伸出右手,看看那只手,她的心又开始颤抖,是以战或是以哲?怎麽她已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那伸出的手向她要甚麽?老天——她心中的防线崩溃了,无意识的把手中的护照、机票都交给他。
当他接过她的护照,手指轻触到她的,像爆出一粒火花,真实而清楚,两人都急速的缩回。然後,他们就这样平静下来。
“先回酒店,明晨再买机票回香港。”他说。
她没置可否,却随他走出机场。跳上的士。
他们在日内瓦住了一晚,两间相连的房间,各怀著无限心事。
绕了半个地球,她还是要回香港,这一趟是白跑了。
有的事——大概命中注定,世人是无法自己改变的。
以战奇迹般的找到可欣,又把她带回香港,傅太自是欢喜若狂。见到可欣就行了,她甚至不问怎麽找到她的。
明柔和中坚却不这麽想。
“真是在日内瓦机场遇到她。”以战说。
中坚相信他的话,但是,他怀疑她怎麽立刻肯跟他回来。
“你对她说了甚麽?”
一请求她回来,把妈咪情形告诉她,也告诉她关於我的为难处。“
“如果她肯皱着眉,推得一乾二净。”我的身分不便多问。“
“听说妈咪去见陈律师改遗嘱。”
“最好只管自己分内事。”
“改遗嘱与我们无关?”明柔不以为然。
“妈咪要怎麽做,我们管不了。”
“你没陪她去吗?说不定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沈可欣,也不知道她怎麽迷惑你妈咪。”
“怎样这样说?”以战不悦。“公司原就有一半是属於以哲的。”
“沈可欣又不是以哲。”
以战吸一口气,把不满压下去。
“再一次请求你,别管别人的事。”
明柔盯著他看了半晌。
“怎麽你连讲话的语气都不同了?再一次请求,需要‘请求’吗?”
“我是认真的。”他说:“我们家族原本就人丁单薄,不要搞事。”
“谁在搞事?沈可欣玩失踪才是搞事,你别弄错。”
“我管不到沈可欣的事,顶多她只能算弟妇。我们不同——”
“没有不同。”
“我觉得现在你对我完全不像自己人,连一次应酬也没陪过我。”明柔说。
“我说过,三年之内我不应酬。”以战说。
“我答应三年之内不举行婚礼,可没说过要守三年活寡。”她提高声音。
他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你讲话也不再像从前。”他说。
“是你逼出来的。”她冷哼。“有时候你对我就像对陌生人。”
“我——有我的苦衷。”
“我知道,以哲替你去纽约等於替你死!须不须要内疚一辈子?”
“他是我同胞兄弟。”
“我是你未婚妻,替你生了儿子的未婚妻。”明柔尖锐的。
“你也该替我想想——”
“我的忍耐已到了最大的限度。”吩明柔提出警告。“你应该替我想想。”
一我以为你能体谅。对你——我已尽了最大的能力。“
“所谓最大的能力是甚麽?买一幢房子,工人、司机、护士把我们母子俩养在里面,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有空就来探一下,否则不闻不问。这算甚麽?”
“目前我只能做到这样。”他说:“我发过誓,三年之内——我只能这样。”
“你要明白,以战,我要嫁的是你的人,不是一幢房子、最好的物质享受,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是我对不起你。”他矛盾而痛苦。“我可以给你其他的补偿。”
“你的补偿已大多太多,你甚至要把沈可欣的职位给我。”明柔不肯放松。“但是,我也要求精神上,我是人,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对不起,我做不到。”
“傅以战——”她叫。
“你可以提出任何其他要求,我答应你,任何要求。”他说:“这一件——做不到。”
“你和以前完全变了,以战。”她再一次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我,整个傅家都改变了。”以战用双手抱住头。“请勿再逼我。”
“不是逼你,实话实说,我要一个正式名分,傅以战夫人。”明柔终於说:“我连孩子都生了,没理由三年後才给我。”
“三年并不长。”
“对一个女人来说,三年够长,长得能发生任何变化。”明柔其尖冒著汗珠。“香港目前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太多,我不想冒险。”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甚至我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事实上,在傅家你已被认定,不可能有甚麽变化。”
“没有白纸黑字证明,我不放心。”
以战紧紧皱著的眉始终不能展开。明柔的话已说得很清楚,她要保障,但是
“你担心甚麽?”他忍不住问。
“不是我现实,那个为长发女星抛妻弃子的花花大少,若不是有一纸婚书保障,他肯分给老婆两亿港币?”
以战用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她,他不能相信这话出自明柔之口。
“当然,我只是用来比喻。”她口气改变。“目前你对我的态度,我不能不担心。我并不那麽爱钱,却不愿人财两空。”
“有人对你说了甚麽话吗?”
“没有。我是成年人,不笨,自己会想。”
以战沉默的考虑半晌,慎重又认真的说。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目前妈咪还在,我不能自作主张分家,爸爸也不会答应。我只能把你的名字放进董事会,保证若有任何变化,傅以战拥有的一切有一半属於你。”
她先呆了一阵,半信半疑终於笑起来。
“真的?!”
“真的。”他很严肃。“我可以跟你去律师楼做手续。”
“那麽我再问你,你妈咪是否把以哲名下的一切给了沈可欣?”她眼光闪动。
“我无权过问。”以战没有表情。
“是或不是,你一定知道。”
“你为甚麽一定要知道?”以战开始不耐烦。“你有我的一半还不满足?”
“沈可欣——不知走了甚麽狗屎运,又会幸运成这样。”明柔扁扁嘴。
“人家不一定希罕。”他不以为然。
“是了,知道她是富家女,但我不相信她不爱钱,她出走一定是想你妈咪改遗嘱。”
“我不想谈人家的事。”
明柔眼珠儿一转,话题又变。
“我不想她做你的助理。”
以战脸色一沉,很不高兴。
“你又怎麽了?”
“让她去帮周中坚好不好?她在你旁边,我不安心。”
“可以。除非你把职位还给她。”
“她这麽向你要求?”明柔脸色大变。
“如果她会要求,当初不会把职位让你。”
“她给你吃了甚麽药?你眼中的她全无缺点、短处?”她吃起醋来。
“她——是以哲的未婚妻。”他说。
一星期後,以战问准傅太,把名下的财产一半转到明柔名下,但很清楚的写著,这一半里面有一半(即四分之一)是属於儿子傅世达的,儿子未成年前,由明柔管理。
明柔原本反对儿子分她一半,但转念仍由她管理,就沉默不言了。她怕反对不成,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拥有了实权实利,明柔就不再对以战诸多要求,诸多挑剔,人反而安定下来。原本相当能干的她,开始真真正正替“傅氏”工作。
她不要逼以战结婚,也不再要求他陪她,更热中的以“傅氏”的股东身分活跃於社交圈,有意无意的宣布她是傅以战未婚妻的身分。
只要不烦以战,他甚麽都不理,也不作声。下班时有空去探探儿子,有空也陪明柔吃顿晚餐,态度依然不冷不热。
自可欣回来後,她已恢复工作,但是一、三、五来“傅氏”,二、四回父亲那儿帮忙。这是她的要求,没说原因,以战只能照准。
他无权过问她的事。
即使可欣在“傅氏”的那几天,可欣也从不与他们一起吃傅太派来的厨子所做的午餐,每天中午她都默默离开。
周中坚一再要求过,她都微笑摇头,宁愿独自外出进餐。明柔也以女主人身分邀请过,她也不署可否。只有以战没作过声。
他比谁都了解,可欣是在避开他。
他能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奇异的联系,他也——同样的在避开她——这是必须做的,至少目前。以後,他也不知道该怎麽解决,虽然终有一天事情必须解决。
十二点才过,可欣已拿著手袋匆匆外出。
以战目送著她高挑苗条的身影,有著莫名跟上去的冲动。他没有动,因为他不能动,他是以战,不是以哲。
他看见周中坚跟了出去,两人交谈数语。结伴离开。
难以压抑的妒忌涌上来。
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明柔却走进来。
“发现没有。”明柔似笑非笑。“中坚对沈可欣如影随形。一
以战放松双手,慢慢坐下,沉默不语。
“中坚对可欣有意。”她再说。
“别理会人家的事。”他不悦。
“你说周中坚喜欢她的人?或者看中她手上属於以哲的财产?”她笑。
“你在说甚麽?”他沉声问。一点笑容也没有,整张脸是黑的。
“开玩笑。”说完一溜烟走开。
以战脸上肌肉神经质的抽搐起来,眼中神色阴沉骇人,双手握著拳。好久好久,拳头才慢慢松开,恢复平静。
公司里的小饭厅只坐著两个人,以战与明柔沉闷的吃著午餐。
“我们之间怎么愈来愈没话可说了?”明柔说。
以战看她一眼,依然无语。
“以哲去世,不但改变了你的个性,连你的脾气、爱好,甚至气质也变了。”她再说。
他低著头,连连吃几口饭。
“知道吗?以战,你一天比一天陌生,我一天比一天害怕。”
“你害怕甚麽?”以战问。
“说不出来。总之——全无安全感。”明柔想一想。“说真话,是不是你也觉得我遥远了?”
“世界上每一件事都随日子改变,何况是人?”他摇摇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