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好奇地坐了起来,他告诉我说新娘子都要这样入洞房的。我听话地重新躺了下来。
我又闻见了槐花的香味,似乎是从硬硬的凉凉的床下散发出来,伴着他呼出的重重的气息,像夏日午后湿热的风喷在脸上。当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又一次传来时,我咯咯的笑声被撕裂般疼痛引起的大叫声所代替。然后我听到一群麻雀扑楞楞一轰而起,飞跑了,一缕浓香的槐花味扑鼻而来。
他搂我在他的怀里,给我唱一首美丽忧伤的歌,我听不清歌词唱得是什么,只记得一阵阵槐花的香味从周围弥漫过,似乎是那首歌的旋律。突然,我看到玻璃窗上有一张熟悉的脸,正大张着嘴,愤怒地嚷着。然后我听到一声刺耳的咯吱声,玻璃飞成的碎片四散开来,乱纷纷地闪着不同的光线落在不同的地方。在我与小晨哥的胸前落下一片尖尖的正折射着各种彩色光线的玻璃。
爸爸冲了进来,小晨哥扔下我跑了。当妈妈拉起我时,我看到粗糙的床板上有一滩殷红的鲜血,边缘处已经凝结成红黑色,正狰狞地对望着我。
我“哇”地一声哭了,鼻腔边的槐花香味似乎更浓了。
42
我又一次醒来,儿时稚嫩的哭声正在耳边慢慢隐去,像一缕炊烟悄然地散落开来,只留下一种恶梦般的感觉在心中久久徘徊。睁开艰涩的双眼,我发现躺在一间光线柔和设置简朴的房间。房里散发着的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使我立刻感到了妈妈的存在。哦!这是妈妈的房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房间某个角落响着,我循声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了妈妈的背影,那个衰老的背影正在佝偻着微微颤抖,浓密的头发已经花白,像秋日早晨落下的一层霜。
她在哭泣!是她那颤抖的上衣下摆正在轻轻地摇着窗根下那棵青翠欲滴的盆花。
妈妈!我轻轻地叫着,泪水决堤而下。妈妈扭过身子,一双红红的眼睛疲惫不堪,似一匹老态龙钟的正徘徊在老病交加边缘的老马,周身散发着悲哀、苍凉、绝望、无奈和无助。从窗口斜照而来的一束光线在纱帘的筛选下,变幻成一条斑斑点点的图案映在妈妈身旁的墙上。当妈妈走过时,那条图案便在瞬间以另一种流动的姿态从墙上跳到妈妈的身上,然后又跳了回去,恢复了原状。妈妈也从一闪而过的光亮里重新落在幽暗里。只有眼睛里那被照亮了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好像被那条光线拉了一把似的倏然飘落下来,顺着苍老的面颊纵横流进或深或浅的皱纹里,然后幻化成一种潮湿的悲哀,凝结在妈妈苍老的面容里。
我知道了,我记起来了。我流着眼泪被妈妈搂在她柔软温暖的怀里,像一个无助的婴儿贪婪地吸着妈妈身上熟悉的气味。有滴滴嗒嗒的泪水不断地落在我的脸颊上,痒酥酥地与我脸上的泪水汇合一起,流向耳边,流向嘴角。我听到妈妈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就像涩涩的水道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似的,憋在里边的那股强劲的洪流不停地发出沉重流淌声。
当我抬起泪脸,艰难地吐出“我在童年时就已不再是处女”的问题时,妈妈那一直压抑着的痛苦终于喷射而出了。我看见她那苍老的头用力垂了一下,额前那缕干硬的白发连抖几下,然后突然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长啸,穿过屋内沉重潮湿的气息,撞向硬硬的墙壁,然后复又弹回,像一股潮水般汹涌着、澎湃着、呼啸着在我与妈妈的四周激荡着。妈妈大哭起来。我在她的怀里被她剧烈的颤抖颠波着,像行驶在大海上的风雨飘摇里的一叶小舟。
妈妈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响着,缠绕着,碰撞着,将各种悲哀越来越浓地充进房间的每个空气分子中。在这浓重的悲哀里,我终于也敞开我那苦痛的心灵,大放悲声。
两天后,我冲破妈妈的劝阻,回到了自己的家。
家里一片狼藉,保持着那天晚上我们那场冲突的痕迹。门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横七竖八的拖鞋,女儿的玩具狗,丈夫的T恤衫,我的胸衣,一个皮包,两本卷着页的书,以及三张VCD光盘……那是我冲出门时,丈夫扔向我的东西。客厅墙上仍然挂着我与丈夫的婚纱照。温情的丈夫正在宽厚地向我微笑着。我用手摸着丈夫的脸颊、嘴唇以及眼睛,泪流满面。
是的,我从头就对不起丈夫,我给丈夫的是一个不完整的身体,一个不完整的爱情,一个不完整的心和不完整的婚姻。是的,丈夫不论如何都不过分。我不配他的纯真的爱情,不配他的呵护,不配他的信任,不配他的一切。一切都该结束了,不该拥有的,还是还给命运吧!
我又一次把照片翻过来挂在墙上,那白白的墙上立刻像开了一扇窗子似的,然后有一缕缕忧伤而孤独的气息不断从那里吹来,将屋内一丝的暖气悄无声息地逼出去。站在客厅中央的我开始感到阵阵的寒气袭来,脸上的泪水似已冻结。我知道这次翻过去的照片将再也不会翻回来了,就像这个空白的框子一样展示给人的永远只能是空白了。
电话响了,在寂静、哀伤的空气里像一道飞逝而过的闪电,将我的意识猛然照亮。我犹豫着是否接听,因为我真得想一个人好好想想自己的过去、将来。然而,电话固执地坚定地在屋内响着,一声接一声刺耳的震铃使我脆弱的心越抽越紧,屋内所有的东西似乎也因为这种震铃而摇动,就连冷凝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断裂开来。我拿起听筒,发出一声滋滋拉拉拖泥带水的沙哑的问候。然而回应的却是一个熟悉的令人心碎的声音——司马啸!我的学者!一种疼痛的颤栗通过小小的一根线一瞬间传遍全身,就像一根小小的自来水管通过高压喷着的巨大的水柱突然袭来,一时间将我击的头晕转向,握听筒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羸弱不堪,简直要虚脱一般。
电话那端是司马啸温柔的声音,轻柔如飘舞的丝绸滑过脸庞,缓缓落在身上,将我慢慢绕住。我的心脏乃至全身在这种温柔的缠裹下变得渴望、焦盼和激动,意识纷乱如麻,语句结结巴巴。我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水,不停地问着,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我反复地语无伦次地说着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一直过了几分钟后,我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才听见他的话。
他说,我真得无法克制,我想听见你。知道吗?那天你为什么突然遛走?你知道我多伤心!我往你单位打过电话,都说你请假了。往你家打过电话也没找到你。你怎么了?难道我们的缘份真的已尽?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暗哑起来,有一种伤痛的叹息通过电话隐隐传来,轻若游丝,却牵出我一串又一串因思念而痛苦的泪水。一片沉默从电话里传来,似一团沉重的雾在悄悄地蔓延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电话那端飘来的似耳语般缓缓的但又艰涩的话语,他……他对你还好吗?
他很轻的一句问话像一颗炸雷将我憋了许久的怨愤一下子轰了出来,炸成了四处飞散的碎片。我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射着怨恨、后悔、痛苦、无奈、绝望等各种情绪。我竭力捂着嘴,扭过头去无声地哭着、渲泄着。墙上那个翻转过去的镜框正对着我模糊的泪眼,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丈夫那受伤的眼睛正从那里幽怨地望着我。我终于压抑住哭声,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还好。
司马啸一时间沉默下来,电话里又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我的内疚。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伤害了你的婚姻。如果他仍不能原谅你。我会给你一切,幸福、婚姻、责任,如果你愿意。我用真诚的爱向你保证!
他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伤感,像耕耘在我的耳膜和心上的一把犁铧,不停地犁出长长的深深的沟壑,犁铧经过的地方,不停地翻卷着鲜艳的、血淋淋的思念和痛楚,这种痛楚不停地上升起来,将虚弱的我彻底击跨。我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满腔的思念和痛苦,呜——呜大哭了起来。
我的哭声从胸腔里从灵魂里撕心裂肺地发出,使对面的学者越来越手足无措。我听到他焦急的语无伦次的劝慰。然而我只是一味地哭着,对面司马啸的声音慢慢像烟一样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当最后传来嘀嘀的声音时,我才知道对面的司马啸已经走了。
谁愿忍受一个整天艾艾凄凄的女人的哭声呢?那是我挂上电话后突然想起的,几乎同时,所有难以形容的自卑和悔恨的情绪也充满在脑中。
然而,我的这种想法很快被证实是一个错误。四个小时后,当我正在迷迷糊糊的睡梦里游荡时,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艰难地睁开一双肿胀的眼睛,伸手摸向听筒。里边传来糟杂一片,然而那模模糊糊的声音,还是让人大吃一惊,并把我彻底惊醒。司马啸已来到我的城市!
43
一个小时后,我像做梦般已经坐在一家优雅的茶室了。对面的司马啸笼罩在一片桔红色的灯光里,这团桔红色在他周围轻轻荡漾着,飘飘渺渺、隐隐约约,使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强。我又一次感觉这只是一场梦境,一场转眼即逝的梦。
他轻轻地伸出手来,示意我把手给他,我犹豫地看着他。他温和而柔情的眼睛再一次让我生起无限的迷恋和激情。当我终于把冰凉的手放在了他宽大温暖的手心里,我感到自己那种如潮的激情开始从身体的每个细胞渗出来。他慢慢地收紧手,将我的手攥了起来,并把另一只宽大的手也轻轻地绕了过来,缓缓地以一种柔和节奏拍着。随着这种拍打的节奏,奇迹发生了。我感到有一种温暖和平静的感觉从他的手里流出来,蜿蜒着绕在我的身边,慢慢浸入我的身体、意识甚至灵魂。我的眼睛开始迷离朦胧起来,一种昏昏欲睡的情绪越来越强地在身体里升起。似乎经过跋山涉水后第一次看见柔软舒适的床一样,心头那种入梦的渴望像潮水般开始一遍遍袭来,意识也开始变得若即若离,我不由得喃喃道,我好想睡!
司马啸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仍然攥着我的手,弯着腰身,像一只猫轻手轻脚绕到了我的身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揽过我的腰说,来吧,那就睡一会儿!于是,我像被使了催眠术似的真的靠在他的胸膛前闭上了眼睛。也许渺小的身体真的是太累了,也许是生命真的无法再承受了,靠在那个宽厚的胸堂上,我真的感到好安全好轻松。过去那种惊心动魄的激情似乎经历了什么灾难和打击一样突然全部死亡了,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心平气和。桔红色的光线透过闭着的眼皮仍悄悄地在眼睛边流淌,耳边静寂如水,只有司马啸胸中嘭嘭的心脏跳动声,有力而节奏地摇着我昏昏的意识,我真的在他轻柔的鼻息声中睡着了。
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我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睡着,如果说身体太虚弱的话,不如说应该是情感太虚弱了,或者应该是灵魂太疲惫了。总之我睡着了,连一个梦都没做。然而,更奇怪的事还是后头。当我醒来一眼看到充满爱怜的司马啸时,当我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我竟满怀喜悦地向他微笑了。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笑过了。所以当我向他微笑时,竟感到脸部肌肉有一阵缰硬和拉痛,尽管如此,我感觉我的笑容仍是一片灿烂。
我的手还在他的温暖的手里,已经被他攥得潮湿起来。我慢慢坐直了身子,重新打量旁边的司马啸。似乎到现在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司马啸的确是来到我的城市,我的身旁了。
他低着头,我看见了他眼睛深处瞳孔里的我的脸。他的情绪随着我的微笑也高涨起来。他说,你吓坏我了,突然来,突然走,我几乎没认出你来。然后千呼万唤却没有踪影。好容易找到,却号啕大哭。我真担心你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面对司马啸,就会忘却所面临有关婚姻和丈夫的烦恼。我情绪似乎真的轻松了下来,我站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说,你看我现在挺好的。没有事儿!
真的?我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他的声音微弱下来,似乎有一丝失望,但很快这种失望似乎被一种羞耻所掩盖。我困惑地望着他的眼睛,想搞清楚他的目的。接着他以一种耳语般的声音很难为情地说,我以为他不要你了。
一时间那种压抑起来的伤感复又弥漫开来,将刚才的轻松气氛掩盖了。他说,如果真是那样,我准备向你求婚,你知道吗?
我平静的心突然间掀起巨波大浪,面对他的表白,我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自从他说过他的梦后,虽然多少次我希望过,憧憬过,但从没有奢望过。即使设想离婚也不曾想过真会有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天。我不知道如何表示我的感动和震撼,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只是愣愣地望着桔红色灯光里的他的真诚的眼睛,足足有二十秒种,空气似乎静止了。他又一次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会给你一切,包括婚姻、责任、幸福和爱情。只要你点一下头。你明白吗?
我仍然愣愣地听着他的话,像做梦一般,只有茶香从桔黄色的灯光里慢慢分离出来,游向我的身边。我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司马啸的手里抽了出来。我听到自己极微弱地说着,我们怎么可能呢?我们怎么可能呢?我们相处的时间几乎才几天,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我。
不,你错了。司马啸温柔而坚定地说,你知道有的人相处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有的人或许只见一次就能相爱。爱与时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然而,我还是不能同意他。我想,他太善良了,他一定是把我痛苦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了,所以他想用传统的方式给我名份,给我婚姻。可是,我非常了解我自己,我知道自己缺点太多了,我知道我的任性,我的倔强,我的暴戾,我的耐不住寂寞,我的不贞,我的放荡,我更知道这些缺点使我难以配上他给我的婚姻。我还知道,就我们而言,婚姻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应该是最最不适宜的。我真的无法想像,当我们面对柴米油盐,当我们为孩子,为家务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时,我们的刻骨铭心的爱会持续多久。如果从这种意义上说,爱情的坟墓无疑就是婚姻。我不想将它埋葬到世俗中去,也不想过早地埋葬它。如果说我拒绝与他的婚姻是缘于这种理由的话,不如说得明白些,应该缘于我对失败的恐惧。我宁愿为此痛苦地爱,痛苦地思念,终生到老。因为只有这样,这份爱才会永远不会掺进杂质,只有这样,它才会最完美,最持久。
当我一点点地为我们的未来想明白时,我的心开始慢慢平静下来,我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为了这份美好的爱情,为了这份刻骨铭心的思念,也为了他心目中对我的爱。是让他解脱,让他重新寻找自己生活的时候了。高潮时谢幕,才能保持那份永久的美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在以后日子里,每当他工作或者生活,每当他累了、闲了或者快乐了,当他偶尔想起我时,才会一直存有那份美好的爱和思念。
杯子里的水都已凉了,我重新添了热水。然后,我轻轻地嗅着悠悠的茶香,以压抑心中深深的伤痛,然后作出一种平静的姿态告诉他,丈夫已经原谅我了,我们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我想我会做个贤妻良母的。司马啸的脸上一瞬间突然涌现出一种羞愧和忧伤的表情。他低下头,眼睛怔怔地盯着正袅袅升着茶香的水杯,似乎想从水中寻找什么。然后他抬起迷蒙的眼睛,幽幽地着说,难道……难道我们的缘份真的尽了?
我觉得眼泪正在抑制不住地向外溢出,我只好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悄悄地将眼泪轻轻抹去。外面的黑夜无边无际,只有那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给神秘的黑夜托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