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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又摆脱不了那些纷扰的流言。但是她何其有幸,遇上
了他,如果那些流言以及众人的伤害是留在他身边的代价,她绝对不会后悔。
暖暖的春夜,冰封的心悄然融解。
第八章
寒食节过后,天气仍旧阴雨绵绵,京城里的流言逐渐四散,也传到仇
家堡之中。仆人们对芙蓉的观感逐渐改变,因为她的笑容,以及温和的态度,
更因为她轻易的改变了那个冷然的仇烈。
仇烈长久以来都是严肃而难以亲近的,仆人们崇敬着他,也恐惧着他。
但是这些日子来,当仇烈搬入雁归楼后,那张严肃的脸庞上不时会出现笑容,
虽然浅而短暂,却是那么珍贵。
仇家堡内的气氛因为芙蓉而改变,众人喜爱着美丽的夫人,自然鄙弃
流言,捍卫她的名节。但是京城里的人毕竟占多数,流言愈传愈难听,不少
仆人入城后,与那些说着流言的人起争执,陈总管总是私下解决,不敢让芙
蓉知道。
她正坐在庭园边缘的亭子中,专注的绣着披风彩面。自从仇烈搬入雁
归慺后,夜里的缠绵让她再出没有机会偷偷刺绣,只好将绣架搬到亭子里,
趁着白画仇烈必须处理军务,她才有时间回到绣架前。
亭子位于仇府的边缘,前方有一潭荷花池,夏季时可供赏荷。但是在
此时,潭中只有青翠的荷叶,平时没有人会来到此处,芙蓉私下吩咐后,亭
子的四周被覆上软绸阻隔寒风,汉白玉的石桌石椅旁,是她绣制的场所。陈
总管还体贴的搬来黑檀柜子。替芙蓉摆满各色绣线。
她用指尖挑起润水色的纱缡,穿过银制的细针,偏头看着一旁的图稿,
斟酌着要如何下针。当黑影遮蔽了她身旁的阳光,她蓦地一惊,惊讶的转过
身来,以为自己的柲密已经曝光。
站在她身后的不是仇烈,而是一个满身绫罗绸缎、气度非凡的年轻男
人。她的手轻覆在胸前,平息刚刚的惊吓,想起曾经在彩楼里见过此人。这
人是仇烈的朋友,举止高贵却还有几分的轻佻。
“贵爷。”她敛起淡色湘裙,倾身褔了一褔。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贵爷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美人怎么舍得她行
礼?他的视线越过芙蓉,看向那幅精美的彩绣,摸着下巴仔细研究着。“这
图是几年前仇烈信手所绘的飞鹰,是他的旗帜,也是仇家的表征。亏得夫人
手巧,居然能够绣出这么一件精品,连神韵都入木三分。”他真心赞叹着。
这一辈子里看过天下多少巧夺天工的绣品,但是眼前这幅飞鹰彩绣看来仍是
惊心动魄的。
“贵爷谬赞了,这幅彩绣还没有完成。”她因为秘密被发现而羞赧,有股
冲动想要把绣架推入屏风后,不让贵爷继续评赏。
“我说的可全是真话。”他摸着下巴,瞧着芙蓉的模样,再一次在心里羡
慕着仇烈的好运气,竟然能够娶到如此的美人儿,也难怪仇烈愿意为她舍了
一切“贵爷若是无事,请客芙蓉告退。”她低垂着头,想要离开亭子,没想
到一转身竟看到仇烈等一行人都往亭子而来。她在心里暗暗发出呻吟,知道
隐藏已久的秘密再也瞒不住了。
她有些迅速的提裙跑到绣架前,妄想用身子遮住众人的目光,但是那
幅彩绣实在太过巨大,她怎么也遮不住。
仇烈、沈故宇、杜雨娘,甚至连茶蘼都来了,众人身后跟着几个小丫
鬟。在众人走入亭子后,小丫鬟们端起手边的食盒,忙着将十几碟精致的糕
点放置在石桌上,之后悄然退下。
“仇烈,瞧瞧你这个家伙竟有那么好的运气,娶了个如花美眷不说,她
还真有心,为你绣了这幅彩绣。”贵爷拿起彩绣端详着,嘴角有着调侃的微
笑。“这可是披风用的彩面,你这么大的个子,真是累坏了夫人,要绣成你
专用的披风彩面,可是大工程啊!”芙蓉有些不安的看着仇烈,却在接触到
那抹灼热的视线后,迅速的避开。她对他黑眸中的热烈已经十分熟悉,但是
这是在众人眼前啊,他怎么能够那样看着她?彷佛两人此刻是独处的。
她纤细的手绞着丝绢,被细小的绣花针刺着,不由得轻呼。手中的绣
花针被取走,洁净的绢布覆盖了她指上细小的伤口。她抬起头来,看进他的
黑眸里。
他握着她的手,替她止住指上的血。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绣架上,巡视
着那幅飞鹰彩绣,眼里有一抹激烈的神釆,虽然表情没有改变,但是那抹眼
神软化了他严肃的五官。
“你时常白昼里不见人影,就是在绣这幅彩面?”他低声问道,因为压
抑着激动的情绪而声音瘖挜。那么巨大精细的彩面,就算是由专门的师傅绣
制,也要花上冗长的时间,而她竟撑着娇弱的身子为他绣制。不曾有过如此
的感动,他的心是喜悦的,若不是四周有这么多碍眼的人,他真的好想吻她。
“嗯,我不想让你事先知道,想赶在你生辰前绣完。”她承认,回身看着
巨大的彩绣,语气有些忐忑。“你喜欢吗?我想你的披风虽然暖,但是有些
旧了,所以自作主张的替你绣了这幅彩面。”仇烈没有回答,只是专注的看
着她,灼热的目光已经代替了答案。
芙蓉轻咬着唇,几乎陷溺在他的目光中,直到听见周围有人轻笑时,
她才惊慌的回过神来。想要松开两人交握的手,而他却不许,紧紧的握着她
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仇烈啊,这么轻忽客人有失待客之道呢。”贵爷愉快的说道。
“该死的,全给我滚。”他低声咆哮着,瞪视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仇烈。”芙蓉低叫着。
“看,连夫人都看不惯你的态度了。”沈故宇加入战局,脸上是不怕死的
微笑。“认命点,别想要我们离开,贵爷今天特地来仇家堡,是要取那几坛
边疆美酒的,而我们就沾着他的光,喝上几杯。”他挥挥手,要亭子下的仆
人将藏青色的巨大酒坛抱上来。
茶蘼在一旁微笑着,满意的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在亲眼看见仇烈对待
芙蓉的态度,以及两人相望的眼神后,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先前所耍的
计谋也只是为了要让芙蓉能有好些的归宿,终于老天垂怜,在众人流散着诋
毁言话时,让芙蓉遇见了仇烈。
心里在庆幸的时候,还有着隐约的刺痛。茶蘼的手握紧手绢儿,眼里
流露些许哀伤的笑意,不经意抬起头来,竟看见沈故宇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惊慌的避开视线。平日冷静的御史夫人面具出现裂缝。
杜雨娘微笑着,取来桌上的冰瓷杯子,替每人斟上边疆佳酿。“别老是
站着,不好说话呢。”她挽起水袖,率先端起冰瓷杯子闻嗅着,满意的点点
头后,体贴的送到贵爷面前。浓烈的酒香令人醺然,老远就可以闻到香气。
“是啊、是啊,先坐下来吧。”贵爷眼看有机会可以留下,一来能好好欣
赏美人,二来能瞧见仇烈那不自在的样儿,彷佛有怒气又碍于芙蓉不便发作,
他心里就有着恶意的愉快。
众人在桌前围了一圈,芙蓉看见了茶蘼,惊喜的微笑在脸上漾开。“姊
姊,你怎么来了?”“你到现在才看见我?”茶蘼取笑着,看着眼前容光焕
发的妺妹。比起几个月前的狼狈,眼前的芙蓉增添了一丝女人的妩媚,眉目
间流露出些微安适的甜美。
“御史夫人想必是听见了什么,有些担心仇夫人,才会特地前来仇府的
吧!”雨娘心里有数,徐缓的说着,声调温柔却带着几分暗示。
芙蓉陡然觉得不安,彷佛又听见了那些谩骂,以及女人们的冷笑声。
她知道流言不暋散去,知道那些人不会轻易的放过她,所以在美好的生活里,
始终感受到那遥远的阴影。她不知道那些人会想出什么方法,只知道他们会
尝试一切能伤害她的方法,心中的不安如此深刻,月季那义正辞严指责她的
模样像是就在眼前。
光是回忆就让她惊出一身的冷汗,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感受到他的
掌传来稳定的温度,熨烫着她不安的情绪,让她稍微平静了些。
对了,不用害怕了,她并不是孤独一人,他会陪伴她、会守护她。
但是当心里惦念着他时,那种恐惧反而加深了,若是那些人因为她而
疯狂的伤害他呢?纵然两人都是无辜的,但是那些人会在乎这些吗?芙蓉轻
颤着,靠入他的怀抱里,感受他胸膛上的温度。
“京城里的人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她叹息着,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
苦苦相逼。
“他们不愿意松口,流言已经遍布京城的每个角落。以程先生为首,不
少文人联合起来要求朝廷制裁仇夫人,甚至还有不少诗作与话本里,都在暗
指着夫人的事情。”雨娘说出在京城里转来的一切。关于芙蓉的事情,在京
城的各处流传,男人与女人都在咒骂着她,但是在私心下,男人垂涎她,女
人嫉妒她。就因为私心,所以那些人更不愿意放过她。
“我不明白,我不曾做过任何事情,众多罪状里,我只是再嫁。但是再
嫁并不是罪大恶极啊,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芙蓉摇摇头,难以明白。
“主要是因为卫府的态度,卫府认为他们一门的贞烈节妇,不应该有再
嫁的事情发生。
再者,也因为怕当初逼着芙蓉殉夫的事情东窗事发,所以恶人先告状,
到处哭诉着,散播那些言语。”茶蘼解释道,眉心打着结。她听见那些流言
愈演愈烈,却没有办法制止。众人若相信积非成是,那么怎么解释都没用。
“诉说关于芙蓉流言的,是卫府的大媳妇杨月季。她亲自前去找程先生,
之后在高官之间走动,据说不少文人被她恳切的态度感动。”贵爷有些不以
为然,搧着折扇挑唇冷笑。
“朝廷里不少人也被感动,直夸她是难得的节妇,深明大义,已经传旨
下来,要替卫府兴建一座牌坊。”都说牌坊是纪念贤德之人,但是说穿了也
不过是朝廷与高官之间的上下欺瞒,互相博取名声的手段。
“大嫂为什么要处处逼着我?”她不懂,只记得在汴河之畔,月季的眼
神如此可怕,彷佛要将她碎尸万段。还在卫府时,月季与她感情虽不亲密,
但是还维持生疏的礼节,当她再嫁之后,所见到的竟是宛如恶鬼般的表情。
“你在卫府里跟她起过争执?”雨娘问道,其实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芙蓉摇头,双手因为他体温的熨烫,不再如冰般寒冷。“没有,她在卫
府里十分和善。”“她或许贪慕节妇的名声,再加上程先生对再嫁之事的反
感,当然会听信杨月季的说辞。而程先生又是一介学者,文人们自然会信服
他所说的话。”沈故宇蹙眉说道,难得见到他有正经的模样,显示事情已然
十分严重。
“学者就能无情的逼人生、逼人死吗?在那些文人眼里,人命还比不上
礼法重要?”仇烈开口道,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愤怒的情绪。
关于程先生的事迹流传得很广,有人说他做事一板一眼,永远自持而
冷静。还有人传说着,曾在隆冬时分,有学生站在门前,因为遵守礼法,不
敢唤醒熟睡的老师,站在大雪中等待老师醒来。众人传为佳话,仇烈却只觉
得可笑,为了礼法而冻坏双腿,得到的是什么?“别小看他们,朝廷里的高
官以文人占多数,他们早就看你不顺眼,有意与你为敌。芙蓉的事情会成一
个借口,逼得你必须作出决定。”贵爷轻描淡写的说道,眼光却变得严肃。
他听见的那些流言已经太过严重,甚至有人谣传要逼着朝廷卸去仇烈
的官位,惩治他执意保护那个人人口中咒骂的淫妇。
“我已经说过,我会保护属于我的一切,他们绝对动不了芙蓉。”仇烈沉
稳的迎视好友,眼中尽是坚决。
一生通常只追寻一种相属,若是寻到了,怎么能够放任她离去?他是
个粗人,不晓得甜言蜜语,更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她在他心中的重要。只能用
行动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这样的守护必须奉献上他先前的一
切,他也不后悔。
“即使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贵爷询问着,知道怎么劝说也没有用。那
些文人倘若再这么苦苦相逼,朝廷将会失去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有些恨
自己的无能为力,位居高位却没有实权能够帮助好友,只能在一旁惋惜。
“我相信芙蓉值得我这么做。”他毫不避讳的回答,紧握着手中的柔荑。
芙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中陡然有着水雾,让她看不清他的
容貌。心是深受震撼的,因为他的一言一句而柔软,知道他是如何真诚的对
待她。
她的唇儿有些颤抖,也顾不得四周还有其它人,就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蓦地,有种生离死别的情绪瀰漫她脆弱的心,一种清晰的意念逐渐成形,她
明了他对她有多重要。
或许在初见的那一刻,当他为她挺身而出,握着她受伤的手,低语着
不会伤害她时,她的心就已经沦陷。
“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她喃喃低语着。
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当她来到他怀中,所带来的竟是一个又一
个扯不断的流言纷争,他的接纳更显得珍贵。
“我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击倒的。”他的语气如谜,没有详细的说出一切,
也用眼神制止其它人继续诉说。他不要她担心,不要她以为那些事端全是因
她而起。
仇烈揉揉她的发,缓慢的站起身来。“我送你们回去吧,若是被那些文
人发现你们来到仇家堡,必定又会传出难听的流言。”他示意众人跟着他离
去,还有详细的事情必须讨论,但是他不愿意芙蓉在场。
“才坐这么一下,就急着赶我回去?反正我不怕那些人说些什么,就让
我再多坐一些时间吧!”贵爷皱眉,还不愿意离开。
“流言虽然伤不了你,但你也必须为雨娘想想,她居住在市集里,要是
被波及可是不得了的事。”沈故宇缓慢的说道。
“我早要她搬到我那儿去,是她不愿意的。”贵爷不悦的说,瞪视着雨娘。
他有时候实在受不了雨娘的脾气,但是偏偏又舍不下她,她是他这一生中少
数几个难以掌控的女子,而如此更增添了她的魅力。
雨娘耸耸肩,睨着贵爷,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釆。“我才不愿意到
你那儿,与你那群妻妾窝在一起。”她站起身来,随着仇烈走出亭子,将贵
爷拋在身后。
贵爷一边咕哝着,一边还是乖乖的跟了出去,手中甩着折扇,又气愤
又无奈。
“你不一块儿出去吗?”沈故字的视线落在茶蘼身上,声调有些奇怪,
没有称呼她的名衔。
他专注的看着一身华贵衣饰的茶蘼,没有上前,但是那眼光太过奇特,
彷佛怎么也看不够。在善于调笑的外表下,其实掩盖着比一般人缜密的心思,
他真正的意图被掩盖得很好,等待着某个时机爆发。
茶蘼避开他的视线。“我要跟芙蓉说些话,等会儿会有仆人送我回去。”
她紧绷着嗓子,声调冷淡而疏远。
沈故宇又看了她半晌,那眼光明亮得有如晨星。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去,
在转身后隐约传来些许听不真切的叹息。
直到他转身后,茶蘼才敢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背影上。紧握着手中的手
绢儿,她的手有些颤抖,一如她的心,明知不可以,却仍旧有几分的悸动。
“姊姊?”芙蓉看她半天难以回过神来,忍不住询问着。
茶蘼这才转过头来,原本挺直的双肩陡然间颓下,冷静的伪装在此刻
褪去,只剩下几丝的软弱。她的手还有些发抖,因为在刚刚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