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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啊,亲王殿下,我们难得意见一致,可不可以从此两不相干,当做谁也没见过谁?如果对我的干扰就是吉祥的报答。我会后悔做了那件多余的事呢。”
“呵呵,即使没有吉祥的事,我照样会拜访你的,因为你马上就要去当恒贞亲王的西席了不是吗?”
“您到底准备了多少套阴谋诡计?东宫、今上、恒贞,当然肯定还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其他人,您真是个充满意外的男人。”
“多手准备一向是我的行事特色。怎么样?橘逸势,你早晚会加入的,那就不如早一点吧。能让我亲自前来,坦诚相待的,也就只有你而已。”
“真奇怪,像我这种无权无势之辈,何必对我如此偏执呢?”
“权势那种东西并不重要啊,都是运用手段便可以轻松得到的。重要的是与生俱来运用手段的‘素质’。”
“原来当危险分子还需要素质呢,真是蛮新奇的说法。”橘逸势仰首望了望行至中天的月亮,“殿下,再这样争论下去,夜晚就会过去了呢。我虽然无所谓,但您却不是可以被发现出现在这里的人吧。”
“说得也是。”敲了敲盘坐太久有些发麻的腿,阿保亲王优雅地起身,“那么,我便告辞了。至于我的邀请有效时间为一生一世,你大可慢慢地想,何时想通都可以。”笑了笑,他望向尚端坐廊上的青年,“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合作的。总有那样一天……”
“您倒是很有自信……”
“呵呵……”轻轻一笑,阿保亲王潇洒地欠身,随手折下身侧的松枝,向橘逸势一指,“反叛者就是反叛者……你曾祖是,你祖父是,如果这一代橘家有人会反,那便一定是你!你的眼睛和你祖父真是一模一样。”吹了声口哨,他朝他眨眨眼,“那便是你最令我欣赏的一点啊。橘逸势,你是个抓不住的人……不管用多少黄金珠宝名利权势都不能收买你的心,但你还是会反,因为你天生反骨。你说这样一个人,我怎么可能放过?”
手抓紧衣摆,橘逸势的眼里下着霜雪,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凝望着那抹夜色般的人影直至消失。
“大人,我讨厌这个人!”清光脸色极为难看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可恶!竟然折他的松树!
“抛却个人好恶不谈,那倒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呢,”橘逸势喃喃自语,接着扫了清光一眼,“等你比人家强的时候,再去明目张胆地讨厌人家也不迟。”
“大人!你明明也讨厌他的嘛!哼,我才不相信你会和他联手呢。”
“那可说不准啊……”橘逸势神色怃然地望着被更浓的夜色渲染得如墨深沉的池塘,那里,是不是禁锢着一个真实的他……而动荡的水波除了月亮外便什么也映照不出,在这如此深沉的暗夜时分。
唠唠叨叨地收拾茶杯的清光还在身后小声地发泄不满:“为什么今上也好,阿保亲王也好,都要给大人添麻烦呢?如果他们是阴谋家难道不懂得要更加小心翼翼的吗?”
“那大概是因为凡举能被称作是枭雄的人物,都具备一定的气度和胆量的缘故吧。”橘逸势淡淡一笑,“何况他们都并没有看走眼啊……”
之所以会让城府深沉的人坦率相对,就只有一个理由,自己和他们是同类。
风起,掠过水面,眼波也随之动荡。他想:可以的话……他也许并不想成为那些人的同类……然而,到底,他可以去哪里呢?哪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不期然地,一双眼睛撞上他的心头。单薄慧黠、充满挑衅、光耀凛冽。似笑非笑的眼睛……
“大人!去睡啦!不要站在夜晚的池塘边。不吉利!”清光伸手拉他。
“是啊……”他恍然清醒,摇头苦笑,“我在想什么啊。”
一定是夜晚的池塘诱惑了他的心神吧,不然,他为何竟会以为,在那个名为智子的少女,大大的眼眸中,隐藏着某种他所渴望的东西……
这岂非太可笑了吗?他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却直觉认定,他所寻求的事物正埋藏在一位少女的眼眸里。
用力地甩头,他想将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拔除。这个夜晚终将过去,而他也一定能渐渐忘记那个名为智子的少女。
☆☆☆。。。☆☆☆。。。☆☆☆
“大人,好慢哦!”步出内殿,就看到清光一脸抱怨地迎上来。
“早说让你不要跟着来,你又不肯听。”橘逸势瞥他一眼,恶意地补充,“如何?晒太阳晒得很舒服吧。”
“什么嘛!哪有一个人入宫来的道理?”清光不无哀怨地想:这可是大人初次担任官职呢。怎么能失了面子,让人看轻?
“对了,恒贞亲王怎么样?不是刁蛮的学生吧。有没有欺侮你?”想到皇室子弟固有的劣根性,清光不由得大为紧张。
“唉……我倒真希望他能刁蛮呢。”橘逸势怏怏不快。虽说善良淳朴是优秀的品质,但身为第二顺序的皇位继承人,这个样子就很值得忧虑了。
“本来还在想,恒贞亲王会不会就是吉祥,结果是我想太多,他简直像个土陶娃娃般乖巧柔顺……”
“哦,大人你好像很喜欢恒贞亲王的样子耶!”
“清光,你那个耳朵八成是水饺,我是在称赞他吗?”
“表面上虽然不是,但你心里还是很喜欢他吧。哈哈。”他看得出来!不管怎么说,让大人和讨厌的人朝夕相处就麻烦了,既然是可爱的孩子,就完全没问题。清光一脸乐观地想着。
“偶尔我真希望能和你换一下脑袋。”瞟了他一眼,橘逸势喃喃自语。
“哦?您也觉得我是个观察力很敏锐的人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笨蛋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
两个人边走边说,宫内景物清幽,正值仲春,嘉木繁盛,习习凉风里,夹杂着阵阵花香,拂面而过很是舒爽。宫内的侍女们成群结集站在帘子后面,透过缝隙张望春色,偶尔掠过一只飞鸟都能引得她们大惊小怪一番。橘逸势和清光两个美男子自然也成了她们点评的对象,当事人虽不甚在意,但不时也听到了身后传来年轻女子的低声调笑。
“大人,有人在看我们呢……”
“自古深宫多寂寥,你那么大的个子,让她们看两眼又不会变矮。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目光啦!”清光不自地摸摸脖子,感觉很奇怪的!
“哦,这就是所谓五感迟钝的人,第六感就会相应发达的道理吗?”橘逸势虽然浅笑着挖苦清光,但还是顺着他的视线;回眸一看。宫里潜伏的魑魅魍魉一向不少,多加点注意总是好事。
帘内人影参差。而橘逸势回眸一顾的瞬息,仿佛乘借了骤起的风势。樱花像雪飘洒下来,帘子被风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同时惊呼着向后退上。刹那,有一位未曾动摇立于原地的少女,肃然美丽的姿态,映入橘逸势的眼中。
少女有一双仿若琉璃的大眼。
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的对视?不是隔着如雪的樱花,而在一场淅沥的春雨中……邂逅的染血少年,绝望的寂寞的眼……
风止,帘子归于原位,少女无声无息地退去。隐约听到有侍女称她为椿公主……
橘逸势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清光也难得没有多嘴打扰。此时,有人绕过淑景殿,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走了过来。正是六卫府的卫门佐。这个人一贯轻浮,看到橘逸势站在这儿出神,便上前不甚正经地开他玩笑。
“嘿嘿,橘大人有我朝第一才女的爱慕还不知足吗?怎么?站在这儿发呆,莫非是看到了中意的美人?”
“哪里,”橘逸势垂眸一笑,“倒像是看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咦?橘大人还有阴阳眼吗?”卫门佐饶有兴趣地凑上前,“说来听听,卫门府最近更要小心狐精鬼怪。”
“咦?”橘逸势心念一转,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卫门府都是英勇之士,也会害怕鬼狐之说吗?”
“不是,是因为斋宫提前入禁中,卫门府有点手忙脚乱,怕护卫不周呢。”唉,大好春光,他却只能忙于公务,将几个情人全都得罪了。
“斋宫…”橘逸势狭长的眼闪过一抹冷光,望了望适才少女站立的地方,随便聊天般地问道,“这次的斋宫是哪家的公主啊?”
“你不知道吗?是阿保亲王的爱女,椿公主。”卫门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的心里恐怕都只装着智子公主吧。呵呵,踏歌会上的事可是流传很广哦。”
“阿保亲王吗?”对卫门佐的后半句调笑不予理睬,橘逸势垂下眼帘,淡淡一笑。果然这其中有内幕啊……
待到卫门佐离开,清光才小声开口:“大人,刚才那位椿公主就是卫门佐说的斋宫吗?可是那张脸明明是我们遇到过的那个少年嘛……”
“的确有趣。”橘逸势双手环肩,坏坏地一笑,“斋宫应该是女孩子,而我们救的吉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呢。”
“是啊,伤口还是我帮他包扎的呢。要是女孩子的话……”清光想象过头,差点鼻血狂喷。
“别去想有的没有的,”橘逸势瞪他一眼,“吉样是男孩子,却进宫当斋宫。哼,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是阿保亲王的计谋。只是他到底想于什么呢……”还有这个吉祥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是阿保亲王的孩子吗?
“唉,”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风和日丽,完全没有暴风雨来临的序曲,忍不住戏谑地唱了一句:“人间几度艳阳天哪。”
“大人……”清光迟钝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所谓的目击者?”
“错!”手中纸扇一转,橘逸势负手一笑,“我们是局外的看戏人。”
“那么说,您是打算对这件事保持沉默喽?”
“清光,你在说什么啊。”橘逸势轻松地扬了扬眉,“难道我们知道些什么吗?”
“…反正清光听大人的……”
“嘻嘻……别人家门前的雪,可轮不到我们来扫呢。我们即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啊。毕竟—;—;”拉起一个长音,已经走出皇宫大门的橘逸势冷冷地回头环顾身后精巧富丽的重重殿宇,“有些事情,发生与不发生,都对我并没有好处或坏处呢……”
☆☆☆。。。☆☆☆。。。☆☆☆
“正良哥哥,你来找我玩吗?可是再过一会儿橘逸势师傅就要过来了……”少年抬起稚气的脸,认真地烦恼着。
斜倚着软榻,持着透明笔洗在手上把玩的清秀少年扬起头,冲弟弟露出安抚的笑容,“就是为了要看看恒贞的师傅才特意过来的。而且恒贞哪,你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昂首望着堂弟的少年,实际上也只下过是比他略为年长而已。然而周身散发的气势却充斥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因某种政治方面的特殊因素而导致尚未举行冠礼,但却并不将头发挽成童子的总角样式,只是随意地用绳子一系,漫不经心时偶尔显得落拓不羁的少年,正是当今的东宫正良殿下。
“因为橘师傅好像很不喜欢用姓名以外的方式唤他,可是让我直接称呼老师的姓名我实在无法做到。只好叫橘逸势师傅了。”恒贞向皇兄叙述出自己的无奈。
“算了,尽管是他个任性的人,但却很有才学。恒贞你要好好地听他的教导哦。”对于正良批评年龄几乎比自己大一倍的人为“任性”,少年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耸了耸肩,又道,“只是,为什么姐姐竟然会对这个人感兴趣呢?倒是让我感觉好奇啊。”
“嗯?正良哥哥说的是哪位姐姐呢?”
“啊,不干恒贞的事,”正良突然放下笔洗,走到窗边,一把推开格子窗,“橘逸势?来了的话,还是进来比较好吧。”
“咦?师傅来了吗?”恒贞歪头向窗外瞧去,果然看到橘逸势进退两难地站在板桥处。
“东宫殿下在此,未敢贸然打扰。”挂着浅浅微笑,橘逸势温和地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您太客气了。事实上我也很想拜见您。听说您做了恒贞的师傅,我很羡慕呢。”年轻的东宫比他更加柔和地微笑着,“有空的时候,也请指点一下我吧。”
“皇兄和师傅是初次见面吧。好厉害哦,竟然一眼就猜出对方是谁了吗?”恒贞睁大纯真的眼睛,并没有半点讽刺意味地说道。
而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不管承认或不承认都等于做出是在偷听别人谈话行为的橘逸势还是难得地因此脸红了一下。
“橘大人是我朝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大概看一眼,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正良亲王很体贴地向弟弟做着解释。
“咳……”皇家的亲王们都是这样旁若无人地评点别人吗?还是他见过的这几个格外奇怪?橘逸势借着咳嗽的机会举起袖子,挡住自己不快的脸色。
“殿下有事找亲王的话,那橘某人先告退了。”橘逸势不冷不热地说着,准备告辞。
“等一下,”少年颇有威仪的嗓音从身后扬起,令橘逸势脚步一滞,“我是替姐姐来请橘大人的。”
姐姐?智子公主?橘逸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
“这是我母后檀林以前在后宫的殿室,现在已经给正良当偶尔休息用的房间了。我进宫的时候,若天晚了,有时也会留宿在此。”
智子跪坐在对面的靠垫上,双手放在膝上很安静地说着。两人之间并没有拉起帷帐,只隔了一张中国风的紫檀案。正良亲王已经走了,连一个侍女都没留下。从外表看来,可以称为年岁相当的一对男女单独在此面对面的交谈是否于礼不合这种事,已经没有人计较了。反正从一开始,就已经有过很多不合情理的事了。现在再勉强提什么礼仪只能让人发笑罢了。
“公主真是个颇富好奇心的人。”将视线投到左侧屏风上的花鸟图案,橘逸势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哦,为什么这样说呢?”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智子饶有兴味地侧头看他。
“会对我这样的男人感兴趣,或者不该称为好奇,而是奇怪?”嘲讽的微笑在嘴角划下更深的痕迹。
“怎么?被你看出来了吗?”少女爽快地承认,“那就太好了。不管怎么说,让身为女性的我说出告白的话,还是很为难呢。我其实也是个脸皮很薄的人。”
“活到像我这把年纪,还硬要装成不通人情事理的小伙子也是很难的。”叹了口气,自称“活到一把年纪”的人露出樱花般的笑,“公主,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将凝固在屏风上的视线第一次投向智子,他双手交织托起下巴,漠然地注视着她。一次次地刻意接近,毫不避讳的亲呢态度,若说她不是有所图谋,又是为什么呢。
“是看上我的外表,是欣赏我那所谓的才华,是因为我对你而言存在着可以利用的价值;抑或是,说你想要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心?”
“你对任何人讲话都是这样直率吗?”智子微微笑着,“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将会感到很荣幸。”
“很遗憾,我是个会被心情左右的人,并没有固定的表现可供判断。”
“无所谓,反正我也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女人,绕圈子那种事并不符合我行事的风格。”
“那么,堂堂皇女之尊,不惜让高贵的名字和我这种人联在一起被当做朝野流传的艳闻,到底是为什么呢?”
“呵呵……”她掩袖笑了起来,“那个你也听到了啊。”
“可以的话,是很想装成没听到的。”但是每次入宫,都会遇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说些语义不明的话的人啊。
“但是那件事完全是你不对,我才是受害人。”智子皱了皱眉,“我就那样可怕吗?在踏歌会上,让你像看到怪兽一样掉头就跑了。”因为这件事,她已经成为平安京谈论的对象了呢。例如:智子内亲王羞愤出家、智子公主陷入苦恋等等……不知道橘逸势听到的是哪个版本。
“那是因为……其实我也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不擅长和年轻女性打交道的缘故吧。”因为她的率直,反而令橘逸势感到一丝狼狈。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