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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最后一个菜刚好上桌。饭菜很丰富,林子在小萍耳边低声说,自己是沾了她的光,否则也难得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菜。小萍低下了头,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林子。林子的家人全看到了,都心照不宣。父亲则自个儿满足地喝酒,母亲张罗着让小萍快吃,二姐和三姐就不停地往小萍碗里捻菜,搞得小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林子说,姐,你们也太偏心了,我也要!
三姐说,馋猫,自己来!
二姐则挟了一只鸡爪给林子,气得林子赶紧又捻还给她。林子最不喜欢吃鸡爪,它是二姐的最爱。
一家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闹着,整个饭桌之上洋溢着大家庭的温馨。祥和的气氛悄悄影响着小萍,就像一阵春风吹化了冬日里的雪花,让她忘记了一切的顾虑。小萍已经极其自然地融入了这个家,时不时也能插上几话,她的话也总能得到大家的响应。
小侄女小兔子一样跑了进来。一下子就爬在林子的背上,林子高兴地站了起来,背起小侄女转了几圈。三姐已经打好洗脸水,让小侄女洗去一脸的灰尘和满手的泥巴。洗干净后,小侄女坐到了林子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都是她今天有其他小朋友玩时的趣事。小侄女的出现,又给这个上家增添了不少的快乐。
小侄女突然认出了小萍,大眼睛眨动几下,小萍也给了她一个笑脸。小侄女歪小脑袋,看看小萍,又望望林子。
小侄女说,舅舅,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小萍羞得埋头吃饭,除了林子外,其他人都指责小孩子乱说话。小侄女可不理会他们,又问了林子一遍。没有办法,林子只好给她一个答复,否则这小丫头是一个鬼灵精,什么话都敢说。
林子说,你喜欢她吗?
小侄女说,喜欢!
听到小侄女的这话,小萍心里甜滋滋的。此次林家之行,小萍也算是投石问路,林家人对她没有任何成见,她的到来很受欢迎。虽然内心的愧疚难于消除,反正以后好好爱林子,真心地对待他的亲人就是了。小萍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满脸通红,似一个红富士苹果。
小侄女说,她是一个好人!
林子问,你们第一次认识,就杨收买她呀!鬼丫头!
小侄女说,我见过她的。
林子问小萍,你们见过?
三姐知道要出事了,忙插话说,应该是在街上,我带侄女上街时碰到过。
小侄女说,小姨妈在撒谎!她……
林子惊诧地看看小萍,又看看有些慌乱的家人。
母亲说,别听小丫头乱讲,快吃饭!
小侄女说,外婆也不是好孩子!
林子说,到底怎么回来?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母亲说,大人的话你不信,偏信小孩子的。
林子说,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小萍知道纸抱不住火了,既不想难过林家人,让他们和林家闹得不高兴,也不想再接受良心上的谴责。
小萍说,我……
母亲说,小萍,你没有错!
小萍说,阿姨,谢谢你们对我的保护,但是我必须向林子说真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了,再不说我都要疯了。
母亲说,林子,你不能怪小萍!
林子越发糊涂了,生气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萍说,是我告诉阿姨你离家出走的!
林子再爱小萍,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母亲和小萍是林子最爱的女人,没想到害得母亲变成半瘫的人竟是小萍,而且小萍竟然一直隐瞒着他,这样的打击对林子实在太大了。林子叭地把筷子砸在桌子上,怒发冲冠地站起来,怒火中烧地瞪着小萍。小萍不敢看林子的眼睛,里面燃烧的正是恶梦中看到的那种永远都无法熄灭的复仇的火焰。
母亲说,林子,你给我坐下!
父亲说,小萍是关心你,才不小心让你妈知道的。
林子说,你们别为她辩护,我不会原谅她,你,你滚!
小萍到林子赶自己走,小萍就像被一个春雷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内心世界轰地一声坍塌了,顿时天旋地转,要不是三姐扶了她一把,就差点摔倒了。小萍抓起自己的包,顾不上推自行车,跑出了林家。二姐、三姐紧跟在后头追了出去。
小侄女说,阿姨哭了!
母亲大声说,你再乱说话我打你!
小侄女吓得伸了伸舌头,乖乖地捧着碗吃饭。
母亲说,林子,你快把小萍给我请回来,向她道歉!
林子不回话,转身出了门。他不是去追小萍,独自一个去了自留山,这个时候,他只想好好的静一静,也只有在黑子的坟前,他繁乱的心才能得到想要的宁静。坐在黑子坟前,林子可以看到小萍那瘦小的身影在田埂上飞奔,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摔到了田里。两个姐姐还在后面边喊边追。林子的视线被眼泪模糊了。林子的心碎了。两个小时前,小萍还和他在这里一起憧憬过美好的未来,而现在,仅仅过了一百多分钟,幸福就经受不住现实的敲打,瞬间支离破碎,飘逝在风中。林子第一次感觉到现实的残酷,爱情的脆弱。
林子对坟堆说,黑子,你可以告诉我吗?人生为什么如此滑稽,爱人转眼就成了仇人?仇人是永远都不能原谅的,永远诅咒的,可这个人偏偏是小萍。小萍是谁?你今天见过的那个漂亮女孩呀,你知道吗?要不是她让我妈知道了我出走的事,我妈就不会急出病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走路得依靠拐杖帮忙。我妈才四十八呀!看到我妈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我心都痛死了。当然,主要责任在我,可是要不是因为她冒冒失失地告诉了我妈,我三天后就回来了,我妈就不会有事的。最可恨的是她还一直在欺骗我,隐瞒我!要不是今天小侄女不懂事说了出来,她还要瞒我多久呢?我岂能爱一个欺骗我的人?可是我又无法割舍下这段感情,这是我的初恋。其实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初恋和其他恋之分,爱情和婚姻是划等号的。只要我们相爱了,那么我们就在向婚姻的殿堂迈进,结婚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可是,可是我的爱情就这样没了。你知道心碎肠断泪成冰的滋味吗?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是狗,我是人。爱得越深,恨得越切。我总算是体验到了。如果真是父亲告诉母亲的,我大不了恨在心里,不理他几个月,也就没事了,毕竟他还是我的父亲。然而,我无法这样对待小萍,无法原谅她的过失,无法原谅她的欺骗。不能,永远都不能。
林子张在双臂,握紧双拳,仰天大喊:不能,永远都不能!
林子沉默了,他累了,心灵上的疲惫远远超出了肉体上的劳累。林子不想再多想了,他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些日子。碧云寺、钟声、诵经声、梨子、米线、笑脸、草地、月亮,林子又想起了施婶和施晴,他真的好怀念那短短的几天日子。在那里,再多的伤痛都能医治好,再烦恼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在那里,没有人与人之间的欺骗,没有谎言的生长的土壤。施晴喜欢他,就直截了当地说要做他的女朋友,不需掩饰,没有娇情,清纯得不忍拒绝,不愿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林子答应过施晴要回去看她的,施晴也还在盼着他去。可是他不能走,经过这次离家出走事件之后,这个家已经相当脆弱了,承受不起失去他的任何负荷,他也感觉到自己就是这个家的重心,没了他,全家都会混乱不堪的。要是以后实在累了,林子真的会选择那里的,他喜欢那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只秋日里的蝴蝶,还有那可爱的小松鼠。要是真的那么一天,恐怕他永远也不愿再走出大山一步了。
林子睡着了。他是一个喜欢做梦的男孩。梦里,他真的回到了施晴身边,施晴还是那样的单纯调皮,只是他感觉不到自己一点的欣喜,心头缠绕的是无尽的烦恼,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搞不清什么原因,也忘记了梦到哪里,总之林子醒了,醒了之后他仿佛睡了千年万年,苍老了不少,一张学生脸变了样,多了几分忧郁,少了几个纯真。林子艰难地爬起来,也没有跟黑子打个招呼,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走下山。此时的夕阳早躲到了山后头,整个山洼里灰蒙蒙一片,显得死气沉沉的,只有公路上过往的车辆不时发出尖锐的喇叭声。
大姐和大姐夫也闻讯赶来,全家人都到齐了。小侄女还在抽泣,肯定是大姐打她了。二姐和三姐也回来了,都瞪着林子,眼神里充满了埋怨。她们显然在为小萍叫屈,在她们的心里,小萍是因为爱林子,才来的,来了之后又不是故意让母亲知道真相的,何况母亲长年生病,得脑遗血这病只是迟早的事,小萍只是充满了导火索的角色。家里人没一个责怪小萍,反而很喜欢她。
母亲说,儿子,小萍是一个好姑娘!
父亲说,她不是故意的!
大姐说,你错误她了!
二姐说,你明天把她的车送过去!
三姐说,你应该上门向她道歉!
大姐夫说,你是男人应该大度一些!
林子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知道他们的嘴巴在运动着,他没在屋里停留,上楼去了。
家人也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他们了解林子的脾气,要是他决定的事,你一百匹马也拉不回来,除非他自己后悔了。小萍是一个好姑娘,林子也是动了真情的,相信他过些日子会想清楚的。家人也打算让林子一个人学着去面对生活,就没再强拉着他解释。一家人也闷闷不乐地散了。
第三十一章 情绝
林子和小萍都不能忘记对方,何况天天在一个教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每一次相遇,哪怕是一次目光的不经意相碰,两人的心都会猛地一阵刺痛。小萍主动找过林子几次,林子总是默默地走开,仿佛小萍是空气,根本不存在。林子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小萍,每次小萍都是哭着跑开。
不是林子心狠,看到小萍一天比一天瘦弱,林子痛苦万分,只是他实在无法在爱与恨之间求得平衡,于是他只有选择逃避,选择放弃,选择痛苦的结束。为了从残酷的梦境中尽快挣脱出来,林子只有埋头读书,脑海里装满了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化学符号,没有一点空间来用于运行爱情。每一天,林子都很劳累,他就像一架永动机一般,不停地转转转,仿佛停止了生命就会结束。从天亮一睁眼就忙到闭眼,累得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回到宿舍,一倒在床上就可以沉沉睡去。
疲劳战术确实给林子减轻了不少的痛苦,他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伤疤逐渐在痊愈。林子的冷酷固执似一颗无情的炸弹,完全摧毁了小萍的世界,她的心碎了,风一吹就四方飘散,无法再聚集成形。每次看到林子孤独的身影,小萍的眼睛都会遏制不住地冲出最后的防线,湮没了整个世界。
小萍知道,这次的伤害对林子太大了,林子是需要呵护的人,受不得委屈,否则就像一个石膏人一样,马上就碎成一地。这次算是伤透了林子,她知道没有任何办法挽救这份长达四年之久的爱情了。四年,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个美丽的回忆,每一次落泪都是真情的付出,小萍早已刻骨铭心,早已把林子看成了一生的伴侣,今世的归宿,可是就这样结束了,她岂能不痛彻肺腑,肝肠寸断。小萍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但是小萍也是一个理智之人,她懂得只能收藏了,只能在梦中拥有林子了,现在的林子再也不可能是她的了。
在一个晚上,小萍拿起一把水果刀,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流了一地。从此以后,小萍便全心全意地复习功课,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回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迎接高考的战斗之中。
林子和小萍就这样固守着自己的阵地,都在用疲劳战术压制心中的感情。林子和小萍的成绩一直不相上下,直至高考前几天的一次模拟考试,林子的总分还高过小萍二十多分。可是,高考分数一公布,林子落榜了,小萍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医学院。其实也不能怪林子,成绩好的不一定就能考上大学。并非林子生病,或者发挥不正常,这都是弱者的借口托辞,也许都是命运。不过,高考的失败给林子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尽管家人没有指责他,更多的是劝慰,而在这个阶段,任何的关心都会给林子造成更大的刺激,林子越发觉得自己给家人丢了脸,对不起家人的抚育之恩。高考前,他可是十拿九稳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的。结果却事与愿违,未来永远无法把握。
林子整整一个月没说一句话。父亲到学校替林子报名,要让儿子参加补习班,再拼搏一回。林子知道后,没说什么,继续沉默着,仿佛在酝酿着一个重大的计划。
八月二十四日,小萍就要到腾都医学院报到了。上路那天,林子跑到了镇上,他躲在一家小店里,远远地看着小萍和亲人、朋友和同学一一告别。虽然离得很远,林子同样能够从小萍模糊的脸上,看到一脸的笑都是强装出来的。在上车那一瞬间,小萍没有把目光放在告别的人群中,而是向镇北口瞥了一眼,这是林子上街的来时方向。林子知道小萍在期望着他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在离别之际她最想见到的还是林子。林子一阵心痛,他没有走过去,背过了身子,不敢看着客车缓缓开走。
这天晚上,林子收到了小萍托同学转交给他的一封信。厚厚的信封里装有小萍写的信和一块白色小手绢。手绢底角绣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小萍最喜欢红玫瑰。
林子:
我走了,其实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也知道自己在你的面前是一个罪人,一个永远也无法得到你谅解的罪人。我为你母亲的病深深忏悔着,也为对你的欺骗时刻在反思。正如你说的,你真爱我,我却欺骗你,我就是对爱情的亵渎,对你的爱的侮辱。正因为这样,我才走得有一些心安,也只有离开这里,离开你,离得远远的,不再看到你忧郁的脸,不再看到你哀伤的眼睛,我的心灵才会得到少许的宁静。虽然人生苦恼无限,可是我总得活着呀!你说过,我们不能苦等着快乐的降临,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和想象力去创造快乐。我还活着,所以我必须快乐,所以我必须永远地离开你,离开这个处处都飘荡着关于爱与恨的回忆的地方。
你没能考上大学,其中也有我的缘故。我知道你既爱我也恨我,你走在爱与恨的边缘徘徊不定,你的心乱了,神不宁,所以你没能考好。林子,努力吧,我希望你能够参加补习班,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完全能够考上你理想中的医学院,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位出色的医生。
其实这信写得乱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想要跟你说些什么。你应该发现了,我只写了这些,我就换了两次笔了,也不知为什么,一想要要离开你了,水笔就写不出来了。我重新打了墨水还是这样,只好换成圆珠笔了。我的思绪就像这封信一样,乱得没头没尾,泪水迷茫了我的双眼,可是我还能清醒地意识到,我写这封信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说我对你和你的家庭的伤害你永远无法原谅我的话,我希望此事能够得到你的谅解,因为我已经尽力了。
林子,对不起,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小孩,更希望能够和心爱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然而,我实在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我母亲发现了我怀了身孕。我死活不肯打胎,母亲就强迫我去医院。要是不去,她就让我交待是谁干的,要是我不说就打死我。打胎后的第三天,我被母亲用棍子狠狠地打了十几,身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很痛,我没有哭,只是泪水止不住地流呀流,不是伤心的眼泪,而是为爱付出的幸福的泪水。世界上的快乐很多,可是有什么比为了爱承受苦难更让人欣喜的呢。我爱你,我就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