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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将军浑身一震,霍然起身,向金兀术屈膝行下礼云,一阵甲胄叮当作响,抬起头来时,眼里却是已经噙满了热泪,沉声应道:“大帅,阿里达虽然老了,但临阵杀敌,刀子还是利的,血还是热的!”
“没错!”
“对!”
“冲出去,杀光宋狗!”
坐在两侧的将领被阿里达的话语鼓舞,纷纷站起了身来,都自恍若回到了从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请缨作战。
坐在金兀术之侧的完颜雍,微微皱眉,心下却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了一声金兀术的攻心之术。
他并无一句煽情作战的话,然而就这么淡淡说来,却都自让那些原本已然决意投降求生的将领,再说不出半句准备认输投降的软话,反都是掉转了态度,主动求起了战来。
他心下早有另一番自己的计较,此时见得帐中气氛一时热烈,不由得干咳了一声,打断了那些将领的慷慨陈词,开口淡淡说道:“这几天来,我一直在巡视军营。”
那些将军尤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挥舞的手脚顿在当地,好半晌才自回过神来,各自讪讪地走回原位,坐了下来。
完颜雍环视他们,轻叹了一口气:“各位将军,你们都是我的前辈,行军作战,讲究的就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家都是把脑袋提在手上的人,要说去拼去死,有人认第一我完颜雍决不认第二个,这些话本来就搁在这里,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既然是在讨论和战,研判形势,大家也不用忌讳什么,也不用只捡些好听的、爱听的说,大帅这些天来一直忙着跟宋使密晤,忙着思考大局,到底现在军中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大家还是要大胆地说、明着说、畅开了说,这样才不会误导了大帅,才不会误了整个战局。”
第106章 乱局
他虽然身任副帅之职,但自来到军中任职之后,一向深自韬晦,开战之时冲锋在前,毫不后人,但在军务大事之上,却是一直唯金兀术之命是从,几乎从来未曾表示过自己的意见,跟这些将领之间相处,也是拍胸斗酒,毫无架子,是以这些女真一族的猛将对于他的悍勇颇为欣赏,与他也多是颇有交情,但却一直以来,都几乎未曾真正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直至此时,完颜雍侃侃而谈,与金兀术的语意若即若离,却又是自有一分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才让这些将领蓦然惊觉,原来这个年轻人也是这支女真铁骑名副其实的统帅之一,一时之间不由得都是神色凛然,对这位副帅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
完颜雍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我们女真铁骑自太祖皇帝龙兴以来,蹄踏天下,从来没有我们不敢打的仗,从来没有我们不敢杀的人,但今时今时与从前不同,从前我们是泼皮,是光棍,赢了就是开疆立国,输了大家伙轰轰烈烈去死,也不需要去想什么退路,也不需要什么顾忌,然而现在呢?现在我们这些人站在前头,却是为了护着身后的大金啊!死没什么,玩来玩去玩人头,你一颗我一颗,谁也不多长一个,然而我们要是全军覆没,大金怎么办?族人怎么办?!”
一干将领都自垂下了头去,皱眉深思。
完颜雍轻轻吁了一口,继续说道:“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人无粮,马无草,军心思归,这些都也还罢了,最关键的是想拼、想打、想冲出去,总要有个方向,总要知道敌人在哪里吧?!可是现在呢?我不是说这场仗不能打,更不是说就真的要去求和求降,但是要打的话要怎么打,想和的话要如何去和,这些都是现下应该一起来想、来商量、来谋划的,你们各位说是不是?!”
帐内一派沉寂,那些将领都自拿眼望向金兀术。
完颜雍这些话,其实也都是他们心中所想,只是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顾虑,此时被完颜雍说破了开来,他们却也就没了顾忌,虽然未曾开口,但实则却也是表露了对于完颜雍的认同,只是在等着金兀术做最后的裁示而已。
完颜雍望着帐下诸将神色之间对于自己这位副帅却也显出了大不相同,心下不由得也是暗暗欣喜,转过头来,对着一直含笑不语的金兀术问道:“四王叔这些天来与那名宋使几番密晤,却不知最终谈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金兀术的目光微微凝在他的脸上,好半晌,忽然却是展颜一笑,淡淡说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已经把他送回去了。”
…………
银蛇电闪,耀亮被沉沉乌云覆压得尤如暗夜的临安城,雷声滚滚,由南至北,一时几如在头上盘旋不去。
包大仁自轿中步了出来,抬眼望着这压郁的天色,心下却是说不清是忧是喜。
在这个季节,原本也不应当有这样的雷,这样的天了。
在这秋高物燥之时,能有如此丰沛的降雨,对于临安城而言,原本倒应该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毕竟临安自晚唐以来,升平百年,在雄据吴越的钱氏一族苦心经营之下,原本已是风物繁华,楼市街栋,鳞次栉比。
而自宋室南迁以来,虽然名义上宋室的国都仍是东京汴梁,临安不过是临时行在,然则却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大宋的那个天子官家,甚至是那阖朝的君臣,一心都只是在意于保全眼前的这场富贵,毫无进取之意,是以这临安才真真正正是宋室神器之所在,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是以汴京沦陷之后,不但文武百官都转移到了这临安城内,更有无数豪门富户也都自破家相随,举家迁入临安。
这些官员、富户的迁入更是随即促进了临安商业的发达,几乎每日都有崭新的歌楼酒肆拔地而起,而商业繁荣也导致了有许多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涌入临安城中找寻活计,是以此时这小小的临安城可谓是人满为患,不但城中屋角相接,遮天蔽日,纵是城外数里内,也早已被那些住不进寸土寸金的临安城中的贩夫走卒民自行搭建的茅屋草棚所占满。
如此密集的房屋商户虽然造就了临安城繁华盛景,但也自是造成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那便是防火。
毕竟现时的房屋均是以草木为主,杂以土石,又都自相挨相连,挤在一处,遇有火起,所波及的数量远不止是十间百间而已,往往风连火势,益卷益烈,直至整个城区一角化为平地。
当日大宋真宗年间,便曾有一场大火自城西民房烧起,直烧掉广厦万间,甚至险些波及到大宋皇城。
现下临安街市之繁华,较诸昔日的大宋汴京,亦不过伯仲之间,又是眼下这般天子官家不在城中,而朝中文武失和,以至于秦桧与岳飞双双被扣在内廷的非常时刻,若再有这等变乱横生,只怕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若在平日里,倒也轮不到包大仁来操心这等事情。毕竟大宋经历百年繁华,对于这等事情却是已经早有所备,寻常临安内警戒卫戌的禁军之中,便有专门一部昼夜巡行,提醒监督民众商户注意做好防火措施。
然则现下因着朝中文武相争,岳飞、刘琦不得不临时调集附近亲兵,接管临安防务,同时又命令军队进驻临安各部院衙门,一时间临安城内局面纷乱,虽然由于秦桧与岳飞被同时扣在了皇城之中,文臣系统群龙无首,兼之那日包大仁一席话,使得这一行动暂时取得了以勾龙如渊为首的御史清流的谅解退让,终于令这番由军队入主各部院衙门的计划未曾再进一步激发出文臣系统更加激烈的对抗,事态总算维持在了一个还可以控制的层面上。但各部院衙门之间,无心公务,错乱纷烦,甚至有几个部门堂官多日不曾到堂视事之类的事情,却是难以避免。
更何况,临安城内似乎总还是潜伏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在有意地制造着各种乱相。
第107章 明耻
这些日子以来,趁着京城防务更迭,各部院间人事异动之际,京师之类治安状况也自严重恶化,小至鸡鸣狗盗,大至杀人抢劫,都自时有发生,近日来甚至还有连环采花大盗出现,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时刻,若是真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不惜纵火,哪可真可谓是弥天大祸了。
包大仁在数日之前就曾面见刘琦,诉说了个中的要害,现下京中驻防士兵,也早已调拔出一部分来专门处理防火事务,兼之这数日来,临安行在连日雷雨,总算也让他的心下稍安稳了一些。
只是原本入秋以来,早已不应有如许惊雷,这种情形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却也又成了话柄流言。
临安城本就是天子脚下,街头巷尾对于朝堂异动十分敏感,每每邸报一出,便被传抄翻印,广为流传,是以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文臣武将之间的龙争武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而且前一段时间万俟卨奉秦桧之命,将宗颖带到西市欲公然行刑,迫使岳飞、刘琦等不得不临急应变,调集亲军,接掌防务,移防之间这等大的动作,虽然已经尽可能不多扰民,但也终究无法尽数瞒得过临安城百姓们的耳目。
现在的临安城中,诚可谓是无风尚要刮起三尺浪,每日里都有种种新鲜的流言蜚语出炉,甚至是种种稀奇古怪的民谣、话本都自在街头巷尾间流传了起来,有说是昔日太祖皇帝开朝立鼎之时,曾见天浮二日,则现在阴雨不开,多日来未见天日,正是御驾亲征的天子官家驾崩在外的征兆,有也说深秋之际,仍自惊雷滚滚,便是因为现下国有妖孽,擅更祖宗成法,老天特遣雷神以表警示之意,反正种种奇谈怪论,不一而足,却又都是几乎冲着推行新政的岳飞与自己这波人而来的。
暖风薰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临安城内的百姓商户,或是长居于斯,未经战火,或是城破之后,自北方迁徙而来,二者一则对于金人的残暴未曾有过切身体会,把那些惨痛的经历只是当做奇谈佚闻来听,一则却是在那曾有的战火离乱家财散尽甚至家破人亡,现下在这临安城中好不容易胼手胼足,又自有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生活,心中所想,莫不是如何保住眼前这个看起来尚算平安的日子,在这临安温暖和煦的风华之中,江北离他们已经太远太远,于是又自多半厌闻战事,而乐于粉饰太平,是以当日朝堂之上赵匡胤怒逐金使之时,出于对英雄好汉的崇拜乃至于一处猎奇心理,他们无不不津津乐道甚至对此大加崇敬赞赏,然则一旦当他们竟未到这一举动竟尔可能要变更到他们眼前生活方式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又是换上了另一幅嘴脸。
是以岳飞与包大仁推行的这加征那两项捐赋之法,原本所针对的只是商户巨贾,对于贫民百姓并无影响,然则在临安市民这样微妙心理的影响之下,却是成了十手所指。
于此同时,那些商户巨贾原本便是控制着茶楼酒馆这类信息传播最为通畅的地方,那些讲古、唱本的艺人,更是多半直接控制在他们的手中,在他们的潜移默化之下,现下临安的舆论风潮几乎都是一面倒地表现了对岳飞与包大仁等加征两项损赋措施的排斥,却也是当然之义。
包大仁一念及此,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他眼下已然取得了岳飞、刘琦等军方统帅的完全信任,也知道了以机密渠道送抵的一些军情,知晓现下天子官家已然将女真大军诱入了埋伏之中,然则从刘琦的话语中来讲,此举却又是一着险棋,若胜则必是创下一个奇迹性的战果,若败,却是必然全军尽墨,满盘皆输。
就按这等形势看业,方此之时,若是天子官家在前线真正有了什么闪失,只怕这大宋帝国分崩离析之祸,也就近在眼前。
任他想破脑袋,也总觉得这片天地再不是自己原先所熟悉的那一段历史。
自己对于末来,再不能有半分的把握。
又是一道电光耀过,映开包大仁阴沉沉的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收拾心情。
节列忠良祠,已然近在眼前。
…………
“什么?”
“把他放了?”
“那……那是谈成了?”
金兀术那句淡淡的话语,却是大出帐内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营帐内的那些将领,都自猜测纷纷,虽然碍于金兀术的威势,暂时不敢直言相询,但却是相互间交头接耳,都自以征询的眼光望向金兀术。
完颜雍也是大出意料,他于辛弃疾本有密约,这数日来也一直借巡行军营之便,暗地里做了不少动作,只是他对于自己这位四王叔的本事心下却是明白万端,是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信应当不会被金兀术看出端倪来才是,现下却是忽然听得金兀术说已然与辛弃疾商谈结束,甚至将其放归,一时间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是否另行达成了什么协定,而他自己又是不是会被辛弃疾顺手卖给了金兀术,不由得方寸微乱,只是看着金兀术神色如常,却又不似有异,连忙强自压抑住狂跳不已的心神,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四王叔,那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和……和议可曾谈成了?”
“和谈?”金兀术环视众将,微微一哂,开口道:“可能你们这些日子来,也一直在想,宋使提出的和谈条件是什么,而我们所能接受的底线又是什么,是不是?”
他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知你们听过没有,这些日子以来,军营中甚至迭有传言,说哪怕只有一半人能够活着回去,也比这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要来得合算,所以与宋使的和谈几乎是无可避免,是不是?”
完颜雍听着金兀术的语意之间,仍如意料中一般对于与宋国和谈执反对态度,却也定下了心来,点头说道:“我听过。”
金兀术目光微凝,定在他的脸上,问道:“那你觉得这话说得对不对。”
完颜雍沉吟半晌,却也抬眼望向金兀术,坦然答道:“不无道理!”
第108章 暮气
他一直以来深自谦抑,甚至给人于对金兀术之命只知唯唯诺诺的印象,然则此时心下已然拿定了主意,要趁这次机会取金兀术而代之,进退谈吐之间,自不能再如昔日般韬光养晦,只求全身自保。
毕竟这里是军营,能让这些沙场宿将心服的永远只有英雄,而不可能是软蛋。
这支军队是金兀术一手操练出来,随着他征战天下,军中上下,对他无不心服口服,实在是铁板一块,自己原来虽然领有大金皇帝的秘令,要慢慢渗透,徐图接管这支大金铁骑,然则却是一直苦于无从入手,丝毫未能找到下手的缝隙。
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天赐良机,居然会出现在眼前这等绝境之下。
这些在以来,他一直在各处军营之中奔走,与那些下层军士谈天交心,对于现下的军中情况,了解得比金兀术还要熟悉。
这也是他相对于金兀术而言的优势之一。
昔日金兀术方自领军起于白山黑水间,胼手胼足一手创建了这支大金铁骑的时候,也自是与将士之间如同一体,食则同食,寝则同寝,这样才能打造出这支上下一心、浑如铁板一块的大金皇朝的中坚军队。
然则现在毕竟不同往昔。
一晃眼,离金兀术创建这支军队,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
那些昔日跟随金兀术一同起家的军士,百战余生,侥幸未死的,都早已是官高位显,或是成为了大金皇朝各路军队里的统帅大将,或是食军功爵禄,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去了。
而金兀术自己更是身兼大金朝堂上的国论忽鲁勃极烈,虽然一直以来,未曾更改行伍习性,也坚持每一段时间内,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