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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一阵,这群女真军士在金兀术指挥下,尤自能排班轮哨,但现今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对于现在的处境抱有什么信心,他们原本便是连月作战,疲累不堪,胸中那股斗志一松懈下来,一个两个顿时再自支撑不住,东一堆西一堆地散堆各处,再不复昔时军纪严明、阵容修整的模样。
金兀术直起身,依旧利如鹰隼的双目扫过那群女真战士现在的境况,却只是轻轻一叹。
在今时今日的境况之下,纵然连他亦自对于如何突围出谷殊无半点把握,又如何来苛责这些寻常军士。
他先前也曾怀疑过宋军四路铁军齐集的真实性,却是在通过种种途径确认了南国天子官家现下亦置身于山头之上的时候,便自打消了这个困惑。
虽然如今他对于那个南国的天子皇帝是否当真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再不如昔日般庸怯懦弱的说法已然不如先前般如此嗤之以鼻,不予采信,但不管怎么说,南国天子身系一国祸福,若无万不得已之必要,自不必亲身犯险,是以南国天子此次不但御架亲征,甚至在这等时刻尤自置身于最前沿,唯一的可能便是要约束这齐集此地的四支大宋铁军。
毕竟宋国的四员虎将,均是当世俊彦、一时之选,相互之间官阶虽有高下,却是一向不相统属,纵然都是尽忠于宋室,不致互相牵扯,但却也必然难以避免出现配合不便,指挥不灵的局面。
是以原先宋室于南渡之初齐集诸路勤王之师与女真军对决之时,都必须在诸路军指挥使之上又复以素有威望之大臣总领诸路军事,纵使如此,都尚未能完全避免诸路军阵之间的问题。
只是自秦桧当国十余年来,南国上下一意求和,主战之大臣都已经先后被罢黜怠尽,眼下官阶威望能够同时名正言顺地策动驾驭这四员虎将的,除开南国天子亲临督战之外,倒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只是既然宋国眼下兵多将广,自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却是一直以来未曾摆开阵势,与自己正面对仗,想来也应当不是只为了保存实力,只怕是宋军相互之间的配合协调,仍有偏差。
而只要宋军的配合仍有无暇顾及之隙缝,自己就仍有机会看准时机,尽可能多地将手下这批女真军士带离险境。
所以他在几次突围无功,甚至无法稍稍看得清眼前的地形的时候,便自冷静了下来,不再妄动。
甚至对于属下军士当此濒临绝境之时,斗志涣散的局面,他帐下有几员将领忧心如焚,意欲分路整顿,却也被他喝止住了。
在这等境况下,相逼益急,于事无补。
这些女真军士,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若是寻常两军对决,生死相搏,他们却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然则自来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眼下并非那热血沸腾的血肉沙场,这些女真军士更已自在月余来连续作战中消磨尽了精神斗志,当前置身宋军伏击之中,又复承受宋军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自无所不在的死亡威胁,人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求生本能的渴望一旦鼓荡出来,那便已不再是军规军纪所能约束,此时若又复进逼太甚,只怕在这样的压力下,只会适得其反。
是以金兀术在这几日来也未尝有任何举动,甚至有点刻意放任自流。
因为他在等!
他知道宋军在等着他们涣散松懈,在等着一个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一举全歼的机会。
而他同样在等待这个时机。
眼下女真军士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无力一战,而是在对这山谷地形难以探清的形势下,只能被动地应付宋军的突袭,却根本就找不到敌手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仗。
而当前自己属下的女真军士虽然在恐惧的压力之下看似溃不成军,然则物极必反,对死亡的恐惧有多深,也便意味着对生存的希望有何等急切,只要自己这个统帅不乱,到时能适机让那些女真军士看到生的希望,自己手下这群真正的军人在求生本能下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恐怕终究会让那些宋军真正开开眼。
金兀术仰头,望向四面山谷,轻轻吁了一口气。
朝阳所照,四下明澈开阔,宋军如许多军士人马,却仍是能隐藏得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
好精妙的布置,好凶险的埋伏。
自己确实是小瞧了那个南国天子,小瞧了宋国的将士。
但是……
金兀术的眼中闪出一丝森冷的寒芒。
你们也同样小瞧了阿布哩雍顺的子孙!
只要女真人还有一息尚存,就会把命运仍旧牢牢操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正自沉吟间,却忽然听得后面一声唤:“大帅!”
第82章 困斗
赵匡胤负手立在树荫之下,遥望着山谷下的女真军士,微微一笑。
王贵自隐伏处钻了出来,一路蛇行偃伏,来到赵匡胤身边,这才立起身来。
他们所站立的角度极为刁钻,借助光影遮掩之助,可以将山下情状一览无余,却决不虑被山谷下的女真人发现。
此处地形错综复杂,然则地域却绝非宽广到无边无际,谷中困住了数十万女真军士,宋军军士要就近伏袭,虽然借助了早前挖通的一些地道之类,却终究只是辅助之用。之所以能让数万宋军军士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更多的是眼前这位皇帝大帅因势利导,善借天时地利,甚至连天地间光移影换,都自可以成为其误导女真军士视线的最佳武器。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眼前这位皇帝大帅用兵,实在是让他们这一干久历沙场、谙熟战法的统兵大将,都无不觉得高妙到匪夷所思,又复大开眼界。
王贵张望着山谷中那些女真军士散卧于地,甚至随身刀箭亦自胡乱丢弃的模样,向赵匡胤笑道:“大帅神机妙算,眼下这些女真蛮子看来已经吓破了胆,纵是金兀术也已是无力作为,看来用不着多久,我们就可以痛打落水狗……”
“错了”,赵匡胤缓缓摇头:“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女真人,更不要小看了金兀术。”
“女真人绝不是落水狗”,他看着王贵,说道:“恰恰相反,他们现在是一群不想死的野狼,若无把握一击必杀,就千万不要靠得太近,否则肯定要被他们狠狠地咬上一口。”
王贵微微一愕,皱眉道:“大帅是说,金兀术现今只不过是故意示弱,其意不过是在诱我等出击?”
赵匡胤淡淡一笑:“他们何弱之有?王将军莫不是忘了,眼下不过是我们虚张声势,哪怕山谷之中这些女真残军,仍是我军数倍之众,而且要论困顿疲累、补给不便,只怕我军也不比那些女真残军好到哪里去了。”
王贵一时为之哑然。
当前设伏之宋军,实则不过原先护守舒州之岳家军所部及刘子方带领的生力军,那日漫山遍野的唬人阵势,却都不过是倚仗些许布置做出来的。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要以手下这点军队围困住人数数倍于自己的女真骑军,基本上实则近乎于不可能。眼下虽则依靠着皇帝大帅的巧妙布置勉强达成了如此效果,其实宋军军士所需承受的压力却恐怕更甚于那些女真残军了。
之所以尚能维持目前的局面,所依靠的不外是宋军军士那高昂的士气以及对于他们的统帅那股近乎于盲目的信任感。
若是说真正正面冲决,只怕虽然双方斗志此消彼长,但在人数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纵然女真军士此时再过不堪,宋军实则也自难以吃得下眼前看似并无反手之力的这些女真人。
“所以”,赵匡胤望向山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金兀术是在等!”
王贵微微皱眉,脸上笑意不再。
他久历行伍,先前不过是一时得意忘形,此时被赵匡胤一语点醒,自然也便明白了真实的局势。
当下女真人食不知味、寝难安枕,日子固然难过;然则宋军虽然掌握了主动,但要维持眼前的的局面,所耗心力更是巨大,其实与女真人一样地等不起。
只是好不容易才将女真人逼到眼前的这般局面,若说就此罢手而去,却又怎么能够割舍得下?!
更有甚者,若是就此撤走,则不啻于当面告知女真军人自己这方军力虚实所在。虽则女真人经此一役,斗志已沮,元气大伤,顺昌、舒州更已被宋军重新占据,后路已断,一般而言,自然只能收兵回国,再无复进军之力,宋军已然可以算得上是完成了守御国土的重任。
但金兀术毕竟老奸巨滑,变幻多端,若是其看清形势之后,捉住天子官家仍在阵中这一弱点,不退反进,决意行险追击,则在自己这方未及撤至安全地点,恐怕还自危险重重。一旦略有疏失,则不但前功尽弃,更是胜负之势一朝逆转,到时只怕再难有反覆的机会了。
赵匡胤望着王贵眉头深锁,哑然失笑道:“看来王将军刚才所言不过溜须拍马,现在一有点小问题,马上就信心全失了!”
王贵听得赵匡胤的调笑,却是眼前一亮:“皇帝大帅看来心中早有妙计,那还吊着未将的胃口逗我玩呢?!”
赵匡胤哈哈一笑,说道:“金兀术想等,我们就偏不让他等!”
王贵微微一愕:“不让他等?难道皇帝大帅想挥师求战?!”
赵匡胤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自信的笑意:“不是战!是和!”
“金兀术不是打定主意,想以战求和么?”
他回首,望向山下:“朕,自然不会让他太过失望!”
…………
金兀术听得这个倒是有多日未曾听过的声音,不由得心头巨震,愕然回首。
入眼处,站在他身后带着一丝淡笑的,果然是辛弃疾。
他虽然对于辛弃疾颇有爱材之念,然则自顺昌围城之战后,与宋军的对阵形势骤然紧张,如火如荼,辛弃疾虽则人才难得,但却是一心忠于宋室,金兀术对他也不可不防,是以一直严加看管。
待至舒州城破,金兀术下令全军追袭宋军残部,一时也未顾得上辛弃疾,便将其留在舒州城中,斯后连日来与宋军作战,直至撞入宋军埋伏,被困此处,直至如眼前这般军心涣散,更是再无途径得到外界的消息,在此时此刻,看到辛弃疾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得他不当时大骇。
早在其方自确认宋军此举并非临时起意的惑敌之计,而是精心策划、布置周详的一次伏击之时,便自开始担心顺昌、舒州两城的形势。
既然顺昌、舒州两城之战都只不过是宋军蓄谋已久的诱敌之计,那先前的种种形势,恐怕也就只是做出来的假象。
虽说只要能将自己治下这支作为主力的大金骑军困于此处,一举全歼,此战宋军已然可谓大获全盛,顺昌、舒州二城实无关紧要。然则以宋军统帅如此深谋远虑看来,只怕早在围困住自己的同时,便已然分军两路,直取二城了。
毕竟女真骑军亦自是横行天下的铁骑雄师,宋军虽则举全国军力来放在此处设伏,却也未必便有十分的把握能将这数十万铁骑尽数留在此地。
顺昌、舒州二城,地处要冲,位置险要,现在留在顺昌城下的军队,不过起着佯攻牵制之用,而留在舒州城内的护守之军,亦多是老弱伤疲之军,力不足以分兵援助,甚至在眼下宋军重兵围困的时局下连运送后勤亦不可能,看似不过无用之所。
然则一旦若是让自己率军冲出,则据守坚城,便自有了一个补给与休整的歇脚之处,进可以迅速恢复战力,主动出击,追袭宋军;退亦可据城固守,待得整顿全军之后,稳住阵脚之后,再行从容撤退;虽则一介孤城,不可倚恃为南下攻宋的大本营,但对于自己眼下这个局面来讲,如果能有这样一个补给调整的坚城堡垒,稍稍恢复一下元气,则整体情况,势必大不相同。
自己若以宋国那个监军将军,自必早已分军一路,先解顺昌之围,再兵压城下,重夺舒州,如此才能算得上是真正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与希望。
只是他虽早已有此预感,但终究身陷此处,与外界音讯难通,几度遣出斥候却也都是有去无返,是以心中终究还自存下了一分侥幸,尤其是在此时心下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突围而去的时候,虽知这一线希望不足凭恃,但无论如何也能多激发起几分军士们的勇气与成功的胜算。
然则此时辛弃疾的出现,却无异于将这丝侥幸,也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金兀术思绪百转,却终是很快收起了心思。
他终究早已料到了这样的局面,辛弃疾的到来,只不过印证了他原先的想法罢了。
他目注辛弃疾,蓦地收敛起嘴角那丝苦笑,厉声喝道:“拿下他!”
第83章 前尘
“什么?!和谈?!”刘子方霍然起身,撞得身前那张临时搭起的台桌一阵乱响,险些散了架。
周围柳之顺等几员战将,也自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他们身前的赵匡胤。
赵匡胤神色不动,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刘子方一声怒吼,声如霹雳,两手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想冲上。
女真人跃马中原凡十余载,手头上所沾染的血腥何止千万,,几乎站在这里在的任何一个人,都和女真人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国仇家恨。
他们恨过、怒过、发狂过、拼杀过,他们曾经替眼前这位天子官家坐稳江山铺平了一条血路,然则当他们用自己的血泪一路搀扶着这个天子官家坐稳了龙椅之后,这个天子官家却是立即起用秦桧当国,一味向女真人求和。
他们的热血曾因此而冷却,然则他们的仇恨却没有因此淡忘。
那些死于女真人的手上的亲人、知己、战友们凄楚的死状,哪怕是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宛在眼前。
是以当这位天子官家奋起斗志,下令向前来进犯的女真人开战的时候,他们立即重新跃马提鞍,用自己的血跟女真人玩命。
好不容易设下这连环之计,好不容易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女真人诳进了这埋伏圈,自成功将女真人引入到这等绝地以来,他们的早已忘了去顾虑什么兵力对比,顾虑什么时势迥异,填满他们心里的,只有复仇,只有恨。
此时此刻,他们简直已经忘记了站在他们身前的是当今天子官家,在他们的眼里,只余下女真人狰狞的面目,只余下那些死在女真人手上的亲朋故旧那时隔多年依旧殷红得鲜艳的血。
讨回来!
千万冤魂,斑斑血泪!
讨回来!
一定要讨回来!
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想着跟女真人议和?!
难道是自己这些人都看走眼了?!
难道眼前这个这段时间来凛凛威风、脱胎换骨,几已叫自己这些人都已然心悦诚服,奉若神明的皇帝大帅,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改变?!
难道他骨子里,仍然是以前那个庸怯懦弱、一意求和的天子官家?!
“不和谈又怎么样?现下山下有几十万个女真人,就算排成队让你杀,你杀得完么?”一直铁青着脸没说话的王贵,突然开口说道。
“狗屁……”刘子方霍然回首,猛捉住王贵的衣襟:“老子有命!”
王贵脸上青筋突起,如蚯蚓般跳动着,却是没有还手,只是冷哂道:“一条命能拼掉几个女真人?五个?十个?我们有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
刘子方冷然道:“拼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老子又不像你这种无胆匪类,平日里成天想着要报仇,事到临头却是缩了膀子!”
王贵却是已经冷静了下来,咧着嘴象是在笑,但又比哭还难看:“拼掉命当然是很爽快,可是拼完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