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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大大小小七、八处伤口正在流淌着鲜血的押付边鲁,手中大柄砍刀晃动间,将临近身前的数名军士一一拍开,口中不断大声喝止着周围军士的混乱,却只能无奈地又自旋身躲开不断向自已身上招呼过来的砍刀。
他仰头,如注的雨浇得他满身满脸,却浇不灭他心里的那份焦灼。
他已然隐隐明白了在这种天气里,居然还敢前来袭营的这支神秘部队的战略所在。
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杀伤了多少对手,只在于尽可能多地在在场的所有“铁浮屠”军队心中,播撒下最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一旦蔓延开来,哪怕这里已然有几名如同自己一般头脑较为清醒的“铁浮屠”各队大小头领,散落各处大声呼喝指挥,但战场的局势,却是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任何的控制。
而唯一对整只军队具备真正控制力的平赤达鲁花,却是自开战以来,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押付边鲁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头更是有如火烧。
一丝淡淡的凉意,便如暗夜中的一点雨丝,从押付边鲁的身后飘来。
押付边鲁却是如斯响应,一声大吼,向前飞窜而出。
电光闪动,又是尤如来自九幽地狱的哨声催命般地响起在他耳边。
左右两边风声闪动,生死交关之际,押付边鲁再不留情,手中刀飘摇交剪,将两侧三名军士尽皆扫得口喷鲜血,生死不知,继而迅捷转身,横刀当前。
却就在那电光尤自闪亮的刹那,一点淡淡的剑光,已然越过了他手中刀,轻轻刺入了他的咽喉。
虽然只是浅浅刺入一分半,但森冷的剑气,却已在那瞬间断绝了押付边鲁所有的生机。
押付边鲁抬起眼,不甘地在电光将熄未熄前,记取了辛弃疾那散发着凌厉杀意的双眼,就这么颓然倒到了地上。
不绝于耳的奔走呼号中,不知有几双脚就这么从押付边鲁的身上践踩了过去。
在临死前那一刻的清明里,押付边鲁清清楚楚地听到战场上所有呼喝指挥的声响已经全然消失,只余下连天的惨叫。
“完了!”这是押付边鲁心中涌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25章 黎明
风吹着雨,呼卷过园林,相府书房里的气氛,却依稀有了些凝固。
秦喜望着勾龙如渊,一时心中波澜不定。
他方才那话,是临时灵光乍现,故意正话反说的,隐含试探这位勾龙如渊之意。却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果然真的丝毫没有观瞻顾及自己这位权倾朝野的义父的意思,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自己要阻止条陈实施的真实意图。
自南渡以来,自己这位义父立主和议,与当今那位一意只求保全江南半壁天下的天子官家一拍即合,从此原本主战、主守的张浚、赵鼎两位宰相都被赶出了朝堂,形成自己这位义父一人独大十余载的局面。
也正因此,原本的朝堂中长久以来习惯于分成两派的读书士子,在十余年来朝廷内再无任何一股势力可与自己这位义父相颉抗的实际形势下,朝堂中的读书士子,都已经渐渐熟悉了唯自己这位义父的意思马首是瞻,而随着和议之局成为大宋朝的国是,自己这位义父也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下读书士子的典范与代表。
大宋朝以科考取士,读书人是朝廷百官之根苗,自己与义父手上,对于那些在读书士子间享有盛誉的学界大家的举动,素有关注。
据他们掌握的线索,眼前这位勾龙如渊,深为认可大宋开国以来崇文抑武的政策,从而在自己义父同以岳飞为代表的武将系统间的斗争中,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站在自己义父这一方。
更何况,这位勾龙如渊还历来以维护读书人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国是为己任,甚至为此提出了大肆伸张相权的“虚君实相”之说,在读书人之间影响颇大,甚合自己这位义父的脾胃。
也正因此,自己这位义父才会运用种种关系,让他补上了因万俟卨获罪而空下来的御史中丞之位。
却没想到,这位初履新职的勾龙如渊,甫一见面,其意见便与自己与义父背道而弛。
看来这个人是用错了!
御史中丞,主掌天下台谏清流,其所持的意见,对于朝议走向,一直起着极大的影响。
所以历来宰相可以荐任百官,却独独对于御史中丞一职,并无置喙的余地。
让这样一个自说自话的人坐上御史中丞之位,以后烦心的事,恐怕不止眼前这一桩。
更何况,勾龙如渊不是那个寡德鲜耻,被天下读书人暗暗鄙夷的万俟卨。
他是掌方今洛学正统的,深孚天下士人之望的一代大家。
麻烦!
他故意皱起了眉:“勾龙大人才学见识,冠绝当世,只是勾龙大人方才刚刚对王荆公之新法赞赏有加,而新增两项捐赋所持的目的,更与王荆公一脉相承,勾龙大人一转头间,却又极力荐阻这两项捐赋的实施,如此厚此薄彼,实让秦喜看不明白。”
勾龙如渊却没有正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我大宋不法汉唐,而直法上古三代,昔日尧禅天下予舜,舜禅天下予禹,天下大治,风调雨顺,传为万世楷模。然而春秋战国之世,燕王哙欲效法先王,禅位于其相子之,却是搞得天下大乱,乃至国破家亡。同样的做法,却是不同的结局,秦大人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书房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喜心里禁不住脸色微变。
虽然他知道勾龙如渊绝无可能识破自己这位义父的图谋,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一脸轻松地当面说破这件事情。
但这个问题委实太过敏感了。
以至以他的修养,也不由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秦桧拊掌长笑,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
他上前,亲热地按着勾龙如渊的肩膀:“好!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有如渊在朝,老夫可以安心颐养天年矣!”
他不待勾龙如渊开口,已自转向秦喜,淡淡问道:“喜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如渊的意思。”
秦喜干咳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孩儿明白,勾龙大人是怕不得其人而施之,善法亦将变成恶法!”
勾龙如渊目光凝注秦桧,似是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东西,只是入目处却仍只见秦桧那似是充满恳切的眼神。
他微微皱眉,颔首道:“秦大人说得是,以昔日王荆公之贤,尚不免使新法成为某些人残民以虐、借机敛财的工具。更何况此次提出多征两项捐赋的包大仁,戏子出身,实是斯文败类,如果让其……”
秦桧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举起手,止住了勾龙如渊的话。
“如渊说得句句在理,与老夫所见可谓不谋而合。”
“可惜”,秦桧轻轻叹了口气:“如渊来错了地方!”
他看着勾龙如渊皱起的眉头,轻轻笑道:“方今的天子官家一力主战,老夫虽然挂着个同知临安留守的职衔,实则已然不过是待罪之身。”
他似是慎重考虑了半晌,脸上忽尔流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不过一日食君之禄,便应一日担君之忧,这件事老夫自会极力从中斡旋,但此时若想使这两项捐赋的无法施行,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勾龙如渊微微沉吟:“秦相的意思,是说岳飞?”
秦桧缓缓摇头,望着勾龙如渊,眼神里浮起了一丝笑意道:“老夫说的不是岳飞,是你!”
…………
“喝!”赵匡胤手控缰绳,一发力间,一匹正自向右侧逸去的战马长嘶人立,又回到了那正快速奔弛的战马群中,赵匡胤的身形却已然又再度飘起。
在那沉沉暗夜之中,他直如一道黑色闪电,纵横飘移于前后足有数百骑的马群之中,不断调整着一些偏离了路线的战马的方向,身影变幻无定,直似是缈无实质的虚影一般。
蹄声翻滚,他一个人,居然操控着数百匹战马,直向顺昌城方向弛去。
其他跟随他前来的敢死队战士,也自有样学样,每个人都施展开了自己身法的极限,在马群中左穿右插,驱赶、调整着自己能力所能控制的最大数量的马群,跟随在赵匡胤的身后。
金人这枝先锋部队,在这一夜的混乱屠杀之下,已然死伤殆尽,但赵匡胤却又怎么肯放过那一万五千余骑如此的优质战马。
大宋自几个产马地为少数民族割据以来,自来缺马,更何况并不是所有的马都能成为战马的,单是“拉背”这一关,就要淘汰掉大多数的马匹,是以大宋军中一直难以培养出一支成规模的骑兵。
直至宋室南渡之后,岳飞、韩世忠等中兴四将在与金人的野战中,不断收聚战胜俘获的马匹,才勉强凑取一支七千余骑的马战队伍,在郾城、仙人关、和尚原等关键性战役中,这支骑兵便如开了刃的尖刀一般,来往奔突,直令金人闻风丧胆。
可惜自岳飞被召回之后,这支大宋开国以来最具战斗力的骑兵队伍居然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拆散了开来,数年荒疏于操练,更兼喂养不得法,绝大部分战马早已退化殆尽,再不堪使用。
赵匡胤一直便有重组一支骑兵战队的打算,但却一直很头痛马匹的来源,更何况,纵有再多良驹,要训练成战马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他绝不肯放过眼前这一万余骑在名闻天下的大金铁骑中又复千挑万选出来的战马良驹。
纵跃于急弛的马匹上,飞速卷来的劲风带起急雨,刮面生疼,赵匡胤不由得有了几分想纵声长嚎的冲动。
虽然他纵横沙场数十年,骑术精湛,但如此以一人之力纵控一个数百骑的大马队的举动,也是从来未曾有过。
自然,这也是因为这些专供“铁浮屠”部队使用的战马,久经训练,只要领头的马往一个方向跑了开去,后面的大部分战马自会跟随其后,也自省了许多事情。
而那些战马每三骑之间,均以勾锁相连,更是使得他可以纵控的战马数量,无形中增加了三倍之巨。
但尽管如此,他在这沉沉黑夜之中,要纵控这奔腾开来方圆足有数里的马队,侥是以赵匡胤的功力,也不由得额头微汗。
身处在这个马队的圈里,只要纵跃闪避间哪怕有一丝差错,误堕马下,纵然功夫再为高强,也必然被千万匹马蹄踩成肉泥。
他吐气开声,声音远远地传入了跟在他身后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各位弟兄,若是控不住马,便千万不要勉强。”
“对我而言,你们任一个人的性命,都要比一千一万匹最好的战马,还要宝贵上十倍!”
“是!”
“将军放心!”
众人轰然应诺,却是每一个人的身形,反都更快上了几分。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只知道眼前这位在数百匹马背上如履平地、纵跃如龙的汉子是新来监军观察使,而不知道他便是当今的天子官家。
但这也就尽够了。
自来有不怕死的将军,便能带出不怕死的士兵
大宋朝的英雄儿郎,又有哪一个将生死放在了眼里!
柳大顺扬声长笑:“女真蛮子费尽心血给我们弄出来的这份大礼,我们又怎么能不赏这个脸呢?”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自放声大笑,带着满身的风雨,将那金军大营里的嘶吼喊杀声远远地留给了身后的黑夜。
…………
“我?”饶是以勾龙如渊的修养,一时亦不由得有几分目瞪口呆。
他自幼受学高士,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是以虽是甫入官场,但却绝非是对于朝局政务,一无所知之辈。
也正因此,他才在细细考量了包大仁的条款之后,急急前来面见秦桧。
虽然名义上岳飞身为临安留守,秦桧则只是作为佐贰同知临安留守事,但事实上谁都知道,在这临安城内,真正要做成任何一件事情,必然少不了秦桧的点头。
毕竟秦桧当国十余年,满朝堂上的大臣,绝大多数尽皆出于其门下,虽然自当今天子官家由风波亭中救回岳飞以来,朝中颇有些善于察颜观色的大臣们,对于秦桧的态度,已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然而在当今天子官家不在朝中的时候,秦桧对于朝臣政务,还是拥有了绝对的影响力。
反而是岳飞,以军功起家,在这临安城内可谓无根无底,要执行这一条陈,所可倚仗者,恐怕只有那个替他出了这一主意的包大仁。
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包大仁在为岳飞翻案的朝会上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早已在朝堂诸大臣间辗转传播,他也基本上已有所耳闻。
从感情上讲,他也颇为能体会岳飞的感受,因而对包大仁并无恶感。
然而他却一直近乎直觉地觉得这个包大仁身上,有着太多不可解的神秘,这个人绝不似他平日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尤其在仔细研读了包大仁的条陈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从小便醉心洛学,自来以助君行道、平治天下为生平志向,但他却绝不同于那般只懂得袖手谈心性的迂阔夫子,反而比任何人更重视对于诸般实务的思索与研究。
也正因此,他在包大仁的条陈里,读出的东西,也比任何人都要深上几分。
大宋王朝的问题,便是日益繁荣的商业贸易,并由此而带来整个社会发生种种深刻的变化,这实为千古以来,从未有哪一朝哪一代曾经遇到过的局面。
传统的祖宗家法,在现实的剧变面前,日益捉襟见肘,破绽处处,却偏偏没有人能说清楚,每一次的变革究竟真的会使这个天下变得更好,还是会使整个大宋王朝就此沉沦。
包大仁的经营获利捐与丁口收入捐,却实在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尝试。
所以他无比清楚,无论是试行于临安,或是广行诸天下,这绝不可能只是两条为了筹措军需而颁行的临时举措。
以他的见识,一眼便看出这两项捐赋若是顺利施行,等若是以国家的力量,将商业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利润,在全天下的百姓之间,进行一次相对公平的重新分配,是以其所影响的,绝不只是大江北岸的那一场战争,而必将会是整个大宋王朝,甚至必将影响到后世千古之局。
也正因此,他更不能在天子官家不在朝中,捐赋条陈未经再三审慎考辩思索之前,草草施行;他更不放心,将如此重大的一场变法,交由包大仁这一让他看不清目的的人去做。
毕竟纸面上的东西,与实际施行起来,往往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区别。
昔日王荆公那一场变法,何尝不是穷天下大半读书士子之心力研拟出来的智慧结晶,而王荆公本身,更是丝毫不以自身利禄为念的圣贤之辈。这一点哪怕是他的对手,也从来无法否认。
然而王荆公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法,非但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大宋王朝的问题,反而使得天下读书士子由此分裂成新旧两党,将原本用于国事上的心情全部用于相互攻讦,党同伐异,致使朝堂之上,元气大伤,其余祸之烈,流毒至今,哪怕当今的宋室朝廷,也仍然深受其祸。
这是关涉天下千万百姓命运的举措。
如今如果再有一着不慎,大宋王朝恐怕便要万劫不复了。
朝局危亡,匹夫有责,莫说此时他自己身任台谏主官,便是寻常布衣百姓,他也要拼死上书,犯颜直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是以他方才原本在听得秦桧明显的推托之辞之后,便已然做好了面见岳飞,据理力争的准备。
却没想到,秦桧会给出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秦桧迎着他困惑的目光,轻轻笑了:“岳飞出身行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