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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殿门前停了下来,把自己的呼吸放慢,这才蹑手蹑脚地捧着水进了明德殿,却忽然听得御座上的官家蓦然一拍桌子,把手上的书札直掷于地,大声喝道:“混账!不肖子孙!混账!”
那内待吓得浑身一抖,盆中水顿时泼掉一小半,脚下一软,几乎又要跪倒在地,幸好此时皇帝官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却透着一股子疲倦:“把水放到桌上,把那本书也捡过来。”
赵匡胤接过内待呈上来的书,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地发苦。
这是史馆新编修的一本本朝历代帝王实录的摘要辑稿,短短的时间里,赵匡胤再天纵之才,自也无法通览全书,但就这么大略扫一眼过去,触目皆是的窝囊事,已足以让赵匡胤怒火攻心。
赵光义未曾将皇位传给德芳,这是意料中事。至少赵光义还对自己的妻子宋氏亲口说了:“当共保富贵。”
在这一点上,他现在并不恨自己的这个二弟。
最让他痛心疾首的事情是
赵光义终究还是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
他以这种方式得来帝位,难免朝野会有风言风语,所以他急于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借着自己留下来的兵威国势,赵光义一举平灭了北汉,但却由此志满意得,未加休整便立即挥师攻辽。
将不可使惰,兵不可使疲。
自己这句警告仿佛只是在一个时辰前说过的一样,眼下的局势却一一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赵光义北伐大败之后,从此宋军恐辽成风,百年来,宋军屡战屡败,煌煌中原大国,竟不得不奉那辽邦蛮夷为兄,年年纳贡。
更有甚者,十余年前女真蛮子起于白山黑水间,大宋朝廷的第八代、第九代皇帝徽宗与钦宗,手拥百万雄师,竟尔坐看区区十余万金人驱军南下,牧马中原。甚至上演了堂堂天朝上国的两代帝王被蛮夷小邦生擒活捉,掳劫而去这样遗笑千古的大闹剧。
难怪自己看着这个大殿有点怪,这里根本就不是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大宋汴京,这里只不过是僻处江南一隅的临安小城。
失去了汴京,失去了中原大片腹地,自己创立的大宋,从一定程度上讲,已经亡国了。
他抬起头,看着殿外的风雨,现在这个东南小朝廷,亦是风雨飘摇,金人数十万军队陈兵长江之畔,自己这个子孙,居然想的不是怎么整军修备,力图恢复,反而无耻到同意了金人提出的苟刻条件,要对金称臣,想以藩国的名义,继续苟延残喘。
是可忍,敦不可忍?
他伸头,就着盆中清水看着自己现在这张眉清目秀、却完全陌生的脸,忽然觉得有了一丝快意,自已附在了这个名为赵构的子孙身上,他的魂魄自然也就不知道飘飞何处了。
该!
这种不肖子孙,如果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毫不犹豫地亲手打杀了。
或许,让自己转生在这个不肖子孙的身上,正是苍天对大宋百年屈辱的一种补偿。
他仰脸对着天,一道电光划过苍穹,正好映出他嘴角逸出的一丝冷笑:“天下……我的天下,我赵匡胤,又回来了!”
一直偷偷抬头观察着皇帝官家脸色的内待张远,正撞上这丝冷笑,忽然从心里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虽然眼前的皇帝官家衣着相貌与平时无异,但他却深深地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绝不是自己伺候了近六年的那个阴沉懦怯的天子赵构。
他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这种无与伦比的自信与霸气。
他猛地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低下头去。
忽然赵匡胤的耳朵听到了一丝与皇城内院绝不相符的声响。
虽然这样的声响混在风雷声中,尚有如屋檐流水滴落一般细微难查。
但久历战阵的赵匡胤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匹久经训练的战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自己的方向直冲而来。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居然就有人骑马闯宫。
这个天下仿佛越来越有趣了。
马蹄声渐响,隐隐已可听到皇城待卫的喝斥声、拦截的破风声,但马蹄声居然丝毫未曾停顿,一路直奔自己所在的大殿而来。
这时连张远也听到了殿外的声响,连忙站起身来,先跑去掩上了殿门,然后将身挡在了赵匡胤面前。
战马已近殿前百步,忽地战马一声长嘶,却似是受了惊吓,蹄声霍然而止。
赵匡胤微微皱眉,他熟谙马术,殿前这匹战马于急速奔行却能骤然立定,实是不世出的良驹,实在想不出殿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竟能让这样的战马也受了惊。
张远脸青唇白,却尤强撑着站在赵匡胤面前,半步不退。
徒地一声叱咤,一时将所有的风雷声都掩盖了下去。然后一声闷闷的金铁交击之声,响徹整个皇城大内。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撞得中分而开,一名白袍浴血的中年将军,拖着半杆从中断裂的长枪,带着满天的风雨,撞进了殿来。
张远吓得尖叫了起来:“护驾,护驾!”
白袍将军却是信手丢下手中银枪,拜伏在地上,声泪纵横地高声叫道:“陛下,岳飞冤枉啊!”
一道红影随即闪进殿来,将剑架在白袍将军的脖子上,随即有不少禁卫也跟了进来,纷纷用手中的刀剑抵住白袍将军,那员白袍将军却是恍如不觉,只是径自望着赵匡胤,满是虬髯的脸面须发尽竖,又自高叫了一声:“陛下,岳飞冤枉啊。”
那名红衣护卫以剑拄地,行礼道:“韩世忠骑马闯宫,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赵匡胤对于方才殿外的局势虽然没有亲见,但以耳代目,心中却对方才的形势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第4章:闯宫(下)
韩世忠骑马闯宫,一路破关斩将,无人能阻,直至宫前百步,才被眼前这位红衣护卫以剑气所阻,不得已弃马与这名红衣护卫力拼一招,虽尔银枪断折,手臂受创,却仍然成功地闯入了殿来。
而且以他的眼力,可以清楚地知道,那名红衣护卫表面上行若无事,其实不外是以特殊的法门将伤势硬压了下去,在与韩世忠那一招相拼里,红衣护卫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从宫门至此超过六十里,大内待卫怕不有上千之数,却没有人能让韩世忠这一人一枪停息过半刻脚步。
赵匡胤久历战阵,虽然韩世忠未曾铠甲在身,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韩世忠是个军人,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
因为韩世忠的身上升腾着一股浓浓的血气。
这跟武艺的高低没有关系,若不是从死人堆里翻滚出来,若不是手上有无数敌军亡魂的诅咒,无论武功再高,也绝对不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的。
而如此人物,居然为了岳飞连性命也不要了。
这个岳飞,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匡胤不理会那些大内待卫的讶异,挥手叱退了他们,上前亲手扶起了韩世忠:“将军,有什么事要见朕。”
…………
韩世忠看着内待背着将岳飞父子带回重审的圣旨,驱马消失在漫天风雨中的时候,心里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在一柱香之前,打死他也不敢想象自己这次骑马闯殿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自从当今的大宋天子一日内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尽弃大江北岸数千里河山以来,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大宋天子与金国和议之心已决,任何会阻碍两国和议大计的人物,都会被无情地剔除。
如今朝中原本叱咤沙场的几大名将,哪一个不是寄情田园财富,自污其志,苟且不出,以求得下半世的平安富贵。
自己这次骑马闯宫,原本也不过是抱着一腔血气,想跟自己那位生平唯一佩服的虎将共赴黄泉。
却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一个结果。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韩世忠偷偷拧了拧自己的腿。
赵匡胤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内待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有着另一番考虑。
他是帝王,帝王心术与军人不同,尽管他很欣赏韩世忠,尽管他知道能让韩世忠卖命的岳飞必然不同凡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认为岳飞与主张杀他的人就是如此地忠奸分明。
他自己的帝位便是陈桥驿上黄袍加身得来的,所以他深知手握兵权的方面大将,一旦生出了异心,会是何等的可怕。
更何况,岳飞是一个能让韩世忠如此人物也为他卖命的将军。
然而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颁下了赦免岳飞死罪,将其带回重审的诏书。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自己曾立下“不杀大臣及言事官”的誓言,岳飞曾任宣抚使、同知枢密院事,位列宰执大臣,若不是自己的这位不肖子孙背离祖训,岳飞本来就应当在自己的誓言保护之内。
而另一方面,最根本的原因却在于信心!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他不是那个庸懦无能的子孙赵构,绝代名将需得遇盖世明主,不管岳飞是何等了不得的英雄虎将,他也有绝对的把握让他完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
因为他是赵匡胤,自五代十国乱世中大小数百战的山积尸骨中走出来的最后胜出者赵匡胤。
韩世忠忽然浑身一颤,轻叫了一声:“不好!”
赵匡胤愕然回首,韩世忠抢上两步,拜伏于地,叫道:“臣斗胆,臣恳请陛下马上赐臣手诏一份,由臣亲自送至风波亭,带岳飞回銮候审。否则……”
他微微一顿,赵匡胤目光一寒:“否则如何?”
韩世忠抬起头来,直直迎上赵匡胤的目光:“否则臣恐怕陛下的圣旨,出不了西直门。”
一阵难堪的沉默。
赵匡胤的心里涌起了滔天巨浪,韩世忠话虽隐晦,他却听得明白,看来在这个东南小朝廷里,自己这个不肖子孙面临的问题,还不止是那阵兵长江之畔的金人。朝中还存在着另一股强大的势力,甚至足以影响皇帝的决定。
不!这种情况,绝不应该出现在大宋的朝堂上。
皇帝称孤道寡,就是因为皇权的尊严是至高无上的,如果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足于与皇权平行,那么这种破坏力,恐怕比金人的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他微微苦笑,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名为赵构的子孙不肖,却实在未曾想到其不肖的程度,一至于斯。
韩世忠眼见天色渐暗,看着皇帝官家若有所思,一时无语,不由得犯起了急来,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句:“陛下,岳飞押赴风波亭已有近半时辰,请陛下尽早圣裁。否则恐怕就来不及了!”
赵匡胤的低头看着韩世忠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脸上却露出一分成竹在胸的微笑:“韩将军不是说朕的圣旨出不了西直门,那朕便算赐你手诏,又于事何益?”
韩世忠傲然应道:“臣有一枪一马在,天下皆可去得!”
赵匡胤摇头微笑道:“将军今日匹马闯宫,血战六十里,枪已折,气已泄,况且,方才还受了伤……”
韩世忠不服截道:“此许小伤并不碍事,臣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必将岳飞带回到圣上面前。”
赵匡胤轻轻责备道:“你与岳飞的命,都是朕的。你还是好好留在这里养伤,关于这件事,朕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佳人选。”
韩世忠瞟了一眼伺立在赵匡胤身旁的红衣护卫,摇头道:“陛下,臣以性命担保,展护卫的伤势,决不比臣轻上一星半点。”
赵匡胤哑然失笑:“谁跟你说我要让他去了。”
韩世忠摸不着头脑,问道:“那么陛下的人选是……”
赵匡胤一声长笑,徒地平地拔身而起,跃坐在韩世忠那匹枣红马上:“那便是朕!韩将军,借马一用!”
韩世忠与周围的待卫都自大惊失色,韩世忠高叫道:“陛下,快下来,臣的踏燕驹性情暴烈……”
话还没说完,却见眼前这位原本只敢骑着一只青色骡子到处晃的大宋天子,双脚微夹发力,右手食、中二指轻捏马颈,自己那匹向来桀骜不驯、旁人难以骑乘的踏燕名驹竟尔一声长嘶,乖乖的任其驱策,转头绝尘而去。
风雨中传来赵匡胤的哈哈大笑:“朕倒要看看,四海九洲之内,有什么人能拦得下朕!”
蹄声渐行渐远。
旁边的待卫呆了半晌,这才醒过了神来,在那名红衣护卫的带领下,呼啸一声,各展轻功,直追而去。
韩世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地愣了半刻,才喃喃道:“皇帝官家,这……这真的是我们的皇帝官家吗?”
在一旁的张远,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韩大帅,噤声!噤声!”
第5章:战定(上)
赵匡胤鲜衣怒马,直奔出皇城,穿行在临安城的繁华市巷中。
临安自五代十国以来,便是吴越钱氏政权的都城,承平数百年之久,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自来繁华无比。虽然金宋交战以来,临安也颇遭到些影响,但经偏安江南的南宋小朝廷十年生聚,已是大致恢复了元气,若仅论繁荣富庶之程度,甚至颇不下于昔日的东京汴梁。
而今正值午时,正是各种买卖最为热闹的时分,虽然是风雨不断,街上行人仍然摩肩擦踵,赵匡胤一人一马,却硬生生地从这最热闹的人流中,飞弛而过。
临安城并不是没有直通城门的御道,但无奈赵匡胤初临贵境,实在是不认得路,只能认准西边方向那高大的城门,径自取直线横穿而出。
行人纷纷喊叫走避,撞倒不少路边摊贩,各式各样的雨伞更是散落一地,一时场面混乱无比。
赵匡胤却轻轻巧巧地在这间不容发的人流空隙间提缰、纵马,进退转折,无不如意,便如一团红云在大街之上疾滚而过,踏燕蹄下,居然未曾磕到碰到半个人。
人如神将,马若蛟龙。
赵匡胤放声大笑,不管在前世今生,自当上皇帝以来,他已经许久不曾如此酣畅痛快了。胯下的踏燕果然是不世名驹,较诸自己以前最宝爱的乌云宝马,相差也只不过一线之间。
片刻功夫,赵匡胤已离城门不过数里之地,以他的耳力,隐约已经听到了前面的争吵声。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勒住马缰,放慢了脚步。
不出所料。
果然让韩世忠给说中了。
看来在这个东南小朝廷里,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不过他却没有任何烦燥的感觉,反而由心里流出一股久违的兴奋来。
时无危难,何必英雄?
真正的王者,害怕的不会是挑战,而是寂寞。
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只是这个时代的对手,不会让自己太过失望。
…………
右手高举着用黄油布密密包裹的当今天子敕旨,青衣内待站在城门口处,满头的雨水混着大汗,沿着脸颊往下滴落,却是无暇擦拭。
被阻在这城门口虽然只有近半柱香的时间了,但对他来说,却觉得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
天色近午,要是因为自己的延误而让风波亭内的岳大帅人头落地,那么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势必也要一同搬一搬家。
他耐着性子,努力放柔了声音说道:“王指挥使,这份当真便是当今天子亲颁的敕旨,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这种玩笑。王指挥使且请网开一面,真要是耽搁了,你我二人可都是吃罪不起。”
他又急又怒,虽然软语央求,说到最后一句,却也隐隐有了威胁的意思。
那名身着铠甲的指挥使提着一柄长枪,却是丝毫没有把那名内待当作一回事,与左右环立的武官相视嬉笑,只是懒洋洋的说道:“陈阁长是天子近臣,这么说就真是折煞小将了,只是小将眼下职责在身,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