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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剑-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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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直视这片河西之地为大宋国的疆土,自大宋太宗皇帝以下,无论是哪一代的天子官家,不管是贤与不肖,却也终归是未敢忘却有朝一日要收回这片河西故地,甚至于在自亶渊之盟以后,大宋朝堂上下都渐渐接受了光复幽燕已经成为一个永不可及的梦想之后,大宋皇朝就已经把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在了这西北边洲之地上面。
    在这百余年间,大宋先后收降了青州、河湟一带的吐蕃部落,勒令他们一同掉转矛头,一同围歼西夏政权,如若不是大宋先后失却幽云十六州与河陇这两个最为重要的产马之地,以至于行军布阵不得不倚仗步军之力,从而导致大军推进之时,行动至为缓慢,让党项人的军队有机可乘的话,而大宋经过百余年来以文御武的消蚀,军队战力与将领指挥能力又已然退化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只怕当年大宋那位意欲奋发有为的神宗皇帝陛下举五路大军伐宋的时候,西夏王国就早已经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了。
    只是大宋国力毕竟富足到了一个跟西夏王国完全不同的档次,虽说大宋的军队组成以步军为主,只能据城坚守,难以急速推进,但大宋却耗得起那无数的人力与物力,在西北这一片高天荒漠之间据地筑城,依山建寨,硬生生地以一种滴水穿石般的进度,将西夏王国作战的战略阵地推进到了西夏的腹地之中,非但使得西夏王国版图日蹙,而且就这么被活生生地压缩在了大宋的沿线据点之内,战略要津尽入敌手,若非是女真金人因时而起,这个西北边陲的大夏王国被大宋就这么活生生地给困死,也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了。
    任得敬背宋投夏,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间点上,是以他对于当日里西夏国中的反应,也自是尽收眼底,让他直到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很有几分无奈的,就是西夏党项贵族上下,对于这俨然已经没有了希望的明天,所抱持的态度居然完全是一种已经麻木之后的陌然以对,没有人去对此想些什么样的对策,也没有人觉得能够做出什么样的改变,来挽救这个大夏王朝。
    任得敬可以理解党项人的那种心情,他们一旦已经体验过了自己当家作主的滋味,就绝不愿意再去寄人篱下,看人的脸色过活,然而以党项人的耕种知识,以河西之地的气候土壤等各方条件,如若未曾与中原王朝达成一定程度的妥协,如果不能够从这河西高原之上走出去,那么这西夏王国永远也就只能如今时今日这般处于半开化半野蛮的境地,甚至于在很大程度上,还更像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而更甚于像是一个真正的王国。
    西夏王朝所面临的困局,很大程度上是天时物侯,乃至于历史环境所沉淀造成的,对于当是时的那些个西夏王国当家作主的人而言,根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根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应该何去何从,是以哪怕在面临着大宋皇朝的步步进逼的情况下面,他们也只能够坐而待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战。
    当日里莫说是西夏国中的那些党项贵族,就算是那女真人自己,只怕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样一个刚刚自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野人部落,居然能够蹄踏天下,就这么在短短数载之间接连覆亡雄据天下百余年的辽、宋两大国,使得天下格局有了天翻地覆式的变化,也才算是给了西夏王国一个得以延续下来的机会。
    任得敬入夏之时,正是差不多正在这个天下动荡的节骨眼上,当是时他身居西安州通判之职,正处于宋夏之间最前线的地方,对于二者之间的势力消长,最是清楚不过,虽说他当时身背灭门之恨,早已下定决心不惜弃土叛国,然则若不是心下也已经盘算清楚了这一番天下格局的异动,已然给边陲大夏带来了全新的契机,自然也绝不可能自陷死地,跑到一个气数已尽,只能够束手待毙的王国之中等死。
    现在的女真大金,虽说自崛起以来这数十年间,兵锋所指,其势锐不可挡,非但尽有原先旧辽之地,甚至还虎据中原,将原先宋室手中的河南之地收入囊中,无论兵势国力,较诸原先宋辽两国都可谓是犹有过之,只是对于西夏一国来说,来自于这女真金人的威胁,却是从一开始就是远远地小于原先那个似乎一意偃武修文的中原大宋。
    毕竟女真人就是一个刚刚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野蛮部族,就算是当日里那位女真大金的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原本也就只不过是被辽人的银牌天使欺迫过甚,才一怒之下愤而举兵罢了,却不料得就这么一路连战连胜,生生打出了一个大金帝国,只怕在开国称帝,坐上龙座之前,就连这位女真金国的太祖皇帝,也未必想到他真的能有这么一天。
    可以说女真人得国的这一路之上如此顺风顺水,终至今时今日的女真大金得有如此规模,其间已经不知道充满了多少或许只能以“天数”来解释的侥幸了,以女真人原先那松散的部落联盟的模式,以他们原先那种管治一个丛林之间荒蛮部族的经验,要治理眼下这一片偌大的国土,已经足够让那些个女真贵族忙一个焦头烂额,只要女真国中执政之人不缺乏老成持重之辈,自是不会选择在这等根基未稳的时节急于扩张。
    更何况,纵然女真国中少壮激进势力得势,亦或是立国日久,生出意欲混一宇内之心,那他们的首要目标,必然也是那还偏安于江南一隅的南国宋室,毕竟对于这些个自白山黑水之间刚刚走出来的女真金人来讲,那江南富庶之地,那十里芰荷的繁华宋室,才是他们一直以来心中念兹在兹,无日或忘的首要目标之一。而至于偏处于这西陲之地的西夏王国,基本却是属于跟女真金人同样的生活模式上面,除了那一片黄沙与高原之外,最多也就是那些女真人只怕早就已经看得厌烦了的牧马与牛羊,尤其是那些个着意扩张的女真新锐贵族,基本上都是些向往新奇与富庶的南国宋室那般物富风华的生活方式,而意欲与过往女真金人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种牧马放羊的苦日子一刀两断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对于这个还困守在那荒漠高原之间过着苦日子的西夏王国生出多少的兴趣来。
    更何况,当日里西夏虽对宋辽两国同时称臣,但相对于一直以来将西夏视为祖宗故地的大宋皇朝而言,那西夏历代国主却是不得不更偏向于辽国一点,虽说这里面也从来不缺乏国与国之间勾心斗角的种种阴谋与角力,但相对来说,西夏与辽国之间,都相互视对方为牵制宋国的一股重要力量,是以两国之间时而互通姻盟,若是严格说起来,两国皇室贵戚之间,也都算得上是半真半假的亲戚关系。
    于是当日里女真金人一路势若破竹,眼看整个辽邦国土已然尽归于女真人铁蹄之下的时候,那位眼看已经走投无路的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也曾经出奔西夏,意欲借助西夏兵力东山再起,立时引来对其怨愤已深的女真金人陈兵西夏边境,摆出了一副不惜一战的架势,也曾与西夏引以为傲的铁鹞子部队有过几场若即若离的试探性接战,虽说最后西夏国主审时度势,选择了将天祚帝交给了女真金人,并且延袭以往惯例,对于这个新成立的女真大金称臣纳贡,献表称臣,也算是把二者之间的关系暂时稳定了下来,然而在女真金人的心目之中,对于这支在西北高天荒漠之间打磨出来的党项骑军的战斗力,也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评估。
    而以此相对应的是当时大宋皇朝那百年偃武修文政策之下,所培养出来的那一支大宋军队,其无能与软弱,几乎已经到达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举国之中惟一最具战力的,只怕也就只有在那宋夏边境与西夏骑军对峙数十载的大宋西军了。
    当日里的大宋天子徽宗赵佶虽然是个一味醉心风月,在国事军务之上均是糊涂无能之辈,但在这一点上,倒也是看得明白的,是以当他好大喜功地与女真金人订立盟誓,约定一同出兵夹击辽邦,希望能够借此完成自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人都未曾做到的克复幽燕之志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也就是这支常年驻扎于宋夏边境的精锐西军,一道敕令将西军调遣北上,作为与女真金人夹攻辽国的真正主力。
    只是偃武修文这许多年来,无论是那位大宋天子,还是当是时朝堂之上立国秉政的那些宰执大臣们,或许也曾熟读兵书,在战略大局上面也未必没有各自的见解,但毕竟也已然是完全疏于武事,对于行军布阵的真正细节,都自是完全陌生,是以完全未曾考虑过这支在西北边陲早已然驻守近百年,不管是平日训练亦或是作战方式,都自已然是按照河西之地那高原荒漠的地形,住所那与西夏军队交阵的经验来设置的军队,是否能够适应幽燕之地地形开阔之处的冲杀作战,根本未曾考虑这支用以执行那依城据守,缓步推进的平夏方略时确可称为精锐之师的大宋西军,在与女真金人野地浪战之际里,所能发挥出来的战力,又要打上一个多大的折扣,再加上当日里朝中宰执之间的相互挚肘,视如此军国大事如儿戏一般操弄不堪,以至于这支固守大宋西北边陲百余年的军队,竟在于这种种不利因素的汇集之下,与辽邦败军甫一接阵,便自是溃败得不成模样,以至于非但原先那与女真军队一起夹击辽邦,收复幽燕之地的计划根本无从实现,更自是让女真金人看穿了大宋那经济之上富庶繁华的强大表像背后,武备松弛,不堪一击的真实面目,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女真人的心中就已经生起了扬鞭南下,立马中原,到这个他们心目之中天下最为繁华的花花世界里大肆劫掠一番的打算。
    而在这一支大宋皇朝最为精锐的西军几乎在这一役中全军尽墨之后,在不久之后女真大军踏马南下的时候,大宋皇朝几乎没有了丝毫的抵御之力,甚至于各地的厢军部队,以及中枢本为迎击女真军队而调集的禁军部队,在遇见女真人之际几乎可以说是闻风而逃,成建制成建制地溃逃崩溃,以至女真人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地放马直至汴京城下,沿途无数坚城巨寨,江河天险,居然甚至都没能够给女真人这以马军为主的大军造成多大的麻烦,遍观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是从来未有过的。
    哪怕直至赵构匹马南渡,在江南半壁河山重立大宋皇祚的时候,女真人每次往来宋境,也都自是来去自如,连女真金国之中的那些年轻族人,也都自视每次伐宋之行,都是有劫掠而无损失,是以人人乐此不疲,甚至于直到现今,女真金人早就已经在岳飞、韩世忠那四支铁军吃过了几回大苦头之后,那种轻视大宋,总觉得宋军不堪一击的心态在女真年轻一代之中却仍然甚嚣尘上,就是因为当日里宋军留给女真金人的印象,着实是太为深刻了,只怕也就要等到这一次让金兀术带领下的女真金人最嫡系的精锐部队,在赵匡胤手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之后,才或有改变过来的可能。
    是以在任得敬看来,在女真金人代辽而立,进而占据大宋河南之地,将宋室赶到江南半壁河山之中苟延残喘的时候,虽然女真金国较诸以往辽宋任何一国都要来得更为强大,但西夏王国却反倒是处在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最为安全的时候。
    女真人不过起自白山黑水间的野蛮部族,虽因天命而得以开基立国,拓土万里,但终归无论在经济还是政治体制之上,都可谓是未有丝毫根基,就算能够女真一族不乏能人,能够将现有的格局渐渐稳固下来,却也不知要耗费上多少的功夫力气,更何况这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只怕没有几代人数十年光阴的辛苦经营,都难以真正开创出一番新的局面来。
    而一向视西夏如寇仇的大宋皇朝,却又在女真金人的铁蹄之下险些就此覆亡,现下龟缩在那江南一隅之地,虽有岳飞等人如彗星般崛起,却又旋即为昏君权臣所亲手扼杀,按照当时的模样看来,只怕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如何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保得这江南半壁江山的周全,才自是大宋朝堂上下所最需要担心的问题,在现在这种连河南故地,汴京神器都已然沦入于女真金人手中的情况下面,大宋上下自然也就再没有人会有心情来惦记这一片现下已然与宋国再不接壤的西北边洲高原荒漠之地。
    是以当是时任得敬虽说居于传统读书士子的心态,对于故国衣冠沦入夷狄之手,居然也还略有几分伤感悲切之意,但更多地却是有一种暗自庆幸自己背宋投夏正得其时,甚至于还由于当时他在西夏国中地位的蒸蒸日上,而生起了些许原先不敢想像的大志,毕竟在这天翻地覆的乱世之中,原本也就是枭雄人物立不世功业的大好时机。
    但现在说这一切,却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自数十日前那一场宋金之战以如此结局收尾开始,这天下之间的局面,就必然又有了一场完全不同的变化。
    这些年来,宋金之间大小战役不计其数,相互之间互有胜败,战果如何倒也并不算太过出奇,然则这一场大战,却是由于那金兀术亲率女真嫡系二十万铁骑前来的规模,因为大宋那位天子官家的御驾亲征,而拥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在此之前,天下各国位居中枢的掌权人物,无不关注这一场足以动摇天下格局的大战,只是当时他们虽说都大致判断得出女真金人并不曾真正具备就此长驱直入,一举覆亡这南国宋室的实力,但却怎么也都没有想到,那位大宋天子官家居然会在这等大军压境的时候,选择御驾亲征,而且还就这么以弱击强,以少胜多,让这数十万女真大军就这么铩羽而去,甚至还一战而缴获了数以十万计的战马军械。
    不知道有多少人,也直到这战报传来之后的那一刻,才骇然发现,原本在他们心目之中早已然是打定主意求和避战,积弱不堪,甚至已经自毁长城,将那几员中兴虎将投闲置散的南国宋室,居然就这么在一夕之间全然换了一个模样,竟似自那个天子官家以下,整个大宋皇朝由一个畏怯懦弱的文弱书生就这么摇身一变转身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向着天下万方,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任得敬不知道其他国家那些掌权者心中,对此做何想法,然则这一次宋金之战给他心下所造成的震骇,却是怎样评价也不为过。
    哪怕已然入夏多年,然而在任得敬的心目之中,却还是仍旧坚持着可能在这个时候无论女真金人抑或是西夏党项人看来,都十分不以为然的观念,那就是华夏自来不可轻侮,这非但是那些圣贤书中读来的教诲,也自是任得敬这么多年来纵览古今所得出来的经验之谈。
    自来华夏就处于四夷环伺的形势之下,北蛮胡骑,自商周以来,从未曾停歇过与中原华夏帝国的冲突,然则哪怕昔日五胡之乱,抑或是隋唐以来突厥、吐蕃、契丹等强大胡族相续兴起,也都终归不可能真正地动摇得了华夏的气脉,无论胡骑之势看上去如何地兴盛得不可一世,终归还是会有华夏英雄起而一统中原。
    那中原之宋虽说似乎自立国以来,在与边蛮对阵之时就从未曾取过多大的优势,从来都给人以积弱不堪的形象,然则其文治之繁盛,经济之富庶,却也绝不是其他辽、金、西夏诸邦所能相提并论,若不是开国之君崇尚武勇的宋太祖英年早逝,而后续之君又自是矫枉过正,只怕今日之天下,早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而现下的大宋在现在这位天子官家带领之下,却似乎俨然有了一种与先前偃武修文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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