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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我背对着他,双拳紧握,犹带哭腔的声音微微发颤。
他充耳不闻,一把抱起我,向书房的最深处走去。
真真切切的惧意和寒意从心底升起,我拼命地推拒着他,那平日里看来毫不出奇的内室此刻看来就像一个阴森漆黑的地域洞府,深不见底。
“你还想怎样?”我呜咽着,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几近哀求,“我往日里从未对不起你,一心只想尽力伺候你,看在我们夫妻三年的情分上,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苏国。”
我清晰地感到他的手臂颤抖了一下,然而他的面容却依旧如一潭静湖,波澜未惊。
他直接踢开内室的门,把我扔到榻上。
我挣扎着坐起,蜷缩在墙角,警惕地盯着他。
他退回门边,静静地站在那里,薄薄的阴影笼上他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一棵倒影在水中的树,就连那声音,也仿佛带了静水深流的味道:“不,你不能走,”他说,“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你不就这样能走。”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径直转身离去。
我把脸紧紧地埋在自己的双膝上,闭上了眼睛。
黄昏时分,他把饭食端过来,我拒绝食用,他欲喂我,我一把推开,把所有的食器全部打翻。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默不作声地离开。
后来,他命人送了一片竹简给我,是那片写着我的誓词“日西出,东升月,秋雷震,夏雨雪,天地合,山河灭,乃敢与君绝”的竹简,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闭上眼,把那片竹简一点点捏碎。
晚间,他过来,亲为我宽衣,吻住我欲与我欢爱,比往日要殷勤得多,我毫不领情,一把推开他,抱住双臂蜷在墙角,像一块顽石。
他半垂着头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空气如胶住了一般,沉闷得令人窒息。
窗外响起了潇潇雨声,他像是突然惊醒,又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蓦地倾身过来,含住我的耳垂,压住我,扯开我的衣物,半强迫地逼我就范。
身体交融,他却并不沉醉,只是不停地吻着我唤我的名字,喃喃着“不要离开”,我闭着眼,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只是流泪。
事后,他把一尊陶偶放在我的枕边,两个小人儿的陶偶,女子似在举头望月,旁边的男子牵着她的手,只在看他。幽微的灯光中,陶偶流溢出细腻的光泽,我颤着手指缓缓地抚过去,心仿佛碎成了一片齑粉,而后,当着他的面,我把陶偶摔成粉碎。
他怔怔地看了那堆碎片许久,转身出门,冲入秋夜的雨中。
我流着眼泪在墙角坐了一夜。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亲手伤他至此,可是那种痛,那种被人背叛的痛,生生扭断了所有的恩爱,照出了自己多年的糊涂,内心的野兽再也无法控制,呼啸着破笼而出,露出狰狞的面目。
我没有问他什么时候会放我自由,因为心里清楚,那扇门从来就没有锁过,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出去。
可是出了房门,还有家门,出了家门,还有国门。
我的心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束缚住了,心不自由,身也固封。
他依然会来看我,每当我一觉醒来常常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我身边依依萦绕,流连不去。
这种感觉让我困扰,也让我难受。
终于亲眼见证了数个日升月落,我盘算着迁都的日子将近,再也无法等待,趁景煜不在府中的一日,我大清早的便冲出书房,如着了火一般快速地吩咐棠收拾东西、准备马车,就要出门。
“夫人。。。。。。”棠和御人都很犹豫。
“莫要多说,快!”我不容置疑。
马车使出府门。
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不停地催促御人加快速度,只要出了城门就会多一层保障。
马车一路向东疾行,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不到半个时辰,晋都的城门便遥遥在望。
“夫人,后面好像是大人。”棠突然道。
我心中一突,凝目看去,那滚滚烟尘中亲自策马驾车的熟悉身影,不是他是谁?
眼无端地有些酸涩,我扭头吩咐御人:“再快点!”
城门越来越近,悠悠出城的国人见有人飞马飙车,忙避在路旁,纷纷目视指点。
前面驾车的御人大声道:“夫人,前面好像是蒲大人。”
我看过去,顿觉一股气血逆流而上,呵,围追堵截么?我冷笑着想。
“冲过去!”我面无表情。
车子顺利地出了城门,并没有人来强行阻拦,但却自己放缓了速度。
“怎么回事?”我怒问。
“夫人。。。。。。”御人回头,欲言又止,满面为难乞求之色。
我明白了,心不断下沉,下沉,像要沉到无底深渊,哀凉抑或是激愤,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做出了一个事后让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疯狂决定。
我把御人赶下车,自己执起了马辔。
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风呼啸着掠过耳际,马蹄疾驰奔出。
“婧!”
“夫人!”
惊呼同时传来,我甚至能够想象众人脸上惊骇的表情,可是我已经无法顾及了,颠簸的车子几乎把我甩车外,飞奔的马匹渐渐脱离了控制,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们,我只是拼命地揪着那两根绳索,像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东倒西歪、脸色煞白地看着两旁的景物闪电般地向后退去--
风声,惊叫声,马车的疾驰声,还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我脑中一片空白,绳子脱手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也高高飞起,恍惚中,仿若一道身影也一并飞起,扑过来,接住我,一并滚向地面--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眼前发黑,浑身酸痛,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府中。
之前惊心的一幕涌进脑海,我不禁一阵后怕,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想到他的伤应该比我更严重,心就像被细细的丝线紧紧地勒着,待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艰涩惶然:“你”
他站起身来,依然背对着我,声音平静而漠然:“等你伤好,我会让送你回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无法反应。
他看也不看我,便如那偶然出现的春梦朝露一般,又倏然消失。
隐隐有风吹进,带着秋日寒凉的气息,帐外的光影轻轻晃动,映着拂动的帐幔,如水波颤颤。
终于结束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安定泰然,我怔怔地望着帐上若明若暗的光影,眼睛酸涩得不可思议,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碎成了一片薄影,恍恍惚惚,漂浮不定。
离开府邸的那日,天光绚烂,微凉的风拂过窗帘,依稀可以闻到植物收割的清香,我望着越来越远的府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很多年前离开萧国的那个冬天,萧泽站在萧国的城墙山,目送我们离去,风鼓起他的衣袖,如翩飞的蝴蝶般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而今的他,却连一个送别的身影都吝于给我看见。
眼睛无端地有些湿润。
棠在旁失落地叹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我半支着头,眼帘低垂,满心的倦怠如浓雾般缓缓渗入骨髓,我望面前迷离成一片的光影,眼中是无可掩饰的哀伤:“是啊,为什么要离开呢?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特别希望安稳,可这里。。。。。。。没有一刻安稳,所以只好离开。。。。。。”
棠想了想,不解道:“棠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安稳的呀,况且苏国经常受狄人啊郑人欺负,比这里还不安稳呢。”
我不禁苦笑,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怅惘,遂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日受惊太过的缘故,抑或是因为对这趟行程不抱期待心无压力的缘故,队伍行进速度特别慢。
基本上是走一走,停三停,见驿馆就休息,天不亮不启程。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倦怠得厉害,是一种身心俱疲的倦怠,连饭都吃不下了,镇日里昏昏欲睡。
棠忧心道:“夫人,你是不是病了?”
我懒懒地冲她摆手:“哪有那么多病,就是累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棠一听,就真的不再操心了,不过队伍的行进速度更慢了。
如此磨了四五天,才磨到原地,当此之时,日已西斜,队伍便早早地找驿馆落脚了。
刚到驿馆附近,便见一群人正围着什么议论纷纷,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个晕倒的人,身着楚衣,形貌可疑,难怪周围的人都不敢冒然施以援手。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晋人,没那么多忌讳。”我对旁边的一个侍从吩咐道。
“哎,这附近正好有游医在此治病,不如请过来看看?”人群中有人建议。
棠小声道:“他们知道有游医为什么不早点请,还要等到咱们来了才说请,不过也好,正好顺便给夫人看看有什么不适。”
我略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忽觉我这个侍女也是全然地没有心眼。
又一个侍从被我吩咐去请医士。
晚间,正要用餐时,一个侍从过来道:“那个楚人已经醒了,说要见见夫人,亲自拜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我想了想道:“拜谢就不必了,赠送他些财帛,让他以后万事小心,好好保重自己。”
侍从顿了顿,答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他刚走,另一个接上来:“那位游医不肯等,说如果这里没什么事了,他还要去治其他病人。”
我扫了眼面前的饭食,微微叹了口气:“请。”
驿馆的室内,灯火悠悠,医师捏着一缕胡须,不紧不慢道:“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多注意饮食,不要过于劳累,胎儿就不会有事。”
胎儿!我当即愣在当场。
☆、回转
68
医士走后,我依然愣在那里,回不了神。
灯火微晃,有稀薄的影子印上窗纱如凌乱的枝叶,送人回来的棠问我:“医士的话是什么意思,夫人有娃娃了么?”
我:“......”
棠罕见地浮上一丝忧心:“这可怎么办呢,要不要告诉大人,我们还回不回苏国了?”
我的手缓缓覆上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他(她)真的来了。。。。。。眼眶不自禁地有些微湿,我对棠道:“孩子的事,我会亲自对景大夫说,苏国照回。”
我不愿意他膝下寡凉,更不愿意自己与孩子天各一方,要怎样,还需仔细斟酌。
或许他会有新的夫人新的子嗣,或许这只是个女孩,但也可能。。。。。。我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队伍依旧慢慢悠悠,枯燥的行程着实无聊,但为了孩子,我还是竭力保持开朗的心情。
萧泽曾言,太姒怀孕时很讲究不闻恶言、不见恶人、不思恶事、所以他的孩子武王发、周公旦都是那般卓异不凡的人物,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像。。。。。。心里忽地咯噔一下,我再次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四五日,车马到了郑国。
天空下起雨来,缠绵悱恻的秋雨像无数难以述说的心思绵绵笼罩了整个大地,滞留驿馆的人们,也仿佛感染了这秋雨的底色,情绪低落。
馆吏趁机凑趣地端来一方木盘,对我道:“这雨没个三五日是不会停的,夫人若是觉得乏味无聊,不妨也下一注如何?”
说着,把木盘递到我的面前。
木盘上放着几枚造型别致的木牌,我顺手捡起一枚,只见上面写着“晋军何时出兵”,翻开背面,是“六个月”,再看其他木牌,有的是“八个月”,有的是“一年”,还有的写“不出兵”。
我奇道:“这是什么?”
馆吏呵呵笑道:“前段时间不是楚国刚来过么,下一个怎么也该轮到晋国了,但晋国什么时候出场,出不出场,就看各位客人的手气了。”
说着开始向我讲解各种选择的赔钱率;以及如何兑换钱币等等。
“。。。。。。”我默默地听着,当真不知该端出什么样的表情。
馆吏走后,棠对我道:“郑国人可真想得开呀。”
我:“嗯,大概这就叫‘既然反抗不过,不如闭目享受。’”
棠:“。。。。。。”
这场雨果然如馆吏所说,断断续续下了足有三日,雨罢,因为路面的原因,又停了两日。如此一来,从晋国到郑国这么一段路程,竟然走了小半个月。我怀疑,照这个速度下去,还未到苏国,孩子就得呱呱坠地。
我决定加快行程。
过了郑国就是陈国,过了陈国就是楚国,只要到了楚国境内,苏国就遥遥在望了,我暗暗盘算。
谁知车队刚出郑国,还没扒到陈国的边,便遭到另一队人马拦截,那为首的人一看见我,立马跳下车来,扑倒我的车前,痛哭失声。
我:“。。。。。。”
我的脑子有点木,被冗长的赶路单调的行程漫长疲惫泡得麻木的那种木,我望着跪在眼前的人,迟钝地想,都说仆似主人形,作为那人手下第一能干家臣,像蒲这样的人,也会哭吗?
“怎么了?”我问。
当我这么问的时候,有一种模糊而飘忽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起,像一团寒雾,渐渐地弥漫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我忽然有些发抖。
发抖到,恨不能捂住面前人的嘴,阻止他将要出口的言辞。
很久之后,我才想到,这种感觉,叫做恐惧。
周遭的侍从侍女都被远远驱开,我们两个像处于暴风雨的核心,方圆十箭之内,一片空旷沉寂。
蒲说道:“夫人走后,大人便一直住在书房深居简出,这也就罢了,谁知没过多久,大人的一个侄子从楚国逃过来带来一个噩耗,大人他他。。。。。。”话还没说完,蒲又流下泪来。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收紧,像要挤出体内的最后一缕呼吸也似,声音窒息发颤:“发生了。。。。。。什么事?”
蒲哭道:“大人。。。。。。大人的家族被楚王灭了!”
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呼啸着破空而来,重重地砸在胸口,我眼前一阵乌黑,不由自主地弯下身,按住胸口,才忍过那阵悸痛。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苦笑着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喜欢灭人家族?
而后,又一个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反问:这是谁引起的?
秋风萧瑟,四野荒凉,蒲犹带控诉的声音如穿行在风中的苇响在耳旁漫成一片。
什么司马令尹因为自己的私欲滥杀无辜,人神共愤,什么楚王像个傀儡一般任由权臣作乱而不加制止等等,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我的思绪全部集中到了一个点上,牵动我全部心神的问题上,我颤声问道:“大人他。。。。。。现在如何了?”
蒲哽咽:“大人他,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也不见人,都已经三天了。。。。。。”
“我们回去。”
“夫人。。。。。。”
“我们现在就回去。”
那一腔浓郁沉重的情绪是什么,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只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清醒地意识到,我们再也分不开了。。。。。。所有的阴谋、血腥、牺牲早已凝成了一种比情爱更深沉、比血缘更牢固的力量把我们紧紧捆缚在一起,无可挣脱。
没有任何停留,车马就此回转,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错愕,却又隐隐欢喜。
我坐在辚辚的马车上,茫然失神,身心俱疲之下,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陷入一个梦境。
梦中,我坐在楚国屈府的厅堂上,做画卜的画师在我面前举起一副画来。
霎时,我的眼前仿佛卷起一场黑色的迷雾,我看到了最惊怖最诡谲的的地域图:幽蓝黑暗的苍穹下,巨大的黑色蝙蝠悬在半空,它无羽的双翼如黑幕般紧紧裹着女子纤细的身躯,它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我突地睁开眼睛,心跳如雷,冷汗如瀑。
“夫人,你怎么了?”棠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问道。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我抚了抚眉心,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悸。
带着寒意的风吹进窗内,我神智清醒了许多,抬目看向窗外,已是残阳如血。
如此快马加鞭,不过三四日我们便到了晋国境内。回到温府,没有任何停留,我便向书房走去。
暮色朦胧,眼前紧闭的房门像隔着另一重世界。我轻轻推开,浓郁的幽暗迎面扑来。
我在原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