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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卧床榻:魂魄离家。
室外复又陷入沉寂,像一种无声的对峙,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变成一块棺材板时,脚步声远去。
我渐渐松弛下来,有朦胧的睡意袭上,我慢慢沉入梦乡。
仿佛又回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萧宫的阳光清澈明媚,下朝后的萧泽一把把我和曼儿抱在怀中,左右亲吻……
明明是那样幸福,心却痛得痉挛,梦中的我看着那时的自己,泪眼婆娑。
半醒半梦间,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我惊坐而起,大睁着双眼看着踏步进入的男子,心弦剧颤:“屈”
惊叫甚至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他迅疾地扣在怀中,我惶急地挣扎,却被他扣得更紧,低头便吻了下来。
唇齿相撞,带着某种血腥撕咬的味道,我死命地拍打着他的肩,他岿然不动,只是不依不饶地吻。
朦胧中,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和不甘:“为什么拒绝我……”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那一瞬间的悲凉,不是源于背叛,不是源于伤害,而是来自于他面目全非地站在你面前,破坏了所有曾经所有的美好。
我僵颤着手指,握紧自己落下的发钗。
没有更进一步,就在他的手伸向我腰间的博带时,一道阴影掠过,他闷哼一声,倒在我的身上。
我呆滞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泪意犹存。青嫘举着手中的大棒看看我,又看看屈墨,问:“我这算不算棒打鸳鸯?”
??????我满心的悲凉顿时化为满腔怒火,推开身上的人,责问:“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青嫘摸了摸鼻子,嗫嚅:“总得选个恰当时机。”
我一口老血闷在心口,几乎背过气去,冷声:“这就是恰当时机?”
青嫘道:“如果我早一步出现,哪能出其不意地击倒他?”
我冷笑连连:“还真是长进了,连‘出其不意’都学会了,你怎么不说,如果你早一步出现,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青嫘又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来看床上的人:“夫人你可不能怪我,你看我为你把家主都打了,对您还不够忠心么?”
我吁出一口郁气,终于回到眼前的情境,看了看倒在床上的人,语气复杂:“你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青嫘道:“那不能,顶多晕上一会儿。”
我连忙起身整衣,道:“那我们赶快离开,兴许还可以连夜赶回城中。”
青嫘道:“这会儿城门已经落锁,怕是入不了城。”
我道:“就是在船上呆一整夜也比在这里强,”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迟疑,“就是让船上的人看到你,屈墨追究起今晚行凶的人来,你怕不能幸免。不过,我会尽力保你。”
青嫘感动:“有夫人这句话青嫘就够了。只是青嫘不愿看到夫人连夜窝在狭小的船上,凶险狼狈不说,让下人看到,会怎么说呢?”
我苦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青嫘犹疑:“要不我们让家主多睡一会儿,到明天一早,我们再从容离开?”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妮子的胆量简直要撑破天了!不禁恨声道:“你以为你那一棒槌是药怎么的,还有时效?如果一会儿他就醒了,非不非礼我另说,但是你,绝对逃不了杀剐的下场。”
青嫘想了想,道:“我有办法。”
掏出火镰点亮枝灯,从门外搬出一罐酒,倒进小杯,对准屈墨的嘴便灌了进去。
我眼皮乱跳:“你就不怕把他呛醒?”
青嫘专心致志地作业,还分神回我:“幸好前些日子睡不好叫医生配了些药,这不就用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和着酒水灌进沉睡人的嘴里,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灌完酒,青嫘还不满足,又开始剥那人的衣服。
我心肝乱颤:“你这是做什么?”
青嫘道:“以防万一,万一他醒在我们前面,也让他光着身子出不了门。”
“……”我忽然有点儿可怜床上的那人了。
木了片刻,我道:“他好歹是个君子,留些颜面。”
青嫘侧了侧头,若有所思:“也对。”随手把一块绢帕蒙在那人脸上。
我:“……”
我扭过脸,不忍卒睹。
青嫘惊诧又疑惑的声音传来:“我明明记得打的是他的头,又不是下身,怎么这里肿这么厉害?”
我闻声望去,一眼便看到男人那隆起的地方,登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顶着满脸血,我狼狈地催促青嫘快点,率先走出门去。青嫘嘟嘟囔囔,百般不解,到底给那人留了片薄布,勉强遮羞。
换了最远的一间屋子安歇,青嫘一边抖搂屈墨的那件蝉衣一边道:“你说家主会不会正好就此着凉了,让夫人清净两天?”
我面无表情:“你应该担心他会不会就此撕破脸了,让你我从此永无宁日?”
青嫘犹疑:“不能吧?”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不能。”
有风吹来,吹灭墙角一豆灯烛。室内陷入沉寂,沉寂得可以听到窗外露水滴落的清响,像一粒寒冰划破空气,颤起铺满夜色的湖面。
辗转难眠,在半醒半梦中沉浮,直至鸡鸣啼起第一缕晨光。
我和青嫘迅速起身,整衣下楼,临去时看了眼那人昏睡的门户,静寂地洞开着,像朦胧的天幕下一个被遗忘的空荡荡的梦。
没有登屈府的舫船,我们直接去了附近的渡口,不过短短一日,再回旧地,却如恍若隔世一般。
屈府平静依旧,而人的心境却已是地覆天翻。
三日后,屈墨回府,比预想中回来得晚了些,却表现得极其自然。举止如常,穿着体面,比离开时还体面,丝毫看不出遭难的迹象。
青嫘唏嘘叹服。
只是,自此以后府中开始有医生出现。
时近七月的天气闷热异常,窗外的夏蝉鸣唱不休,直催得人昏昏欲睡。
青嫘把室内的插瓶换上一丛雪白的素馨花,聊以供我缅怀冬日雪花的清芬。
屈墨的侍女又一次登门造访。
青嫘一边打扇子一边瞄她,假笑道:“是家主又想我了么,姐姐稍等,我这就和你去看家主。”
侍女脸色涨红,只对我行礼如仪:“夫人,主人想见您。”
青嫘在一旁感叹:“这是家主病后第几次了呀,”看向我,表情认真,“夫人,这算不算是撒娇呢?”
我:“……”
缓缓吸气,我只看向通报侍女,端出微笑:“我略有不便,你和青嫘一起去吧,让她代我问候你家主人。”
青嫘看着侍女,一脸“你看,还是我吧”的表情。
侍女脸色更红,细声道:“家主一定要见夫人,说,这病来得如此蹊跷凶猛,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剩下的一点精力,也不想做别的,就想见夫人一面。”
我心中一跳,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的话中似乎很微妙地强调了"蹊跷""想做别的"等字眼,顿时,脑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这,算不算是威胁?
拿青嫘做威胁?
青嫘在一旁鬼鬼祟祟地耳语:“夫人,他……是不是知道是我了?”
我没有说话。
厚厚的云在天空聚集,凉风穿堂而过,似乎要下雨了。
我走进屈墨的住处,静寂的内室,如溢满浓郁的暮色。
才几日不见,他憔悴得令人心惊,斜斜地倚在床头,如一袭单薄的旧衣。
我忽地有些心酸。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进门,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走到他的床前,二人相顾静默。
可以一个冬天在故事中自然谈笑的人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喑哑道:“我以为,夫人这一次还是不会来。”
我说道:“我初来楚国时,楚国的一个大巫治好了我曼儿的病,或许你应该试试请他来。”
屈墨道:“我想知道,夫人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我道:“没有想法,你当初说要视我为家人,我便尽力以家人待你,再多的,我无能为力。”
他眼睛发红:“为什么不能,是墨做得不够么?”
“不,”我转目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缓缓流过,如在心中拖出一脉潮湿苍凉的痕迹,我道,“满心伤痕,无力承纳而已。”
他失神地看着我:“不,不是的,是因为我不能在楚王前证明心迹,给夫人一个正当的名分,对么?”
隐忍已久的伤痛如涌动于冰层之下的寒水,无声激越。我垂下眸光,长久地沉默着,每一分沉默都像倾尽了全身的气力,钩挖出那最隐秘最哀凉的真相:“或许,只因为……你是楚人。”
他怔住,神情大恸。
我忍下心中那层薄薄的泪意,转身欲去。他突然哑声道:“可夫人现在也是楚人了,夫人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屈府,你……终究还是我的。”
我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去。
夹杂着湿意的风迎面扑来,天越发晦暗,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转瞬便密集成雨帘。
我浑浑噩噩地往回走,错了方向也不知道,待回到住处时,衣服已湿了大半。
青嫘一边替我擦拭头发,一边愤愤道:“都躺倒床上了还这么不省事,家主都对夫人说了什么呀,让夫人这么丢了魂儿似的?”
我恍若未闻,过了好久才答非所问道:“青嫘,你觉得,我这一生,还能不能离开楚国?”
青嫘擦头发的动作缓了下来,字斟句酌道:“青嫘只是个侍女,如果是夫人的门客就好了,就能给夫人出个正经主意了。”
过了一会,小声道:“不知道能不能借个门客用用?”
又过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借个像门客的人也行。”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哎,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可以请人帮忙嘛,别人不行,他一定行的。”
我心中顿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谁?”
青嫘兴奋得两眼晶亮,满面红光:“景大夫啊。”
☆、归计
青嫘两眼晶亮,满面红光:“景大夫啊。”
我闻言一阵颓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对我的态度,视为妖物,百般不屑,”心中甚觉不是滋味,“似乎连看一眼都觉得污了他那双高贵的眼,之前几次见面是万不得以,现在上杆子去找他,还请他帮忙,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青嫘不同意地看着我:“夫人怎么能这么说,景大夫可是个从内到外都很高洁的人物,当初公子曼病倒在驿馆,是景大夫帮忙请来了大巫,公子曼回国的事,如果不是景大夫在旁指点,太子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能把话说利落打动楚王?还有这次公子岚的事,也是景大夫从中出力,这样好的一个热心人,夫人怎会觉得会自取其辱呢?”
我被“热心人”三个字深深地刺激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青嫘,虽然我理解你身为南国女子对那人盲目崇拜的心理,但你把那些有的没的事都拎出来歪曲一下,这样真的好吗?他固然高洁,可他也把别人看得太不高洁,”忆起有限的几次见面,愈发颓唐,“说到底大家就不是一路人,找他帮忙,恐怕比让屈墨转性还不靠谱。”
青嫘失望:“真不行吗?”
我更失望:“真能行吗?”
两人陷入沉默,唯有堂中铜盆内冰雪融化的声音静静入耳,滴答一声,又是一声,如人挣扎浮动的心绪。
好久,青嫘迟疑道:“那,真不试试吗?”
试试吗?
不试,全然无望的前景令人窒息,试了,或许会受到折辱,或许会更深地失落,但或许……也会有一丝希望?
我咬着嘴唇,苦苦纠结,最后,终于壮士断腕一般道:“试!”
不就是脸面吗?我不要了。
奋力地在室内翻箱倒柜,把所有能寻摸出来的金器玉器都陈列出来细细挑选,青嫘不解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我道:“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拿出求人的诚意,总不能空手去见人吧?”
最终选出一面玉璧和两枚玉佩。
青嫘道:“早知道如此,夫人就不应该那么多次拒绝家主送您的宝物配饰了,这两块玉佩,还有一块是夫人自己带来的吧?”
我抚摸玉器的手微微一滞,心中漫过一丝惘然: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给了我这么多东西……
垂下眸光,我低低地“嗯”了一声,用锦兜裹住玉器,递给青嫘:“你悄悄出府,去找景大夫,告诉他我的请求,把宝玉送给他,记住一定要哀恳。”
青嫘爽快道:“晓得。”
我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去,从阳光澹澹而落,到天际铺满晚霞,痴然等待。长长的裙裾拂过地面,淡淡的绿色如荷叶舒展,我望着夕阳流丽蕴彩的光华,心仿佛也不由自主地被一点点烧成灼红。
青嫘终于回来,我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到她手中的锦兜,心中一紧:“景大夫不同意帮忙?东西没收?”
青嫘快步进屋,打开锦兜:“收了,只收了一块小玉佩。”
那块来自萧国的白玉配饰不见了,我心中无由地溢出一丝轻松和感激,那一瞬间,我几乎都要承认那人是高洁之人的说法了。
青嫘道:“景大夫说,他一向童叟无欺,大计谋用大玉璧,小计谋用小玉佩,夫人这么点小事,是个脑袋都想得出办法来,用那么大的玉璧真是奢侈,而且还侮辱了他的智慧。”
我:“……”
我的脸木木的:“他说我那么点小事?”
青嫘:“嗯。”
“他说是个脑袋都想得出办法来?”
青嫘:“嗯。”
我深深吸气,像从木头中挤水分一般缓缓挤出一个笑容:“那你把玉佩全须全尾地送给他了?”
青嫘眨眼:“当然,不敢有一丝马虎。”
我:“你怎么能把玉佩完整地送给他呢,听景大夫的意思,是个脑袋都可以想出办法的小事情,你应该把玉佩砸碎,把碎玉沫沫送给他才合适嘛。”
青嫘:“……”
据青嫘所述,景煜说的那个是个脑袋都想得出来的办法是:我要走出国门,取得楚王的同意,势必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在眼前,屈荡战死宋国已经一年多了,肉尸都变成了白骨,而他的儿子屈墨却丝毫没有迎回尸骨的意思。我可以借迎回尸骨为由禀明楚王,走出楚国,一旦出了国门,我要去哪里,谁还管得着?
不过,我不能让屈府的人护送,否则我就真的不得不去宋国,不得不迎接尸骨回转了,所以,我需要苏国的兵卫随同。
因此,我得注意把握禀告楚王的时机,不能太早,一是楚王有恙在身,二是不能和苏国兵卫到来的时间间隔过长,否则禀告过了还迟迟不走,非等苏国的人来了才走,真像在故意等什么似的,容易惹人起疑。当然也不能太晚,如果苏使都到了我才去禀楚王,明显是事先约好弄虚作假。
青嫘道:“什么时候去见楚王,景大夫说到时会通知夫人。”我点头,若有所思,青嫘接着道,“至于通知苏国的人来接,夫人完全不必担心,楚王有意在今年秋天召集诸侯会盟,到时苏君一定会来,那时候只需顺便说一句派人护送夫人,一切都解决了。”
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这真的是随便一个脑袋都想得出来的计策么?
我真心叹服,聪明人傲娇,当真有他傲娇的资本。
我对青嫘道:“那枚玉佩花得很是值得。”
青嫘笑:“最重要的,夫人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安心等待就是了。像通知苏君、通知进宫这样的事,不过是景大夫一句话的事。”
我对她摇摇手指:“不,我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酝酿禀告楚王的说辞。”
在酝酿说辞的日子里,我过得分外舒心,来楚三年从未有过的舒心。希望的暖色如敷锦铺绣的百花,一簇一簇绽放到极致,那样轻盈而芬芳,充满心臆。
就在这样的舒心里,我渐渐地想到一件事:青嫘终归是个女子,既要照顾家事,又要对外联络,多有不便,要不要再收服一个男仆?
我把此事与青嫘商量,青嫘想了想道:“干嘛那么麻烦,把鹞鹞给景大夫不就得了?鹞鹞认巢,自然能飞回来传信息,飞得高吃得少,妥妥的比什么信使都强。”
我:“……”
果然,从简单粗暴的脑袋里想出来的东西,都那么粗暴简单。
七月将尽,暑意犹浓,宽阔深邃的庭院内,只在清晨和夜晚时分,才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