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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向外看了看,招来侍卫长,侍卫长回道:“前面就是宋国了,是宋军在聚集。”
我有些心惊:“宋军?要打仗么?”
侍卫长望着天际低低的云层,道:“应该不是,这样的天气,像要下雪。雨雪天不用兵,这是惯例。”
我略松了口气,侍卫长道:“夫人要进城休息么?”
我道:“还是尽快赶路吧。”
侍卫长应诺,带领车队持节而行。
一路颠簸,过宋穿郑,到了第五日,终于来到苏国。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天色灰蒙蒙的,车马所过之处,人迹稀少,街道萧条,房屋破旧,浓浓地透露出一股荒芜破败感。
我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前后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不到 ,进城的门已经紧闭,侍卫长前去喊话,喊来喊去,就是不见大门打开,队伍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侍卫长回来无奈道:“夫人,看来要等到明日才能进城。”
我淡淡地“嗯”了声,心中不快,真想就此回转。
一行人在一处简陋的驿馆停顿下来,除了慢小孩,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怏怏倦倦的。
驿馆里只有一位瘸腿老吏,看到我们,忙殷勤地过来伺候。
侍卫长一边招呼人帮忙,一边与老吏搭话:“老伯,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吏叹了口气:“狄人动不动就来,烧抢掳掠,这里的人被俘被俘,逃走的逃走,只剩下老头子腿脚不好,勉强留下来等死罢了。”
侍卫长警惕道:“狄人经常来?”
老吏道:“从入秋到现在已经四五次了,先是强割粮食,再后抢人抢物,大人赶到这个时候来,也算倒霉。”
侍卫长皱眉:“那你们国君也没有想想办法?”
“国君?”老吏古怪地一笑,“没有卖国已经谢天谢地了。”
气氛有几分尴尬,许是想到我正是此国君的女儿,侍卫长没有再追问下去。
雪花悠悠,清凉遍地,侍卫长安排好食宿守卫,对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一场雪下来,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赧然。
我点了点头。
慢小孩兴奋地在院子里玩雪花,被乳母半哄半强地抱过来,强笑道:“还是公子天真无忧。”
我又点了点头。
思绪有些恍惚,看着周围四壁萧条的景象,一时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壁萧条,连一支像样的灯烛都没有,火炭也少得可怜,可这些都比不上那种泥足深陷的感觉来得糟糕。
雪越下越大,风呼啸着扫过窗棂,间或可以听到枯枝断裂的咔嚓声。
我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再醒时天已微明。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举目望去,雪色绵延,银装素裹,端的是一副美丽景象。
慢小孩兴奋得直拍小手,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车马入城,缓缓入宫。
君父、母亲俱已在堂上等候,看到我们,微笑着迎下阶来。
君父笑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女儿一来就带来一场大雪,可不就是吉兆?”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萧泽,如果遇到这样的大雪,他会做什么?
毫无意外,他会在第一时间命有司查看灾情,安顿灾民,修补房屋。
看着君父那张不见一丝阴霾、轻松愉悦的脸,我心中失笑:想从君父面上找忧国忧民的迹象,我脑子坏掉了不成?
于是微微牵起唇角:“女儿哪有那么大造化,是君父神明庇佑,才招来这么一场好雪。”
君父哈哈大笑。
被旁边的慢小孩吸引了心神的母亲此时闻言插话:“都不对,我们曼儿才是福星。”
君父看来心情颇好,笑着重复:“好好,曼儿是福星,曼儿是福星。”
室内温暖融融,母亲把曼儿搂在怀中,小家伙的脸红扑扑的,腼腆又乖顺。
君父难得地对母亲怀中的孩子产生了兴趣,和蔼地问了几句话,曼儿乖乖地答应着,还趁机鼓起勇气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把君父逗得乐不可支。
我牵挂母亲的病情,遂问:“母亲身体好些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母亲笑道:“我好得很,那些老毛病也没什么大碍,就等着抱孙子呢。”说着,含笑捏了捏曼儿的面颊。
“孙子”二字落入耳中,却让我想起我的兄长公子岚,如果他还在国内,此时怕早已儿女成群了,母亲又怎会没有孙子抱,而落得膝下凄凉?
可是,使兄长流亡的罪魁祸首却是君父。。。。。。殿中一时沉默。
母亲似有所觉,轻轻叹息:“倒是你大舅母,年纪比我还小,却总是病啊痛啊缠身,前些日子听说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闻言一惊。
我的两位舅母,自小把我养大,对我而言,就如母亲一般。。。。。。
心中愈发难受,静了片刻,我道:“过些日子,我去看看她吧。”
母亲“嗯”了一声,依旧逗着怀中的孩儿,君父却道,“要去,也等来年开春再去。”
我顿了顿,点头答应。
闲话许久,君父离去。
我和曼儿就在母亲的宫室安置下来,初始我还担心小家伙不适应,会想家,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虑。
和在萧国时一样,萌小孩一出场,立刻倾倒一大片。
特别是该小孩又漂亮又乖巧,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却时不时地冒出些稚言趣语让你捧腹的时侯,几乎没有人能抵挡。
所以每天都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捧到他面前,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愿意宠他陪他带他玩耍,小家伙过得很滋润。
一日,我刚踏进母亲的寝室,就看到曼儿坐在君父的怀里,小手搂着他的脖颈,软软地说着什么,小小的脸上满是依赖孺慕之情。君父唇角含笑,低头轻触着他的额头,满脸慈爱地耐心倾听。。。。。。
我着实呆了一呆。
那是我的君父啊,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又诛又杀又驱逐的君父啊。。。。。。
我觉得就是见了鬼也比不上见这一幕来得惊悚。
事后,我忍着满腹的诡异感把这件事说于母亲听,母亲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起来曼儿和你君父也没见过多少次啊,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和你君父很亲。。。。。。”
直到后来,我亲眼看到曼儿对一个瞽目老乐师也露出类似的神情,才蓦然恍悟:原来,我们家曼儿喜欢老男人。。。。。。
此后,君父经常把曼儿带在身边,欣赏歌舞、出城狩猎、甚至去大夫家饮酒都带着,端的让我无比纠结:就怕曼儿跟他学坏。。。。。。
苏君宠爱公子曼之名却渐渐传遍国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日渐回暖,早春二月,残雪消融,树木泛绿,我向君父提出要去南燕国看望大舅母。
两位舅母是刘国女子,同族姐妹,一并嫁于了舅父。
记忆中,大舅母相貌美丽却身体孱弱,很得舅父宠爱,生了大表姐和四表哥。二舅母性情爽朗,一连生了一二三三个表哥。
在早嫁的表姐之前,大舅母还夭折过一个孩子,真正的嫡长子,后来又遭遇四表哥之事,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让大舅母一病不起。
或许我与二舅母更为投缘,或许我承二舅母的抚育更多,可是这并没有改变大舅母在我心中如同母亲般的地位。。。。。。
车马进入南燕,没有任何停留,便直奔宫门而去。
时移世易,当初离开时舅父还未即位,□□年未见,而今大表哥已是南燕国主了。
我不胜唏嘘,眼前这位成熟稳健的南燕国君,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寡言少年的影子?
一番寒暄后,我向大表哥道明了来意。
大表哥略略一顿,说道:“君太后自入冬以来病情便开始不好,时时昏睡,恶听人语。我母亲已经过去亲自照看,表妹不要着急,先安顿下来,待哪一天她精神好了再去也不迟。”
我无奈,暂且住了下来。
大表哥的夫人来过一次,话没说两句就走了,倒是大表哥时常来看我,陪我闲话叙旧,顺便也告知一下大舅母的近况。
日长漫漫,我牵挂国中的曼儿,心中焦躁,待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不下去了,直接去找大表哥,想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大舅母一面。
早春的风,寒意犹浓,比风更寒更厉更尖锐的女声从表哥寝处传来:“。。。。。。你是去看她,你还去看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呵呵。。。。。。那个扫把星,克死四弟,克死了郑君,现在连萧君也克死了;都不知道太后根本就不愿见她,怎么,你还想她把你也克死?”语气已近癫狂。
再有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山呼海啸猝然袭来,我呆在那里,头晕目眩,两耳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摇欲坠。
☆、闻变
“夫人!”身旁的青篱蓦然变色,连忙伸手扶住我,“夫人……”
我迟钝地转过头来,神色痴茫:“她……说的不是我,对吗?”语气中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颤和乞求。
青篱眼中含泪:“夫人……”
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像攥着最后一根求生浮木,漫天寒凉的风中,手心一片汗腻。
室内的争吵渐渐停止,大表哥从屋内走出,看到我们,脸色微变,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我面前,拉起我就走。
我又是一惊,本能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他的夫人紧随其后,看到这一幕,眉眼越发上吊,脸色越发不好,几乎不顾一切地就要上前来撕扯,被大表哥一个凌厉的眼神定住,满脸不甘地狠狠跺了跺脚,扭身就走。
我脚步虚浮,声音喑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才问出下面的话:“你……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表哥脚步微顿,默了片刻,才道:“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四弟的事不怨表妹,是他自己当年年少贪玩,非要为表妹捉鱼……嫡母年纪大了,上了年纪的人难免顽固,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他微微抬起面孔,脸上是无可掩饰的落寞与伤怀,“虽然母亲喜欢表妹,我……们三兄弟也喜欢表妹,可是嫡母发话,谁也不敢挽留……”
隐晦的云缓缓蔓延,遮蔽了天日,零星的绿意淹没在满目的荒凉中,好像冬天还没有过去。寒意一层层漫过,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旷野,心冷得发抖,而出口的话却反常地平静麻木:“……那关于萧君的话呢?”
“邦国征伐,得失由天,更不关表妹的事。”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缓缓收紧:“什么意思?”
大表哥凝神看我,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原来你竟不知,你去年冬天回苏国,我还以为是逃亡来的,这么巧合?”
血液一分分流逝,指尖冰冷战栗,我抖着嘴唇,依旧执拗地追问:“什么意思?”
大表哥顿了顿,字斟句酌:“许是在你离开萧国后不久,楚国大举攻萧,萧军初战小胜,捉住了楚国的公子丙和大夫熊相宜僚,楚君派人传话说,只要放了两人,楚国就退军,可是萧君不答应,决绝地处死了两个人,楚君大怒之下,一举灭了萧国。”似叹似惋,“宋国派人去救,可惜大军还没到,萧国就亡了……宋人、萧人就是这么骄傲。”唇角翘起,不知是赞还是嘲。
最初的恐慌过去,我反而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只有心不断地下沉、下沉,沉向某个无底深渊,无可救赎。
“那……萧君呢?”我问,声音很轻很轻,像怕惊破某个美好的梦境。
“战死或者逃亡,亡国之君不外如此。”他的回答很直接,直接得近乎残忍。
我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自己哭出来,生怕自己的哭声印证了某个不祥的结果。
“不会的,”我摇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他还有曼儿,还有我,不会的……”
脑中却突然闪过那最后一夜的狂欢,闪过他仿若呢喃般的耳语:好好照顾曼儿,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忘记我……
心中蓦然大恸:是这样么,原来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让我们离国?
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不能不信。
我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往外奔,向着出宫的方向。
“表妹!”大表哥急急地叫住我,声音恳切,“留下来,表哥护你!”
我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如泣:“不,我要回去,守着曼儿,等他……”
青篱赶上来,含泪看了大表哥一眼,扶我离开。
车马辚辚,暗淡的苍穹下,大片大片的麦田如瑟瑟起伏的湖水,天地一片苍凉。我掩住眼,泪流满面。
半日行程,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苏国,刚回到母亲的寝处,便四下寻找曼儿,一连迭声地问:“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母亲闻讯出门,嗔道:“去了这么多天,现在倒想起了?在你君父那儿玩呢。”
我脱力一般倒在院中的石几上,一阵阵地失神发呆。
母亲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关切道:“怎么了,你大舅母病情不好?”
我微微垂头,托住额,好久才道:“二舅母亲自照看她,还好。”
母亲轻轻地抚住我的肩,叹息一声:“天冷,进屋吧。”
我忍着流泪的冲动,勉强道:“有些累,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径自走进自己的寝室,把众人隔在门外。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昏的内室,如凝结了无数的夜色,绝望般沉沉地压在心头。近乎慌乱地翻出床头的玉箫,紧紧地把它贴在胸口,那种灭顶的窒息感才稍稍松动一些,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想起那年,他从滕国回来,对我说:“滕君送了我一块好玉,我决定给婧做一支玉箫……”
“箫最能表达为夫的心意……”
“箫婧可以天天放在嘴边吹,配饰行么?”
……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俱在眼前,而今箫在,婧也在,依然能在夕阳美好的傍晚为你吹奏,可四个月过去,你在哪里?
压抑的哽咽再也掩不住,丝丝缕缕溢出唇外,我捂着眼,几乎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的,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曼儿还是不见踪影。
莫名的恐慌再次袭来,我连忙向外喊人,青篱走过来,墙角幽幽的烛光下,她两眼红红,像刚刚哭过一般。我一怔,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青篱微微低着头,嗓子微哑,“君上说要留公子吃饭。”
思绪有些空茫,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去取些清水来。”
慢慢地敷着双眼,直到眼睛不那么干涩红肿了,我才整了整仪容去见君父。
路旁石砌的灯柱里透出摇曳的火光,如涟漪一般荡漾在平缓的路面上,到了君父的寝宫,我一眼便看到树下那个专注挖土的小小身影,旁边还有两个侍女相陪。
眼眶又开始湿润,我唤了一声:“曼儿!”
小男孩站起身来,却不像同龄的小孩子那样飞扑过来,而是不急不缓地站在那里,路出一个温温甜甜的笑。
我上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瞬间滑落。
“娘亲,你去哪里了,曼曼想你。”小男孩软软地说道。
“娘亲也想曼儿,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曼儿了。”忍着波涌的泪水,我低声道。
“嗯。”小男孩乖乖应道。
悄然拭去颊边的泪水,我起身拉起曼儿,看向旁边侍女:“公子怎么在外面,君父呢?”
“君上在室内。”侍女似有不安,忙道,“奴婢这就去通禀。”
“你们两个陪着公子,公子的乳母呢?”我问另一个侍女。
侍女还未回答,旁边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答道:“君父和阿姆说话话呢。”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抚了抚他的小脸:“曼儿应该叫外祖父……”
话音刚落,侍女便传话过来说让我们进去,我拉着曼儿,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殿堂中,君父坐在雕花屏风前,红润的面庞溢满满足的光彩,他的下首,年青的乳母两颊微晕,低垂螓首,头发有几丝紊乱。
我心中略感异样,却无暇多想,默了片刻,缓缓地把萧国的事说于君父听。
短短的几句话,说得分外吃力,到了后来,几乎难以为继。
君父满面诧然:“走了一趟娘家,竟出了这么倒运的事?”咳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飘过乳母,出言安慰,“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即使回不去,在这里总有你们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