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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轩粗鲁的举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一根根利剌无情地刺戳着她,刺破她脆弱的自制,令她全然失去控制。
艾苓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地开始挣扎,并破口大骂:“你该死!你该死!对,我是很烂,全天下男人都可以看轻我,但你没资格!你没有!”
她激烈的反应令祈轩意外地愣住了,艾苓趁此机会挣脱他的箝制,跳了起来,发疯似的拚命捶打他宽厚的胸瞠。
“要不是你,我不会离开祈威;要不是你,我今天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不争气的泪水倾泄而下,她不断地哭叫、不断地打他。“我活该!谁教我爱上你,爱上你这自私自利的大混蛋!”
祈轩脸上震惊的表情、他眼中立刻流露而出的惊惧,令艾苓的心更痛,痛得想报复,想让他更害怕、更不好过。
怒气反倒令她平静了下来。她拭去泪水,直勾勾地看着他,强调地重复说:“对,我爱你。你碰了我,又害怕祈威发现后会强逼你娶我,于是你开始躲着我,而我竟然傻得想成全你。为了让你安心,所以我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这全是为了你!”
她毫不隐瞒地说出一切,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爱对祈轩而言,是一项负担,非常沉重的负担。但揭露这些,并没有让她得到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是更勾起她心头的痛。
泪水再次灼痛她的眼眶,令她哽咽:“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我在外面过的是甚么日子?为了忘了你、为了怕寂寞,我和其它男人在一起……但那根本没有用,最后,我只是搞砸了一切……”
“艾苓……你不该爱上我的,我不值得你如此……”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甚么,他真的不知道。
他眼中的同情,令艾苓再次失控地尖叫:“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不要!”
“不是同情!”祈轩拔高了嗓音,试着让她平静下来,即使他自己也是满心的混乱。他凝视艾苓的眸中不再有丝毫嘲弄,而是充满从未有过的诚挚;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甚么,只能尽量试着表达。“我很抱歉伤害了你,我并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
他的话并无助于消弭她的心痛,但至少抚平了她的怒气。或许,她也有错吧?谁教她一直装作不在意,藉以来保护自己。她无法强迫祈轩爱她,就像她无法选择一对爱她的父母是一样的。有些人,注定是被上帝遗弃的一群,她不就是吗?
深吸口气,她再度戴上漠视一切的假面具。“算了,你就当我是在发神经吧!我不该回来的。”
祈轩温和地刺探:“艾苓,你为甚么决定回来?”
“我在外面惹了一些麻烦。”她老实告诉他,发音带着一抹自怜。“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祈威不会弃我于不顾,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回来,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乐于见到我。”
祈轩无法否认。他确实不想面对艾苓;因为艾苓的存在总会带给他一股无形压力,而放浪不羁的他始终害怕这种压力。
“我帮得上忙吗?”他只能说这些。
她摇头,疲累地叹了口气:“你帮不上忙,甚至祈威也帮不上忙,看来,为了别拖累你们,我也该走了……”
再度的流浪、再度的逃避……这是她的宿命吗?
※※※
程羽蝶走出便利商店,正打算上车离去,不经意地抬眼看向对街,竟意外地看见艾苓自一间小宾馆里走了出来。
她忍不住低咒——好啊!艾苓竟然无耻地操起贱业,干起皮肉买卖?这是第一个跃进程羽蝶脑际的念头。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祈威那个超级大笨蛋!虽然这是祈威自己傻,她还是忍不住想替他出口气。
就在她打算走过对街去教训她之际,更教她惊讶的是,她竟又看见祈轩尾随着艾苓走了出来……她试着想找个好借口解释这一切,但那根本太难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意谓着甚么——祈轩和艾苓竟背着祈威……这更让她怒不可遏,怒气腾腾就准备闯过对街去;但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到更惊人的事发生。
有五、六名大汉不知打哪冒出来,围住了艾苓和祈轩。艾苓一看见他们就想跑,但还来不及拔腿,就被狠狠打倒在地上,而祈轩立刻跳了上去,护在她身上,替艾苓承受继之而来的拳打脚踢。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行凶,坏就坏在世风日下,满街是人,却没人出手相救。程羽蝶衡量情势,报警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显然有意想架走艾苓。虽然她跟艾苓是死对头,但怎么也无法就这么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落入那些穷凶恶极的家伙手中。
情急之下,她已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只有拚了。程羽蝶跳上座车发动引擎,一个大回转,将油门踩到底,疾速地向他们撞过去……※※※
程羽蝶就近将他们两个带回家,并吩咐下人拿来医药箱,替祈轩和艾苓上药。
弄妥了一切,祈轩满心感激地看着程羽蝶。“谢谢你,要不是你,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程羽蝶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今天这件意外不知要折损她几年的寿命;当时那种混乱的场面,真让她余悸犹存。她开着车直接地向他们冲过去,吓得他们四散逃逸,但她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们没有散开,她是不是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过去,将他们辗死在车轮下?
“我冒这么大的危险,可不是就想听你道声谢,你最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程羽蝶不耐烦地追问。一想起他们两个背着祈威所做的事,她就忿忿不平。
祈轩知道程羽蝶真正想问的是甚么,但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能转而问艾苓:“你怎么会得罪那些流氓的?”
艾苓明白自己已经瞒不下去了。祈轩为了她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连跟她有过节的程羽蝶也出手相救,至少,她欠他们一个解释。
“我离开你们家不久,就遇上了一个男人……”艾苓粗鲁地低咒:“那下三滥的杂碎刚开始对我很好,其实他妈的存心不良、一肚子坏水!竟然和那些流氓联手诓我……”她激动得拔高嗓音:“我看他被那些流氓押着,被打得鼻青脸睡、奄奄一息,我能怎么办?算我傻、算我笨,我只有签下借据,替他背下那笔赌债。谁知道那瘪三事后翻脸不认人,跑得无影无踪,那些流氓硬要我还钱,还不出来就要强拉我下海去卖,最后,我只好跑了……”
“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祈轩按捺着性子,尽量和缓地问。
他决心尽可能帮她渡过这个难关,毕竟……如果不是他,艾苓当时就不会不告而别,也就不会惹出这场风波来了。
艾苓的沉默,令他不自觉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重复追问:“到底多少?”
艾苓深吸口气,终于脱口而出:“我签下的是五百万,每两个月利上滚利,他们要我还出一千万……”
“我的天!”祈轩忍不住发出重重的呻吟。
一千万!
这对有钱人而言,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他来说,他很可能一辈子也存不到这个数目。除了几十万的银行存款外,他们祈家最值钱的也只有现在住的老爸、老妈所留下来的那间房子罢了;难道他们真能为了艾苓而卖掉房子,搞得一家人无处可容身吗?
“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才想到祈威吗?”不同于祈轩只是一声无奈地叹息,程羽蝶彷佛在瞬间吞下了十吨的炸药,猛烈地爆发了。“祈威对你好、对你热心,全是自找死路吗?你把那帮凶神恶煞引来这,是想祈威一家人当你的陪葬是吗?”
“我没有!”艾苓大声驳斥,烦躁得直扯自己一头的乱发。“我没想到他们找得到这里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回来……”
“回来干嘛?”盛怒之下,程羽蝶那根舌头利得像把刀子。“回来破坏祈威和我,再搞上祈轩,好让他们兄弟为了你翻脸,最后再一起为了你,被那些流氓砍得尸骨无存吗?你可真有良心啊!你就是这么报答祈威那傻瓜对你的好吗?”
“羽蝶……”
祈轩试着解释,但一靠近她,程羽蝶就狠狠地给了他一肘子,痛得他立刻闭上嘴巴,弯下腰来。
“没事吧?”艾苓立刻护在祈轩身前,并用力推了程羽蝶一把。“喂!你搞甚么!你没看见他被人打得浑身是伤了吗?你真恶毒!”
程羽蝶以加倍的力量推了回去,艾苓重心不稳,反而栽倒在祈轩身上,这一压,痛得祈轩两滴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
看着艾苓挣扎地站了起来,一脸关切地注视着祈轩,程羽蝶火气不禁更大了。
“哇——好一对恩爱的狗男女啊!”程羽蝶极尽嘲讽之能事。“看了实在教人感动得——想吐!”
祈轩好不容易喘过气,试图解释:“羽蝶,事情并不完全像你以为的——”
“你闭嘴!”程羽蝶冷冷打断他,瞪着他的眼神充满指责。“你还有脸说话?竟为了这个小太妹背叛自己的亲兄弟,我看你这辈子也差不多完蛋了!”
“你才给我闭嘴!”艾苓反过来吼她:“别以为你歪打正着救了我们,就可以在那边乱放屁,你根本甚么也不知道!”
艾苓的不知感恩,更令程羽蝶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我该死的知道得太多了!像你这种女人,为甚么不干脆一头撞死算了?我怀疑你活在世上除了危害别人以外,到底还有甚么意义!”
艾苓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般,痛得发狂、痛得想反扑。
“是!我活着是没有任何意义,打我生下来就是个累赘、就是个负担,但该死的,那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多希望自己不曾被生下来、不曾活在这个世界上!”艾苓对着程羽蝶愤怒地嘶吼,彷佛程羽蝶就是造成她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你根本甚么都不懂,你这个天生好命的千金大小姐根本甚么都不懂!”艾苓以一贯的怨天尤人,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委屈。“你知道老天爷有多对不起我?这全世界的人有多对不起我?你尝过父母离婚?你尝过被继母冷落、虐待的滋味吗?才十五岁,他们就盘算着想将我嫁给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只因为他们想要那一小笔聘金,就打算牺牲掉我一辈子的幸福。这些非人的待遇是你这干金小姐所无法想象的,你到底凭甚么资格教训我?”
“够了!”程羽蝶不但不同情她,反而十分不屑地吼了回去。“你以为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一个吗?那你怎么不去看看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和被子女弃而不顾的老人?你怎么不去想想那些生而就残障的人、那些被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却仍然勇敢地与生命搏斗的人?你真以为我生在富豪之家,就甚么烦恼都没有吗?我自小就生活在父母不断的冷战、热战中;生活在我妈酗酒猝死的阴影中。我要的只是一点父爱,但我永远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空洞的家。到了现在,我成为我老爸手中的一只棋子,我的婚姻则成了他扩展事业的有利筹码,这种『待价而沽』的对待,难道不比你惨吗?”说到最后,程羽蝶不再显得怒气勃勃,嗓音愈来愈低哑,眼中的怒火也已被一抹幽怨所取代。
艾苓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看到了程羽蝶眼中如同她自己一般的脆弱和寂寞。突然地,艾苓长久不平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抚慰;至少,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和她一样寂寞、空虚的人,只是以前她总是忙着自怨自艾,而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事实。
“跟那些不幸的人比起来,我们已经幸运太多了,至少我们四肢健全、我们年轻!”
脆弱的迷雾在转瞬间消失,程羽蝶脸上再度绽放出对生命的活力和自信。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却绝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生长的环境再差又怎么样呢?你可以改变它啊!天底下最笨的就是自暴自弃,像你这样蹧蹋自己、怨天尤人,那些对不起你的人可会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不,他们不会,唯一的受害者,是你自己。”
程羽蝶愈说愈激动,眼中重燃起愤怒的火花,极其严厉地瞪着艾苓。
“人无分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役要打,如果你不战而降,自甘堕落,那么你永远是个失败者!既然你认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那么我劝你不妨性格点,多灌两瓶安眠药,将你这条贱命丢还给上帝,以表达你对他极度的不屑,也好过继续苟且偷生,危害世人!”
祈轩不忍地站了出来。“够了,羽蝶!”
“不,没关系……”
艾苓哽咽了。程羽蝶那些尖酸的咒骂就像一把利剪,一刀剪开了多年来始终缠绕在她心中的心结。她激动得想哭,不为伤心、不为过往的荒唐,只为一种心灵的解放。她终于摆脱纠缠已久的心魔,而看到了一线曙光。
不再强忍着伪装坚强,艾苓脆弱得滑坐在地板上,任泪水尽情奔洒,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痛哭。
“艾苓……”
祈轩不忍地想走向她,却被程羽蝶一把拉住。“你不能一直帮她,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艾苓猛然抬起涕泪纵横的小脸,隔着泪雾生气地瞪向她。“程羽蝶,你是我遇到过心肠最硬、嘴巴最坏的女人,但是……”怒气消失了,艾苓泪湿的小脸上只剩下诚挚的感谢,和一抹遗憾。“为甚么始终没人像你一样,用那些最尖酸刻薄的话来骂醒我呢?如果能早点遇见你,或许我就不会把一切都搞砸了。”
程羽蝶无奈地耸肩。真不知艾苓的那些话到底是褒?还是眨?不过,反正她不在意;重要的是,她很高兴自己没有白费唇舌,看到艾苓眼中真挚的悔意,她知道自己的话多少起了点作用。
“哼!别又开始怨天尤人了,你如果有时间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问题。”程羽蝶以她一贯实际、直接的方式说话,但同时,又窝心地递了条手帕给艾苓。
艾苓缓缓地拭去泪水,无助地低喃:“一千万啊!我到哪去找这一千万?为甚么当我觉悟了一切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呢?那些流氓不会放过我的……”
程羽蝶自觉艾苓得到的教训已经够了,转而温和地安慰起她:“别那么快就放弃希望,只要你振作起来,问题总会解决的,相信我!”
看进程羽蝶那闪动着活力与光芒的双眸,艾苓彷徨的心似乎也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
“嗯!”她重重地点头,头一次发现生命中藏有无穷的期待和希望。
她忍不住开始幻想,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她将要开创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和一个全新的艾苓。
※※※
看见祈威一个人神情落寞地站在阳台上抽烟,叶梦荷轻柔地打破了寂静。
“为了艾苓的事,你忙得焦头烂额,看你愁眉不展的,真教我担心。”
面对叶梦荷的关心,祈威反倒有点心虚。天知道,他不仅为了艾苓的事心烦;钱财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但破碎的心呢?可就永远愈合不了了!
唉——他不禁幽幽长叹了口气。想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整天风花雪月,为情所伤,老是拋不开羽蝶所带给他的失恋打击;想到此,他就忍不住狠狠痛斥自己一番。但惨的是……没隔两秒钟,他又会再次想起她了。
“祈威,事情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