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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阙关迎接他的是虎贲中郎将卢敏。
卢敏很客气,以子弟礼拜见了唐氏。刘元起坠崖后,是卢敏第一个赶到楚王府,他亲眼看到唐氏晕倒在后,醒来后就嘴歪眼斜,在风雪初回楚王府,一时弄不清状况的情况下,也是卢敏在张罗一切,最后一直到把她们送出伊阙关。如今看到唐氏虽然清瘦了许多,jīng神状况却比想像的要好,心头的那一份担心才放了下来,出乎自然的喜悦让他一时有些哽咽。
唐氏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费力的伸手拉起卢敏,又拉过刘修的手,将他们握在一起,看看卢敏,又看看刘修。刘修含泪笑道:“阿母放心,我和师兄一向亲如兄弟,你先坐着,我陪师兄说说话。”
唐氏用力的点点头,露出一丝虽然有些怪异,却由衷欣慰的笑容。
卢敏拜别了唐氏,跟着刘修出了帐,两人并肩走了几步,信步走到一条小溪旁。卢敏站定,咳嗽了一声,“德然,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刘修嗯了一声,背靠在旁边的柳树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一只脚拨弄着地上的野草。他那副随意散漫的样子让卢敏忽然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桃谷jīng舍。师兄弟两人闲来无事,出舍踏青,谈论的也只是学业或者心中爱慕的女子。而不是堂堂的大汉楚王和虎贲中郎将,即将开始一个可能影响整个天下的谈判。
卢敏一时有些出神,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刘修半天没有听到卢敏说话。抬起头,见卢敏神情温润中带着一丝温和,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笑了一声:“师兄离家太久,想念毛家嫂嫂了?”
卢敏一惊,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不免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又接着刘修的话头说道:“说得是呢。太后大丧,宫中事务繁多,我倒是有些rì子没回家看他们母子了。原本觉得兖州战事一了,回京任职,能有时间陪陪她,教教小儿读书,没想到却接连遇到几件大事。唉。真是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啊,这天下太平的悠闲时光,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德然,你说是不是?”
刘修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师兄现在也有些悲chūn伤秋了。看来这家居生活果然是能消磨人的意志啊。”
卢敏反问道:“怎么,你希望天下大乱,征战不休?”
刘修眼皮挑了挑,看着卢敏:“我是什么人,师兄想必清楚得很,又何必转弯抹角的,不觉得累吗?”
卢敏不好意思的强笑了一声,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先生命你来的?抑或是陛下的旨意?”刘修直起了身子,原本慵懒的味道一扫而空,顿时恢复了些许王者的尊严,让卢敏也下意识的严肃起来。他拱了拱手:“是我自己要来的,不过,我的意思也是父亲的意思。至于陛下,我出宫时要向他请诏,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刘修点了点头:“那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德然不明白吗,你让我不要拐弯抹角,自己又何必装聋作哑?”卢敏的神情虽然很平静,可是语气却非常直接,倒是颇有几分其父卢植的风采。
“我不是装聋作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师兄而已。”刘修转过头,眉头微锁,眼神直视着卢敏:“我们师兄弟,就不说外话了。师兄,我想问你一句,你对太后之死,有什么想法?”
卢敏眉头一挑,沉吟不语。 他在宫中任职,岂能听不到宫里的风声。太后之死,小天子一直没有作任何解释,他身上的嫌疑根本洗不脱。可是此刻面对刘修,他又能说什么?刘修的第一个问题,就逼得他哑口无言。换了别人,他也许可以耍耍官腔,不予回答,可是面对刘修,这种官腔又有什么意义。
见卢敏沉默不答,刘修又追问道:“那我再问你一句,你觉得凭才能,凭威望,我和他哪个更适合做那个御座?”
卢敏的涵养再好,面对刘修这么肆无忌惮的话也不能坐视不理。他严厉的喝斥道:“德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正是没忘自己的身份,才敢这么说话。”刘修不为所动,语气还是很从容,但是其中透出的意味却清晰而坚决。“孝灵帝出身河间解渎亭侯,再往上追溯到其曾祖,也不过是河间王。我也是名列宗籍的宗室,堂堂正正的楚王,他能做得天子,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宗的基业被他这么糟践,却无动于衷?”
“先帝有子嗣!”卢敏几乎咆哮起来,脸胀得通红:“德然,你别忘了,就算当今陛下不能胜任,还有皇长子刘辩,轮不到你来继位。”
“刘辩,就那个傻小子?”刘修冷笑一声:“你觉得他能比我强?”
“这是祖宗的规矩,不是比谁强。”卢敏忍无可忍的怒斥道:“你以为是夷狄之君,强者为王?这是大汉,这是传国四百年的大汉,立嫡以长不以贤……”
“那孝桓帝又怎么说?”刘修打断了卢敏,卢敏怔了片刻,脸sè变得非常难看,他强辩道:“孝桓帝……孝桓帝怎么了?”
“如果不是那位跋扈将军,孝桓帝能即位吗?可是最后梁冀死了,梁家灭了,这位托梁冀之力登上帝位的孝桓帝却成了你们维护的正统。”刘修冷笑道:“有先贤在前,我为什么不能效仿,难道我还不如梁冀?管他用什么手段,只要登上那个宝座,有实力保住那个宝座,能致天下太平,又有谁敢说我得位不正?”
“你……你……”卢敏气得脸sè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指着刘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刘修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弟吗?他怎么可能如此漠视祖宗家法,怎么可以将皇位看成予取予夺的一个位子,怎么可以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如此漫不经心?
“你刚才说我在不在乎天下太平,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在乎。”刘修缓了口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做了什么,我付出了什么样的心血和代价,我相信师兄看得清楚,我也相信天下人看得清楚。我希望天下太平,可是我首先得保证我的家人太平。师兄,我的学问不好,我不是圣人,我的父王已经死了,我也差点死在刺客的手中,难道师兄觉得,我不应该为自己,为家人做点什么?”
“楚惠王的死……是个意外。”卢敏无力的分辩道。
“哼哼,哼哼,哈哈哈……”刘修冷笑两声,接着放声大笑:“我父王的死是意外,我遇刺也是意外,那我倒想问问师兄,太后的死又是怎么回事?是宫里有山崖,还是太后得罪了什么人?太后恭良顺和,我想不出她会得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在宫里,在那位陛下面前死于非命。”
他转过头,逼视着卢敏,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如果师兄认为应该由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继续坐在那个座位上为所yù为,其他人都不能置喙,这才是规矩,那么我今天就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想遵守这个规矩,而且,我要把这种狗屁不通的规矩打烂,踩在脚下。你们可以同意我的看法,也可以反对我的看法,但是,你不要来阻拦我。谁拦我,我就杀谁!谁想做忠臣,我成全他!”
卢敏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刘修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了吐出来,凶狠的目光这才慢慢的收敛起来。他有些意兴阑珊,背着手,慢慢的向前走去。卢敏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该转身离开。他犹豫了片刻,又不死心的赶了上去,央求道:“德然,你听我一句话,就算你要行此事,也不能现在啊。德然,我求求你,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
“我冲动?”刘修停住了脚步,生气的看着卢敏:“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把刀架到我脖子上?”
“不,等到平定冀州之后。”卢敏揪住刘修的袖子,苦苦哀求:“德然,你一向做事稳重,思虑周密,不会想不通这里面的要害。不错,你是占上风,可是陛下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一旦你弑君自立,天下人将如何想?曹家将如何,他们能支持你吗?你和曹cāo开战,最后得利的只有袁绍,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德然,你不知道,袁绍已经蠢蠢yù动,想要和曹cāo联手对付你了啊。”
刘修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卢敏绝处逢生,不敢怠慢,连忙把曹cāo派人来找他,隐晦的说袁绍安排人和他联系的事说给刘修听。来人虽然没有明说皇长子刘辩就在冀州,但是那里面透出的意思很明白。而曹cāo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刘修弑君自立,他不会站在刘修这一边,他肯定要支持皇长子刘辩即位。
“还有谁?”
“还有大将军宋丰及其部下,比如长史董卓。”
刘修听了这几个名字,忽然有些啼笑皆非。董卓和曹cāo居然成了保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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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郭嘉请缨
卢敏走了,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却足以让刘修再三斟酌。 。 。皇长子在冀州的事,他早就从英子的嘴里得到了确认,对袁绍可能会拿皇长子来生事也有心理准备,曹cāo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他也不觉得意外,但是曹cāo会和袁绍联手来对付他,而且这么快,他却有些估计不足。
虞翻、郭嘉、荀攸都被刘修叫到了大帐中。听完了刘修的转述,这三个人却没有刘修想像的那么紧张,他们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这件事有可能,但是可能xìng并不大。”在虞翻和荀攸还沉默的时候,郭嘉先开了口,他看了刘修一眼,欠了欠身:“大王,请允许我对卢君父子不敬,我觉得这与其说是曹cāo对大王的jǐng告,不如说是卢君父子对大王的jǐng告。”
刘修眼珠一转:“奉孝,你继续说。”
“曹cāo依附天子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忠于君主,这是每一个为臣子都会有的思想,只是程度有深有浅罢了。曹cāo那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愚忠之人,如果他恪守君臣之礼,当初在兖州,他就不会和大王联手,造谣诱骗袁绍入彀。那种事虽说事急从权,可是对天子的名声却是个莫大的伤害,更何况这件事连天子都蒙在鼓里,他就不怕将来天子震怒,治他个大不敬?”
刘修还没会过意来,虞翻和荀攸却扑嗤一声笑了起来。荀攸点头附和道:“奉孝说得对,曹cāo要说心向天子是可能的。可要说他恪守臣节,不越雷池一步,那却是万万不能。”
郭嘉也笑了,又接着说道:“他还有一个原因,我认为是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曹家和宋家有姻亲,天子在位。宋太后在宫,宋家才能长保富贵,曹家也才能附骥尾。' 。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宋太后死得不明不白,宋家在宫里的根基已断。此时此刻,曹家如果还想保富贵。他就只能紧紧的依附在天子身后,不惜一切代价——至少是表面上要如此——保住天子,而不是和袁绍联系,用皇长子来说事。这种消息传到天子的耳中,天子将作如何想,他还能相信曹cāo吗?以曹cāo的心计,他又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刘修也笑了起来,他也觉得这可能是卢植父子的一计,但作为当事人,他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是卢植父子虚张声势上。万一是真的呢?所谓当局者迷,就是因为当局者有利害关系,并不能做到完全理xìng。正如名医不自医一样,不管他医术多么jīng湛,治疗自己的时候。总不如治疗别人那样胸有成竹,一成的危险也会变成三成四成,瞻前顾后也就理所当然。
可是郭嘉他们也这么认为,那他就安心多了。
“奉孝言之有理。”虞翻也开口说道:“正如奉孝所言,曹cāo依附天子最大的目的是利益,如果真和袁绍联手。扶持皇长子即位,那最大的利益肯定是袁绍的,曹cāo所得有限,至少不能和依附大王相提并论。从利益大小和风险大小来看,选择帮助袁绍对抗大王,都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不符合曹cāo的xìng格。”
虞翻抚着颌下的短须,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退一步讲,就算曹cāo和袁绍联手,他们赢的机会也不大。他们联起手起来,充其量也不过是恢复了袁家当初起兵时的局面,又能如何?兖州能支持到现在,他曹cāo固然有功,可楚王府在背后的支持,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一旦曹cāo和大王作对,他难道不要考虑考虑没有了这些支持,他还有什么实力可言的问题?”
荀攸咳嗽一声,也开了口。“大王,仲翔和奉孝所说的,都是很实际的问题。曹cāo和袁绍联手,胜算也不会超过三成,因此并不足惧。不过,兵凶战危,我们要考虑的倒不是他们联手之后会怎么样,而是当下。曹cāo身为卫将军,他控制着整个京畿,大王身在洛阳,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与他发生冲突,以免变生肘腋,纵有雄兵百万,也救援不及。”
刘修微微颌首,郭嘉和虞翻从曹cāo的心理和态势着手,分析他和袁绍联手的可能xìng不大,而荀攸则是从用兵着手,提醒他不能对这件事掉以轻心。曹cāo就算不和袁绍联手,但以袁绍为援却是有可能的。从他的角度来说,目前保住天子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要想把曹cāo拉过来不太可能,但是,我们应该让他保持中立。”郭嘉躬身道:“我愿意先去见见曹cāo。”
“那不行,太危险了。”刘修断然否决。万一曹cāo发了疯,把郭嘉杀了,那他的损失可太大了。培养这么一个既聪明绝伦,又非常可靠的人容易吗?
“大王亲自赶赴洛阳,冒的险,可比这大多了。”郭嘉长身而起,躬身下拜:“嘉自童稚起,随侍大王左右,深得大王恩宠。当此之时,嘉岂能顾惜一身安危而裹足不前?再者,刚才仲翔与公达也都说过了,曹cāo其意在利,只要得到利益,他就不会与将军为敌。嘉身荷大王重恩,只有嘉前往,才能使他相信大王的诚意。”
虞翻和荀攸也点头赞同,此时此刻,派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曹cāo很难相信刘修的诚意,而郭嘉是刘修的亲信,这一点曹cāo非常清楚,他去做说客,份量自然不一样,成功的可能xìng也更大了。反过来说,如果曹cāo杀了郭嘉,那就证明他的心意已决,刘修就不用再犹豫了,直接准备用武力解决,别奢望能把他拉拢过来了。
郭嘉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重量级的筹码,要逼着曹cāo做出旗帜鲜明的决定。要么支持刘修,要么反对刘修,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这个道理刘修懂,可是他就是不敢冒险。郭嘉从十一岁到他身边,如今已有九年多,他亲眼看着郭嘉从一个稚嫩少年长成了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君臣关系,更多的是一种有时似父子,有时似兄弟的亲情。他不希望郭嘉去冒这个险。
郭嘉见刘修犹豫,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心中激动,更是豪情万丈。他再次拱了拱手:“大王的担心,嘉非常感激。不过,马伏波有言,为将者当马革裹尸,而不能卧于床上儿女手中。嘉虽不能如马伏波征战沙场,可是身为军谋,嘉能有这样的机会为大王效劳,也是平生幸事,请大王不要再耽搁了,嘉早一天到曹cāo面前,就能多一分机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虞翻和荀攸也上前劝说,刘修沉思半晌,只得应了。他拍着郭嘉的肩膀:“奉孝,你可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