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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痊愈了。”我再度将刀别在了腰间。
“那么,”他看了一眼窗外撑着伞干活的馨,“今晚子时, 胡同,阉狗两人,胡狗四人。做完之后,等我验货。”
我点了点头,他便离去了。
我望了一眼馨,她似乎也在向我这里看来。四目相对,我发现她的眼中又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我们这几天很少说话,她这几天总是回避着我,我们又回复了陌生状态。
悠扬的笛声划破沉寂的夜,夹着雨声,仿佛近在咫尺,仿佛又远在天边。我一记带刀回旋斩,结束了最后一个猎物的性命,但他的刀也划破了我的左臂,大概是很久没有动手的缘故罢。雨顺着我的手臂将血冲下,很冷,也有点痛。
梅香再度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伞在我的头顶上方将所有的寒冷挡在了外面。我终于明白,馨不仅是梅的香馨,也是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温馨。我回过头,她眼中的忧伤虽然淡了许多,但我仍然找得出它的影子:“又流血了。”说着,她将手帕撕开,为我包扎上去。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也似乎注意到了这点,总是低着头,避开我的目光。我们就这样站在伞下,听着雨声,沉默了。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荣先生来了。他批着蓑衣,依旧没忘记叼上他那旧得不能再旧的烟袋。
“干得很好,”他验完货,对我说道,目光在我的左臂上停了瞬间,嘴角隐隐划起一丝微笑,“另外,以后几个月内,你可能会没有任务。这几个月中,组织让你隐蔽在这里,一旦形势有变,我会通知你新的任务;如果形势转好,你们就在这里开始正常人的生活罢。”
“你的意思是大顺军已经攻入皇城了?”
“据可靠消息,思宗已经在煤山自缢,守军明早就会投降。”他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但形势并不是一片大好。北京城里还有大大小小前朝遗老几万人,这些家伙的子孙现在要么收关,要么占据江南一带,怎么处理他们,李自成还得好好考虑一下。更烫手的是关外满人虎视眈眈,而关内政权并不统一。一旦开战,势必给满人造就机会。”
“这样,那夏先生到底站在哪一方呢?”
“还得参详。今天就这样吧。好好生活,”他看了一眼馨,“但不要忘了练剑刀”说着,他转身离去。
日子也就在练刀与唏嘘中度过。馨还是那样避开我,让我很是不解。我们似乎都想靠近对方,但当真正靠近的时候又发觉,我们是隔阂开的。
李自成进城之后,也没有烧杀掳掠,似乎局势真的就转好了。
但就在我暗自打算离开北京(不知道馨愿不愿意跟我走)时,顺治元年,八月,荣先生找上门来。
“今天找你,是有重要任务托付给你,”他和我坐在了院子里。
“什么任务?”
“李自成进城之后,果真对前朝的遗老们进行了惩治。他派刘宗敏和李过勒令那些官僚们交出平日里贪来的银子。这之中有一个叫吴襄的,他的儿子吴三桂现在在宁远一带驻军防守,手头有几十万大军;这还不说,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直接关系到清军是否入关。所以,组织想打通吴三桂的关节,让他放弃投清才想法。要做到这点,还得从他最宠爱的人入手。他有一个歌姬,叫陈圆圆,是他最宠爱的。如果我们把她给抓来,要挟他,一定有很大的作用。正好现在李自成看上了她,今晚要将她招进宫戏玩,你就在我给你的地图上的位置埋伏好,见机行事。”说着,他将一张地图交给我,上面已经标注好了我的位置,“今天就这样了。”
“又有任务么?”晚上,我吃过饭,开始准备,馨问道。
“是的,”我看向她的眼睛,她又避开了,但我还是察觉她眼睛深处的光还是那么忧伤。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打住了。末了,在我走出门时,她在我身后幽幽说道:“小心点。”我没有回头,但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温暖。
马蹄声踏过青石的小道。夜还未深,却也不见几人——乱世就是这样萧索。
我伏下身,缓缓移动身体的各个部位,让每一块肌肉都收缩到临界状态。风迎面向我吹来,划过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阻挠,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做到猎豹捕食前的线条。我望向胡同的尽头,还未到,但快了。这条胡同是这一带最偏僻的,看来李自成选这条道招温柔,也算是小心谨慎了。
尘土被马蹄带起,随着夏风在空中飞舞起来。护送陈圆圆的马车终于在三名骑士的带领下缓缓向我开来。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顾民族安危……我想着,让怒气从胸中一点点地酝酿出来,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
三名骑士呈品字形前进,当第一骑的马前蹄越过我的视线的瞬间,我跃向他,在半空中拔出刀,一记带刀刺斩,很轻松,便取下他的性命。
转身,我的刀紧接着向正愣在后面猛然勒马的两名骑士横挥出去。他们才回过神来,拔刀格斥。但右边那名骑士却已经来不及拔刀,被我卸下右臂。我跃起身,举刀斩杀下去。红色和黄白色的浆汁迅速喷向我的脸部。我左手带起披风,将那些物质挡下,右手从颅腔中拔出刀,正准备向最后那名骑士挥去,却见另一个高大的黑影已经跳上马车,踢下车夫,撩开帘子伸手抓人。
我于是立即飞身向那黑影跃起,一记斜斩,向他后背攻去。马车中发出一个女子的娇滴滴的叫唤,那人收回伸进车厢的左手,右手回剑横斥。我只觉手上一震,那人的剑刃已经将我的刀锋挡住。好大的力气,我不禁暗叫道,后仰退出五步,再次奔出,约起,举剑向他背心捅去。他迅速转身,长剑穿梭递出,向我的刀面点来,刚劲有力,立即将我的刀给拨开;并且剑尖还顺着我的刀刃上滑,向我的手腕刺来。我立即转动手腕,将武士刀横了过来,把他的剑尖封在前面。
他也知道这一式已然落空,收剑退出几步。我也乘势后退,缓了几口气,向一旁瞟去,剩下的那名骑士已经策马逃出。只可惜那黑衣人的剑已主动攻来,要不然,定不让他跑掉。
这一记,黑衣人势取我的小腹。我挥刀横挡,他的剑却立即划上指向我的眉心。好凌厉的剑术!我只得转头让开,指刀上刺,将面前的剑弹开。他却紧紧逼来,剑锋如流星雨一般,立即向我的大腿攻来。这剑法似曾相识,是的,它是二月那个锡伯剑客的剑法用于攻击之上!
我转动腕部,挥刀格去,顺势退出三步:“流萤宗的胡人剑客也惦记上美人了?”
“她对我的用处和对你是一样的。”他倒也说话干脆,汉话也还流利,听得出,是一个中年胡人。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竟然如此的寒光逼人,让我也不禁深吸了口气。
又十余次对攻,我们还是被对方完美地破掉。这时,胡同的两头都涌来几十名披坚执锐的兵士。我知道,再这样不分胜负的斗下去,大概得同归于尽了,但却不甘让他半分。他似乎明白了这道理:“算了,今晚你我都抢不到这女人,就此作罢!”说着,他跃上车顶,向胡同一侧的房顶逃去。我见那兵士已经涌到车下,来不及抓人,也只好跳上另一侧房顶,逃了。
七
“罢了,”荣先生听完我的讲述,叹了口气,“看来这吴三桂是反定了。就这样罢,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罢,他离去了。
果然,吴三桂很快调集关外守军十几万退回关内。李自成得知吴三桂拒绝招降,亲自领兵二十万,从南面向山海关开去。
顺治元年,九月。
“这几日还过得好吧?”荣先生再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消瘦起来。
“比荣先生一天忙碌在外,自然是要安逸一些。”我已经从他那憔悴的眼神看出了时局的不妙。
正要询问,他自己已经说了起来:“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受到吴三桂军和十几万清军的夹击,狼狈向京城撤来。看样子,天下很快就大乱了。”
“先生是说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很难取胜?”
“是的,据可靠消息,李自成已经准备回北京即位之后,立即退回西安。而他的几十万残军,对于那四十万旗军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了。南明的军队更不可能抵挡多久……”他说着,竟然垂下泪来。
“那组织准备怎么办?”
“夏先生和陈先生准备组织抗清力量,自愿征兵。”
“那算上我吧。”
“但你这样参军,马馨舍得的。”他擦掉了泪水,又回复了常色。
“她与我并无瓜葛,如何不舍?”
“实际上她对你是非常在乎的。”
“但她总是支持我每次出去完成任务……”
“那是你不懂她的心。她每次看着你出门,其实都承受着一分非常的痛苦。你只知道她支持你出门,却不知她已经把你所有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悄悄装在了她的心中。她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女子,所以你不能不好好珍惜。”
“但天下无辜的人民又让谁来珍惜呢?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思为国戍边,还怎配立于天地之间。至于馨,我想她会明白我的。”我想起了卖伞的那个老人,我的刀,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说得好,”荣先生站起了身,“就凭你这一番话,组织的新任务铁定交给你了。”
“什么任务?”
“潜伏任务。”
“……”
“组织已经在西湖边上为你做了一个渔家农舍,你和马馨就装成夫妻潜伏在那里。组织起事之后,将会有任务给你。但如果几年都没有消息,你和馨就过你们的新生活罢。”
“这样,那我们多久动身?”
“明天。”
八
我们在组织的安排下去了杭州,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我放下了刀,拿起渔具。馨和我的生活变成每天白天撑船在湖中取渔然后到市集上卖,晚上一同做饭吃饭。这样的生活虽然单调平淡,但我总能从中领悟些什么来。而馨还是一如既往地避着我,很少同我说话。
荣先生那边,就变得杳无音讯了。但从市集上人们的传言来说,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顺治二年,七月,彝会在云间组织起义。很快,起义失败,夏允彝先生投河自尽。
顺治三年,五月,陈子龙先生秘密策动松江提督吴胜兆反清,失败,陈先生和吴胜兆均被捕遇难,夏允彝之子夏完淳转战湖南。
顺治四年,正月十五。
下午,馨还是勤快地打扫着屋前的积雪。我坐在屋内,补着那张破过很多次的渔网。我们又有好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我感觉到她离我有一段距离,但却又感觉到这段距离不远不近。
马蹄声踏破雪地的寂静,有四骑。只听得馨突然叫了起来,我将藏在床底的刀取出来,冲了出去。
是扫荡反清志士的绿营清军。但我的身份不可能暴露。
“小娘子,今天人家都在过节,我们兵哥哥好寂寞哦。干脆带你回去玩玩吧。”一个骑士已经将馨抗上了马,调戏道。原来是出来打家劫舍的清兵。
我知道他们是汉人。“汉人竟然这样欺负汉人!”我大叫一声,将右手握在了很久没有碰过的刀柄上。拔刀,冲步带刀斩,半月回旋斩,斩杀,反手捅杀,四名骑士在我跃起后的四招内,全部丧命。
我在身上抹了抹手中的血,伸出手:“我会保护你的。”
馨被瞬间的巨变惊了一下,回复常色,嘴角隐隐翘。她笑了,虽然脸上仍有几丝淡淡的忧伤,却恰似冬雪中绽放的梅花。她抓紧了我的手,借着我的力量跳下马来,然后跑回房间,取出她的笛子,又一次对着西湖吹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吹的到底叫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那里面蕴涵着无尽的悲伤与喜悦,是强烈的矛盾的纠结。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黄昏时,我已经收拾好了那四骑的尸体。
“元宵节。”她放下笛子,答道,打破几日的沉默。
“是啊,可惜你我的家人都已不在。不然这个节日肯定很热闹。”
“……”她望向西湖的深邃的前方,不知在思索什么,眼睛里那团迷茫的光又如两年前一样强烈。
“那个……”她终于从沉思中醒来,白皙的脸颊忽然泛起隐隐的红晕,“你说你会保护我……是真的吗?”
我想起了三年前的正月十六,我的刀屠杀了一个锡伯族居住地的几十名无辜的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个不怕被那战火沾上,又没有人能保护我们,只好逃呗。”“我总想用手中的刀保护天下无辜的人。”这是我毕生的理想,但我却已然堕落成了杀戮狂魔。“不信,你只杀危害你汉人的人。而且,你只是给孩子。” “汉人竟然这样欺负汉人!”我现在已经杀了四个并未叛族的汉人,但他们是该死的。我到底应该怎样选择?是那个杳无期望的理想,还是眼前真真实实的人?我在心中问自己,但没人能给我答案。
九
又是一个沉默的夜。我很早便醒了,只得静静站在她的床前,看着那只熟睡的小马驹,静得很美。
马蹄声再次踏破宁静的雪地,却又突然间停在我的屋前,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切又回复了平静。
我取出刀,将它佩在腰上,轻轻走出房去。
男人躺在雪地里,挣扎着。血从贯穿他身体的劲弩上滑下,浸在雪里,格外醒目。是荣先生,他来到这里,却被别人跟踪了。
“你怎么样了?”我扶起他,也不管四周潜伏的力量。
“对不起,我害了你……”他已经快不行了,“夏完淳……下个月将转移……回云间,我来……通知你去……接……”还没说完,他就咽气了。我抬起头,两名骑士已经缓缓向我靠来。
我拔出刀,任凭杀气从胸中沸腾杀来。
他们走近了,我从年长的胡人眼中读出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就是他,三年前阻碍我虏走陈圆圆的流萤门胡人剑客。他腰中青色的重剑,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是你。”我看着那个中年胡人,恨恨道。
“不错,是我。”一丝冷俊的笑随着他面部肌肉僵硬地扯动而浮起。
“还记得我么,鬼刀?”他身旁的少年也说话了,声音十分熟悉,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用想了,他就是你第一手任务中逃掉的那个猎物。”中年胡人打住我的思索,他们已经跳下马来。
“原来你们都是流萤宗的人,那么,请教阁下大名?
“我的汉名叫关斐,我小儿子叫关云,被你杀掉的那两个叫关秀奇和关飞恒。不仅我和我儿子是流萤宗的人,你也一样。”他的仇恨已开始在胸中翻滚。
“什么?”我的脸冷冷地抽动了一下,用嘲讽的口气去激怒敌人,“在下的师父不过是一位老僧,怎么可能和你们这样的大门派有关系?!”
“我的师父也是一位僧人,不过,他收我的时候才五十余岁。”
“那么你这么说,我们还是师兄弟了?”
“是的,不过,自从你杀死了我的两个儿子,我们就注定要在天神的注视下进行残酷的决斗。流萤之刀和流萤之剑生来就是仇敌。”他的脸在次抽动,但却笑了,目光透向了我的身后。我没有回头,梅香已告诉我,馨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起来,本来凝聚的杀气不知所措地激荡在胸中。竟然是她。
“香香,还不过来。”关斐对馨说道,我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朦胧的眼睛,想用目光挽留住她。但她还是缓缓向关氏父子走去。
“给你介绍一下罢,”关斐笑得很冷,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不屑地瞧着敌人的头颅,“她叫马馨,小名香香,是我的侄女,与我的长子有一纸婚约。阿奇为了她能过上好日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她也为了报仇,冒死接近你。”
“是真的吗?”我看向馨。
她点了点头,不经意间,泪水划下。
“那么,我们一切行动都是你出卖的?”我的郁气上涌,嗓子竟哽咽了。
“这还不是。大概是她身上那一半可卑的汉人血统让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