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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霓目送他离去。他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不过是一条裤子而已,顶多她替他付干洗费嘛!真是小气!继续回头修理影印机。
“呃,狄小姐,我去叫修理部的人来。”小弟只想在她造成无法弥补的灾情之前及时找到救星。
“等一下,我想到了!”她确实漏查了一个地方。“八成是插头或电线出了问题。”
兴冲冲地拆开插头,剥下一小截电线皮,东转转西弄弄的,再满意地装回去。
“咱们再试一次。”插头的尾端仍然连接在主要机件上,如果有效,主机的指示灯会自动闪烁。
她把插头插进墙上的插座,满怀期待的眼光盯紧红色指示灯——
一分钟过去了,没反应!
“狄小姐……”
“别吵!再等一下。”她教训他。“成大事者必须具备足够的耐心,懂吗?”
小弟当下决定,与她争辩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他明智地闭上嘴巴。
再过一分钟,依然没反应,接着,两人都以为自己弄错了——但,他们确确实实闻到一股奇异的焦味从插头部位冒出来。
“啊!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小弟尖叫。
这倒是始料未及的结果。
被她剥皮的电线正负两极不慎接触到,产生小小的短路,造成插头的塑胶外壳被热度渐渐熔化。
“喂,别叫了,只不过熔掉一点点塑胶,又冒出一点点黑烟而已。赶快找东西灭火。”务必要在惊动其他人之前把事情摆平。“这层楼的消防器材放在哪里?”
“等一下,我去拿……啊!不行,来不及了,浓烟冒出来了。”
她原本还不紧张的,然而被他大惊小怪地嚷嚷起来,不怕也得怕了。
怎么办?怎么办?两个人急得团团转,同时搜寻身边是否有合适的灭火工具。
“这里!”小弟率先发现“火焰的克星”。刚才修理机器时,他顺手把清凉解渴的可乐放在墙角,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给我,给我!”她抢过铝罐,两个人都来不及细想,直觉将深褐色的饮料泼向作怪的插头。
嘶——浓黑色烟雾苟延残喘两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熄灭了。成功!两人正想跳起来庆祝,电插座突然爆出几串火花,绵密如雨的滋滋声从石墙内透出来,听起来仿佛科幻电影中的诡异生物在墙内钻动。他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头上的灯管闪烁两下,然后就整排熄灭了。
此起彼落的呼喝声、惨叫声、怒吼声从大楼的每个办公单位响起,虽然几秒钟之内备用电力就开始运作,然而对于众多流失的电脑资料而言,补救措施已经来不及挽救什么。
“电线走火不能用水淋!”她为时已晚地忆起。
这回,祸真的闯大了!八成是可乐跑进插座里,影响所有的网路系统,造成更严重的走火和短路。
两个人垂头丧气的,索性也不逃了,乖乖待在原地等着其他职员告御状。
她仿佛极端容易在贺家的地盘上惹麻烦,可见这是八字相克的问题,谁也怪不得谁。
既然有过前几次经验,或许这回寰宇不会太生气——对吧?
她暗暗祈祷。
※※※
谙霓乖乖窝在沙发里,圣伯纳犬“阿成”尽责地护卫着她。尽管贺寰宇才是它的正牌主人,然而基于异性相吸的天理,它选择忠于娇美讨喜的谙霓也就不令人讶异了。
此刻它的主人头顶上正冒出火山爆发的怒焰。笑口常开的俊脸上绷得紧紧的,像煞了他老哥们火大的模样。
贺寰宇从来不生气的!任何人都明白这点!即使他真正动怒了,外表也必定维持着惯有的开朗笑容——然后开开心心地报复回去。所以,今天的对峙局面可以说是空前的历史时刻。
“我是不是欠你几百万没还?”
“不是。”
“或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看不顺眼?”
“没有。”
“我就怕这样。”寰宇努力捺下满腔的怒火。如果他们之间有过节,他还可以把一切差错归诸于她在报复,但是他们没有,因此他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她是无辜的。“那么麻烦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
“唔?”阿成狐疑的狗眼端详她。
“哪有?阿成,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恨他。”他怎么可以中伤她的名誉?他们之间没有过节难道不好吗?为何他一副难以平衡的样子?“我只想帮忙。”
他的拳头堪堪在桌面上方五公分凝住。停!贺寰宇,不能捶下去。暴怒的反应是你二哥的注册商标,你没道理抢他的饭碗。记住!一定要心平气和,别让这小妮子知道她整到你了。
他做完心理建设之后,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公司的修缮部门有十五个专业技术人员可以搞定一台小小的影印机,用不着你这个半调子出手。”是了,继续维持这种平心静气的口吻,待会儿再回房里尖叫。“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倒楣吗?先是被你耗掉整个早上,完全没有任何工作进度可言。大哥出门在外已经让我的工作量加重了——”
“贺大哥去度假怎么可以算在我的帐上?”惹出麻烦她当然肯认错,不过把其他杂七杂八的因素归咎给她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他不理会她的插嘴,继续说下去。“接着,一个客户临时出了点状况,取消了我们一个月前就已预定好的会面——”
“那个人不讲信用和我没关系吧?”她才不想当冤大头。
“然后你又试图放火烧了贺氏总部。”
“唔?”阿成巨大的脑袋从她膝上抬起来,似乎非常惊讶小美人儿居然是个恐怖份子。
“阿成,不要怀疑。”寰宇摇晃着食指向它保证。“她差点烧了‘贺氏’,害我们破产,如果当真被她得手了,咱们从此只能以讨饭为生,你也会变成一只无家可归、没人收容的野狗。”
“汪!”阿成立刻换坐到他身旁。明智的抉择!
可恶,她又不是故意的。
“好嘛!大不了以后我别碰影印机。”这就得了吧?
“影……”他终于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滋味。狄谙霓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整桩事件和无辜的影印机根本扯不上关系,惹出祸端的人是她!“算了,反正这几天你先别到公司去。”
“为什么?”甜蜜的笑容终于垮下来。“成天闷在这里好无聊,让我跟去啦!我保证不再惹事好不好?”如果他想藉此来惩罚她,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寰宇正想回答,陈管家端着几味北方小点心走进客厅。三兄弟以前绝少在下午时分回来过,何况在上班时间翘班。因此,想也知道,狄小姐肯定又闯祸了。
“三先生,吃点小笼包。”陈管家故意绕了一大圈,尽量避免从她的附近经过,省得又沾上她的楣气。
如此明显的举动教人很难视若无睹。
谙霓认为自己受到强烈的侮辱。
瞧他们戒备森严的表情,活像她是瘟疫或害虫似的!她又没做什么,只不过无意间打了寰宇的眼睛一拳、让他半夜跑去狄家救她和表姊回来、害他和她叔叔打起来、轻经敲中陈管家的鼻梁、不小心烧掉公司的电线系统……
仔细算一算,她的记录好像满辉煌的,再加上这一切全发生在短短的十天之内……好吧!她确实有一点点太过火了。然而,任何人都有资格获得将功赎罪的机会,她也不例外!
“陈先生,点心交给我就好。”她殷勤地迎上去,决定好好向他们赔礼。
“不用、不用。”陈管家连忙后退三步。菩萨保佑,别让她再接近他。
“没关系,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吧!”他何必这般提防她呢?只是一笼包子而已,包子又不至于造成惨痛的损失。
“不不不,真的不用了。”陈管家把盘子高高举到头顶,宁死也不愿交给她。
经验告诉他,任何无害的物品到她手中都会变成致命的武器。
一颗小笼包悄悄滚出瓷盘外,落在他的脚旁。
谙霓体贴地替他注意到了。
“陈先生,当心——”她好心捉住它的手臂,以免他继续后退,踩扁了包子。
陈管家吓坏了,几乎可以看见恶运之神的魔爪顺着她的小手爬进他体内。老天爷为何要惩罚他?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蓦然间踏中一个滑不溜丢的物体。
“当心!”
太迟了!陈管家顺着小笼包的势子滴溜溜地滑出去,脊梁率先着地,臀部其次。一时之间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连呼吸都给摔断了。
寰宇和阿成目瞪口呆,愣坐在沙发里看着陈管家二度牺牲于她手中。
这个女人绝对是黑煞星下凡,毋庸置疑!
“别动!”他立刻阻止她弯身扶起陈管家。
她忍不住觉得委屈。他为何用充满了惊慌、恐惧的眼神注视她?“你也看到了呀!是陈先生自己踩到包子,又不是我害他的!”
他抢上去扶起陈管家,两个人外加一只狗马上退至离她最远的角落。
“谁害谁都无所谓,反正你短期之内别到公司去。”阿弥陀佛,从不迷信的他此刻却考虑着是否该请个法师来家里做法。“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你不惹事,事情也会自动来惹你,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对其他人而言,比较安全!
“噢!”他们真的把她视为瘟神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向楼梯,打算回房里大哭一场。
“谙霓?”
“嗄?”
“过来。”
她乖乖走过去,注意到陈管家在她接近之前,一溜烟逃出客厅。她更加沮丧。
“干什么?”声音有气无力的。
该死!她看起来仿佛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兴起应该补偿她的冲动。明明是她犯错,不是吗?
“咱们来打个商量,下星期一我和客户约好了吃午餐,你可以一起去!”成天把她关在这里也未免太无人道了。“至于其他时候,除非有我陪着你,否则不可以一个人四处乱跑,知道吗?在你结婚之前,狄家的人随时可能把你绑回去。”
“嗯。”她依然病恹恹的。
唉!狄谙霓可怜兮兮的表情实在很可爱,他忍不住想吃她一点豆腐——
热呼呼的唇瓣贴上她的樱唇。
对了,差点忘记她的“惩罚之吻”。她终于明白,通常寰宇并非因为起了坏心眼才会吻她,而是因为她做错事或惹他心烦。
她泫然欲泣地承受他的吻,而后静静推开他,转身上楼。
她的反应再次挑起他浓浓的罪恶感。做错事的人确实是她呀!他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会轻易被一个小女人的颦眉叹息所影响?
“阿成,如果我逃婚,你觉得老大会不会天涯海角地追杀我?”他的心情跟着阴郁起来。
“汪!”阿成回答。
“我猜也是。”他切切哀叹。然而,只要思及未来五年的婚姻生活,一身冷汗马上扑簌簌地流淌下来。
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吧!他试图乐观地说服自己。目前为止,从打架到电线走火,所有最惨烈、最糟糕的情况都已经发生过了,她根本不可能再造成其他更严重的损失,不是吗?
第四章
她赶跑了“贺氏”举足轻重的客户!
后来,寰宇自动修正对她的看法。或许她不是瘟神或黑煞星转世,而是敌人派来摧毁贺家的秘密武器。
※※※
“饮仙阁”位于阳明山上,景致清幽,以各式调酒和小菜闻名,店面内部颇为宽敞,却不像一般商业人士惯于洽谈生意的地点,因此寰宇与客户相约在这里倒是令她惊讶。
“何先生是这间酒馆的常客。”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可见这位何先生的品味相当高雅,比其他生意人的世侩高明了几分。她心中先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客人产生些许好感。
“你们今天打算谈什么生意?如果两方无法达成协议怎么办?”
乌鸦嘴!他白她一眼。
“何远达是美国‘华人财阀’的首脑人物,性子非常古怪,难缠得很。过去半年来,老大已经和他协商过无数次,希望和他合作开发一项新型的高科技产品,他却迟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我打算在两个月之内把这桩案子了结,免得夜长梦多。”他的心头突然窜过无以言喻的不祥感。依照谙霓前科累累的记录来看,带她同来会见何先生,会不会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应该不至于!他说服自己。到时候顶多吩咐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准说。一个哑巴女伴总不会造成太惨痛的破坏吧?
“贺大哥花了大半年都谈不成的事情,你说两个月搞定就两个月搞定吗?”她才不相信。
“废话,当然以我设定的时间为准!”这女人分明看不起他。“小姐,给点面子好吗?老大在公司里专司运筹帷幄的工作,二哥则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医学研究上头,偶尔才出出点子帮忙,他们设计好的企划案全靠我付诸实行。你以为我‘执行部队’的名号混假的吗?”
“那又如何?他们用头脑吃饭,你却专门替他们跑腿,说出去也不见得多光彩。”反正她永远找得出话来贬低他就是了。
寰宇为之气结。
“对不起,我来迟了,路上遇到塞车。”一个礼貌的男声自谙霓背后响起。
他们同时起身迎接新来的客人。
视线相交的瞬间,谙霓直觉这位先生的脸形相当眼熟,忍不住侧头想了一想。
他大约四十出头年纪,相貌平凡,和街上绝大多数的过路人一样缺乏特色,那么,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仿佛见过他呢?何远达深思的眼光紧瞅着她,似乎也有相同的熟稔感。
寰宇开始对两人出乎寻常的沉默暗叫糟糕。
啊!她想起来了!他就是上个星期被她用炭粉弄脏裤管的男人。
“小器鬼!”
“冒失鬼!”
蓦地,两人指着对方鼻子异口同声大叫。
“你说什么?”何远达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竟敢用如此大不敬的语汇称呼他。
“你叫我的名词也没多好听呀!”一报还一报,咱们大哥别笑二哥!
“我叫错了吗?你拿起炭粉盒子随便乱洒,弄脏了我的长裤,害我临时取消当天的约会,难道不是冒失鬼?”
那天令何远达无法赴约的原因便是她?寰宇简直欲哭无泪。为何他身旁看似与她无关的人,最后都会和她扯上关系?而且还扯得莫名其妙,让他防不胜防。
“弄脏你的长裤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还主动提议赔偿你的损失。一桩小事就能让你记恨到现在,我叫你‘小器鬼’也没什么不对呀!”她愿意致歉,却讨厌向气焰太嚣张的人屈服。
柯远达愣了一下。他纵横美洲商场十几载,政商界的大人物看见他尚且必恭必敬的,岂料这个女人不但开口骂他,还强调自己骂得没错,莫非她向老天爷借了胆子?
“贺先生,这位小姐是谁?”浓黑的眉毛蹙了起来。
“她是——”寰宇的脑中闪过无数个贴切的名词:楣星、灾星、恶运的化身、生命的绊脚石、胸口永远的痛。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选中一个完全符合她身份的名号。“她是我的未婚妻。”
何远达眼睛瞪大的程度令她叹为观止。她首次发现,原来眼球的直径和嘴巴差不多。但他的下一句话摧毁了她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