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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男仆一拥而上,将陆进财和丢了乌纱帽的范守长一顿猛打。他虽带了不少衙役来,看这仗势,又有谁敢上前?可怜那平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父母官,只为了张家贿赂的几两银子,冒冒失失地闯进这户势大的人家,竟被打得鼻青眼肿,最后被人架着扔到了路旁。
叶莲凌空一脚,将那顶不值几文臭钱的乌纱帽踢出了叶家大门,直滚到对面的阴沟里。
阴沟再脏再臭,可乌纱帽却是贪官污吏们聚财敛富的法宝,不能不要,尤其是主子的乌纱帽更是重要,陆进财忙忍痛爬到阴沟旁捞上来,范守长急急忙忙地将又脏又臭的乌纱帽扣在头上,两旁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然大笑,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惬意舒怀的猢狲赤膊戏。
叶芸见范守长满身臭气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他本已十分疲劳,又吓上一吓,再来回一阵急跑,精气神早已耗尽,若不是紧张沛玉才勉强硬撑住,只怕早就瘫了下去。眼见得事态平息沛玉无碍,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疲软,竟是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将他送往樾阁。
但是,叶芸才回樾阁就硬是坚持着让宝云扶他去往据梧轩,他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沛玉,好让他也放下心来。
十四
第十四章花神殿儿啼银环踏水去据梧轩问缘哥儿试红妆
夜深人静,荷花池畔花神殿中,银环正跪在塔心前暗暗祈祷。自沛玉回到茧园,她已是第二次回来了,与前不同的是此刻她已经娇儿在怀。
她本想自己抚养婴儿,然而,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下人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外如何谋生?何况她在园中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贴身丫环,从没做过粗活,出外几个月也只是凭着素来的积蓄才勉强撑到今日。她本无谋生之道,因听见沛玉回府才回来的,原指望有个依靠,但两次前来,都见到沛玉人事不省昏迷不起,眼见得再无她依靠的可能了。她只得来到这寂静无声的花神殿中,对着楠木塔心一吐衷肠。
但是,又有谁能听到她的祷告?她向着塔心磕了三个头,抱着孩子向簖桥走去。
荷花池中曾经满塘盛开的莲花已经不见,银环抱着孩子轻声饮泣:“公子你真的好忍心,竟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肯睁眼看一看,恐怕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不是奴婢狠心,实是这世道容我娘俩不下。我与公子虽名为主仆,却从未以主仆生分过,但是下人终究还是下人,即使公子有心容我,这世道也不能容我,如果他跟着我只怕还要受更多的苦难,谁让我是个无名无份的下人呢?玉公子,眼下你自身都难保,又怎能顾得了我们母子?罢罢,我们这就去了,离开这吃人的世道。”
银环伤心地抹着眼泪,抱着孩子向池中走去,水渐渐没至腰际,她不舍地看看婴儿,见他依旧甜甜熟睡,根本不知已大难临头,再看看他活脱是沛玉的脸庞,她不由迟疑了:“难道真要带你一起走吗?倘若我离开你,兴许老千岁会慈悲为怀,收留你,只是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知道你的生身父母了,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又有谁会疼你?”
银环忍不住亲了亲孩子,毅然向水深处走去。水很快就已没及胸口,她将孩子高高举起,不让水碰到他。突然间,水中扑楞楞尖叫一声,飞起一只早醒的夜鸟。银环吃了一吓,头脑清醒了许多,她恋恋不舍地把脸贴在孩子身上,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儿啊,娘怎忍心让你陪我一起去?这是为娘的命不好,命里该当遭罪,你呱呱坠地又何罪之有?不,你应该活下去,应该有一对疼你的命好的父母来爱你。”
银环在水中静立片刻,犹豫不决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转过身向岸边走去。到了岸上,她从怀中摸出沛玉送她的翠玉如意,塞在孩子衣服里,也算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出身的标记,万一沛玉日后见到也能有个相认。
银环抱着孩子,祷告一番,又哭诉一番,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夜,耳听得远远传来一声鸡啼,眼见天快亮了,她才将孩子抱到花神殿中,轻轻放在塔心前的蒲团上,然后独自向塔心拜了三拜,起身就向簖桥走去。
这就是沛玉回来的地方,到得这里,银环凄惨地叫了一声:“公子,我去了。”竟是跃入水中。
一时间,顿见水浪汹涌澎湃不息,电闪雷鸣直将天空撕裂,但见一脉水柱冲天翻腾,席卷而上半空……
不一会儿,一切渐渐平静下来,但是乳儿啼声已惊动巡夜男仆,众人循声找到花神殿中,前后察看未见异样,便将婴儿带走了。
再说万寿楼上,老千岁正在梦中,忽见一位秀丽端庄的姑娘抱着个婴儿来到跟前,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何人?快快请起。”老千岁惊道。
姑娘抬起头来:“我乃天界一柄玉如意,因久沫日月精华,得以修成人形专司筛酒把盏。可恨天君昏庸无道,为一件小事将我贬落凡尘,我本热爱情天,与他有夫妻之缘,故今世还缘产下此子,只可惜小女子身份卑微,难将他抚养成人,百般无奈,才想到将他托付给老千岁。求老千岁收留下来,好生教养,日后也可为叶家接续香火,重振家威。”
老千岁暗暗一惊,听她言外之意仿佛叶家命中无子,心想细问,姑娘却在云里雾中若隐若现,难以捉摸,她慌忙问道:“此话当真?”
“老千岁久经世故,当知沧海桑田旦福夕祸的道理,看茧园今日盛况,怎料来日所终?只求老千岁好生看待于他,小女子拜谢了。”姑娘说着,又拜了几拜,抱着孩子飘然而去。
老千岁正诧异间,见她要走,急问:“你要带走他?”
姑娘摇摇头,道:“荷花池畔花神殿里,他正在那儿哭呢。”姑娘说完,悄然隐身。
老千岁从梦中惊醒,急呼宝囡:“蓉儿,蓉儿。”
宝囡披了件衣服,匆匆奔进来:“老千岁有何吩咐?”
“蓉儿,你快去花神殿看看,可有乳儿夜啼?”老千岁半信半疑,不知梦中所见是真是假。
宝囡不解地看老千岁一眼,勉强答道:“是。”
宝囡到楼下喊醒赏月拜月,匆匆跑到花神殿,并没见到殿中有何异常,倒是远远听到梅花馆方向有动静。她赶紧奔了过去,果然看见几个巡夜的男仆,其中一人手里恰恰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正啼哭不已。
“等一等。”宝囡叫住他们。
“哦,是蓉姑娘,这么早起有事吗?”领头的是叶成,见宝囡相询,立刻停了下来。
宝囡将孩子仔细打量一眼,然后才说道:“老千岁让我去花神殿看看是不是有个孩子在哭,见这儿有动静,我才过来的。”
叶成赞道:“老千岁真神了,这孩子确实是在花神殿中哭闹,我巡夜到那里,见没人照应,就抱了来,想等天亮再报告上头,却不料老千岁先知道了。”
宝囡想了想,说道:“老千岁只是让我看看,你们先将孩子安顿好,等天亮后再去请示老千岁如何处置。”
“是。”叶成答道。
“没事了,你们走吧。”宝囡吩咐道。
“蓉姑娘走好。”叶成讨好地说道。
宝囡点点头,和两个丫环一起回万寿楼了,见到老千岁,就如实禀报了所见的一切。
老千岁心中不由暗暗道奇,她梦中所见万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那么姑娘所说为叶家接续香火又是什么意思?茧园如此财势又何用重振家威?老千岁一时也想不出究竟,随口说道:“那就暂且让他们领着吧,待天亮再让人把孩子抱来,我要先看看才能决定如何处置。”
宝囡答应着,侍候老千岁躺下,才和两个丫环退了出去。
再说沛玉此刻本在昏睡中,忽在梦中听到荷花池方向传来一声轰响,竟把他从梦中震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嚷道:“银环,银环!”
叶芸为方便照顾他,索性搬到了轩中,听他惊呼,也顾不上穿戴整齐就奔了进来,见他正坐在床边发愣,不觉喜形于色:“玉哥哥,你醒了?”
沛玉一把抓住他,急道:“银环、银环……”
叶芸皱皱眉头,不满地说道:“玉哥哥,银环早就离开园子了,是我在照顾你呢。”
沛玉瞪大眼睛看他一阵,这才认出原来是叶芸,待见他只穿着件贴身长衫,不禁愣了愣,诧异道:“你……”
叶芸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竟没顾到穿上外衣,眼下分明就是一付娇滴滴的女儿相,不由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转身出去,套上长袍才重走进来:“玉哥哥。”
沛玉愣怔半天,好不容易才相信他还是男儿,勉强开口问道:“芸弟弟,我这是在哪儿?”
“哥哥莫非认不出来,这是据梧轩呀。”叶芸答道。
沛玉摇摇头,颇为不解:“我怎么会回到这儿?我明明正在渡口吹笛……哎呀,我的玉笛呢?你看到我的玉笛了吗?”
叶芸怜爱地看着他,解释道:“玉哥哥,你在渡船上掉到水中,被人送了回来,都昏睡好几天了。我已经让蔷哥哥去帮你寻找玉笛。”
沛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怪道我刚才见到有人跳了水,原来是我自己掉入水中。不对呀,我好象还听到有个小孩子哭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芸笑他道:“你在做梦呢,哪儿来的孩子,八成是你在外胡搞,养了私生子呢,所以梦里都想着。”
沛玉脸一红:“芸弟不可胡开玩笑。”
叶芸笑笑,并不当一回事,连忙出去让紫英炖银耳燕窝汤,好让他补补身子。
待得天光大亮,叶成夫妇已抱了孩子等在万寿楼下。老千岁闻报,立刻让他们抱着孩子上来。
“给老千岁请安。”叶成和喜鹊跪下道,“请老千岁示下,这孩子怎样处置。”
老千岁想了想问道:“叶成,听说你媳妇身子不大好,是不是真的?”
叶成赶紧答道:“谢老千岁记挂,她的身子好多了,这不,知老千岁要见小的,她也非要来给老千岁请安呢。”
喜鹊伏首以额点地:“给老千岁请安。”
“你身体怎样?可还能生育?”老千岁问道。
喜鹊脸一红,摇摇头。叶成趁机说道:“她来正想求老千岁一件事呢,我早说老千岁不会同意的,可她偏不信,说老千岁体恤下人,一定会答应的,要来求老千岁把这孩子赏给她,还哭哭啼啼地抱怨没个孩子。可谁让她自己不争气不会生呢?小的说不过她,只好带她来见老千岁。”
老千岁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有心,就把他领去吧。但是你们可要好生看待他,千万不要让他受苦。”
“多谢老千岁。”叶成感激地磕了个头,“老千岁将他赐给小的,还求老千岁体谅小的识不了几个字,给赐个名字吧。”
“蒙天所赐──就叫他天赐吧。”老千岁想想,说道,“你媳妇也不必再做什么事了,只要尽心抚养孩子就是了,好歹他也姓了叶,你再去库房领十两银子,好给他添些衣服。”
“叶天赐?”叶成重复一遍,顿觉这名字光彩夺目,喜滋滋地磕了个头,朗声道:“谢老千岁恩典,我一定好好抚养他,决不辜负老千岁垂怜。”
“来,把他抱来瞧瞧。”老千岁指指孩子道。
宝囡过去,从喜鹊手中抱过孩子,递到老千岁手里。老千岁细细看了一眼,不由叹口气:“好清秀的小脸。唉,可惜蔷儿还没生育,若能生个这般可爱的孩子该多好啊。”
碰巧这孩子熟睡中露出笑脸,竟是咯咯一笑,把个老千岁看得喜出望外。叶成立刻恭维道:“老千岁果然不是凡人,这孩子哭了一夜,才刚睡着,到老千岁手中不哭反笑,分明与老千岁缘份不浅呢。”
老千岁闻听,心中猛一格楞,梦中那姑娘所说象是隐含叶府将来必须靠这孩子接续香火的意思,难道她叶家的将来真要维系在这个婴儿身上?这就是与她的缘份吗?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隐觉不祥,赶紧把孩子推给宝囡,皱眉道:“你们走吧。”
“是。”叶成答道,从宝囡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口中称道:“谢老千岁恩典,祝老千岁福寿无疆。”
老千岁叹口气,挥挥手:“去吧。”
叶成夫妇欢天喜地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老千岁待叶成夫妇出去,又让宝囡摒退左右,这才问道:“蓉儿,昨夜之事,你可觉得有何蹊跷?”
宝囡根本答不上来,遂说道:“蓉儿愚笨,请老千岁示下。”
老千岁摇摇头,叹息道:“我不明白,平白无故的,从哪儿忽然掉了个孩子在花神殿中,这里面必然另有玄机,不巧叶家到现在还没有添丁进口,我怕不是好兆头。”
宝囡想了想,猜测道:“老千岁福大,叶府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不会有事的。我猜是上天可怜老千岁期盼子嗣,才赐给叶家的。”
老千岁用眼色止住宝囡话头,断然说道:“这不可能。算了,不提它了,这件事就只当它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
宝囡虽有不解,还是答应道:“是。”
此儿出世,很快传遍了茧园上下,也惊动了凤姐,她却怀疑此事和叶蔷有关,但这孩子既然赏给了叶成,再加上她又未曾生育,也不敢发作,只得暂且冷眼旁观,静待事态发展。沛玉虽怀疑自己曾在梦中听过儿啼,却因不知婴儿身上有玉,也没想到会和银环关联。叶成因老婆不会生育,平白得了个儿子,当成了亲生一般,又岂肯轻易向人透露详情。
因了这种种原因,叶天赐的出生就成了茧园中的一个不解之谜,偏老千岁又有话传出,谁都不敢再对此事妄加议论。因此这孩子虽来得惊天动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除了叶成在砚脂井中略备薄酒稍事庆贺,就再也没人提及了。
叶成感激老千岁赐子,自此办事更为忠心耿耿,还自告奋勇去苏州请来名医,吃了几付名贵草药,沛玉的病总算好了些,叶芸这才放下心搬回樾阁去住。
再说曲小玉因红船被撞沛玉离去,她也到昆山来过几次,奈何就是进不了茧园,等红船修复,曲秀能够登台,她重又领着曲家班唱起戏来,不料红船的生意竟是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
红船生意萧条,曲老夫子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以图再现昔日辉煌,奈何情势不饶人,听红船唱戏的人越来越少了。非但曲家如此,好多有名的戏班也同样是光景不再,竟有不少抛下原来的架子,辗转乡下去混饭吃了。
曲老夫子自视清高,当然不肯与别家班子一样走乡串村混饭,可是在太仓城里的日子又越来越难捱,只得转码头到昆山来。只是这次转码头已是穷途末路,再也不象过去那样耀武扬威了,他竟是为了曲家班的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这种情况不独存在红船一家、太仓一地,在昆山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叶家那么有钱有势的也把家班给解散了,足见这情况绝不是一家一地的戏班所面临的窘况,实是因为社会经济日益萧条,平民百姓,甚至于达官显贵都手头拮据,无更多闲钱化在看戏或是供养家班上。
红船到了昆山,尚未开锣,小玉就听说沛玉在退军渡坠水的消息,这令她大为担心,赶紧去了趟茧园,想看看究竟,不料叶府守门家仆不识尊容,竟不肯通报放进。
小玉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