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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计一凛,上下打量一番,转身引路,拾级而上,将我们带入一间名曰秋韵的雅室。我暗自思忖这四爷是何许人也,如此威风?心思百转总也理不出个头绪,只好作罢,索性问个明白:“四爷是谁?好大的面子!”
他瞟我一眼,颇为得意,“这四爷就是当今四皇子。”
“你是说弘历?”我惊道。
他脸上掠过一抹惊疑,轻轻点点头。
我忽而想起这弘历应当已出落成翩翩少年了,万没料到如今还能沾上他的光。低头瞧见自己一袭素衣,怎比厅中其他食客锦衣华服,无奈道:“我猜那伙计定是把你我当成那位四爷的家奴了。有道是店大欺客,一会儿有的是苦头吃!”
“咱们给的银子一文不少,料他也不敢!”李卫双眉一扬,偏偏不信。
一盏茶的工夫,菜上了大半,我饿得紧,正准备大快朵颐,李卫劝道:“人还没来齐,你就不能等会儿。”
我陡然想起这桌子是弘历订的,料定他自然是那位姗姗来迟客人,心道:“他不过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小时侯还抱过他,如今怎么端起架子来了?”遂不理李卫,兀自伸了筷子。
不知怎的,总觉菜色名不副实,尤其这姜汁鱼片,鱼少汁多,实在说不过去。趁伙计上菜的当儿,我忍不住问上一句:“姜汁鱼片是这个做法么,相当的清澈见底!”
那伙计眼珠一转,答道:“既然叫姜汁鱼片,姜汁在前,自然了鱼少汁多了!”
听他这番诡辩之辞,李卫不禁着了恼,正要发作,我朝他递一眼色,不紧不慢又问一句:“这是水阔楼的规矩么?”
那伙计不名就里,点头如捣蒜。
我笑道:“既是如此,也不为难你。麻烦再添上三份蛋炒饭,记准了,这回蛋在前面,照规矩办就是,否则对面这位爷可不饶你!”说罢,朝李卫一挤眼。
不料,这李卫竟如木头般,怔怔起身,叫道:“主子!”
我以为是弘历,回首一看,哪有什么弘历,却是弘历的父亲。
我的心脏一阵痉挛,软软的跌坐下去。
三十七、相见欢
共你有过最美的邂逅
共你有过一些风雨忧愁
共你醉过痛过的最后
但我发觉想你不能没有
李卫服侍胤禛坐下,胤禛幽幽的看我一眼,道:“今儿咱们随便聊聊,不讲礼数。”
李卫呵呵傻笑,却不言语。我侧眸偷偷凝望胤禛,见他双颊瘦削,面容憔悴,心潮起伏难平,思念像是一波一波海浪一般,在心中涤荡。
沉吟片刻,李卫朝我递个眼色,起身给主子斟酒,“主子,这位朋友便是我那位幕僚,新政之事全赖他出谋划策,功劳委实不小!”
胤禛微一颔首,淡声道:“未请教?”
“在下姓舒,单名一个展字。”我声音发颤,十年没和他说话,竟然口齿不灵,只得胡乱应了一句。
“这名字有些奇怪!”他神色幽邃,喃喃自语。
静默半晌,李卫干笑两声,插言道:“主子你有所不知,我在云南当差的时候,便结识了她们母子。她向来性情古怪,这名字自是特别,我揣测大概是舒既是展,展既是舒之意。”
胤禛见我一身男装,颇为惊讶,脊背微微一颤,却言笑自若,“李卫,你的学问长进不少么!”
李卫脸上一红,轻声道:“主子说笑了,我李卫若非有她代为引见的那位教书先生,恐怕至今还是大字不识!这十岁的娃娃忒不简单,小小年纪就已满腹经纶,教我绰绰有余,况且主子也知道,我有个听书的癖好,念完书还可听这朋友说上一段,省得每日在茶楼酒肆闲逛,岂不两全?”
胤禛笑而不语,李卫来了劲儿,说起浙江推行新政之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到惊心动魄处浑然忘我,声带呜咽,眼含秋水。我杵在旁边,一言也插不进,神色惶急,只好给他们斟酒,这主仆二人灌下一杯又是一杯,几个时辰下来,都有了醉意。
李卫强自张看醉眼,言辞含糊,侧脸朝我一笑,问:“这杨过终究等到他妻子小龙女没有?”
我狠瞪李卫一眼,暗怪他酒后失言,不想继续纠缠,绷紧双唇,一言不发。转眸看向胤禛,见他醉眼迷离,仿佛脑中正在收集记忆的碎片,只是总是难以拼合完整,我深知他苦苦找寻那片就在我心里,是他企盼多年的一个答案!
“他到底等到妻子没有?”胤禛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
我痴痴与他对视,说出了答案,“他妻子没有死,当初为他自尽,确是抱了必死之心,幸而死里逃生。他若非信守誓言,十年如一日,恐怕这二人此生再难重聚了!”
胤禛眼波一荡,黑眸中燃起熊熊烈火,“但愿他们不要再擦身而过。”
我想起这戴在脸上的面具,心生感慨,暗道:“幸而再见他时,已满了十年,否则‘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又是何等凄凉!”
正想着,伙计轻叩了房门,悻悻的端上三份蛋炒饭,黄灿灿一片。三人愕然相顾,谁也没动筷子。我想及方才那番机变之辞,料定胤禛进门早听得真切,窘得敛眉垂目,李卫放肆的狂笑出声,胤禛轻扯嘴角,眼波漾起一波柔情,只是宠溺的看着,仿佛早把眼前这个面目的狰狞的怪人当成了心中至爱。他轻轻握了我的左手,李卫握了我的右手,两只手传递的竟是不同的温暖!
还未等我细细品尝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李卫身子陡然一颤,胸中醉意翻滚,将先前灌的酒尽数吐到我身上,酸腐之气立时散了一室,我“腾”的站起身,打开窗子,狠剜他一眼,气道:“你怎么不往自己身上吐?”
他扒了片刻,凉风一吹,意识恢复不少,心下略感歉然,道:“李卫失态了!”说着站起身,朝外走去,一个踉跄,又险些跌倒。胤禛也有了七分醉意,站立不稳。我叹口气,草草清理一番,扶李卫坐下,又叫来伙计,吩咐他代为雇车,岂料这伙计甚是记仇,推说抽不开身。我白他一眼,又毫无办法,只得先扶李卫下楼,将他放在他那匹小红马上,正欲回头再搀胤禛,却见他已悄然下楼,此刻正立在我身侧。
“看来你也有些醉了,要回去么?”我轻声问道。
“不请我到驿馆喝杯茶?”
我一惊,下意识四下一瞟,有些不自在,“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何况今日随行的007不少么!”
“007?”笑意犹如宣纸上的墨汁一般,在他清瘦的脸上缓缓渲染开来。
我看的着了迷,沉吟半晌,才低声嗫嚅道:“大概是大内密探的意思。”
他微一颔首,屏住笑,神情幽幽的凝神看我,“这规矩总是人定的!她,此生最不放在眼中便是规矩,我今日也要学学,偏要破回例!”说罢,又指指李卫那匹矮马,“这是李卫的马么?”
李卫不知何时清醒过来,胡乱答道:“回主子的话,这本是她的,路上一个不留神,误中毒计,让她将我的那匹千里良驹霸了去,我只得骑了这匹。”
我瞪他一眼,他立时识相的闭了嘴,胤禛轻轻一笑,摇摇晃晃翻身上马,一行数人浩浩荡荡向驿馆奔去。
刚到驿馆,赶紧吩咐小厮上茶,留胤禛在正厅稍做歇息,他气色不错,一路走来,醉意已祛了大半。转身扶了李卫,费劲周折才服侍他躺下,却听他大声唱起歌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见他唱得兴起,豪放有余,全然没了调子本身的缠绵悱恻,不禁略感好笑,轻轻掩门离去了。
李卫的声音极有穿透力,久久在院中回荡。我哪管得这许多,匆匆回房将那身臭哄哄长袍扒了下来,撤下面具,穿着贴身短衫,一边心不在焉的胡乱找寻换洗的衣裳,一边思忖如何开口与胤禛相认,口中念念有词,演练起来:“我回来了,并没有死,你还气我么?”
“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身后蓦然飘来雄浑熟悉的声音,我闭上眼,犹恐梦中,不敢回头,直感觉被两条钢铁般的手臂紧紧搂着。
我的泪哽住了喉咙,仿佛初遇时的情动只是为了这万劫不复后的重逢。
“小眉,一定是你!你纵然变了相貌,我也认得!你触觉敏锐、行事乖悖、狡猾的像只狐狸!你听这曲子,是你唱过的,你忘了么?”他松了手,轻轻抚摩我腰后刺的那个“禛”字,“你根本没有葬身火海,心中思念还不够,还要把我刺在身上么?”
我蓦然回头,双颊生晕,凤眼凝泪,口中只是含含糊糊的呢喃着:“胤禛,是我,就是我!十年了,你还认得么?”
他痴痴望了半晌,泪在喉中呜咽,醉了一般凝视着令他痛了十年的爱人,此时此刻,她不在九天之上,不在九泉之下,在他心里,在他眼前!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还是十年前的你!”他猛的将我凌空抱起,喜极忘形的一阵天旋地转,凝泪含笑,竟像个孩子一般,眸中只有历经雨雪刀剑、岁月磨砺的爱人,哪还有凛然生威、高高在上的天子威严!
我们一齐跌坐下来,他额头微微渗了汗,挥袖一抹,声音嘶哑,握住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你怎能这般心狠,舍得抛下我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你怎能说再多的难舍与不离不弃,却不得不舍,不得不弃?你可知你若爱了别人,我的心必定碎成粉末,你若离我而去,我的灵魂又怎肯眷恋红尘?它早已随你而去,你在地狱,它恨不得替你受刮骨凌迟之苦,你在天园,它便陪你飞上九天!这十年,我连梦也作不到一个,心中只是怨怪天长路远,梦魂难到啊!”
一股温暖的暗流荡开了我通体的毛孔,我的大脑空白成一片,只觉得这十年欠他太多,胸臆中难言的苦涩腐蚀着脆弱的心脏,只是紧紧拥抱着他,吸吮他腮边的男儿泪。
“胤禛,你若是气了,就狠狠骂我吧,你……”我仅凭着意志胡乱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他的唇轻轻封住我的,我不能言语,只是眩晕颤栗的回吻着。
良久,他温情脉脉的抬起双眸,目不转睛端详着我,喟然长叹:“你仍是眉黛鬓青、美艳如昔,而我两鬓白了一片,却老了!”
我的泪涌出来,亲吻着他眼角的细纹,发间白雪的痕迹,只觉得难言的痛楚震彻心肺,灵魂脆弱的如同漂泊的纸片一般,泪水簌簌滚下。
他粲然一笑,帮我抹去泪痕,仿佛心中只记挂着咫尺之内的爱人,“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万不要像我行尸走肉般的混了十年。”
我猛抽了下鼻子,静默半晌,和他诉说着别来情事,从深谷到云南……
“你怎么想起撇下我跑这么远?”他陡然插话,假意嗔怪。
我朝他嫣然一笑,柔声反问:“你忘了么?这是你说的,‘到云南去,或者更远!’”
他蘧然而惊,紧紧搂着我,叹道:“这些话你居然都记得!”
我埋在他怀里,娇脸凝脂,并未答话,只是继续说着舒姐姐与面具的故事,如何认识李卫,从云南再到浙江。惟独隐去舒米一节,想留个惊喜。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泪珠盈然,说到惊心动魄处,一言不发,惟有叹息。我粲然一笑,柔声道:“都过去了,是么?”
他心酸难忍,轻轻抚着我的头发,颤声说:“小眉,听得你受的这般苦楚,你可知我心中有多难受么?你江湖漂泊,无依无靠,还要强自忍耐相思肠断之苦,又怎比我锦衣玉食来的安逸?”
“我想及你说过的字字句句,心中只是温暖,只盼着有朝一日终能相聚,却并不觉得辛苦!”
“小眉,”他深吸口气,粉身碎骨般的疼痛,“咝咝”喘息着,似乎只有痛苦的呻吟才能释放出他胸中淤积的鲜血,“你知道么?如果你的左脚痛,我的右脚就痛起来,如果你被生活窒息,我的呼吸同样会停止,如果你对爱的表达出现了黑洞,我也没法在完美的抒情中飞翔。如果……如果……”
“你怎么这么傻!你的日子就好过么?你不是同我一样,每日都受着千刀万剐之苦?你……”我说不出话,低低啜泣起来。
他蓦然攫住我的唇,狂热的吻着,他的胸膛燃起烈火,本以为十年前已成灰烬,如今重燃,烧毁了岁月,烧毁了沉郁,烧毁了理智,却温暖了一对恋人冰封了十年的心!
他轻轻抚摩着我腰后的刺青,那个“禛”字像火一般在他眸中燃烧,“小眉,你刺下去的时候痛么?”
我连连摇头,猛然转身,对着他的黑眸,心中一荡,脸色绯红的轻声问道:“你,喜欢么?”
他颤抖着双唇,动情的握着我肩膀:“我怎能不喜欢?只是……只是心疼你为我受了针刺之苦!”
“见到你我早忘了过去的痛楚,如今只想问你,这些年……这些年你究竟碰过别的女人没有?”我深吸口气,神色惶急,说出了憋了许久的话。
他笃定的摇着头,见我一脸焦急,为之一笑。我红着脸与他对视,低声道:“既是这样,就信你一次!只是在你心中这情欲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他骤然一惊,反问道:“这些话如何被你听了去?”
我但笑不语,搂了他脖颈轻轻吻着,一路逶迤而下,他用微带着喘息的声音述说着十余年来不曾吐露过的情话,一下一下叩着我沉醉的耳朵,我的手轻抚着他光滑的背,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房扑扑颤动的声音。他并不曾真的在十年中迅速老去,只是小心收纳了情感,等着他爱的人,瞬间迸发的激情如排山倒海般冲刷着我们的身体。
“你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忽而轻轻咕哝着。
我半闭着眼,带着十足的邪恶力量,“我发了疯,拐带了你儿子!”
此时此刻,在深蓝和魔鬼之间是我,他低吼一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千头万绪就任它纠集。他双眼背后的焰火让我一再堕落,越堕落越美丽,越堕落越沉迷。命运要我们归于尘埃,我们就归于尘埃,比翼漂泊;将今天记载为末日,我们就轮回地狱!
三十八、尾声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卢照邻 《长安古意》
我们倦急而眠,梦中带着笑意,醒来时太阳已明晃晃洒了一室。
我帮他梳着头,手中把玩着那缕断发,信手抛在一旁,“难为你十年如一日,如今还珍藏在发间!”
他轻轻拾起来,放在鼻下深深吸口气,眼波柔情流淌,缓声道:“你我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至死情意,岂能随便丢弃?在我心中它便如同你一般,陪了我这许多年。以后你就在身畔,便不用整日睹物思人了!”说着,轻轻收在怀里。
门外脚步细碎,我唇边含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儿子来了!”
尾音刚落,便听见舒米稚嫩清脆的声音:“妈妈,这是你的东西么?”我凝神一看,他手中捧的,竟是个枚翠玉,阳光下幽幽的闪着光。
“这儿还有封信。”舒米递过来,却不看我,只是定定的看着胤禛。
我朝他微一点头,他呆立片刻,忽而神情激动,咯咯一笑,欣喜的呼喊道:“爸爸!”
我心中一阵狂喜,不敢抬眼,只得埋头看信。看着看着,惊出一身冷汗,信上寥寥数字:“十年之后,玉魔重生!夫妻情深,共同进退!”
“舒米,这信是从哪儿来的?”
他茫然摇头,“今儿一早,就压在我书桌上。我见纸泛了黄,以为是妈妈的旧物,便送了来。”
十年?又是十年,雍正十三年?历史上的雍正暴亡之谜?我打了个寒战,一时间心如乱麻,百折千回。
胤禛见我面目苍白,轻揽了我的肩膀,问道:“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我深吸口气,声色严峻,“胤禛,十年以后,你愿放弃权位,与我共同进退么?”
“小眉,我们已错过十年,到时候,你真要走,我随你而去便是。高高在上称孤道寡总会厌倦,人生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