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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阵凉风,不禁打了个冷战,睡意立时去掉大半,张开眼只见自己正被一道狭长的阴影笼着,我顿时毛发兀立,却不敢叫喊出声,只觉喉咙一阵发紧,下意识的便将身子向里缩。窗外月黑风高,凭直觉那团黑影似乎又靠近了一步,我深吸口气,万没料到明日之期还未到,便要抉择生死,可悲的是这珍贵之极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或生或死均要假手他人。此刻的我仿佛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腔怨怒在胸中盘郁,不由自主的缓缓起身,迎着那团阴影走去,陡然伸出双手发疯般乱抓。
“嘶……”
我心下一惊,感到这声音熟悉之极,双手登时僵在半空,一股大力陡然袭来,死死握住我的手臂,我惊得痛叫一声,轻轻抬了头,便感到一缕熟悉的气息侵入鼻腔,心中之气莫名消了大半,待眸子全然适应黑暗才辨清身前立着个人,身形颀长,雪白短衫,一如昨晚。我立时意识到那温暖的怀抱、修长的手指竟不是幻觉,心神一荡,面颊一阵发烫。
他匿在暗处,腮边一道血印清晰可见,想来应是被我刚才所伤,心下颇为歉疚,转念一想,自己也被吓的不轻,人吓人果真吓死人,这事却也不能全怪在我头上。本欲先赔个不是,再解释一番,岂料抬眼看时,却见他眼睫低垂,形神木讷,如同梦游一般,昨晚只当是梦,并未在意,如今细看之下才感蹊跷。
我轻掰开他的手,扶他坐下,他的呼吸均匀,若非半张着双眼,似是清梦甚惬。此时香炉熏香早已燃尽,我起身将窗子大开,月如明镜新磨,清风入室,倒比白日更令人神清气爽。我回眸怔怔盯着那一炉香屑,心念一闪,踱到香炉前,捏起一撮沉屑在手中碾开,蓦然想起小林子无意中提到这熏香是从神棍凌虚处求得,隐隐觉得这东西大有文章,这一日头脑胀痛,轻则萎靡不振、重则昏睡不醒极可能是由它所致,只可惜尚无佐证,纯属臆断而已,却不得不防。
沉吟间,陡然听到一声响动,定睛一看,那人已起身,双目炯炯,正环顾四周,像是完全醒了,神情疑惑,见我也在室中,朗声问道:“我怎会在这儿?”
我一时语塞,对这般颐指气使的气派颇为不满,便胡乱答说:“自然是您自己来的,难不成是我将您背来的?我便是有贼胆、有贼心,也欠把子贼力气不是?”
他凝神看我,咕哝道:“你是……”话说了半句却再无下文,既不抽身离去,也不将后半句话说完,只是双眉微轩,像凝固一般。
我猜他知晓了我的身份,却不似常人般惊惶失措,生怕沾染了晦气,心中一暖,叹道:“老天爷何其不仁,再过几个时辰我便不知生死了,我虽被他老人家算计了,却偏不信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是赢家!”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怕是这老天爷和佛一样,遇到你这般天地鬼神浑然不惧之人也是一句‘不可说’。”
我一惊,没料道他还记得昨晚我信口开河之语,不禁有些脸红,顺口问道:“这梦中之事你为何还没忘了。”
他唇角微翕,淡声说:“你全然记得,为何偏要我忘了,”说着信手一抚颊上的抓痕,眸光一闪,“该记得的我从不健忘。”
“这怪不得我一人,若想报在我身上,还望趁早,过了这几个时辰,说不定便无此良机了”,我转头看看天色,心知已快天亮,又是一阵战栗,喉中忽感哽咽,只觉自己轻如空气,如今命悬一线,在这个时空,已然没有了过去,或许连未来也不会有。心中堆积的恸切愈积愈多,却像个赌气的孩子,执拗的不愿滴下泪来,忿忿道:“若我侥幸闯过鬼门关,日后也定不会念你的好!”
他见我这般言语,非但不恼不愠,语气中反多了几分怜惜,“你这般没良心倒是出我所料,不过有我在,定会倾力相护,你大可放心。”
我忽而感到一股暖意自脚底慢慢升起,胸臆间温情涌动,渐渐奔到眼眶,化而为水,点点滴滴,沾湿了腮边的发丝。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背,这份宠辱不惊的淡定连同刚才那句承诺让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肩膀,蓦然有种冲动——想靠一靠……
“我是个愚鲁之人,虽掂量不出你这话的分量,却也知‘倾力相护’这四字的含义,纵然真被小鬼勾了魂去,也会记得你这份心思,刚刚说不记你的人情,却是气话。”
他沉声一笑,道:“只盼你莫逞了一时血气之勇。”话未说完,人已踱到了室外。
我倚窗而立,胸中似被贯注了真气,凝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过往与生死都不再重要,唯有那句太重或太轻的承诺曾经真实的许给我……
天方大亮,各色人物鱼贯而入,果真如小林子所说其中竟无一个女人。这一干人等各依执事,面色甚是凝重,手脚麻利的准备物事,不足半个时辰,周遭便又安静下来。稍待片刻,一个青衣道童提步进屋,小心翼翼的捧着个狭长的暗红铁匣,只见他轻轻用袖子掸了掸浮尘,将其放在神案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又看,这才放心退出屋子。依那道童审慎的神色和匣子的形状推测,应是宝剑之类的“神器”,只是用在我身上,却是屈才了。
“师父。”门口脚步声起,一阵嘈杂之声入耳,我深吸口气,调匀了呼吸,想到生死一搏胜败立现,竟有些激动,心愈跳愈慢。
那道人行到门口,并未进屋,垂手立在一侧,语气甚恭,道:“四爷请。”
四爷?我悚然一惊,方意识到此处是雍亲王府,设坛除祟本是亲王家事,亲王驾临也应是意料之内,只是我生性酷爱猎奇,心中又是一阵慌乱,不住的向外瞟,非要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雍正帝不可,无奈我被陈列的所在只可瞥见双皂黑靴子和一袭蓝衣下摆,只得暂时按捺住好奇,乖乖闭了眼,心中只盼那位四爷一开金口,无论如何也要我的耳朵满足一番,岂料耳朵白白竖了半晌,未收获只言片语,却先败下阵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静躺半个多时辰,周遭依旧鸦雀无声,仿佛在比拼耐性一般,我心道:“这是要慢刀子割肉,将人活活折磨死不成?”
正思忖间陡感一双手抚在我的脖颈上,渐渐下移,却在胸间停住,不住在胸口摩挲,我喉头一阵发紧,似要呕吐一般,心下怒极,再难隐忍不语,“腾”的起身,张开眼,一把抓住那双手,恨恨掷到一旁,反手便是一掌,那人只消将头稍低便可轻易避过,但一时猝不及防,“啪”的一声,重呼到左颊上。定睛细看之下,今早那小道童正捂住脸颊,神色大为惊骇,见我突然起身怒目而视,竟吓得倒退两步。
我一把扯去蒙在脸上的黑纱,眸中炽热,眼底深埋的血管仿佛要随时爆裂一般,睨了道童一眼,转头盯住凌虚老道,厉声斥道:“小淫贼这般下作是谁教的?”
“妖孽哪里逃?”凌虚银须微颤,一眨眼工夫手中已多了柄长剑,手背青筋毕现,寒光一闪,直取小腹,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忽听“当啷”一声,那柄长剑却应声落地。
“四爷,你……”那老道神色立变,面色如灰。
我循着老道的目光回身一望,也惊得立时后退两步,发根倒竖。
四、不识梦郎是真郎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李白
“四爷?”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片刻之下仍不敢将眼前这位四爷同前晚的白衣男子等同起来,此刻他早换了一副装束,绫罗裹身,少了庸懒,多了几分贵气。我不禁暗怪自己之前糊涂,又因能再见到他暗暗欢喜。过得良久,才稍稍收住心神,看向凌虚,厉声道:“道长为何害我性命?还纵容弟子众目睽睽之下辱我清白?”
凌虚“嘿嘿”冷笑,面色一沉,“四爷为你妖气所制,本道可不怕,待我燃上驱邪香,镇住四爷心神再与你理论。”
“且慢,”我斜睨凌虚一眼,“道长还需听我一言,听闻道长精通天文、占卜、术数,甚为八爷倚重,只是小女子素来不信道听途说之辞,又听说时下滥竽充数者甚多,生怕道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想向道长讨教一二,若真如传说般厉害,再领教驱邪香的厉害不迟。”说着,回首看向四爷,“四爷一身正气,左道旁门之术焉能轻易近身,在下若真是妖孽,能被道长拿住,表明道行甚浅,哪能制住四爷?何况小女子早如刀俎之肉,受控于道长,无论如何也逃不得。”
凌虚衣袖一挥,不动声色,说道:“妖孽这般巧言令色,无非想拖延时辰,始终难逃一死。你无理挑衅,本道若是不应,反就此坏了名声,令世人认定我凌虚为无能之辈,今日便随了你的心意,让你再苟延残喘片刻。”
我微一拱手,“多谢道长。小女子定会好好利用此良机,认真的喘。道长请。”
凌虚狠白我一眼,转而向四爷深深一揖,“贫道少时学道,曾立誓倾尽毕生之力同祸害人间的妖魔孽障斗个你死我活,但除这区区本事,贫道还有读心之术,今日便斗胆在四爷驾前献丑了。”
“读心之术?”四爷诧然问道,“还请道长明示。”
“这读心之术实乃本门绝学,精妙绝伦,贫道不才只学了其中皮毛。”语音甫落,道童已端上文房四宝,凌虚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四爷写下百内之数,叫贫道猜上一猜,若猜错了,凭四爷问拟罪名;若猜得分毫不差,定要为贫道一雪前耻,不污了数十载的清誉。”
“这……”四爷微感意外,转目看我,我心中颇为忐忑,暗道:“我若瞧出破绽便罢,若瞧不出,却如何是好?”与他目光一触,忽觉宽慰几分,既而转念,偏不信世上竟有未卜先知之法,若是骗局,必有瑕疵,于是将心一横,颇有几分不成功便成仁之势。他看我这般神情,迟疑须臾,见凌虚早已背身坐上蒲团,便缓步走向书案,令众人退后,扫目四外,十步之内已无一人,这才提笔写字,待墨迹稍干,轻轻折起,召道童近身,道童接过字条,继而转身从香案上取下木匣,将字条封存在木匣中,由四爷亲自上锁,再放回香案。
众人调转目光看向凌虚,凌虚纹丝不动,定气存神,不似寻常神棍捧黄纸书符字,大肆折腾一番,只是静静坐着。我哪敢错开眼珠分毫,惟恐被他巧弄玄虚瞒天过海,却始终不见有所图谋,心中已然有些焦虑。正思忖间,忽听咳嗽之声,一阵紧似一阵,我敛眉回首,见道童脊背佝偻,脸涨得通红,气息微弱,嗽声却奇大,刺耳之极。
我颇感厌恶,低声讽道:“莫非被我区区一掌打出内伤不成?”
“小子恁的没规没矩,还不退下!”一声怒喝赫然而出,震得鼓膜一阵酸楚。
此时凌虚已起身立定,面有愠色,道童立时屏住气息,按住胸口,快步退到室外。
凌虚双手合十行到四爷身前,朗声道:“贫道幸得神佑,未辱使命,敢问四爷方才所书可是‘一七’二字?”
四爷面色微变,并不言语。我心下暗感不妙,又见凌虚狞然冷笑,转身阔步移至香案前,亲手捧了木匣,递到四爷手中,四爷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拨,锁具应声而开,内中纸片仍在匣中,也未见有何破损,展开一看,竟清清楚楚写着“一七”二字。
我骇然变色,一时有些发蒙。
凌虚步步进逼,率先发难:“看来贫道并非无能之辈,便要恪尽本分了,还望四爷成全,”尾音未了,便面色一沉,大喝一声:“妖孽还不受死?”
我心中发毛,下意识拔足欲退,道童不知何时折回室中堵住退路,手腕微翻便将我牢牢制住,膂力甚强。我不及细想,抬脚便狠跺在他脚上,他猝不及防,力道一松立时被我挣脱。道童着了恼,凌空一脚,直取我左臂,我暗叫不好,心道:“若中了这脚,手臂非立时断了不可,与其落个残疾,不如死了干净!”想及此,便闭了眼要扑上去,求个了断。
“哎哟!”一声痛叫陡然入耳,我身子一软,急剧下坠,却没料到自己这一跤跌得轻飘飘的,又温又暖,不禁心下甚疑,待睁眼看时,已靠在四爷的臂内。那道童却倒在地上,手捂胸口,痛得龇牙咧嘴。
四爷眸中含怒看向我,低声斥道:“不想活了?”
我眼睫低垂,猛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扣着他的手腕,幸而袖口宽大看不分明。我的手仿佛触到烙铁一般迅速弹开,却被他反手一握。余光一扫,瞥见凌虚的目光在我与四爷之间游弋,那凌虚此时脸如金纸,似是痛心疾首,声如撕裂一般,“四爷,这等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关键时刻不可心慈手软啊!”
我见凌虚神情激愤,心中也是一颤,甚而有些相信他所言非虚,背脊一僵,掩在袍袖之下的手冷汗涔涔,四爷忽而加重了握力,我的手在他掌中微有痛觉,目光与他一触,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登时清醒了大半,暗怪自己不该轻易为凌虚妖言所蛊,枉送了性命,遂挣脱了四爷的手,镇住心神,对凌虚道:“我若想出这读心之术的破解之法,又当如何?”
凌虚咄咄逼人,冷声说:“贫道这读心之术乃数十年的修为,何来破解之法,即便有,怕你也再无思虑的机会。你两次行凶伤我徒儿,叫贫道如何饶你?纵四爷一时被你妖气所障,也终会幡然省悟,体谅贫道的一番良苦之心。”
我听凌虚满口冠冕之词,句句声色俱厉,倍感烦躁。斜眸微睨,见道童已起身安然立在凌虚身后,气息不乱,脸色无常,略一端详便知已无大碍,心下颇为疑惑,又说不出究竟何处令人生疑。四爷剑眉深蹙倚着书案,顺手拿起毛笔在手中把玩,不料毛笔残留的墨汁滴到书案的宣纸上,渐渐晕染开来。
我脑中忽而灵光一闪,疑惑尽释,心中狂喜抑制不住显现到脸上,提步行到四爷身前,笑说:“多谢四爷救命之恩。”
四爷双眉轻扬,神色诧然,见我似有成竹在胸,嘴角微启。
我看向凌虚,叹说:“善水者,死于溺;营火者,死于焚,道长可听说过?”
凌虚方才的居高临下之色立时凝在脸上,片刻之后才强自镇定下来,问道:“贫道不知此话应作何解?”
“若读心之术被道长如此演绎,怕是只可称之为骗术。”我粲然一笑,心知如今峰回路转,情势已为我掌控。
“敢问贫道可曾盗取字条,行鸡鸣狗盗之举?”
“非但无鸡鸣狗盗之举,连装字条的木匣也未沾手,”
“字条可让别人见过?四爷可曾将内容透露给贫道?”
我连连摇头,道:“自然没有。只是如此只可说道长的障眼法比寻常人技高一筹。”
“妖孽休得无理,只卖口乖!”凌虚髭须兀立,厉声喝斥。
我听他言之凿凿一口一句妖孽,心中甚是气恼,脑中涌过一股热流,脱口便讽:“妖道休得无理,图财便罢,为何穷凶极恶害我性命?”
“你……”他口唇青白,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环顾四周,一眼瞥见小林子,不禁暗喜,便转身到四爷跟前行了个蹩脚的礼,“四爷,这读心之术奴婢也会,还请您借身边小厮一用,再照着方才的法子写张字条,叫奴婢读一读主子的心。”
四爷微一颔首,我见他应了,便拽了小林子的衣袖走到角落,同他耳语一阵,小林子面色大变,连连点头,悄声道:“眉姐姐放心。”
待交待妥当,吩咐小林子即刻铺纸,而后背身坐在蒲团之上,众人后退十步,四爷执笔写字,写罢照旧折好,递与小林子,小林子将其放在木匣内,继而由四爷亲自上锁保管钥匙,同刚才分毫不差。
我面向神龛,甚觉无趣,下意识睨向铜镜,那铜镜此时真如照妖镜一般,各人表情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