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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自难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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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又拜,颤声道:“奴婢甘愿受罚。”
“爷那儿已另差派了奴才,倒是年氏最近身子不爽,你暂且服侍她吧,还住以前的地方。”
“是。”我垂下头,甚是失望,退了出去。
“哎哟,疼死我了!”回到住处,不及收拾,便扒到床上。这二十板子虽已是法外施恩从轻发落,毕竟不是玩笑。若非有先见之明,事先做了打点,我那引以为豪的翘屁股非给打个稀烂不可。不过也颇出乎意料,本以为责罚不过是走个形式,没成想那拉氏居然变态到酷爱亲眼看着别人被打得鬼哭狼嚎。幸而,我还受得住,其间一声未吭。
总算捱过今日这关,看来这番谎话编得尚算入情入理。我被自己在说谎方面的天赋唬了一跳,竟能在一个闪念的工夫轻而易举的把谎言拼凑出来,并且以最诚恳的语气一一表述,好在我的冲动在性格中已是根深蒂固,偶尔脱口而出的话里尚能体现纯粹的真实,否则,可能会因为深谙说谎之道而逐渐变成了一个恶魔。
扒的时间稍长,手臂略略发麻,不得不把身子侧转继续歇着,另外一只手腾出来,翻着身侧的包袱。摸索半天终究没找到药瓶儿,脑中灵光一闪,想到来的匆忙,怕是忘在了宅子里。
“唉。”我叹了口气,心疼的看着自己皮肤上渗出的血丝,神情沮丧。
暮色沉沉,找人帮忙怕是不妥。我扶着床柱慢慢的站起身,掩了门,从后门溜了出去。
“嘘——”我把手指轻轻的放在唇边,尖锐的口哨之声划破夜空。吹口哨的本事是刚和顺子学的,万没料到立时便派上了用场。和说谎一样,我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是惊人的,尽管这并不如何高雅。
“顺子,今早我放在桌子上的白瓷药瓶儿呢?”
“早收了,你这是……”顺子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晌,看得我顿时毛发兀立。
我微一皱眉,一股无明火登时蹿上来,声音明显高了个八度:“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去把药拿给我,二是我自己拿,你马上给我回山东去。”
顺子不做声,转身便走。过得片刻,攥着药瓶儿闪身出门,递给我。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一瘸一拐的朝王府后门走。顺子快行几步,不由分说便将我的胳膊架了起来,我本欲挣脱,但见他表情凝重,也未再言语。
回房后,一眼瞥见放在桌上的药瓶儿,又垂首看了看攥在手里的,一头雾水。瓶中装的都是一类药,桌上这瓶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我将它放在鼻下,深吸口气,心中立时有了取舍。
药效相当不俗,不消几日,便已行动自如,身上也未留疤痕。又过几日,正式到年氏处点了卯。
这年氏容貌比那拉氏娇美几分,一双芊芊玉手尤其动人心魄,只是近看,脸上雀斑密布,好似没洗净一般,着实令人失望,臀部窄小,一看就是子嗣不旺之相。即便如此,她在府里也算得艳冠群芳了。我低垂眼皮,透过睫毛细细打量她,一想及她最近受宠,不禁万分嫉妒,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恭之色。
“展眉,是吧。几日前听嫡福晋提过,夸你聪明乖巧,我看也不过如此!”年氏静默半晌,话一出口却甚是尖酸。
我福了福,从容道:“嫡福晋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想恪守本分,如今伺候了主子,更当竭尽全力,关起门来岂会再理会外人说是说非?”
此言一出,年氏相当的受用,言语间亲近不少,“起来吧,展眉。听你说话知书达礼的,以后就便在我身边伺候,省得咱们让人欺负。”
我赶紧谢了恩,阿谀道:“主子年轻貌美,又深受恩宠,别人实在是及不上半分,在府里怎的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岂能受得别人的欺负?”
年氏叹了口气,假意斥道:“你这丫头恁的不知好歹,府里说一不二只有爷一人而已,连嫡福晋都要对他言听计从,哪里轮得到咱们,这是在屋里说话,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还不撕烂了你的嘴?”
“奴婢只是护主心切,一时间说走了嘴,主子息怒!”
“算了,下回长记性便是!”话到此处,便端起茶杯,眉头微蹙。
我瞧在眼里,赶紧上前接过来,说道:“奴婢这就给主子换一杯。”
年氏含笑点了点头。
转身出去之后,我使劲咬了咬牙床,直觉得刚才那番话酸得倒了牙。不过话虽是迂腐恶心,听起来却是句句顺耳。看来这年氏,心计远不及嫡福晋那拉氏!正想着,人已行到茶房。里面的人见我端着杯子,早就迎将上来,过得片刻茶便沏好了。我不敢耽搁,接过来赶紧往回赶。端着茶托,看着茶水正往外溢,忽而生出了一种恶毒的想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杯盖儿,端起来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回去,嘴里剩下的一半径吞下肚。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美滋滋的重新将杯盖儿盖上,余光一瞟,似有人影晃动,再一眨眼,早已无影无踪了,只余绿油油的柳枝在骄阳下影影绰绰的摇曳。我揉了揉眼睛,也并未在意。
一掀门帘,见年氏一脸妩媚,我大吃一惊,正思忖着她莫不是有断袖之癖,一眼瞥见了坐在旁边的胤禛。幸而胤禛未让年氏坐在他的大腿上,不然,我恐怕会丧失最后一丝理智,将手中之物一齐丢过去,让她尝尝何谓切肤之痛。只是即使如此,也足以令人肝肠寸断了。
我颤抖着手,将瓷杯恭恭敬敬的递上去,不敢看年氏的眼睛,深怕隐藏不住眼中嫉妒和怨毒。
年氏甚是满意我低眉敛目的安分守己,抿下一口茶,柔声道:“展眉,先下去歇着吧。对了,这碗银耳莲子羹,赏你了。”
我微纵了眉,正要接过来,却听胤禛淡淡插言道,“还是把这东西给我吧!”
一段时日揣测下来,年氏并非传说中的受宠,胤禛不过是常过来喝茶,却从未留下过夜。
在我不厌其烦阿谀奉承的攻势之下,年氏早将我当作心腹,甚至常常抱怨自己的容貌不够娇媚,以至如今连子嗣也无。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贞不二,我自告奋勇的帮她配置珍珠粉与胭脂,半个月下来,她脸上的斑点竟然奇迹般的淡去不少,开始有消失的迹象。年氏自然是喜出望外,我也得了不少好处。
我自不会愚蠢到帮她讨好胤禛的心,而是别有用心的在那些珍珠粉与胭脂中加了铅,尽管实在有些许阴损,但一想到我初来此处几乎命丧凌虚老道之手,此事的始作俑者虽不是她,却是因她而起,如今又一副趾高气扬、恃宠生娇的面孔,我满腹恶毒心思立时便被触发,想到种种阴险伎俩。
年氏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对肌肤一夜之间便可洁白无暇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日要照上百次镜子,为此我时常旁敲侧击,暗示她应多扑点粉。日子一长,年氏脸上的粉越来越厚,让我常常恍然记起《围城》里的句子:“颠动利害,震得脸上粉粒一颗颗参加太阳光里飞舞的灰尘。”
这一晚,年氏忽而大发慈悲,准了我的假。盛夏的傍晚,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没有一丝风拂动蜷曲的树叶。身上的衣服是依年氏的意思择选的,色素质劣,湿达达的裹在身上。这年氏心思缜密虽远不及那拉氏,却也是天性使然,仍不敢在任一个细节上掉以轻心,衣饰打扮自然要千方百计突出自己。她这般突然迸发的智慧似乎和杜朗多同样伟大,深谙“陪衬人”的绝妙之用。可惜我生得并不丑,不必悲愤交加的接受她拙劣的粉饰与大方的犒赏。
我慢慢将那身可笑的衣衫扯下身,想象自己正躺在海滩上,夕阳的余辉不紧不慢的斜洒着赤裸的肌肤。要是有件泳衣便更完美了,即便是老土的连身泳衣也好。当然,这里没有莱卡,根本就不会造出这等渲染身体的玩意儿,毫无疑问,古人在这方面是不屑于浪费智慧的。
暮色正浓,树叶的沙沙声交织着清晰的心跳,别有一番宁谧深邃之感。时光无意识的倒流,韶萱妈妈、小林子,他们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朦胧中,我的身体飘起来,胤禛仿佛近在咫尺,耳畔传来的是他熟悉的心跳,我微笑着流着眼泪,执拗的把自己关在梦里,生怕梦醒之后又要面对他彻骨的冰冷。梦里的他带着盛夏的温度,我不顾一切开出最绚烂的烟花,在他的手上颤栗的起舞,哪怕只有片刻的妖娆,我的微笑和眼泪也要在他心口璀璨成永恒!
当清晨最终驱走黑暗的时候,我的梦还是醒了,我开始毫无意义的挣扎,想象着自己仍在无休止的梦境里,和胤禛,只有胤禛……
十九、口舌之祸起萧墙
    是的,对于宇宙,我微不足道;可是,对于我自己,我就是一切。
——辛涅科尔
刚进八月,那拉氏便张罗置办家宴,给格格钮祜禄氏的小儿子弘历过两周岁生日。钮祜禄氏出身不俗,如今又一举得男,自然春风得意,弘历这孩子生的极像父亲,深得胤禛喜爱,钮祜禄氏母凭子贵,似乎连嫡福晋也未放在眼里。
年氏表面平静如水,背地里谩骂了不下百次,我却极喜弘历这孩子,天真无暇、活泼好动,比之大人的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不知强过多少。当然另有原因便是他也喜欢我,不像他父亲那般寒气逼人。
这弘历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一天到晚叫人不得安生,弄得钮祜禄氏落下个心悸的顽疾。他第一眼看见我便对我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喜爱之意,偷溜到年氏身边,却是为在我怀中拈上一阵。这小子果真从小便好色,暗地里吃了我不少豆腐,念在他尚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也从不计较。只是最近几日愈发得寸进尺,时常舔得我满脸口水,还出其不意的往我裙子里钻。为此我曾几度要挟警告,却万没料到他居然嬉皮笑脸、奶生奶气的告诉我,说长大之后便娶我做福晋,我心中一凛,下意识便要捂他的嘴,生怕此话让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去。
我这般无心之举,在年氏看来倒甚为窝心,毕竟弘历和我亲近对钮祜禄氏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胤禛每日必定过来坐上片刻,足以说明她并未失宠。弘历睡在我怀中时,胤禛常常看得入了神,事后,她便会得意洋洋的道:“展眉你看,爷瞧见这孩子和咱们亲,心里定是高兴得紧呢!早晚有一日,这孩子和咱们过!”
此话自然只可作戏谑之辞,历史上关于年氏其人,我虽不甚了解,却也知她福薄短寿。只是每次见到胤禛的时候,总觉得他离我很远,我抱着弘历,瞥见他飘远了的眼神的时候,又觉得他似乎离我很近。只是无论远与近,我都不能说上一个“爱”字。
八月十三,高宗纯皇帝弘历的生辰。
王府一扫往日阴霾之气,张灯结彩。钮祜禄氏花枝招展,炫耀似的抱着弘历第一个坐下身,似乎连那拉氏也未放在眼中,那拉氏虽有不悦,大庭广众之下也未发作。年氏气得脸白口青,一言不发。我立在年氏身后,陡然想起海啸前的暗涌,只盼不要节外生枝。正思忖间,弘历挣脱了钮祜禄氏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我裙中,我甚为难堪,满面通红,又不便当着一众福晋格格的面厉声训斥。正自手足无措,胤禛突然进门,面色一沉,道:“弘历出来,不准胡闹!”
这小子平时似被宠坏了,非但充耳不闻,反紧紧抱住了我的腿,还时不时露脸出来挑衅。胤禛不知哪来的火气,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便往外拽,弘历自是不肯松手,死死的抱住,一来二去,父子俩便僵持不下。我站在原地,脸红过耳,胤禛的手蹭着我的腿,尽管中间还夹着弘历,却能真切地感到他指尖轻颤,他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指肚轻轻滑过我的膝盖,我浑身立时像通电一般,又麻又酥,正想闭眼,却被弘历尖锐的哭声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弘历不知何时已被生拽出来,一张小脸满是泪珠。我弯腰将他抱起来,幽怨的看了胤禛一眼。却见他已稳稳坐下,呼吸略显粗重,仿佛当真动了气。
“爷,您千万莫动了肝火,气坏了身子?以后叫他额娘严加管教就是了!”年氏扫了钮祜禄氏一眼,幸灾乐祸道。
钮祜禄氏冷笑一声,说:“年姐姐说笑了,小孩子管教起来果真不是想当然那般的简单,没当过额娘的又如何体会个中滋味?”
年氏焉能不识话中的讥讽之意,正欲还嘴,便被那拉氏挡了回去,那拉氏缓声道:“今日难得一聚,莫要扫了爷的兴。”话音方毕,便端起酒杯,调转身子,“爷,您若消了气,就干了这杯?”
胤禛神色淡漠,轻轻接了,手腕一抖,便灌了下去。
钮祜禄氏微松口气,继而又聒噪起来,道:“看来爷还是打心眼儿里心疼弘历,对吧,年姐姐?”
年氏表现得甚为冷静,冷声说:“可不是,弘历这孩子确实招人欢喜,平日最喜泡在我那儿,我和展眉丫头都是小心照看着,生怕有个闪失。这孩子也有心,跟咱们姐妹不分远近,一样儿的亲近。”
钮祜禄氏被说中了痛处,气得面目煞白,连带我也恨上了,狠白我一眼,咬牙切齿骂道:“我虽得了爷的眷顾,生了弘历,可怎及年姐姐有福气,养的狗都比别人的会吠!”
我冷冷的看着钮祜禄氏一张一翕的嘴,气血上涌,平日的刁蛮巧诈早一拥而上,不紧不慢的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格格千万莫为奴才动气,今日一聚实在难得,奴婢想起来洋人的一段话,略作修改,好像专门赞誉格格您这般主子的,您若有此雅兴,奴婢便借花献佛,念出来给您听听,权做赔不是了?”
钮祜禄氏神情倨傲的点头道:“你这狗奴才还算得识相!”
我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富有激情的念着刚才灵机一动篡改的西谚:“高贵的血,在你胸中流淌,男人片刻的留恋,为你和你的骨肉描绘上耀眼的珠光。岂知你的周遭,只剩下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当你再度践踏着别人的自尊和信仰,向名利欢呼,向权力高举臂膀,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她已经不知飞向何方。因为她的嗓音已经干枯喑哑,为了真实、尊荣和洁净灵魂的灭亡。”
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半晌没人吭声,钮祜禄氏似乎未完全领悟话里的尖刻,只知绝非溢美之辞。年氏反倒睿智起来,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钮祜禄氏眼风一扫,立时明白过来,正想向胤禛抱怨,却见胤禛双目紧闭,一脸倦容,仿佛睡着了一般,便不敢言语,将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一时面如死灰。
见眼前的孝圣宪皇后这般窝囊,我只觉大蔚人心,出了胸中这口恶气,显出几分得意之色,胤禛陡然睁眼看我,微微一怔,马上拨转了目光,嘴角动了动。
因我的加入和胤禛的袖手旁观,年氏总算扳回一局,当她带着胜利的微笑离开时,我心中又是一阵不爽。我爱自己,更爱胤禛,对年氏一向用心恶毒,而她这般信赖时常使我微感愧疚,幸而这愧疚的分量并未超出良心弹性的限度,还能让我一如既往假她之手寻回胤禛丢掉的记忆。
二十、唱出的誓言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汉乐府《上邪》
转眼入了冬,胤禛却莫名其妙的高热不退。几日下来,方子换了好几个,就是不见好,德妃派了太医正在请脉,半天下来,全无说法。我跟着年氏进屋,一眼瞥见病榻上的胤禛,苍白消瘦,面无血色。这会儿似是睡了,又睡得极不安稳,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太医起身,缓缓走到桌前,展纸、润笔、着墨,龙飞凤舞的开起了方子。那拉氏踱过来,蹙眉问道:“大人,爷的病拖了好几天也不见起色。这方子的药下得越来越重,会不会……”
太医叹道:“福晋,您有所不知,四爷的病本来不过是元气不调,偶感寒热而起,但一直高热不退,元气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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