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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傅重之不能认同这种做法,不过这种感情,他可以理解。
所以说,许佳楼是个傻瓜。和现在相比,从前的他其实更傻。
那天早晨,傅重之醒得早,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又不敢乱动,怕会将身边的许佳楼惊醒。
算一算,自从他车祸清醒后,他们俩每天同床已经有一个多月,虽然其中带有点强迫性质,但是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
躺在床上动不得,实在难受,傅重之蹑手蹑脚爬下床,离开了房间。
佣人们都起得很早,傅重之走出去,看到大家都在忙,由于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起,很多东西还未准备妥当,Elisa便将他带到厨房,请他自行挑选早点。
这方面他原本就不在意,只说随便就好,倒是在厨房里,听见有人提到汉诺威马的事。他想了想,身上的伤差不多也好了,没理由再把两匹良驹晾在那边。
吃过早餐,他跟着佣人来到橄榄林前的空地上,马匹就拴在树下。
傅重之整理好装备,说着「很快回来」,就骑着马离开了。因为骑术不佳,他没敢骑得太快,尽量循直线走,以免回程找不到方向。
他就这样一直走,意外的是居然遇上一座牧场。牧场不大,由一对夫妇照看,见到有客人来,相当热情,不仅将人请到房子里招待茶点,还邀他共进午餐。
很多天没有与外人打过交道,傅重之也有点乐不思蜀,何况有人指点如何骑马,他自然愿意多听取经验。
到了下午,牧场主人牵出两匹马,领着他在微丘和低谷之间游走,教他领略托斯卡纳的田园风光,不知不觉就流连到日渐西斜。
约定下次带朋友再来拜访,傅重之告别牧场主人,回到Giuseppe庄园。
远远地就望见,在拴马的橄榄林前,有好些人站在那里,其中也包括管事的Elisa,还有许佳楼。终于等到他回来,佣人们连忙迎上前去。他刚一下马,Elisa便不停挤眉弄眼,似乎想向他传达什么。
他抓抓头发,正想悄声问她发生什么事,许佳楼忽然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接过他手中的短鞭,然后大力一挥。
啪!结结实实的一鞭抽上马颈。马儿猛然受惊,顿时狂乱。牵马的几个人也吓坏了,合力拉紧绳索以防它横冲乱撞。
还没来得及安抚马的情绪,许佳楼又是一鞭挥下去,马儿痛得发狂,反把牵马的人拖出好几步,才勉强被制住。
「少爷!」Elisa惊呼,跑过去挡在马前,许佳楼无动于衷,鞭子举在手里,看样子还要下手。
不明白他跟这马有什么深仇大恨,傅重之原本就觉得莫明其妙,可是看到他此刻的举止,不禁火气上来。
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以为许佳楼不过是被惯坏了,只是一种小孩子脾气的任性过度,但内心深处还是柔软的。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做得出如此冷酷的事。
眼见他的手就要挥下去,傅重之闪身上前,抬臂硬受了那一鞭,皮肉绽裂,顿时疼得脸都扭曲。
如果换成Elisa挨了这一下,以她的身体和年纪哪吃得消?
「许佳楼!」傅重之趁着对方楞住的机会夺回鞭子,狠狠一记耳光甩了出去。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许佳楼脸上很快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在场所有人陷入缄默。
「许佳楼,你太让我失望了!」吼出这一句,傅重之拖着气得发抖的双腿大步走开。
他是真的很火大,许佳楼如此对待身边人的恶劣行径,他说什么都不能原谅,简直被宠得无法无天,绝对不可以再继续纵容下去。
在卧室把胳膊上的伤包扎完毕,有佣人来喊他下楼吃晚饭。他思量着错不在他,没必要刻意避开,于是出门来到餐厅,却没看见许佳楼的身影。
不一会儿Elisa从屋外回来,对傅重之说少爷在躺椅那,叫他吃饭他不来,说要把食物搬过去他也没反应,把大家都急坏了。
讲完这些,见傅重之低着头默不作声,Elisa长吁短叹地说:「其实刚才也不能怪少爷,你要知道,今天你一直没露面,虽然有人告诉少爷你只是骑马出去,可是到了午饭的时候,他还是明显开始坐立不安。整个下午,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路口徘徊,然后又回来坐在躺椅等,我们跟着他跑进跑出,本来不担心的,都被他弄得紧张起来。」
看着他原本僵硬的面部渐渐松懈,表情变得沉闷复杂,Elisa忍不住感慨,「说真的,今天你确实也有不对。少爷发脾气虽然不好,但那也是……」
「他在后院?」傅重之突然插口。
「呃?没错。」
「我去找他。」说完,傅重之走出别墅,来到屋后的草地上,许佳楼就坐在他们常坐的那只躺椅中,形单影只,瞪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呕气什么的,到现在已没有意义。当傅重之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剩下的只有怜悯和疼惜。
悄悄走到他身后,捂住他的双眼,这既是为了缓释之前的矛盾,也是为了不让他看着这只半废的手,因为不论再怎么看也恢复不了。
这种方式的偷袭,他相信许佳楼一定知道是他,却没有出声,也不拉开他的手,就这样静静坐着。
傅重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陪着他一起沉默,在寂静中研读着彼此的情绪。
过了许久,许佳楼才有了动作,双手覆上傅重之的手背,慢慢地握紧他的手。
「别走。」许佳楼说,声音轻得像一阵气息。
傅重之努力地回以一笑,圈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呢喃:「对不起,下一次,不论到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在我身边。」
「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不会再乱发脾气。」
「脾气……不好?」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许佳楼垂低眼睫,缄默片刻,又缓缓抬起眼,食指点上傅重之的额心:「可是,喜欢。」傅重之抓住他的食指,微笑:「是的,喜欢。但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其他的人就无关紧要。因为心情不顺就拿身边的人出气,这是不可以的。」
许佳楼抿住唇,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他,样子显得颇为委屈。傅重之失笑,正要说话,Elisa忽然过来告知有客人来访。
第十章
这天晚上,原本只有两人共坐的餐桌旁,因为多了两个人而显得热闹不少。
许佳楼的左手位置上,单冉盯着他猛瞧,好似要在他脸上穿出洞来。
「唉呀,真的不认得我了吗?连我姓甚名谁都忘了?」单冉遗憾地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鹿肉,又口齿不清地说,「才几个月不见,竟然搞成这样,Carlos你永远都这么擅于给人『惊喜』。」
「闭嘴。」薛烨白了单冉一眼,视线转向傅重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注定会遇上的人,走到哪里都能遇上。看来我以前是小瞧了这句至理名言,傅医生。」
傅重之客套地回了一笑,并不示弱:「这样说来,我和你也算是相当有缘了。说不定,老天是为了给我机会,让我就当时你『推』我一把的事向你道谢,而让我们在这里遇上吧。」
薛烨挑起眉,「有的事情如果要来,挡也挡不住。有些话我倒没有讲错,Carlos会有今天,还真是托你的福。」
大概是心态变了的缘故,如今被他这样明讥暗讽,傅重之仍能稳如泰山,回道:「我和他是彼此彼此,你不必全部归功于我。」
「呵,你还是那么谦虚。」薛烨笑笑。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对话,另外两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许佳楼从容地吃一口歇一口,情绪淡漠一如往常。倒是单冉憋不住,皱着眉抗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薛烨没理会他,看向许佳楼:「抱歉了,Carlos,我们得知消息有点迟。前些天打电话给Ambrosini先生向他确认你的事,他也没具体说明你的情况,因为担心你,所就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许佳楼淡淡地看了看他,没有应声。
薛烨并不气馁,接着说:「我和单冉最近比较空,可以在义大利多留一些时间。你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想要的,尽管告诉我们。」听了他的话,许佳楼放低视线,没有反应。
倒是单冉兴致勃勃地说:「对了,还有一个月就到圣诞节,那时我们大概不在义大利,不如提前送你圣诞礼物吧,怎么样?」
傅重之肩膀一震,掩饰地埋下头,但是略嫌僵硬的手还是泄露了部分心思。
薛烨不着痕迹地向单冉投去警告的视线,可惜没有顺利传达到目标。
「不要。」许佳楼漠然说。
「干嘛不要?」单冉夸张地叹口气,「今年你肯定没办法回去参加圣诞派对,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很无聊吗?」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指地向傅重之看去,后者身体僵硬,垂头不语,竭力表现得置身事外。
「Carlos一讲起来我就忍不住想说你。」单冉露出嘲弄的笑容,「去年的派对被你搞得乌烟瘴气,现在你还成了这副模样,我就是想不通,究竟是我们对你寄望太高,还是礼物份量太重,反过来把你压着拖垮了?傅重之,果然是个有份量的名字,难怪压得定你。」
「单冉。」薛烨脸色阴沉地喊了声。
在不合宜的场合提起不合宜的事,除了凝固气氛,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许佳楼面无表情:「重之,不是礼物。」
「是。」单冉冷哼,「他是你的专属物,这样满意了吗,Carlos少爷?」
许佳楼看看他,又看看傅重之,嘴唇微启,却似乎口拙地接不上话。
这时,傅重之忽然抬起头,说:「提到圣诞礼物,我倒是有想送给佳楼的东西,可以的话,想拜托两位帮我带来。」
话语一出,在场的人都楞住。薛烨最先回过神:「什么东西?」
「既然是礼物,当然不好在本人面前说。」傅重之笑笑,从椅中站起身。
「所以麻烦两位跟我上二楼。」
薛烨和单冉互视一眼,兴趣都被挑起来。他们也站起身,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只有许佳楼坐在原处望着这三个人,显得不知所措。
「别急,我们很快就下来。」傅重之宠溺般地笑着,扬起食指伸向许佳楼,在半空中,做出点中他额心的样子。
「佳楼,要学会等待。这也是『喜欢』的学问。」
等待,如果持续十几二十分钟,就叫等待;如果持续半小时以上,那叫煎熬。
当许佳楼熬不下去,只有选择离开座位,不再等待,他来到二楼傅重之的卧室前,刚准备推开,里面就有声音传出来。
「傅重之,我真是小看了你!」薛烨话语中的讥讽异常浓烈。
他的手不禁在门把上顿住。「现在这样不满足吗?让Carlos恢复记忆,对你没有好处。」
「无所谓好不好处。」傅重之沉重的叹息,悠悠地荡进许佳楼耳中。
「虽然他现在非常信赖我、需要我,但万一哪天他恢复记忆,我怕他认为我在乘人之危。现在的他,终究不完整,他有必要正视自己的过去,否则的话,这段感情就只是自欺欺人。」
「大多数感情都有欺瞒成分,何况Carlos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并不止是这个。其实我常常猜想,在车祸那天他说想要告诉我的话是什么。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室内陷入一阵沉寂。
不多久,单冉的讲话声响起。「好吧,就算我们肯帮你,并且你能说动Carlos回去参加圣诞派对,但是你要的东西早就不在了,又该怎么办好?」
「影片……已经不在了吗?」
「当然,谁会把那种东西保存下来?我们只在平安夜使用一次,又不要当作色情光盘拿去贩卖,不随后销毁,还留着干什么?」
「竟然……」傅重之的声音沮丧,「只有这个最能刺激他的记忆,怎会没有了?」
「这个能刺激他,难道就不刺激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如果说刺激,早在去年的平安夜,我已经被刺激过度。」
「原来是刺激得麻痹了呀。」与此同时,薛烨深沉的语音插进来,「既然你这么看得开,考虑这也是为了Carlos,我倒愿意提供一个能帮到你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你先告诉你,那一组『摘星』还在你身上吗?」
「嗯。」
「那就行了。我想当时看过影片的人,除了对你本人表现注目,同时也对『摘星』印象深刻。至于Carlos,大概也不例外。反正那段影片只看得到你的脸,另外一个人是看不到的,你只要找个人配合你,重新再拍一段影片就可以。」
「这个主意很高超!我赞成。」单冉用力鼓掌。
傅重之幽幽地接话:「也就是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只是建议。」薛烨冷笑,「如果你看不开,就当我没说过。」
「不是的……就算我肯,可我要到哪儿请一个人,叫他陪我拍那种东西……」
「请?傻瓜。」薛烨的笑声陡然低沉,「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想出那个方法的时候,完全没有设想过,压着你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吗?」
「你?」
「呵呵,看来你还太不了解自己的吸引力。如果去年Carlos肯让出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
「多谢你的夸奖,不过很抱歉,如果是对着你,我大概做不到。」
「你是在说我很差劲?」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半点好感。」
「做这种事不需要好感,只要有快感。」交谈到这里中断了片刻,当室内再度有声音传出时,却完全变了味道。
压抑而忍耐的喘息声,有些愠怒,但更多惹人遐想的暧昧。
「薛……」
「你大概很久没做过了吧。看到了吗?只需要这样……」
「住手……」
「不要紧张,就当作是练习,等到正戏的时候才更有把握做好不是吗?」
「不行,不可以这样,在这里……」
「嘘,安静点,我要找到了喔。」
「唔……」砰!房门被一脚踢开。满脸震怒的许佳楼站在门外,映入他眼帘的,是以极度暧昧的姿态沉在床褥深处,衣衫凌乱的傅重之和薛烨;以及双手抱怀靠在窗台,看眯眯地望着两人的单冉。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短暂的呆滞。薛烨最先反应过来,却并没有惊慌,而是从容不迫地从傅重之身上翻下来,在整理着装的同时,还对许佳楼轻浮地眨眨眼。
「啊,是我太大意了,经不起你家宝贝的诱惑。不过看样子,人家似乎暗地里嫌你太冷落呢,Carlos莫非你失去的不只是记忆而已吗?」
此时此刻的挑衅,无疑是火上浇油,自讨苦吃。一向精明的薛烨,却不知为何此时却会忽略了这一点。
许佳楼的脸色白得骇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薛、烨!」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他以要杀人般的劲道,狠狠挥出一拳。
薛烨早有预料地闪身避开,许佳楼更是怒极攻心,正要追过去,突然听见傅重之在身后大吼一声。
「许佳楼!给我站住!」许佳楼气恨交加地转过身,怒喝已经升到喉咙眼,却被随之而来的一问堵下去。
「你刚刚叫他什么?」傅重之定定瞪着他,问得一字一顿。
「……」许佳楼怔住,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
「是我记错了吗?」薛烨意味深长的语音在他背后响起,「刚才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喔。」
「难道是受了刺激,所以突然记起来了?」单冉异常默契地与他一唱一和。
许佳楼双唇抿得发白,不仅仅是因为愤怒,更多的是因为此时傅重之看着他的眼神,冷得像冰,硬得似铁。
「之前你说,我不是礼物。」傅重之的声音很轻,然而每个字都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地撞上许佳楼的胸口。
「你太不小心了。」这样说着的傅重之,嘴角弯弯地笑,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在悲泣。「当时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偏偏你就说了那样一句,这证明了什么?佳楼?」
「……」无言以对,许佳楼承受不住地又退了一步。
「佳楼,你可以说你很聪明,一听就知道单冉指的礼物是我,但是你的回应却不够好。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问他『什么意思』,或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