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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我们就回到了学校。一眼就看到那盏路灯，在办公室门口，放射着昏黄温和的光。身后，闪动着两道长长的影，相依相伴。教学楼已然散却白日的生气，陷入孤寂。偶尔还可听到几声幽怨的蛐蛐。
菲，我先到你那边坐坐，好吗？
好啊，反正还早，我们上去听歌吧！
于是，我们一路说笑着爬上了二楼。宿舍楼就像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儿。菲的父母就住一楼，是退休教师。小水和军在他们隔壁的隔壁。边上还有一个大房间，挤挤挨挨地摆着学生的床架子、箱子，没有窗帘。菲和灵她们住二楼。我嘛，住在后面角落的一层小单间里。
到了菲的房间，不宽，但很温馨。一盏暖暖的白炽灯贴着墙壁。褐色的书桌，右上角整齐地叠放着三年级语文课本、教案、练习册之类的，左上角放着一个圆形竹制笔筒，旁边有一小罐护肤霜。正中一台双卡收录机。喇叭里飘出了阿杜的歌声。
……
可是Andy
活着是不须道理
谁都可能
暂时的失去勇气
……
我喜欢阿杜的嗓音，沙哑而富有磁性，菲说。
我也是。
翔，你还喜欢听谁的歌啊？
嗯，有好些呢，比如说谢霆锋、刘德华、郭富城。
哈，看来你也很追星嘛。
那当然啰，喜欢他们的歌，觉得很动情。
是不是现场来一首？嗯……我这边正好也有一盒谢霆锋的带子。菲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打开抽屉，翻出磁带递给我，带着微笑，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我坐在藤椅上，正对着她。
我看看，谢谢你的爱1999，因为爱所以爱，只要为你活一天……太好了，都是我喜欢的。可就是酒喝多了，声音也会醉，怕唱不好。
你的声音都醉了，那么我听着岂不是要让你陶醉了？我还正愁没醉呢！
好，那我们就一醉方休！就来这首谢谢你的爱1999吧！献丑啦。
啪啪啪啪……菲为我鼓掌，温柔的眼神，脉脉地注视着我。
……
说再见 别说永远
再见不会是永远
说爱我 别说承诺
爱我不需要承诺
不后退就让他心碎
宁愿孤独的滋味
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
反正爱不爱都有罪
……
哇，真是太棒了，你都可以上银河之星大擂台了！翔，没想到，你的音乐天赋这么好！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成为那些新新人类的偶像了！菲显得比我还激动，我也感觉以前从没唱这么好。
谢谢！我会努力地……菲，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爱！
这时，菲微抿着小嘴儿，脸上已是红霞满天。她站在我身旁，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歌声仍在飞扬，是因为爱所以爱。
我仰着脸，静静地静静地看着菲。看着她那双柔情的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那弯弯的细眉，看着她红红的唇，看着她细腻柔顺的乌黑的秀发。然后，我轻轻地托起她柔嫩的双手，贴我的唇上，让它们感觉我火热的温度。
菲，我爱你！
翔，我也爱你！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淘气地拨弄着菲的长发，然后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她那柔细的腰肢，疯狂地亲吻她的秀发，她的额眉，她的眼睛，她的唇，呼吸着她身上那些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我们紧紧地深情地缠绕在一起，互相给予着爱的温暖、爱的滋润、爱的甜美……
第二天醒来时，躺在自己床上，感觉好像做了一场美丽的梦，好像又不是。桌上，多了一盒磁带，上面有谢霆锋英俊的笑容、飘逸的长发，还有一个漂亮的钢笔字——菲。
阳光依旧那么明媚温和。
在办公室里，每天都能看到菲的微笑，听到她清甜的话语，听到她爽朗的笑声。或者，远远地就可以闻见，她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课。有时，她会捧着课本，在一排排桌椅间轻盈穿梭。总喜欢看到她那件蓝色的紧身T恤，或者雪白的轻软的连衣裙，那么清纯，像山涧里的泉。
渐渐地，我和菲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校长开始对我刮目相看，私下里还打趣我几句，你这家伙功夫不错嘛。菲的父母没有说什么。他们对我总是微笑。我们经常在一起高兴地看电视、喝茶、聊天。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那些老乡——军、小水、灵，他们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这小子怎么回事，地盘都没有踏熟，就抢起人家的妹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军说。
哼，真是的，你看，从开学到现在，他一个人只懂得跟在菲的屁股后面，却把我们晾在一边，不闻不问，真是太不像话了，灵歪着鼻子说。
我看，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到时候真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小水的话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那样，更不清楚自己有什么错。难道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些顾忌吗？需要那些理由吗？需要那些前提吗？
又是一个周末，真有点想家。他们是一早就搭上了宁城开往禾源的班车。我没有，就怕看到铁青冷漠的面孔。
星期一下午的第三节课，正在教室上思想品德，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慈祥的身影，是父亲！他怎么来了？
爸，你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也再来看看宁成。
“铃……”正好下课了。同学们像一群快活的小鸟，呼啦啦地飞出了教室。我带父亲来到房间，就在教学楼左前方。
爸，您喝茶！
噢。父亲的眼睛很特别，像琥珀般明净、清澈，荡漾着水汪汪的波光。岁月的沧桑，也已涂染在了越来越多的银发上。
爸，我在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关心我的，你放心吧！
唉，孩子，有些事为父真的很为你担心啊……梦翔，听他们说，你一来宁城就谈上女朋友了，这是真的吗？
是啊。
你们这个年纪，交女朋友是可以的。可是，你就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毕竟你对这个地方还很不熟悉，对这里的人特别是那个女孩儿的背景还很不了解啊。
爸，其它的、以前的什么事情，我不想了解、也不必了解那么多。我只要知道，我喜欢她就可以了。
可是，这样你会吃亏的……如果说菲和其他男孩子没有瓜葛，我不反对。可问题就是，她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至今关系还没有脱离。你们这样叫三角恋爱，是很危险的。孩子，我就怕你出事啊！
爸，你放心，没事的。什么三角、多角是很正常的。只要没结婚，机会对大家都是平等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已经谈了五六年，而且男的还是什么副校长。
爸，这些都不是障碍，我只知道我和菲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是情投意合的。我现在已经不能没有菲了。爸，希望你一定要支持我，要支持我啊！
嗨，你呀，就是孩子气，就是那么顽固不化！父亲很生气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再和我搭话。
傍晚时分，我带着父亲一起到食堂就餐。远远地，就看到了菲，她和爸妈正坐在那张大圆桌周围边吃边说着什么。另外两张桌上空空如野，桌面很白净，露出了新木的本色。小水他们却不在。
噢，大叔来了，快一起坐过来吃饭吧。是菲，她对父亲的热情让我很是欢喜。然后，她那淡淡的微笑从我眼前轻轻地掠过。
来来来，一起坐过来。菲的爸妈也站起来微笑着招呼父亲和我。
好好好，谢谢，不客气，不客气！父亲显得有些拘束。我挨着菲坐下了，父亲在我旁边。
然后，菲帮父亲又是打饭又是夹菜，一点儿也不含糊。父亲看着，也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噢，多谢，多谢，我自已来！小菲，你也自己吃吧。父亲会心地看着菲，菲羞涩地低下了头，然后又看着我笑。
我说老江，你很关心你家梦翔，大老远地亲自跑来看他。
没什么的，我们梦翔胆子小、不懂事啊，我过来看看。听梦翔说，老吴一家都很关心他，真是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哪儿的话，梦翔这孩子聪明、活泼、有灵气，人又善良，我们都很喜欢他的。
可他毕竟还小，年幼无知的，还请老吴你们帮忙调教调教。我已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真担心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啊呀呀，你们都在这里啊！来来来，大家都到家里坐坐。噢，老江，你大老远过来，一定要到家里喝杯酒。是我们的副校长。今天，恰好是村里迎神打醮的日子。
不用了，谢谢校长，我是一点儿酒都不会喝的，父亲推辞道。
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会喝嘛。来，梦翔，马上邀你老爸一起过来。还有，小菲，你也不能少噢。最后，菲、我和父亲走着到了他家。原来，军他们几个早已在那边等着了。
席间，父亲实在推脱不过，喝了一小杯啤酒。然后，只见他的脸上是立竿见影，从耳根一直烧到额头。接下来的重任就都落在了我肩上。
不得已，我还请菲给我挡了两杯。我想，替未来的老爸喝两杯也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之后，我们都快不省人事了。校长夫人殷勤地为我们泡茶、倒茶。我们是一边喝茶，一边说着酒话。房子不算太宽，是两层沙合土结构，院子里摆了好些木架子，架上斜立着一束束刚做好的香，就像一朵朵盛放的紫红色的花，四周飘散着浓浓的花香。那条大黄狗在我们身边穿来穿去，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后来，我们是一步一步拖着回到学校的。一进宿舍，我和父亲就倒在了床上。肚子里翻江倒海，脑门上也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曾记得，那是长大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父亲同床共枕了。
我说梦翔，小菲还是挺不错的，人长得漂亮，也很懂礼数！
那当然，孩儿的眼光哪里会错？我得意地对父亲说。
不过，为父还是不放心哪！
爸，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很爱菲，菲也很爱我。这你也都看在眼里。
可是，为父还是要提醒你，谈婚论嫁一定要稳重。我希望你应该脚踏实地的，毕竟你才毕业，过几年事业有成了，也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听说，她都比你大两三岁啦！
爸，喜欢一个人那都是缘分，年龄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的！
可是，最让我不安的是，她还有男朋友，虽说关系有点僵。但也是藕断丝连。如果她能彻底与那男的断绝关系，那我就放心了！
爸，您放心，我跟菲说过，她让我多给她点时间，她会处理好的……
后来，我们越说越糊，也记不清还讲了些什么。隐约中，又听到猫头鹰的哀鸣，在深寂的山谷间回响……
第十一章 祸不单行
清晨起来，房间里弥漫着酒气。
随便吃了点东西，父亲就要回家了。老人的背影，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凝重……
送父亲上车后，我就急忙奔向菲的房间。
菲，父亲突然到访，把你吓着了吧？
哪儿的话，你父亲温文尔雅，通情达理的，是个很有修养的文化人！
嗬，看来，我的菲对未来老爹的印象还不错嘛！
呵……我说翔，你父亲真的很关心你啊！你会不会后悔喜欢上我，一个已经有男朋友的大姐？
看你，又说傻话了不是？我爱你无怨无悔，疼你还来不及呢！
我看你啊，真是个可爱的小傻瓜。说着，菲那洁白的玉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
好啊，又欺负我。于是，我调皮地在她的细腰上挠起了痒痒。
啊哈哈哈……别闹！别闹！不然我可要生气了！看着菲这种娇气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怜爱。
“铃……”悦耳的铃声响起，我轻揽住菲，咬着她那可爱的红唇，给了她一个深情地kiss。
哎呀，别淘气了，该上课了！
一会儿，朗朗的读书声又响起来了，此起彼伏，绵长悦耳。
课堂上，我带着学生朗读《和时间赛跑》中的精彩片断，教他们写字，一起分析词语的妙用、句子的意思、文章的思想。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有趣，就像山村里清新的空气。
晚上，又要写教案了。当我打开墨水盖子正要往吸墨时，却不知怎地突然把瓶子碰到了地上。于是，水泥板上立刻染上一块阴影。裤子也溅上了几滴深蓝。真是晦气！没有墨水，怎么写教案呢？这时，想起菲。对，她那儿也有墨水，何不去她那边看看？
我三步并作两步蹦上了楼，却见门窗都关着，仙鹤图案的窗帘上，透着白炽灯的光芒。
菲，你在吗？开门啊？我急切地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菲。
有事吗？菲的声音有些喑哑，双眼红红的，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菲，你怎么啦？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是身体不舒服吗？我非常忧虑地望着她。
没……没事。我今天想早点儿休息，你先回去，好吗？
噢，我刚才不小心把墨水瓶弄翻了，想到你这边挤点儿。没等应允，我就扶着她进了房间。可是，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床边上坐着一个男人，约摸大我三四岁。穿着灰色的衬衣，凌乱的几根灰色头发，软不邋遢地巴在脑壳上，小小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怖的煞气。我想，他应该就是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家伙了！
也许是一种本能，我居然也用一种非常冷淡的目光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就是蓝梦翔？臭小子，看你那熊样儿！竟然敢和我抢女人！话还没说完，他就抓起桌角上的笔筒，向我砸了过来。惊慌中，我迅速将头一闪，躲开了。只听那笔筒被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又摔到地上，碎成两半。几支圆珠笔、铅笔散落上一地。
喂，干什么你啊！别乱来！菲两步冲到那人跟前，抓住了他的手。
我气愤地盯着他，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小杂种，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是不是欠揍啊？
喂，你这家伙，你是什么鲞鱼，敢对我这么无礼！这又不是你的房间！该滚出去的，应该是你吧？此时，也不知自己哪儿借来的胆，居然敢和他较真。
他妈的，真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懂老子的厉害！说着，只见他像一头发狂的疯牛，奋力挣脱了菲那柔弱的双手，挥舞着臂膀向我扑过来。
不要！翔，快走啊！菲绝望地喊叫着。
但是，已来不及了，其实我也不想走。只感觉胸口上突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就像圆木撞上大钟一样，然后是“咣”的一声巨响，足以发聩震聋。心，剧烈地痛了，然后是脑门紧抽、眼前发黑、双腿打软。
就在我要倒地时，菲哭喊着冲了过来，一把从后面抱在了我的胳肢窝。我慌忙从晕眩中让意识迅速苏醒过来，好不容易看清那头野兽。顾不上身后的菲，猛地上前，朝着他的左脸颊就是重重一拳。
唉哟……只见他哭号着跌倒在床上。可是，不想他马上又爬了起来，照着我的鼻梁又是一拳。这时，两股滚烫血腥的液体涌了出来，流过我的嘴唇、下巴、脖子，滴在了我的的手上、白色的衬衣上。
喂，住手！再打，我现在就和你一刀两断！菲又一次朝那家伙声嘶力竭地咆哮着。那小子还真变得像只哈巴狗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
我瘫倒在地上，凄苦地望着菲。血还在流，鼻子感觉就像崩塌的桥，脸上像熊熊烈火炙烤一般。
翔，快把头抬起来，我给你拿纸。一转眼，菲就用两个小纸尖塞住了我的鼻孔。然后，又心疼地替我擦去嘴上、脸上、颈上、手上的血迹。朦胧中，我听到菲在轻声抽泣，眼里噙满泪花。
菲小心地把我扶坐在腾椅上，此时，只觉得是如坐针毡，全然没了昔日的柔软舒适。
我半仰着头，斜视着那家伙。但是，呼吸变得艰难而急促，愤恨的眼神也已乏力。那家伙还是板着黑脸，蛮横地坐在那里。
菲无助地夹在我们中间，茫然地低下头，身子微微抖动着，散乱的黑发诉说着疲惫的精神所遭受的残酷折磨。想到这儿，鼻子就阵阵发酸。
盯着那头野兽，我真想马上让他在人间消失。然而，我不能，我做不到。我居然无力保护我深爱的女人，不能让她摆脱痛苦的深渊。这时，我突然感到自己是世间最没用的人，最可怜的人。我的菲，翔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