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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杜澈水,叶双净不会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重重楼,七石门在五年前便已败落。
双净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转身看了看方才浮萍指着的那一片山峦,语气冰冷:“我去,三天后师父必定在渊泉岸看见我,哪怕……到时候抵达的,是一具尸体!” 为了阿澈,我什么都愿意做,死亡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时,金色的洪流溢满了整片树林与废墟,有一群飞鸟展翅腾空,向天边飞去。
清风吹来,云破天开,东方云海如锦,卷云翻腾之中,从白色堆叠里有一轮灿烂金阳突破天空而出。而站在一片废墟中眺望远方的绵绵山峦的女子,忽然就被镀了一身的金。那一刻,万籁无声,天地寂静,唯有她犹如琅环轻撞的清脆声音,带着无比清冷的矜贵傲岸响起:
“只不过是从不败女侠手里夺下这片丽谷而已,难得师父有此雅兴,我叶双净,怎能不奉陪?”
她轻轻一笑,声音傲岸狂妄而不可一世:
“三日后,我们必定拿下那传说中的宝藏!”
“双净……”虽然对她深感自豪,但玄生仍然有点担忧,不觉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一叹:“既然你心已定,我必伴你到底,但我们还有三天,你应该先歇息一下,也好……”他话未说完,立即伸手把双净护在了身后,旁边的梅花也忽然站了起来,猛然拔出双刀站在了澈水面前。
只见前方一道厉风劈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从树林深处冲出,忽然一声闷哼,前面那道人影从半空直直坠下,连翻带滚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摔在了双净等人面前。只见那人勉强支撑着身子,缓慢地爬了起来,满身负伤,面带血迹,绛红色的液体在她的半张面具下流溢而出,身上好几处也被砍伤,背上皆是血斑斑的一片。正是荆扇。
她咬牙爬了起来,满脸悲愤地看着眼前的那人。
双净等人转头看去,只见天空清澈如水,空气里有露水与花朵的芬芳,花无双一袭淡蓝衣袍,手持长剑,微笑而站。
“花庄主?”玄生和双净都不觉愕然,不解地看着眼前对持的主仆两人。
空中有分明的萧杀和煞气,玄生把双净护得紧紧的,梅花也手不离刀。
“诸位叫错了名字哦……”花无双淡然一笑,双眸清澈,微笑温柔,风度翩翩而潇洒英俊,真是不负他那‘白玉公子’的称号:“其实呢,我并不是什么剑柔山庄的主人呢……”他又转向梅花:“不过,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八堂主?”
梅花脸色一白,杀气骤然散发而出,她紧握手中双刀,脸色凄楚而带着仇恨:“果然是你!杀了三姐,派人陷害玄生的未婚妻,在七石门派人劫走双净……”
“什么?!”玄生忍不住惊愕讶异:“是你?!”
回头看去,只见双净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眼神淡然:“飞鹰堡的堡主袭云,究竟是谁?”
花无双微微仰头,慵懒风流的眸子一闪:“看来七石门门主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只是怀疑而已。”叶双净惨白着脸挣脱开玄生的掩护,巍巍向前走了一步:“我在剑柔山庄看了采刃留下的记载……在三年前有一名神偷离开了剑柔山庄,不知去向,据说他身手敏捷,轻功了得,和玄生前来七石门时带的那位随从极度相似,我想……那便是绿茗了。因为半月城的所在地位极为神秘,你无法随时与绿茗保持联络,而在几年之后,他也终于告诉你,在玄生身边没有半月罗缨的踪迹,玄生也什么都记不得了……因此,你只好使他再次出城。”
“剑柔山庄的藏书阁里有所有前来拜访者的记载,而在这一年的记录里,却有好几张被撕去的页面,最后几张的日期,恰好是在我们遇上梅花的时候左右。想必,那应该就是袭泉来访的记载,她在得知半月罗缨和锁心铜镜没有在剑柔山庄之后,便去了北漠的海棠堂去要消息吧?”双净向前一步说道,冷静的看着花无双丝毫不变的笑容:“但林海棠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并不想要飞鹰堡得到千侠楼的宝藏……所以……”
“就杀了我三姐么?”梅花颤颤说道,愤然地看向剑柔山庄的庄主:“是你叫她杀害我师父的?!”
“我可没有叫她那样做……”花无双冷冷一笑,脚步悠闲地慢慢向前:“袭泉所杀的人,所做的事,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只是暗地地指示了一下,千侠楼的宝藏,对飞鹰堡有什么好处而已。”
“为何?”双净皱眉,仔细地看着他,仿佛要探究看清他一样,停顿片刻不觉问道:“花无双,你究竟是谁?”
“呵……”花无双不觉扯出了一抹笑容:“终于问到重点了。”
他向前一步,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照满了他的脸,金色光芒反折出来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熟悉的嬉皮笑脸还有戏谑笑容早已不见,静立时的温婉儒雅气息也全都没有踪影,之前总觉得此人与杜澈水有一丝相似,都是开朗无比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眸,打闹吵骂之中没有一丝的正经,就连严肃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现在,他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冰寒严峻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凛冽的眼神和尖锐的目光,似乎之前收敛着的杀气全都涌流而出,四周的空气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凝固,逼迫的萧杀扑面而来,玄生不觉再次伸手把双净护在了身后,一手放在了夜剑之上,准备随时出击。
“我是……”花无双微微抬头,嘴角有一丝冷凝的残酷笑容:“飞鹰堡的第十一代堡主。”
“什么?!”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只有荆扇不语,愤怒地看着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混账……”她缓缓说着,咬牙切齿地左右摇晃的勉强站起:“若是这样,我帮庄主……身置何处?!”
“呵……”花无双走到了她的身前,缓缓俯下身,轻柔说道:“你家的庄主一直都在剑柔山庄内……只是,被我囚禁着,做小书童罢了。”
“是……是采刃?!”众人惊愕,忽然就想起那道在阴暗山洞里,在无数的旧书之中的瘦小身影。
原来,花无双为飞鹰堡的前堡主的次子,为前堡主的妾所生,与袭云袭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自小便被剑柔山庄的前任庄主收为徒弟,并未在飞鹰堡度过多少时间;而剑柔山庄的众人及长辈,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若不是飞鹰堡的前堡主把他选为新的堡主的话,他或许就在剑柔山庄过一辈子。做个快乐的偷儿,总比做一个隐形的二公子好。
飞鹰堡的前堡主苏宓三,双净等人是认识的,是个豪爽的汉子和善于行义的大侠,最爱打抱不平,为人赤胆忠心而勇猛果断,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有点不拘小节、时而言行粗鄙,嗜酒如命,但也算是一代之侠。在选择继承人时,也不会马虎做决定。那时,袭云年幼又自小多病,袭星虽一心向武,但在组织帮派方面并没有多少天分,只痴迷于武艺;而剩下的那个次子,却在剑柔山庄做出了不少的成绩,苏苾三虽然不愿,但依然把他召回,命他即位。
但花无双也知道,飞鹰堡在父亲晚年时已内斗激烈,父亲只是因为长年醉酒而并未意识到而已,苏苾三一死,众人必不服这个蓦然闯来的堡主;袭泉不会服,名高声望的前辈们不会服,只怕下面的弟子,也不会服。
如此,便有了这样一计,袭泉嗜武如命,为了得到那绝世武功必定走火入魔,袭云自责担任不起重振帮派的使命,为了这么一丝希望,一定会配合他。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袭云敌不过双净等人,八仙也不是玄生澈水的对手,虽然有一个半月城的城主夹在中间,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而自己,当袭云战死,八仙被废,而飞鹰堡的大部分子弟都已被消灭的时候,他便可坐稳庄主之位,合并剑柔山庄与飞鹰堡。
只是,他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隐居已久的不败女侠浮萍来。
他本来是要与双净等人一路的,共同击败飞鹰堡,然后在最后时刻揭发自己的身份,万不得已的接下重建飞鹰堡的重任。但是,现在‘敌方’有浮萍在阵,这一边却只有伤痕累累的林梅花和全身麻痹的玄生,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他不能让袭泉得到千侠楼的宝藏。
“你这混账!”荆扇忽然凌空腾起,右手上的软鞭刷!地一下挥了过去,脸色凄楚愤怒,双眸含泪:“亏师父如此信任于你!你……你竟然忘恩负义到这样的地步!”她边说边挥着手中武器,那鞭子顿时仿佛灵活起来一般,霍霍挥去,步步相逼。
花无双也不狡辩,只是依然轻轻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躲开她的攻击。双净等人看去,他的眼光,竟然是温柔淡然的,带着宠溺的味道,仿佛就是在忍受着对方的无理取闹一样。
“我是相信你的!”荆扇的声音在风中咬牙切齿的响起,她右手挥出,银色的鞭子立即卷起了一阵狂风。她一步向前,雪白镀银的皮鞭舞的紧密且毫无破绽,四处的草地树叶全都被拉扯而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与花无双包围在内。只听啪!地一声,她甩鞭在地,同时借着那力气高高跃起,收回鞭子又往对方的面上用力挥去,花无双伸出左手紧握住那鞭子,狠命一扯,欲把荆扇扯落在地,岂料她身子一闪,竟踩在鞭子上向前冲去,一转眼已到了花无双面前,一掌猛力而出,直击他的脸面!
花无双侧身一闪,避开荆扇的攻击,岂料左手仍然缠着鞭子,竟无法和她拉开距离!这时荆扇弯身旋转,不知何时已冲到他的背后,转眼又是在他右侧左侧,不过多时,他已被鞭子困得极牢,只听荆扇高喝一声,用力一扯,花无双顿时被甩了出去,在他腾在半空中时,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然后蓦然白光一闪,那鞭子从下往上,在他腿、膝、腰,肚,胃,胸,肩处都传来了剧烈的痛楚,然而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被刷!地一声给甩在了地上。
荆扇落地,不觉用力喘息着撑着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岂料一眨眼,花无双已经再次冲到了她的面前!
“!”荆扇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淡笑着的熟悉的脸不觉恍惚。
庄主……
猛然胸前一阵剧痛,她已被一掌震飞,落在了远处的废墟之中,摔得满脸是血。
“呜!”
“荆扇!”双净等人不觉惊呼,梅花想要向前扶起她,却不能离开澈水,不觉进退两难。
花无双站在远处,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双瞳和表情没有一丝熟悉的温暖:“既然浮萍女侠已下了宣贴,那么三日后,我也在渊泉岸等候诸位。希望……你们能够活着到来才好。”他淡然说道,微微扬面,太阳已完全升到了半空,几缕金色曙光斜照在他脸上,仿佛镀了他一身的流光,根本不似一个站在这一切背后狰狞阴暗的微笑的幕后之人。
他最后看了正在挣扎着起身的荆扇,便转身离去。
“等等……!”梅花喊道,还想问什么,但前方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荆扇!”双净顿时向那女子跑去,无奈自己体力还没恢复,差点就扑到在地,还是玄生咬牙扶着她,动着麻痹的双腿缓缓走去。
走近时,只见荆扇正慢慢的撑身,在面具之外的半张脸全是血迹,她伸手抹去血迹看清前方时,花无双早已消失不见。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是极怒攻心,便哇地一下喷出了一大口血。
“荆扇!”众人大惊,梅花急忙让玄生扶好了澈水,自己立即坐在了荆扇身后,两掌推去为她缓气及平稳心脉。
“我们得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玄生立即抱着澈水站了起来,无奈四肢仍然麻痹,只能咬着牙勉强站起打量着四处。
“暂时不会有人来的。”这时双净冷静地说道,看了看周围:“师父应该已经通知了对方,他们会在这四处的关卡里等待的。我们就在这里暂时歇息即可。”
“也罢,我去生火……”玄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澈水放在地上,有点担忧地看着她:“双净,你身体可好?”
“无妨,你快去快回吧。”七石门门主这样答道,任他为自己披上了衣袍,专注地看着荆扇和梅花,见两人都是满脸血迹满身伤痕,不觉把那袍子扯了下来,准备包扎两人和自己的伤口。但她猛然想起了什么,不觉转头唤道:“玄生!你可知你父亲在江湖上走动时的别号是什么?”
玄生闻言,不觉蹙眉沉思,片刻道:“似乎是……‘楚夜’?”
“楚夜?!”若不是还在为荆扇稳定脉向,梅花几乎就跳了起来:“楚夜不就是那个唯一被不败女侠视为对手的天下第二高手么?在十六年前,在她的剑下……含笑而死?!”
“什么?”玄生不觉蹙眉,摇头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如此么?”双净也若有所思地说道,又望向了玄生:“玄生的父亲……是为什么离开半月城的?”
“我不知道。”二月城的二少主淡然道:“打从我三岁起就未见过他了。”
“是么?”双净叹了口气,再也不说什么。
眼前忽然就浮起了封锁在某处的回忆。
那时秋意深深,她和师父坐在竹林深处的木屋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四处。
—我这一辈子,就差点败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浮萍在袅袅上升的雾气后,喝了口茶,微笑说道。
—什么?!— 她修行未尽,听到这话差点打翻了杯子,双眼瞪得老大:—谁啊?!—
—他叫楚夜。— 不败女侠喝了口茶,淡淡地回答,然后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双净记得,当时的师父,虽然面色恬然,心态优雅悠闲,但她分明看到了一丝惋惜在她眼底飞快的闪逝而过。
然后浮萍轻轻地开了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叹道:
—若当时……败在他的手上就好了。—
双净抬起头来,只见荆扇已经昏睡了过去,梅花正在小心翼翼地帮澈水处理伤口,玄生抱着一些枯枝缓慢走来。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忽然大风狂卷,四处树叶花草全都被刮向了空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鹏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1
晴空万里,暖阳正盛,在一条犹如银白缎带把草原两岸分开为二的河流上,有一白色帆船乘风破浪向前驶去。甲板前头,有一男一女静立而站,沉默地眺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汪洋,湛蓝透澈的天空苍弩倒映在他们眼底,反折出来的是充满希望的磅礴气势。
“你出江湖,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青衣少女打破了沉静问道,拿出手中的一枚玉佩,透着阳光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玉佩很普通啊,就是精致一点,漂亮了一点嘛。”她向他眨眨眼睛:“有什么来历?说说看?”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少年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冷漠的双目中有一丝宠溺的温暖,浅浅一笑:“有什么来历我倒是不知道,只是为了去骚扰剑柔山庄的那些人而偷出来的。”
“哈?就为了这个?玄生你好……变态啊。”双净瞥了他一眼,也不客气地就把玉佩收下了,想了片刻,正在收藏东西的动作不觉停顿下来了,笑嘻嘻地转头过去:“定情物么?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咯!”她原本是开玩笑的说道,却见眼前那男子转头浅然一笑,忽然就融化了四处的一切,仿佛把这条河流变成了草长莺飞的平原那般温暖和煦。
“嗯。”玄生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郑重而温柔地承诺道:“是定情物。”
“哈?!”
双净顿时石化在原地。然后从耳根到脖子,一路都爆红,连双颊都仿佛滚烫起来了。她呐呐说道:“那个……我……”我是开玩笑的!虽然很想这样说,但又怕听到一句‘我也是啊!’,所以顿时僵硬片刻,瞪着双眼看看着他,满脸尴尬,双颊红晕。
“我是说真的,双净。”玄生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这种话能相信么?一点预告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