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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声于远处传来,宫廷殿群在黑暗中接连被惊醒,灯火亮起,太监宫女慌乱哭声传来,高顺吩咐道:“把偏殿围了,你。”说毕点出一人:“去将天子请出来。”
麒麟道:“不妨,我去。”
高顺正要再说,麒麟已策马到殿前,翻身落地,不待殿内开门,便翻了窗进去。
董贵妃衣衫散乱,一面喝止宫女,见麒麟来到,便松了口气,道:“外头……”
麒麟道:“吕将军正在率军冲殿,先得摆平午门外御林军,再去抓捕董卓。”
董贵妃理了鬓发,回身入内,道:“皇上,吕中郎派人来了……”
刘协匆忙换上朝服,董贵妃又不悦道:“你出去。”
麒麟心中一动,见屏风后仍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微一屈膝,呆着不愿走,董贵妃又道:“没听见么?出去。”
刘协道:“烦请姐姐先在外面侯着……”
貂蝉无法,只得从屏风后转出,与麒麟打了个照面。
麒麟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貂蝉咬着下唇,低声道:“奉先呢?”
麒麟蹙眉,打量貂蝉片刻,见其形貌端庄,不似侍寝之人,遂猜测道:“董卓怕吕布发怒,所以先把你送到皇上寝殿?”
貂蝉轻轻点了点头,麒麟所猜不错:董卓以选妃为由召貂蝉入宫,吕布既来恳求,董卓既不想放人,又不好硬来,只得先把她塞进刘协寝殿,着董贵妃教着,等吕布出征后再把貂蝉召到身边享用。
麒麟道:“奉先……主公正在率人清午门前的御林军,这会估计快到临华殿了。”
满殿皆静,旭日初升,又一天开始了。
远处厮杀声渐小下去,午门前那口示警铜钟倏然哑了,想是吕布已彻底占领了内城。
貂蝉道:“那口钟自汉家建朝,只响过三次。”
麒麟面无表情道:“哪三次?”
麒麟伸出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指拈着貂蝉下巴,令她稍仰起脸,借着窗格外投入的晨光端详貂蝉,实在猜不透吕布为何对她死心塌地。
貂蝉道:“光献皇后杀韩信,便是趁其上朝时候拖至钟室,刀斧加身处死,韩信死时以头撞钟,肝脑涂地,音传百里。”
麒麟喃喃道:“第二次呢。”
貂蝉的眼睛确实很好看,有一股水波似的灵气在荡漾。
“王莽篡汉,刘崇愤而反之,攻至午门时黄钟预警,未及正殿便被屠戮殆尽。”
麒麟松开手指,淡淡道:“貂蝉小姐以为……主公是刘崇呢,还是韩信呢?”
貂蝉道:“参军大人说笑了,奉先是刘彻,先生乃是霍去病。”
麒麟笑了笑,道:“不敢当,小姐请和我走罢,主公弃了身家性命行险,本来就是为了你。”
貂蝉不置可否,刘协已换上朝服,喊杀声渐近,显是到了临华殿,麒麟一眼望见天子寝殿内墙上挂着镇邪之弓,遂去亲手取来,带着天子上马,朝东面驰去。
是时朝辉万道,琉璃殿顶俱染上一层金光,麒麟不敢贸然加入战团,下令绕过正面战场,眼见远处有一高台四十余丈,正可观察临华殿边动向,便命人将天子搀扶上去。
吕布于殿前厮杀正酣,午门外将御林军打得大溃,亲兵围住临华殿,董卓万万没料到吕布会豁出身家性命杀进皇宫,竟然连逃也逃不出去。
李儒早已向城外驻扎的郭汜等人求援,然而一出一进,战报送到将近半个时辰,城防都是吕布亲点,本拟吕布出征后再行调换,谁会料到匆匆一夜间便反叛?
刘协道:“辛……辛苦中郎将了,这次若成,朕必将大大封赏……那董老贼快出来了……朕还是先行……先行……”
董贵妃不悦道:“皇上!”
麒麟笑道:“皇上不用担心,董卓已成瓮中之鳖,大势已去。”
麒麟打了个唿哨,旋即拉开方才从天子寝殿取来的镇邪大弓,吕布抬头,看见背光那处两女两男站着,只觉那女人说不出的熟悉,喝道:“麒麟,你身边是谁?”
吕布全身浴血,却无一处带伤,俱是敌人身上热血飞溅,又率军来回冲杀,瓦解了临华殿外第一波防线。
麒麟拉开长弓,那镇疆弓弦力极强,驻箭时令他手臂不住发抖,咬牙道:“是天子!”
“这弓到底有多少……石。皇上,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麒麟艰难道。
刘协道:“这是霍去病大将军的佩弓……”
麒麟瞬间岔了气,弓弦嗡的一响,长箭如流星而去,穿过吕布饕餮盔,将它带着直飞出去,钉在地上。
吕布怒不可遏,险些遭了自己人暗箭,大吼道:“你做什么!谋杀……谋杀主公吗!”
麒麟吐了吐舌:“这次认真的了!”
吕布道:“鸿台上究竟是谁?!”
朝阳刺眼,吕布看不真切,董卓在殿内组织反攻,将士一面冲杀,尸体遍地,无法再行马战,吕布徒步挥起战戟,一身鲜血撞入人群中,兵器使开及远,又是天生神力,当即又杀了数人。
刘协倒也识相,知道不可再置身事外,高喊道:“众卿都给朕拼了!诛杀董贼,必有封赏!”
刘协稚嫩声音传来,吕布兀自腹诽:谁稀罕你封赏,只见又一箭飞来,那一式去势犹如携着风雷万道,一道金光闪过,将临华殿顶射得粉碎!
麒麟深吸一口气,手背焕发金光,再抽一箭架上,吕布喝道:“射得好!”
麒麟道:“快杀进去!我给你们掩护!”
说毕高顺会意,道:“都放箭!”
董卓知道再守不住,殿内亲兵一窝蜂冲了出来,鸿台高处上百人齐齐放箭,麒麟堪堪拉开霍去病那把八十石的镇疆神弓,左手手背金光流转,于铁箭上流动不休,引领上百箭如流星雨般射进了临华殿内!
吕布战得脱力,此刻已是最后关头,小天子督阵,箭光仿佛带着王道之气,登时催起并州叛军斗志,杀进了临华殿内。
尘埃落定,董卓被擒。
“报——”
城门处发来战报,李儒假扮太监,出宫传讯时被张辽擒住,还未出口求饶便稀里糊涂地被当场格杀。
董卓:“……”
吕布:“给我拿下!”
并州叛军一拥而上,将董卓捆缚起来,麒麟松了口气,结束了。
吕布朝高处道:“你们都下来。”
董卓:“……”
吕布端详董卓片刻,二人目光对上。
董卓:“嘿嘿嘿。”
吕布:“……”
董卓:“那个……奉先儿呐!你这是要做什么?和义父开玩笑?”
吕布戟尖点着董卓喉头:“谁是你儿?!”
董卓:“是是是……吕将军如此人才,是仲颖有眼不识泰山,仲颖该唤吕将军作义父才对呐!”
麒麟正从鸿台上跑下,听到这话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吕布谦虚道:“那是那是。”甫一说完,又喝道:“把他嘴巴堵起来!”
董卓忙道:“且慢!”
吕布蹙眉道:“还有何话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休再心存侥幸!”
董卓赔笑道:“吕将军若不嫌弃,便将仲颖收为义子如何?”
吕布:“……”
董卓又道:“义父,仲颖手中有十万凉州铁骑,都可交到义父手中……”
麒麟色变道:“不成!”
吕布在那一刻险些便动心了,董卓若愿归附,有十万凉州军在手,外加两万并州亲兵,占长安之地利,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势必成为另一个董卓。
吕布眼神一有迟疑,麒麟便看了出来,吩咐道:“把他嘴巴堵上。”
“主公。”麒麟低声道:“十八路诸侯兵临长安,要的只是董卓性命,董贼烧了汉家祖庙,千年洛阳付诸一炬……此人不死,曹操势必不肯罢休。”
“十万凉州军,外加侯爷手上两万精兵,怕他作甚?”吕布沉声道。
麒麟蓦然一惊,万万不料吕布居然也有这么大的野心。
麒麟心念电转,知道不能用大义来劝,只得分析利弊:“主公打算留他性命?”
吕布不置可否,显然在这件事上与麒麟有分歧,并非言听计从。
麒麟说:“到时诸侯要你交人,你留他性命,就得与曹操袁绍开战。主公指挥得动董贼麾下将士?”
吕布拧着的两道剑眉舒展开,麒麟又道:“到时前有联军,后阵军心不稳,又要随时提防董卓反咬一口……”
吕布道:“将他阵前问斩呢?”
麒麟哭笑不得:“开玩笑么?把他在凉州军与诸侯联军阵前斩了,他手下那些兵会放过我们?”
吕布点了点头,接受麒麟的意见,又问:“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麒麟道:“杀了他,再派人出城传讯,凉州军自然作鸟兽散。”
吕布蹙眉道:“你……就如此肯定?”
麒麟一哂置之,这个结果他倒不愁,毕竟历史上便是如此,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樊稠等部将骇然,纷纷带兵逃离关中。
吕布接过麒麟手中镇疆弓,遥望被拖到一旁的董卓,董卓自知无幸,仍苦苦求饶,麒麟却道:“现在不忙杀,封锁消息,请陈宫先生来。”
吕布只得吩咐下去,将董卓堵了嘴,带到未央宫前,扔在地上,竟是一句话不想让他说。
亲兵死的死,逃的逃,七零八散,张辽率军围住皇宫内城,凡是有人逃出,便直接缚住。
少顷陈宫来了。
殿内宫女太监逃了个干净,唯剩吕布与高顺、麒麟两名亲信,又有董贵妃貂蝉簇着天子。吕布看了一眼貂蝉,什么也没说。
“你们商量商量,人拿住了,该怎么杀?城外还有董贼十万凉州军,不可拖延……”
“对,不可拖延,迟则生变!”陈宫仓促来到,下马后拾级而上:“恭喜中郎将!实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吕布漠然道,望向貂蝉,眼中颇有得色。
貂蝉低眉顺眼,走到吕布身边,拢着裙摆,缓缓坐了下来。
麒麟与陈宫简单商议,陈宫说:“臣斗胆请皇上先宣百官上朝,午门外侯旨。”
刘协不安道:“将这厮一刀杀了不就成了么?迟则生变,不可拖延。”
麒麟不悦道:“皇上,这时不明不白就杀了,让我家主公背个弑父罪名,可是恩将仇报……”
“麒麟,不得无礼。”吕布满不在乎地吩咐道。
陈宫道:“请皇上宣旨。”
刘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麒麟眉毛微动,说:“臣罪该万死,冲撞了陛下,臣可担保,以后再无此事了。”
刘协着人去传,陈宫觑这空档,又与麒麟商量几句,麒麟道:“公台兄拟诏,小弟给你磨墨就是。”
吕布不耐烦道:“还拟什么诏?”
刘协警觉地问道:“还有何事?”
陈宫笑了笑,不解释,都没把小皇帝当回事,麒麟在殿上龙案前亲手磨了墨,陈宫胆子再大,也不敢坐龙椅,屈身一边写了,那时蔡邕,王允等人听得宫内事变,早已侯在门外。
“谁宣旨?”麒麟道。
吕布道:“你宣。”
文武百官依序入了午门,列于未央宫外两侧,见董卓伏诛,俱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坐于最高处的吕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战神般的武将全身鲜血,披风上的血迹更已凝固成黑块,犹如炼狱中爬出的修罗,英俊的脸上污脏。
中郎将吕奉先张着大腿,无礼箕坐,倨于未央宫最高处台阶,难得地朝殿外百官笑了笑,道:“各位大人,没事了,以后再没有人逼你们吃人心,喝血酒了。”
王允低声道:“只怕驱了虎豹,又来豺狼。”
百官议论纷纷,麒麟已站在高处,展开圣旨。
刘协立于吕布一侧,看清楚了圣旨上写的内容,松了口气。
吕布道:“皇上不必再担惊受怕,我吕奉先绝非董贼那类人。”
刘协点了点头。
麒麟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凉刺史董卓应宣入京,率兵勤王……”
午门外无数道目光驻于麒麟脸上,麒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场,念不下去,道:“还是公台兄来吧。”说着将圣旨交给陈宫。
陈宫只得接过圣旨,继续念下去。
陈宫给董卓罗列了八条罪名:驻兵抗旨、纵兵掳掠、焚烧祖庙、擅占官职、不敬天子、霸占民女、私杀官员、假传圣旨。
念到霸占民女那条时,麒麟心中一动,看到坐于台阶上的吕布与貂蝉,自董卓被擒后,他们便没有说过半句话,然而却似默契地忽略了之前的一番冲突,再次依偎到一起。
麒麟没有再听下去,阳光沿着午门牌坊照进大殿,他在殿内转了一圈,随手叩弹殿角摆放的两个巨大金瓶。
“都亭侯吕布领中郎将之职,年前得朕密诏,甘认国贼为父,屈董贼帐前,蛰伏以待时机。”
“今幸得汉代列祖庇佑,董卓伏诛……”
陈宫念到这句时,吕布打断道:“麒麟。”
麒麟在龙案下好奇端详花纹,随口“嗯”了一声,吕布没有转头,问:“人呢?去了何处?来我身边。”
麒麟只得走到吕布左边站着。
陈宫念完圣旨了,百官躬身朝拜,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吕布随手扯断董卓身上牛皮筋,一脚将董卓踹了下台阶。
董卓顺着一百一十七级台阶摔了下来,尚来不及扯去嘴中塞着的破布,便晕头转向,喉头“呜呜”作响,没命狂奔。
百官惊慌大喊,纷纷退避,吕布将镇疆神弓拉成满月,并州军轰然一声彩!
那一箭穿过近百步之遥,准确无比射中董卓后颈,去势未消,将他带着前扑,钉在染满血的玉砖地上。
凤霞披洞房花烛夜
麒麟猜得没错,董卓一死,城外凉州大军登时作鸟兽散。贼首既然解决,所剩便是灾后重建的问题了。
是将都城迁回洛阳,还是定都长安;是三公辅政天子掌朝,还是吕布大权独揽?对凉州军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还是听凭其自生自灭?
董卓死后的权利架衡,成为了汉朝百官一致最担心的问题。
然而吕布却是丝毫不管,将那烂摊子扔着,便打道回府了。
“得派出信使,加急前往关东军阵营报信……”
“董卓的旧部不能追,更不能让王允干预朝政,最好让献帝再颁一道圣旨,赦免凉州军……”
“城里还有不到四千凉州军,主公看……”
“皇上要给你封侯……”
吕布出了宫,貂蝉已骑在赤兔马上不安等候,麒麟追着吕布,说:“站住!”
吕布不耐烦道:“你和陈宫拿主意就是,这点小事还要来问侯爷?”
麒麟哭笑不得道:“这是小事?”
“将军——”貂蝉踌躇许久,忍不住喊道。
麒麟蹙眉。
吕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貂蝉,低声朝麒麟说:“我且问你,侯爷成婚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麒麟算是明白了。
麒麟淡淡道:“七日后可以接她过门。”
吕布道:“那就好,旁的事你全权处理。”
高顺气喘吁吁而来,道:“主公!”
吕布大步流星,在午门外众将士钦佩而畏惧的目光中走向貂蝉,头也不回,摆手道:“内外事不决,俱问麒麟。”
高顺与张辽忙完,于午门处汇合,陈宫派人将献帝送回寝殿,亦快步下来讨主意,四人聚在一处,却看到吕布的背影。
陈宫蹙眉道:“诸事繁复,主公赶着去何处?”
麒麟强烈地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坏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主公忙着谈情说爱……嘘。”
所有人目光聚集于吕布身上,貂蝉满脸期待,看着那天神一般的英伟男子走向自己。
三秒后,吕布飞身上马,长腿充满豪气地一扫。
午门外百官注目,上万并州军鸦雀无声。
貂蝉脑袋被吕布膝头一撞,嘤咛一声,嫩脸变形,横飞出去,栽倒在午门前。
吕布:“……”
吕布本已是高官厚禄,此时简直是位极人臣。长安城内,并凉二州旧部纷纷归顺,将吕布手中兵力扩充到近四万之数,足以与任一路诸侯军一较短长。
一封献帝密诏连带着洗刷了当初背叛的丁原罪名,翌日圣旨诏告天下,吕布护驾有功,晋奋武将军,封温侯,指温县为封地,食五万户,出行仪比三司。
陈宫官拜郎中令,承李儒之位,张辽则领中郎将一职。
大儒蔡邕领太傅之职,与陈宫,王允辅佐献帝执政。
王允无话可说,满朝兵力都集中在吕布手中,先前又因貂蝉之事得罪了这莽人,遂不敢多言。
众臣当日忙得不可开交,陈宫在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