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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天暗吃一惊,唯恐欢长歌会答应下来,那么无论输赢自己都无法杀死楚天替子报仇。
他抢在欢长歌开口之前喝道:“做梦!既然进了这道门,生死由不得你!”说着话朝两名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心腹心领神会,猛然拔刀架在殷红鹅的脖子上。
秦观天狞笑道:“我数到三,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殷红鹅俏脸苍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这些家伙根本不讲信义,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电,凝视欢长歌道:“看来你的手下另有主张。”
欢长歌冷哼了声,看向秦观天道:“秦帮主,莫非你以为我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秦观天被欢长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但想到儿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胸中怒火勃发,豁出去道:“欢圣使,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欢长歌再说话,高声数道:“一!”
楚天早在走进大院时就测算过距离,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绑殷红鹅的铁桩大约三十米远。在这个距离上,他有足够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剑里的一式“天外飞仙”,用苍云元辰剑凌空斩断铁桩救下殷红鹅。
“二!”秦观天盯着楚天,满脸怨毒道:“这丫头是为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楚天知道此刻欢长歌多半在窥觑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请便!”
“好,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杀你!”秦观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苍云元辰剑正要出手,就看见左侧铁衣帮人群里突然有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甩手激射出两道精光。
“噗噗!”铁桩前的两名秦观天心腹被暗器击中胸口应声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一名铁衣帮帮众打扮的青年从人群里跃出,拔剑砍向铁桩。
“有奸细!”秦观天大吃一惊,纵身挥掌拍向那个要解救殷红鹅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苍云元辰剑即将出手的霎那,将目标换成了秦观天。
“呜——”一道雪浪横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银芒,杀气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铁衣帮众依旧感同身受。
虽万千人,吾往矣!
“呀?”秦观天霍然色变,顾不得出掌伤人,急忙亮出判官笔全力招架。
他以前惯用的那对“子午判官笔”被楚天打得扭曲变形,只好换过一双将就使用,却如何禁得起苍云元辰石破天惊的飞剑一击?
“当!”苍云元辰剑犹如天外飞仙破空杀到,将判官笔硬生生截成四段。
剑光如虹毫无凝滞地掠过,秦观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脖颈里渗出,竟是整颗头颅被苍云元辰剑切了下来!
楚天探手接住飞转回来的苍云元辰剑,惊讶地发现欢长歌居然并未出手。
四周的铁衣帮高手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帮主被楚天一剑斩首!
那边殷红鹅望着解救自己的青年,惊诧问道:“你是……”
那青年砍断锁链,笑道:“小师妹,你不认得我了?”
“元师兄!”殷红鹅欣喜叫道:“你怎么变成这副丑模样……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师兄的主意。”
刚才发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师妹,刚才没吓着你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们潜入铁衣帮总舵,发现到处戒备森严,又不知殷红鹅被关在了哪里。
全世鼐灵机一动,索性和元世亨改装易容,扮成铁衣帮帮众潜伏下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谁也没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经混了进来,结果两人突然发难,成功救下了殷红鹅。
然而自始至终欢长歌都没不带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里发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尘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观天的尸首说。
“杀了他们,为帮主报仇!”人群里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冲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却如有默契地遗漏了楚天。
楚天对身外的喊杀声置若罔闻,凝望欢长歌道:“似乎你并不介意我杀了他。”
“他不过是北冥神府养的一条狗而已,而且是条不听话的疯狗。”
欢长歌说道:“你替我杀了他,很好。接下来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觉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欢长歌笑了笑,说道:“借用秦观天的一句话,进了这扇门,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来定!”
“唿——”楚天的丹田内梵度魔气咆哮激荡,全身隐隐散发出金红色的光雾,如霜如冰杀机凛冽。苍云元辰剑如雷呼啸,升起一团白茫茫的寒雾好似乱云飞舞,剑锋映雪遥指欢长歌的眉心。
他的脑海一片空明,却充满了强大的必胜信念。
满遭损,谦受益。
他用了几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松,体悟到了其中的真谛。
猛不代表强,暴不代表刚。
当苍云元辰剑以气吞万里的雄浑气势劈斩而出,却在最后瞬间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时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红日东升,青松依旧。
他的剑没有在松树表面留下哪怕一丝伤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后一刻被锁定。
收发自如,存乎一心。
从此不再是用纯粹的力量来驱动料峭六剑,而是用心驾驭。
力有穷尽,惟心无限;人有生死,惟道无边——真正的料峭六剑本该如此。
“咦?”欢长歌惊讶地察觉到楚天剑势的变化,再次施展搜神之术探查他的内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楚天的灵台无喜无怒近乎无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与苍云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沧桑,无敌的寂寞,在历史长河中滔滔而来,滚滚而去。
“铿!”苍云元辰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峥嵘时代,光澜排山剑气蹈海在苍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时间好像静止,空间无限压缩。
前一刻两人之间还有将近百米的距离;但下一个霎那,苍云元辰已迫在眉睫!
欢长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楚天的威胁,就像冥神的召唤呼吸可闻。
杀意如芒在背,剑气如鲠在喉。
他凝神窥觑楚天的心念,尽欢剑抢在苍云元辰斩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历史不会照本宣科的重演,命运也不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就在尽欢剑刺出的刹那,苍云元辰突然变招。
楚天侧身横空完全避开尽欢剑剑势笼罩的范围,剑锋顺着身势骤然变向,直切欢长歌的喉咙。
电光石火之间,从“裂海断流”转化到“睥睨六合”,就像风行水上般自然圆润,没有一点斧凿刀削的生硬。
“怎么会?!”欢长歌的搜神之术刚刚窥取到楚天变招的信息,苍云元辰就已经扫荡了过来,快到他来不及做出预先反应。
但他毕竟不是秦观天之流可比,瞬间施展出无瑕法身仰面后倒,纵剑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剑的同时,欢长歌的灵台感应到楚天心念的变化,意识到对方又要变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六合”运转到半途,苍云元辰剑毫无征兆地回带身前。
“叮!”双剑交击,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涌入尽欢剑,直迫欢长歌右臂经脉。
楚天居高临下振声出拳,拳势浑圆刚劲,轰向欢长歌的小腹。
欢长歌急忙弹腿飞踢楚天铁拳。
“砰”地声两人身躯齐齐巨震,各自向后飘飞。
第十五章 菩提镜月(上)
在外人眼里,这似乎是一个平分秋色的回合。然而欢长歌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用搜神术窥探楚天的灵台。尽管他的灵台依然能够感应到楚天的心念,但已经形同虚设。
楚天的剑招如云如水飘忽不定令人无从预知,即使能够提前知晓,也根本来不及抢先做出反应。
楚天信心大增,再次纵剑抢攻。苍云元辰剑指东打西,瞻之于前故之于后,完全没有痕迹可循。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该做如何的变化。
一式式、一招招,如同汩汩的清泉从心底涌出,无需刻意思想无需苦心成就。
越是如此苍云元辰剑就越是挥洒自如,宛若一条挣脱枷锁的蛟龙肆意飞翔。
欢长歌应对得越来越吃力,他已经放弃运功探知楚天的心念,这么做同样也需要耗损极大的心力。
然而失去了对楚天招式的预先判断,他便如折翼的飞鸟,在苍云元辰汹涌磅礴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楚天的料峭六剑霸气依旧,却平添了一股天马行空的飘逸与空灵,更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壮阔气象。
如果说上一次交手时,楚天的剑法如从万丈高崖冲泻而下的瀑布,狂暴湍急却终有脉络可循;此时此刻他的料峭六剑就像万里海疆,碧波连天辽阔无边。
现在轮到欢长歌无从捉摸楚天的招式,在苍云元辰剑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而这样的逆转,只发生在短短三天之内!
两人激战到二十个回合后,楚天对料峭六剑的感悟更加透彻,剑招愈发地神乎其神酣畅淋漓。
欢长歌彻底陷入被动,在苍云元辰剑的压制下一步步被逼进了铁衣帮议事厅中。
“啪!”两人身影交错,楚天匪夷所思地拧身反手,一剑拍击在欢长歌的左臂上,正是料峭六剑的最后一式“回头是岸”!
欢长歌闷哼侧飞,右臂臂骨被苍云元辰剑拍得粉碎,尽欢剑脱手飞出,一股剑气袭入胸口,绞得他嘴角溢血。
欢长歌冷哼一声猛喷一口血箭,催动真元厉声喝道:“万象无常!”
“唿——”他的双眼爆出两簇妖艳的金光,全身金气冉冉瞬间弥漫议事厅。
楚天的眼睛像被针芒刺中,紧跟着心头一阵剧痛,神智恍惚不定。
四周的景物斗转星移,一片火海由远而近,依稀便是他曾经的故乡。
一座座农舍在大火中坍塌,一声声哀嚎在夜色里飘荡。
火海中他的父母在绝望地挣扎呼喊,一块块燃烧的砖瓦落下,砸在他们的身上。
“爹、妈——”楚天痛彻心腑的大喊,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心魔幻境。
“小天,小天——”母亲匍匐在废墟下,远远地向他伸出手。
楚天情不自禁地奔向母亲,伸手想将她拉出火海,却抓了个空。
“啪!”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么真实绝不是梦。
就在楚天陷入万象无常幻境之时,欢长歌悄无声息地欺近,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噗!”楚天吐血飞跌,痛楚的感觉令他的神智稍稍一省,火海倏然消逝。
“从来没人让我伤得这么重。是你迫使我改变主意,我要杀了你!”
欢长歌冷笑着一步步迫近,诡异的目光罩定楚天。楚天强咽下一口淤血,努力凝神抗拒欢长歌的魔功攻击。
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有一团不尽真切的云絮在飘荡,令思维变得飘渺遥远起来。
他朦朦胧胧看见晴儿从淮阳河对岸向自己走来,却被滔滔河水阻断。
“哥哥,哥哥!”晴儿泪盈盈地在呼唤,她的背后徐徐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该死的幻象!”楚天猛力甩头,试图将眼前的景象从脑海里摒除出去。
但没有用,四周的幻景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连带那道黑影的面容也开始真切起来,正是那个掳走晴儿的白衣老者。
生死一发之际,元辰宝珠猛然发出苍劲激越的长吟。
楚天的心头一震,一道来自剑灵的记忆如黑暗里的闪电霎那照亮沉沉夜幕。
他全力凝聚一缕灵觉渡入元辰宝珠中,就看到一片黑暗的虚空里有团金光在闪,远远望去有如一轮皓月。
楚天的灵觉不由自主地与它交汇融合在一处,顿时脑海里响起轰然雷鸣。
“嗡——”元辰宝珠与苍云剑身齐时共鸣,焕发出一团醇厚的白光。
白光中那轮金色皓月缓缓浮现,然后不断向外膨胀并向楚天的胸口飞去。
“这是……”欢长歌面色骤变。
他曾听说过元辰宝珠内蕴藏七道法印加持,第一道便是“菩提镜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任何人如果能够获得菩提镜月印的加持,灵台坚守如磐,外魔再也难以入侵。
只不过六百年前苍云元辰剑元气大伤,七道加持法印也几乎灰飞烟灭。
没有想到经过六百年的沉睡休养,作为七道法印之首的菩提镜月印,竟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猛然爆发。
“不好!”欢长歌跨上一步,集中全力凝掌狠狠拍向楚天的头顶。
就在这时候,菩提镜月印已完全融入到楚天的胸膛中与他的灵台合二为一。
如明月映心,所有的幻象一扫而空,灵台像是得到无边法力加持,重复光明。
楚天霍然看清欢长歌的魔掌正在拍落,距离自己的头顶不到一米。
他已经来不及拔剑招架,近乎本能地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就地翻滚。
欢长歌一掌拍空,却发现自己已无法窥视到楚天的心念。对方的灵台如有磐石围绕,他的灵觉根本无法渗入。
欢长歌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念,又是一掌拍向楚天。
突然眼前寒光晃动,苍云元辰剑不可思议地从楚天身下掠出,如潜龙出渊裂开长空,由下往上斜斜地插入欢长歌的小腹。
“这是……逆天改命!”
欢长歌手捂伤口,踉跄踉跄往后退去。忽然身体像是失去所有的力量,跌坐在议事厅冰凉的地砖上。
楚天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施展出来的是“逆天改命”。
原来,逆天改命还可以这么用。他愈发领悟到料峭六剑的博大精深。
“裂海断流”、“纵横八荒”、“睥睨四海”、“逆改天命”、“天外飞仙”、“回头是岸”……每一式都是在无数类似的剑招基础上加以提炼萃取,几乎倾注了寒料峭毕生心血才最终凝炼成为返璞归真绝世剑法。
因此每一式使出,既可以说它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却也拥有万千变化。
明了了这点,楚天的心中对六百年前的这位魔道前辈更添敬佩之情。
不远处,欢长歌小腹涌出的鲜血顺着砖缝流淌,他已无力运气封住伤口。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理了理凌乱额头的发丝,然后努力坐直身体垂首逝去。
强敌毙命,楚天长舒一口气,他全凭苍云元辰剑的力量支撑住身躯,体内气血暴走,经脉骨骸如被拆散了一般。
显然欢长歌虽然死了,但他的那一掌也差不多要了楚天的命。
议事厅外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楚天一面凝神调息压制胸口的伤势,一面以剑驻地步履蹒跚地走过欢长歌的身边,迈向门外。
大院里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倚仗人多势众,将殷红鹅等人重重围困在核心。
天意门三弟子奋力血战,全世鼐和元世亨都已多处负伤,殷红鹅被护在两人中间,虽无损伤,却早已是香汗淋漓、勉力支撑。
“住手!”楚天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向铁衣帮帮众喝道:“欢长歌已经死了,还有谁不服,尽管放马过来!”
霎那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斗,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缓缓步下议事厅的台阶,近旁的铁衣帮帮众忙不迭地往后躲,让开一条通道。
“走!”楚天对全世鼐等人说道,事实上此刻他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多说一个字也需要强压下胸口气血翻涌。
但没有人敢尝试挑战楚天。剑斩秦观天,击毙欢长歌,已令铁衣帮众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