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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洞天机火了,道:“我老人家不稀罕这样的孙子!你叫楚天是吧,上去再跟他打过!我老人家替你撑腰,你要不能把他揍得屁滚尿流,老子就不姓洞!”
第八十四章 老祖宗(下)
觉渡大师是老好人。
但“老好人”这个词通常也会和无主见、软弱、优柔联系在一起。
以他的身份原本应该轻松压制住这帮闹事的禹余天弟子,可是他苦口婆心地说大道理,对怒发冲冠的洞寒山已经毫无作用。
“大师,我知道这小子将《法楞经书》交还给了龙华禅寺,故此你对他心存感激。”
洞寒山根本没将辈份高出自己的觉渡大师放在眼里,慷慨激昂道:“但你太忠厚也太老实,竟然被他骗了!今日,我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揭下他的假面具!”
觉渡大师急得连声念佛,素日里拜读的佛门典籍中到处都是箴言禅语,偏偏急切间竟然找不到一两句能够说服洞寒山的,他搜肠刮肚半天,却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
这时候楚天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大师,我很好,你放心。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
“小施主?”觉渡大师诧异道:“你——”
楚天朝他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洞寒山道:“你不服?”
洞寒山恨恨凝视楚天道:“你方才使诈,我自然不服!”
“好,我给你机会。”楚天平静道:“咱们再斗一场,你也不必留手,只管使出全力。我若是打不过你,自然给你磕头!”
“什么?”洞寒山、觉渡大师、殷红鹅、元世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大家可都听到了!”洞寒山挥剑摆开门户,“不用多,三个回合,我若不能让你骨断筋折就爬着下山!”
殷红鹅叫道:“楚天,你疯了?千万不能答应他!”
楚天回头冲她一笑道:“殷姑娘,你想不想看洞少掌门爬下山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殷红鹅一愣,跺脚道:“你还有心思说笑?”
楚天胸有成竹,难得啊,不花自己什么力气,打架有人撑着——老祖宗打灰孙子,想输都难!
他举起苍云元辰剑,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中,果然脑海里听到洞天机说道:“这小子亮出的门户叫做‘千沟万壑’,剑气层叠护持全身,是禹余天最得意的起首式之一。你别管那么多,只要他剑式一动,就用苍云元辰攻这小子的左肩!”
楚天心中暗笑,洞寒山啊洞寒山,谁教你张狂得罪了自己的祖宗,活该倒霉啊!
这位洞寒山的老祖宗,就像一部合成禹余天所有绝学的不世秘籍,再精妙神奇的招式在他眼里都是小菜一碟。况且他曾经和寒料峭在风云山大战十昼夜,对料峭六剑知根知底,最后才略逊一筹败给了号称千年第一御剑术的“天下有雪”。
因此这一战,楚天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洞寒山给砍瓜切菜了。
“看剑!”洞寒山不知端底纵身出手,依旧是那招“似水流年”攻向楚天咽喉。
楚天凝神细看,果然在灵台影映中察觉到在洞寒山的左肩存在一丝破绽。
“铿!”苍云元辰剑气贯长虹后发制人,对准洞寒山肩头刺去。
“咦?”洞寒山面色微变,只觉得自己凌厉迅捷的剑招被楚天的这式“纵横四海”瞬间破得一干二净。无论天骄仙剑如何变化,始终无法阻挡住苍云元辰简单而毫无花巧的一击。
他只能撤剑闪躲,左掌拍向苍云元辰,试图以强劲的掌力震飞魔剑。
然而洞寒山的身形刚往右动,楚天已听到洞天机在元辰虚境中喝道:“睥睨六合!”
楚天毫不犹豫剑式横扫,刚好赶上洞寒山的左掌主动凑上门来。
洞寒山大吃一惊,他的左掌才出根本来不及收回,只得一记断喝运出十成功力,左袖呜呜鼓风施展出“长袖善舞诀”硬接楚天的这一剑。
“裂海断流,收工!”洞天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好端端的袖法,被这小子使得像丫鬟搽桌子,没劲!”
楚天听得却是一怔。需知裂海断流固然威力巨大,但这一剑如果照实劈下,根本只是从洞寒山的身前虚划而过,造不成一点威胁。
但他决定相信洞天机,因为这老头实在没有理由坑自己。何况,如果自己打输了,没面子的是他才对。于是苍云元辰骤然变向,“哧”地声从洞寒山面前劈斩过去,没能伤到对方一丝毫发。自然,洞寒山的长袖善舞诀也打到了空处。
霎那间,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在长袖善舞诀落空之后,洞寒山的胸口以下一马平川城门大开,随便怎么往前一戳都能教对方缴械投降。
他顿时醒悟到,许多时候对手的破绽不是摆在台面上的,而是通过卓有成效的左右调度,令其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这就像两军对垒,如果双方都固守坚城自然要打得炮火连天旷日持久。如能运筹帷幄,成功骗出敌军,剩下的便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楚天当下也不客气,足下生风,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洞寒山的小腹上。
“砰!”洞寒山应声飞跌,面容由于疼痛而扭曲抽搐,口鼻之中鲜血涔涔。
幸亏楚天如今的功力只有可怜的一点,即便全力施为对洞寒山造成的伤害亦是有限。但对洞寒山来说,这一脚不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而是直接蹬到了脸上!
未等落地他腰间使劲弹身而起稳稳站住,眼神复杂地盯视楚天。
四周一片寂静。
不论是禹余天的弟子还是殷红鹅、元世亨乃至觉渡大师,都忘记了说话。
三招分胜负,居然是洞寒山败给楚天!
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苍云元辰和天骄剑自始至终没有交击过,令洞寒山空负一身精湛功力却全无用武之地。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谁又能相信?!
楚天,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亦或另有玄机?
这时元辰虚境中的洞天机元神正在眉开眼笑地夸奖楚天:“小楚,你刚才这一脚踹得可真漂亮啊,只差两寸就要我老人家断子绝孙,跟谁学的?”
“兔子蹬鹰。”楚天用灵觉传递道:“我在斑斓雾山待了三年,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道法自然?”洞天机吓了一跳,那得是有多少年修行的老家伙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时殷红鹅缓过神来,兴高采烈道:“洞寒山,你怎么还不爬下山去?”
洞天机听了皱眉道:“小楚,这丫头跟你是一伙的?”
楚天立刻明白洞天机的心思,他扬声说道:“算了,洞少掌门就算愿意爬下山,我们也没空欣赏。咱们走!”
觉渡大师闻言如释重负,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宅心仁厚令人钦佩!洞少掌门,也请你适可而止吧,否则休怪老僧得罪了!”
楚天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主,老和尚多少是有点高看他了。不过这样的阴差阳错也好,至少让觉渡大师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洞寒山想要狗急跳墙,也不必他亲自出手,自有老和尚代劳。
当下几个人丢下面色僵硬的洞寒山和一帮呆如木鸡的禹余天弟子,扬长而去。
日暮时分众人回到法门山庄,楚天径自回房歇息。殷红鹅自然是闲不住的,她拉着元世亨便去各处串门,少不了要讲述刚才的一战。
觉渡大师替楚天把脉诊伤,发现除了刚刚愈合的经脉内脏稍有破裂外,并无其他异常,尤其是楚天体内的魔气依旧微弱得可怜。
若换作旁人很可能会刨根问底,但觉渡大师就有这点好,见楚天不说他便忍住不问,只叮嘱了几句便退出屋外。
楚天盘膝在床榻上坐下,瞑目回忆方才一战,特别是洞天机指点的那三招两式,越是咀嚼越是感觉回味无穷。
他对这邋遢老头不禁更加好奇,一缕灵觉渡入元辰虚境唤道:“洞老爷子,洞老爷子——”
谁知连喊了三五声都没有回应。楚天也不气馁,气沉丹田扬声大叫道:“冻田鸡——!”
“你再敢叫我冻田鸡,我就把你小子的元辰虚境炸得粉碎!”
光云一闪,现出洞天机的元神,他还是那副邋里邋遢怒气冲冲的样子,道:“你不知道老子也要潜心修炼,好早日解开身上的封印么?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楚天见他老不耐烦的样子,点头道:“也好,往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嗯?”洞天机眨眨眼,满面怒容变戏法似地换上笑脸,道:“你功力尽失,离了我只怕要被人欺负啊。”
“怕什么,”楚天满不在乎道:“就算我被人杀了,死的是我,与你无关。”
“什么无关?怎么无关?!”洞天机怒道:“老子身上的三道封印还等着解开,你要是葛屁了,让我老人家在这鬼地方混吃等死!?”
楚天彻底明白了。原来,洞天机进入元辰虚境隐居事出有因,可不是游山玩水来的。
“耐心点,反正你也等了六百年了,说不定下一个苍云元辰剑的主人很快就来了,你也不必再等六百年。”他悠然道:“也说不定,他又听话又能干,而且正好也姓洞。”
“洞你个头!你当苍云元辰剑是杂货铺里的咸带鱼,谁都能拎起来就走?”
洞天机气急败坏道:“六百年一个循环,这是天数。笨蛋,你懂不懂?”
楚天挨了骂也不生气,想想又问道:“你老人家如此神通广大,又怎么会被寒料峭封印在了《法楞经书》里?”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洞天机挥挥手道:“当年风云山大战,我们四个人斗出真火,全都元神出窍玩命死拼。结果寒料峭那个王八蛋祭出了天下有雪诀,当场就把梦觉真人打得魂飞魄散,依山尽也重伤逃遁!”
“我老人家眼看也不行了,却被寒料峭将一缕残存元神收进《法楞经书》,用三道封印死死压住。”
他叹了口气道:“就这么着,老子足足在里面呆了六百年,直到遇见你这混账小子!其实寒料峭那老小子说得不错,我老人家能否重获自由得道飞升,就全着落在你身上!”
第八十五章 拒婚(上)
“我?”
楚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如此重要。一位六百年前拥有圣阶最高修为的正道掌门人,而今的自由乃至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种感觉,就是不可思议外加受宠若惊。
“等你将真龙天子印彻底炼化,元辰七印重新合璧后,就能开启位于虚境核心的苍云神殿。”
洞天机继续说道:“到时候镇压住老子元神的三道封印就能一一解开,我便可以脱出元辰虚境重修肉身,羽化飞升也就指日可待!”
“苍云神殿——,在哪里?”楚天全力运转灵觉,却根本无法在元辰虚境中发现到有关它的蛛丝马迹。
“别白费气力了,小子。如今你的修为不过刚到圆融境界,连摸苍云神殿的门都嫌早。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是老老实实专心修炼恢复功力去吧。”
洞天机说道:“虽说老子被寒料峭打得险些万劫不复,可老子还是老子,怎么着都比你强。要是有人想整死你,老子总是看不过去要帮帮你的。怎样,要不要我老人家现在就指点指点你?”
楚天大感失望,原以为洞天机可以帮助自己迅速复原功力,现在看来那仍旧是不可能。最多,他可以在危难时刻注入元气帮帮楚天,同时也是帮他自己保命。
天路漫漫终需上下求索,参悟领会总要日积月累。靠天靠地靠别人,总是不成。
念及于此楚天释然了,微微一笑道:“老洞,早点歇着吧。我也该用功了。”
“什么,老洞?!”洞天机呆了呆,楚天的灵觉却已退出了元辰虚境。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连老爷子也懒得叫了。”洞天机颇有些人心不古的感慨,喃喃道:“老洞……怎么也该是洞老吧?”
这时候楚天的思绪已经回归现实,就看到屋外天色全黑,婆娑的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摇曳。
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在黑暗中视物,便下床点灯。
忽听笃笃有人敲门,翼天翔在外问道:“楚贤侄,你还没有睡吧?”
楚天打开门,翼天翔笑道:“我听说你和洞少掌门在上云亭外发生了点儿小冲突,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楚贤侄,你没事吧?”
楚天回答道:“我没事,翼庄主请坐。”
翼天翔在桌边坐下,仔细打量过楚天,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颔首道:“这就好。我本有言在先,要将轻扬许配给楚贤侄。若在这当口上你出了事,翼某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楚天一怔,心叫不好。这翼天翔还真是言出必行,自己如今修为近乎全丧,恢复之路遥遥无期,他居然真为女儿提亲来了!
见楚天沉默不语,翼天翔道:“想必楚贤侄应该听说,我曾许下诺言:谁能将《法楞经书》奉还龙华禅寺,无论他是老是少,是正是魔,翼某都愿将爱女嫁与他为妻。虽说轻扬不过蒲柳之姿,但性情也还算好,应该不会令楚贤侄生厌。”
楚天觉得翼天翔很可能是把话说反了。一来翼轻扬既然号称正道第一美女,姿容自然不会差。前些日子跟自己打架的那个,很可能是经过易容后的翼轻扬。但同时她的小脾气自己领教过了,却也不想再领教;二来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总归是欠着她的情,生厌更是无从提起。
但这一切都无关乎婚姻。
男与女的结合,不在于才貌金钱、家世地位,譬如山水相逢只为有缘,携手相依只为同心。
而楚天与翼轻扬之间显然既无心也无缘。
“承蒙翼庄主抬爱,恕我不能答应。”
翼天翔愣了下,没想到楚天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
“能告诉翼某其中缘由么?”翼天翔问道:“是嫌轻扬不够好,还是你已另有心仪女子?”
楚天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起珞珈的身影,她算不算翼天翔所说的令自己“心仪的女子”?
“我必须回返北冥神府,无法留在法门山庄。”
“原来如此……”翼天翔想了想道:“假如轻扬愿随你去呢?”
楚天没有正面回答,徐徐问道:“翼庄主以为对我而言,是一部《法楞经书》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明白了,你是用《法楞经书》报恩,所以不求任何回报。”翼天翔沉吟着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楚贤侄,轻扬不能嫁你,可惜了……”
他起身轻拍楚天肩头,喟叹道:“也罢,翼某喜欢你的少年老成,也知你既然做此决定,绝无更改之理。你准备何时启程?如果信得过翼某,我便和轻扬亲自送你到北冥城下。需知如今窥觑剑魔遗宝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可不防。”
类似的话苏智渊也曾说过,但从翼天翔口中讲出,自有一番凛凛正气殷切关怀。
楚天起身说道:“我正打算明早向你辞行。这些天多亏你们尽心照料,却不必劳动翼庄主亲自相送。”
翼天翔哈哈一笑道:“楚贤侄莫要客气,不妨早些安歇,明日我摆酒为你饯行!”
翼天翔的笑声中有些许失落之意,楚天对此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将这位一心选婿的法门山庄庄主、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礼送出门。
有没有遗憾?会不会后悔?楚天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坐在灯下,将那支晓风残月箫轻轻凑到唇边。须臾之后,低沉幽徊的箫声缓缓响起,在寂静的春夜里荡漾,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正是那曲《百魂斩》。
他反复吹奏箫曲的第一段“夜雪”,心中不由自主地思念起那些离去或故去的人,意境相融箫声渐转幽远。
“啪!”突然有颗小石子敲击在窗户上,发出脆脆的一响。
箫声戛然而止,楚天端坐不动凝神舒展灵觉,探查屋外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