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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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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壁道:“我也有此感觉,所以才执意邀他一起出来喝酒,想借机套他的话,无奈他不答应。”
想了一阵,他又道:“我实在想不出,他不过一个铁匠,因何对你如此留意。”
黄芩不经意地笑了笑,道:“想不出的,就莫要想了,快些填饱肚子是正经。”
韩若壁道:“你似乎并不在意。”
黄芩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意又能怎样?”
韩若壁道:“果然,只要和案子不相干的事,你就全不在意了。”
言毕,二人找了间食肆走了进去。
铁匠铺门口,郑岩目送黄、韩二人走远后,留了徒弟在外面看铺子,自己反身转到里间,唤了声:“婆娘,快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堡去。不用准备太多,天把就得回来。”
他婆娘正在烧午饭,懒洋洋地应了声,道:“去到哪里?”
郑岩道:“去趟‘百户所’,把修缮好的刀剑给百户大人送过去。”
他婆娘用鼻子‘哼’了声,埋怨道:“上赶着送去做什么?那个姜百户,每次送刀剑来修,都只会说些保家卫国的漂亮话,从不会给钱的。真要他们拿起刀剑保护我们的时候,却又完全不中用了,还得靠尚堡主他们。。。。。。” 
本来,明廷疆域内的军队,分为卫、所两级,战略要地设‘卫’,一般地方设‘所’,哈密卫就是其中一卫。一卫管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管辖十个‘百户所’。‘百户所’由‘百户’管辖,总共约一百来号人,平时实行耕战结合,既负责地方防卫,又进行屯田耕种。
可在哈密,这些卫、所,不但常驻军队的人数很少,战斗力还极差,别说驱逐境外的吐鲁番军马,就连掺和哈密内部各部族间争斗的力量都没有,迫不得已时,还得明廷从关内调兵,是以,当地汉人百姓都不太瞧得上他们。
但实际上,以设置异族自治的缓冲地带作为屏障,不在此类边疆地区大量屯驻兵马,早已成为明廷的习惯。比如‘朵言三卫’便是如此。这种做法的好处在于,既可借助当地外族自己的兵力保卫大明的国土,又不必花费朝廷的银钱来养活这些兵力,所以,明廷才乐此而不疲。
听自己的婆娘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郑岩不耐烦地斥了声,道:“你懂什么!我此趟去送刀剑,是为挣银子的。还不快替我收拾包裹!”
听说能挣银子,他婆娘立刻边麻利地收拾起一个包裹,边问道:“怎么挣银子?”
郑岩道:“前几日姜百户来时,说起‘忠顺王’不知为何要找一个高邮来的,叫黄芩的捕快,若有人上报他的下落,便可得赏银五十两。”
他婆娘讶道:“这个高邮的捕快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得罪了忠顺王,竟要抓他?”
郑岩摇头道:“没说要抓人,只说知道他下落的,便报上去。如果要抓人,给的就不会是赏银,而是花红了。”
说着,冲他婆娘得意一笑,他又道:“你不是老抱怨,活了大半辈子,连锭五十两的大银都没见过吗?这次就拿回来,让你捧在手心里瞧个够。”
他婆娘讶异道:“莫非你知道那个捕快在哪儿?”
郑岩道:“那当然。”
他婆娘忙将包裹塞给他,道:“快去快去,莫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郑岩背上包裹,牵出一匹马,让徒弟把一捆打磨好的刀剑在马背上绑扎妥当,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出堡了。
‘神光堡’的这间土牢深入地下,除了顶部的一个极小的窗户外,四周都是密实的石墙。室内摆放着老虎凳、夹板、站笼,墙上悬挂着钢丝刷、苔藤、烙具等。
伤痕累累的司图无力地垂着头,两只手被吊在土牢顶部落下的一个脸盘大小的圆形铁环上。他的胳膊已经毫无感觉,几乎等同于废了,是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全落在将将擦住地面的脚趾尖上。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鞭打,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司图正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这时,沉重的铁门打开了,尚廷筠在王定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室内,负责拷问的三个打手,替二人搬来了一张条凳,又递上一份手稿。那是在之前的几次行刑中,记录下的司图交代的内容。稍后,三个打手行了一礼,暂且列过一边。
王定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打了一盆盐水,朝司图劈头盖脸地泼将下来。
尚廷筠则在那张条凳上坐下,翻看手稿。
在这样的天气,骤然被冰凉扎骨的盐水刺激,司图一边冷得如同打摆子一样抖动不止,一边感觉周身的伤口象火烧刀剜一般疼痛。‘呵。。。。。。’地叫唤了一声,他醒了过来,抬起头,直瞪向前方。
可能在之前的受刑中叫了太多次,以至于连呼痛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是以他的这声叫唤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响,就象是哽在喉咙里的咳嗽一样。
王定道:“你交不交代?”
司图嘶哑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道:“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还要我交代什么?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王定瞧向尚廷筠。
尚廷筠合上手稿,缓缓道:“不妨把你已经交代的再说一遍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深知一般没有经验的人若被用刑,常常会为了逃避刑具带来的痛苦,而即兴胡编乱造出一些事情以便交代,搪塞过去。但在疼痛中,他们的脑袋是混乱的,所以,若等上一段时间后,再令他们受刑,让他们重新交代,他们便会忘记之前假造的部分,再胡编乱造出新的内容来代替。所以,只有那些在屡次受刑中,被他们不断重复的内容,才是真实可靠的信息。
司图又开始长篇大论,没头没尾地乱说起来。尚廷筠一边参看手稿,一边听他胡说。
直到他说是受了杜韦的支派,去大树沟做买卖时,尚廷筠才忽然打断他道:“杜韦派你去大树沟做什么买卖?”
他只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发现司图之前交代到这里,接下来就说自己碰到了那千余只箭簇的卖家,并未详述杜韦派遣他去大树沟做什么买卖。
司图愣了愣,道:“这。。。。。。这与我同‘神光堡’的买卖并没有关系啊。”
尚廷筠低下头又瞧看手稿,不再说话。
他身边的王定笑了笑,目光先是落在室内一个盛满水银的小缸上,而后又转至墙角一个一人大小的木制人像上。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司图,比较起来,你是更怕剥皮之痛,还是更怕针刺之苦?”
司图骇然,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定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二者有甚不同。好吧,我就好心给你说道说道。”
他走到小缸前,道:“这缸水银是用来剥皮的。这等剥皮的法子,说起来也容易,只须将你的头皮划个十字,再把水银灌注而入。水银一旦注入,马上就沿着皮肤内层,往里面不停地下坠,硬是能把一个人全身的皮肤和血肉统统分离开。然后,我们只需要在你身下烧起一个火盘。慢慢的,你就会因为奇烫无比而熬受不住,把身体拼命想往上拱。这时,你的皮肤和血肉已经脱离开了,外面的皮肤向下坠,里面的肉身向上拱,不出半日,肉身就会将头顶的十字开口撑得越来越大,最后好像蛇褪皮一样,裉出一个脱了皮的血乎乎的肉人来。这样的肉人依健壮程度不同,还可活上几个时辰到二、三日不等。”
司图听得头皮又凉又麻,就好像有水银将要灌注进来一样。
王定又走到墙角,从侧面打开那个木制的人像。人像里面是空心的,恰好可以塞个活人进去,前前后后布满了细长的铁钉。
他道:“这个木人是用来让人体验针刺的。行刑时,也很方便,只不过打开木人,把你塞进去,再把木人关起来,就好像把竖起来的箱子盖关上一般容易,而里面的长钉则会完全插入你的身体。此种刑罚的好处,就在于可使人数日不死,全身被刺伤之处一直保持剧痛,得哀号多日,方始毙命。”
听到这话,司图觉得身上的鞭伤、棒伤好像被针刺中一般,更疼了。
王定微笑问道:“现在,你倒说说更怕哪一样?”
司图拼命摇头。
王定皱眉,做出苦恼的样子,道:“两样都不选?这便难办了。要不这样,你两样都试一试,试过就知道更怕哪一样了。”
司图连喘几口大气,道:“杜韦派我去大树沟的‘围场集’租个摊位,摆出做买卖的样子,其实并非真的要做买卖。”
尚廷筠向王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回自己身边,而后对司图道:“你继续说。”
司图面上有汗珠渗出,道:“杜韦。。。。。。杜韦。。。。。。杜韦他和瓦剌人搭上关系了。”
尚廷筠的左眼连跳几跳,心道:看来杜韦暗通瓦剌一事是假不了了。
司图忙道:“这和我没甚关系,他是我们的族长,想借助瓦剌人的力量,日后好做‘哈密王’,我只是听他的吩咐而已。”
尚廷筠不动声色,道:“没人说和你有关系,你只管把你要交代的交代清楚。”
司图道:“他派我去‘围场集’,等一个京城来的大明商人,告诉那个商人,军器交易的准确地点和时间。那个商人来哈密,是为了卖军器给瓦剌人。瓦剌人去不了‘大树沟’那种地方,是以杜韦才暗中帮他们联系。”
尚廷筠心道:‘大树沟’虽然对各类交易都大开方便之门,但决不会容许瓦剌人去做买卖,是以,他说杜韦暗中帮着联系,倒不像编的。
想到这里,他口中道:“这么说,你们前几次卖给‘神光堡’的弓弩,也和那个京城来的大明商人有关喽?”
司图道:“那些弓弩就是那个大明商人的货。前次交易时,那个商人带来的货多了,瓦剌人的银子不够数,没法全部吃下。杜韦见了,便趁机主动拿银子,把多出的小部分弓弩买了下来。然后,他抬高价格,分几次又转卖给了你们神光堡,挣得了不少银子。”
尚廷筠道:“那千余只箭簇的卖家可是你说的那个大明商人?”
司图无力地摇摇头,道:“不是,是个陌生的汉人小子。不过,可巧的是,他的箭簇竟和那个大明商人这次要卖给瓦剌人的货一样正,而价格则便宜了将近一半。”
叹了声,他又道:“那个大明商人的货,是要卖给瓦剌人的,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抢他们的生意,私自截下来转卖给神光堡。”
尚廷筠冷笑几声,道:你不敢抢瓦剌人的生意,却敢挣神光堡的银子。”
司图连连讨饶道:“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尚堡主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尚廷筠目光阴鸷,此后不发一言。
现场的空气仿佛骤然凝结了起来。
王定问道:“你到大树沟,有没有和那个大明商人联系上?”
司图道:“联系上了。在围场集,他瞧出了我摊位上的记号,主动前来接洽,我就把杜韦交代的告诉他了,他听了,明显很不高兴。”
王定问道:“有买卖做,他为何不高兴?”
司图道:“因为这次瓦剌人又没凑够银子,所以让我们带话给那个商人,说交易的地点不变,仍在‘老山墩’那里,但需将交易的时间往后推迟数日,拖到正月十五,好让他们想法凑足银子。”
王定瞧向尚廷筠,道:“‘老山墩’,确是个隐蔽的所在,离咱们‘神光堡’不算很远。”
尚廷筠静默了一会儿,道:“那里曾是大明在哈密的一个军事堡垒,因其偏僻无人,早已废弃,不想竟被瓦剌人瞧上,想在那里进行武器交易。”顿了顿,他又道:“以大明的武器,对付大明的将士,瓦剌人着实可恨!”
王定道:“那个吃里爬外的大明商人更可恨。堡主对此事如何看?”
尚廷筠淡淡道:“虽则可恨,却不是我们管得着的事。”
王定道:“那对于杜韦暗通瓦剌一事,要怎么应对?”
尚廷筠站起身,果断道:“保持戒备,静观其变。等‘白羊镇’有什么举动后,再做打算。”
瞧他二人全当自己不存在一般谈论起来,司图心下一阵惊恐和绝望。
他知道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当尚廷筠向铁门走去,准备离开时,司图嘶声喊道:“尚堡主,此次‘神光堡’之行全是我自寻死路,还求你给个痛快吧!”
都说‘偷鸡不着蚀把米’,到他这里却成了‘投机不着失性命’。
尚廷筠没有答他,而是对跟在身后的王定低声道:“我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一步。你且留在此处,督促兄弟们再费力审审。若是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地把人做掉。”
王定点头,目送尚廷筠的身影消失在大铁门后。

br》黄芩和韩若壁在外吃喝完毕回到客栈,前脚刚踏进大门,掌柜的立马迎上前,递过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笺给韩若壁,道:“这是尚堡主差人送来的,特别嘱咐了务必交到韩公子手上。”
韩若壁笑应道:“多谢。”
接过纸笺,他朝黄芩打了个飞眼,大意是:你瞧,我说最迟后日,这不已经有了消息吗。
来到屋内,韩若壁打开纸笺,二人凑至一处。
纸笺上只有一行字:
‘今夜子时,堡后杨树林一见。’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但韩若壁心中明了尚廷筠要见他。
黄芩瞧着纸笺,微有担心道:“为何要选在神光堡后面的杨树林?”
韩若壁同样不明其意,道:“我也想不通。照理,虽说前次见他时,我尽量敛劲收气,隐藏功力,但以他的眼力不会瞧不出破绽。可是,既然对我心存怀疑,同时又知道我武功不俗,为何冒险在‘神光堡’外与我一见,难道不怕我蓄谋已久,对他有所不利吗?”
黄芩道:“我正是这样想的。。。。。。”
忽觉耳傍的声音几乎吹气可闻,韩若壁扭头一看,但见黄芩因为探身过来瞧看纸笺,离得极近,连微有紧张而轻轻皱眉,带动眼角周围稍显发白的干纹都清晰可见了。这样的侧脸,与平时难以亲近的黄芩不同,别有一种柔和。。。。。。但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到底少了点什么?
韩若壁一心苦想起来,是以黄芩下面说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进去。
终于,他想到了,一边满足地微笑,一边伸出食指,往黄芩的嘴角处,轻轻那么一戳,心道:既然少了,我就帮忙添上去。
原来,因为没有笑,那张脸上少了一对醉人的‘梨涡’。
本来在看纸笺的黄芩,被他这么一戳,下意识地突然转头。
一时间,四目相对。
未等黄芩质问,韩若壁反应极快,嘻嘻笑道:“有只飞虫差点叮了你。”
黄芩先是“哦”了声,转念又疑道:“这么冷的天,哪里来的飞虫?”
韩若壁一脸坏笑道:“若非别处来的,就是从我眼里飞来的了。”
黄芩顿时了然,心知被他戏弄了一回,移开几步,冷下脸道:“飞出来的最好是眼珠子,我便当下酒菜嚼了。”
韩若壁赶紧把眼睛捂上,装模作样地惊慌道:“完了完了,眼珠子没了。。。。。。你还我眼珠来。”
黄芩皱眉道:“都这等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胡闹?”
韩若壁近身贴上,眯眼含笑道:“只要有黄捕头相伴,这等时候也好,那等时候也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心思。”
黄芩一把推开他,恼道:“我忍着不发作,你便越见猖狂,终有一日须得给你个记得住的教训,叫你不能这么猖狂。”
“‘猖狂’?。。。。。。还是你了解我。”韩若壁笑道:“吾系红尘快活郎,生性贪懒且乖张。江湖落魄尤自在,一朝得志也猖狂。哈哈哈哈。。。。。。黄捕头的教训,我拭目以待了。”
他这首打油诗虽有自我标榜之嫌,听上去倒也入木三分,黄芩一时哑口无言。
韩若壁打了个哈哈,道:“别愣着了,今夜你和我一起去见尚廷筠,想问什么便可以问他了。”
黄芩点头,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夜色沉冥,寒星闪闪。
黄芩和韩若壁步入那片杨树林时,虽然瞧不出什么,可总觉有些异样。
走不多远,二人瞧见林中的月光地里站着一个人。
尚廷筠。
韩若壁道:“就是他了。”
黄芩点头。
二人疾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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