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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分明是对著沐惜追说的。
撂下狠话,几人转身要走。
“这样就想走了吗。”封千里望著他们眼神冰寒。
豆大的冷汗自几个男子的额角缓缓滴下。
“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何必如此相逼。”一声喟叹,沐惜追不忍再看。
趁著封千里的注意力转移,几人瞅准时机,霎时作鸟兽状四散离去。
“你知道我是谁?”
“封天府的名号在扬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沐惜追淡淡道,“一个拿盐茶商运做幌子的杀手组织,势力遍及黑白两道,我可有说错?”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封千里不动声色的微微阖眼,“……你胆子不小。”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路见不平不像少主会做的事情。”
“我要做什麽是我的自由,这与你无关。”
沐惜追不语,望著封千里的眼神十分平静,半晌之後开口,问的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恕我斗胆一问,外界所言关於少主与君庄主之事,是否属实?”
封千里波澜不惊道:“君临就在里面,你若有兴趣,可以找他亲自确认。”
“……不必了。”或许是痛到极致反而麻木,沐惜追黯然,却无意继续纠缠。
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却足够改变一些事情、埋葬一些往事。再回首浓情皆非,很多事情已成定局。现在的君临已不是只识春花秋月的青涩少年,既为庄主,他必须培植力量,在这混世的浊流中独挡一面;而今的沐惜追也不是过去风华绝世的一代儒者,那些因遭受折磨而将死未死的时刻镌镂在残破的记忆里,如一场溯世轮回的噩梦,每每在午夜梦回让人痛不欲生。或许让君临接受爱人已死的事实过於残酷,但时间的流逝终将抚平所有的伤痕,情之一字误人深,与其痴缠守望,不若相忘江湖。
──只要他还活著,连著慕风的份一起。
纵然物事人非逐水流,邂逅何妨一笑忘忧。
在雅间枯坐不免无聊,君临正打算出去一探究竟,甫推门,封千里恰至廊外。
“究竟发生何事?”
“没事,我们回去吧。”
行至天心楼外,忽而封千里解下狐氅为君临披上,道:“外面风大,小心著凉。”
君临想要将氅衣脱下,却闻封千里在他耳畔低语:“你不是想让我帮你解决煽动山庄内乱的阴谋者麽?”
“你若不愿,我不勉强。”
封千里道:“我向你保证,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其时街上人流往来如织,倏尔一人与交颈而谈的两人擦肩而过,端看发白胜雪。
……天圣二月廿三,传栖凤山庄首席长老家中暴毙,新任庄主接掌实权後密令肃清余党,重整山庄资产,广交天下豪杰,风头一时无两,自此玉阶公子在南武林初现锋芒,“南君临”的名号不胫而走。
江湖上关於“北苍迹”的传闻同样始於天圣元年。
寒剑山庄坐拥皇城兵器命脉,诀杀九剑独步江湖;同为北武林一方霸主的青云堡列属漠北名门,十八年前以一口旷世神兵无敌天下,刀曰离魂,杀人不沾血,十数年来无一名刀能出其右。
时年九月,北武林两大兵器世家约战大漠青原。青云堡主莫龙吟一招饮恨,输掉本门圣器离魂刀;寒剑山庄之主苍迹一战成名,消息遍传九州,威名震慑武林,世人谓之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古英雄多少年。
沐惜追决意背井离乡,对未来却尚无盘算,行经皇城时听说了不少有关苍迹的传闻,然真正遇见,乃觉所有传言皆不及本人英才的万分之一。
江南少雪,即使有,也清清淡淡的散如飞花。皇城位北,又值隆冬时节,抬眸只见大雪纷纷扬扬降下,美轮美奂。
厚雪层积的街上行人极少,沐惜追是其中一个。他在看雪,而且看得有些入迷,以至於对周遭的物事毫无所觉。
後方一人一马飞驰而来,眼看著两人就要撞上。
“啊!危险!快让开!”马上的少年似是不擅骑乘,一面高喊一面把缰绳攥得死紧。
沐惜追蓦地回神,恰巧望见一抹淡色的人影自附近的屋顶急掠而下,只一瞬,化危为安。
“呜哇!”
马辔意外被人拽离方向,少年身姿不稳的惨叫一声,身子止不住的前扑,险险就要坠地。
“小心……”沐惜追低呼一声,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接,有人却比他更快──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少年被那人稳稳抱入怀里,惊魂甫定。
“多谢……”
话音未落,那人却冷冷的道:“不会骑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少年愕然哑口,眼眸霎时蒙上一层水雾。
……沐惜追看著面前僵持的两人,不觉笑出声来。
第九章 老翅几回寒暑
你笑什麽?
男子乌发冷颜,身姿欣长,望著沐惜追的眼眸如同千年寒铁一样的冷;但他让少年双足落地的时候,动作却又出奇温柔。
沐惜追沈思片刻,也说不清眼前的场景有何可笑之处,所以他用沈默的微笑代替了回答。
无聊。
男子不耐的口吻带著毫不掩饰的漠然。
乍闻此言,胸口蓦地一阵激痛;剧烈的心悸来得毫无预警,沐惜追踉跄著往後颠走数步,身子径直软倒。
昏迷前的最後一个瞬间,他瞥见少年低垂著头站在那里,粉雕玉琢的小脸犹带著深深的沮丧……
──再醒来,又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像是做了一个悠远而漫长的梦,睁眼的霎那,恍如隔世。
彼时少年守在床前,见他清醒,顿时又哭又笑。
後来沐惜追知道少年名唤苏青弦,是朝廷显贵燕国府的三少爷;男子则是因青原一战而名噪天下的苍迹。当日他不明昏厥,苍迹便把人带回安置在寒剑山庄,少年内心歉疚不已,此後便时常前来探望,也正因如此,反而与苍迹成为友人。
据苏青弦说,他已整整昏迷两月,其间脉象一直正常。请了许多大夫,至今仍未有人诊断出确切的病因。
沐惜追心知是体内血蛊作祟,但因何会突然发作呢?
那时他看著苍迹,脑海里的的确确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华冠玉颜,明眸皎璨,说话的口吻与苍迹如出一辙,犀利而不留情面,只不过同样的话由那人口中说出更显自傲,苍迹则偏於冷漠。
──但只是想到而已,怎麽就会如此之痛,莫非血蛊也是认主人的?
“我害你昏迷了这麽久,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苏青弦蓦然开口,语调较之方才又低了几分。
“给你们添了麻烦,该是我说抱歉。”沐惜追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家人,所以没关系。”
苏青弦“啊”的惊呼一声,手足无措的想要道歉。
沐惜追拉住他的手,微微的道:“我说过没关系,不用自责。”
窘迫的神色并没有立刻从苏青弦面上退去,他透红著脸喃喃道:“那天雪下那麽大,如果不是我一时贪玩硬要骑马出门,或许你就不会受到惊吓,也不会……”
“相逢即是有缘,何必计较其他。”沐惜追从榻上起身,整衣下地,“这段日子承蒙照顾,惜追感激不尽,日後定当图报。”
“你要走?”苏青弦惊讶的睁大了眼眸。
“嗯。”
“既然要图报,又何须等到日後。”蓦然一道冷声响起,苍迹踏进门来。
沐惜追不解其意,一时惶然。
苍迹道:“在我收留你的两个月内,诊疗费就何止花了百两,如果再算上其他药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寒剑山庄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要离开可以,但你是要把现银一次付清,还是要用其他方式偿还?”
“苍迹!”苏青弦怒气咻咻的瞪著他,但被瞪的人却视若无睹。
沐惜追心神稍定,暗忖此人这般理智清明,倒是与前辈动辄就发脾气的性子判若两人了。
“如何,考虑好了吗。”
“惜追身无长物,钱庄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一时间恐怕难以凑齐千两。”
苍迹的视线在房内扫视一圈,似不经意道:“不如你把随身带的绿金箫作为典当之物,相信可以换取不少银两。”
“这……”沐惜追不自觉地眉尖微蹙,“只是寻常的箫管,换不了多少银子。”
“瞒者瞒不识,外面的人不识货,你当我也与他们同样吗。”苍迹不动声色继续道,“绿金箫的材质本就稀贵,市面上多为滥竽充数之流,真正的蓝田翠玉可谓一厘难求,只要你肯答应将玉箫让出,我自当放你离开。”
“庄主不必多言,玉箫既不典当也不出让,至於欠下的人情……惜追孑然此身,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哦?此话当真?”
“绝无半点虚言。”
“那就在此好好休养,过几天我会再来。”
苍迹语罢,转身离去。
多年以後,沐惜追想到当年留下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还债,但最後缘何会变成寒剑山庄的总管、甚至在此定居了七年之久仍未感到厌倦,心头总免不了一阵惶惑。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所以更懂得珍惜细水流长,亦或是因为走过太多的山山水水,所以就看淡了人世繁华。庄里人不多,但人人各司其职;在这里,没有人计较他异於常人的白发,也没有人知晓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庄主虽然冷冰冰的,实则让他接管了山庄旗下的整个兵器坊──他给予他的信任那麽多,有时候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止一次向苍迹追问缘由,苍迹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来不肯正面给予回答。但沐惜追明白,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追根究底,也不是所有的理由都要说出口。
如果说扬州是一首清亮的江南小调,那麽皇城就如一曲悠深绵长的牧歌,少了几许锦绣,多了几许寂寥,这种感觉之於莲花也大抵如此。寒剑山庄後园的荷塘里养著粉白双色的水莲,沐惜追在闲暇之余喜欢泛舟湖面,静心打理,望著满园的荷花会让他恍惚想起那段曾经与君临把臂同游的轻狂岁月……君临爱莲,又常以荷花入浴,所以身上亦有莲的芬芳,久久不散。他小心翼翼的珍藏著封存在过往的珍贵回忆,一点一滴都不愿舍弃。
常常,他会把残破的花叶剪下,用池底的泥土掩葬。
常常,他会在月下独酌静思,任由记忆褪去原本鲜亮的色彩,一点一点变得如风轻淡。
……忍受著身体时不时的病痛与折磨,他静候著死亡的真正到来。
但世事之所以难料,在於人无法窥见命运的所有。沐惜追尚来不及等到死神降临,却在若干年後等来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离奇的是,再次听闻君临的名字,竟是由庄主口中说出。
苍迹与苏青弦结伴往江南交游回来,第一时间便告知了他栖凤山庄庄主要前来做客的消息。
彼时心中虽然讶异,然转念一想,便又默然释怀。
南君临北苍迹的名号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同在纷扰武林,纵使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何况时隔多年,还有什麽不能放下。
为君临准备的厢房已然打理妥贴,沐惜追特地自荷塘里采了一朵盛放的白莲,用注满清水的玉瓷瓶盛著,压在窗前桌几的案头上;只消风起,必然盈室暗香。
第十章 白衣连袂胜雪
为这一次的再逢,沐惜追设想了千百种可能的结果,却唯独未曾想过君临失约的情况。
据老乐师探查,前日君临因在城内冒充燕国府二公子苏青莲而惹出祸端,後被苏的部下李鹰司带回收押。
苍迹听完之後先是一言不发,半晌丢下一句谁也不准跟来就径自出了门去。
那样的表情,是沐惜追从来不曾在一向冷静的苍迹身上见过的──尽管只有如同浮光掠影似的一瞬,却掩藏了包罗万象的各种情绪,微妙而难以捉摸。
沐惜追直觉在江南定然有事发生,且事情多多少少与此前燕王爷遇刺有关,但究竟具体发生何事,一时间也无从知晓。现在苍迹前往救人,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夜半时分,苍迹回来了。
他的怀里抱著一个昏厥的人,身後还跟著另外一个人。
他们走得太急太快,沐惜追只来得及瞥上一眼,但这已然足够了:昏厥的是乔装易容後的君临,另一个则是君临的随身侍从莫刀。
──印象中的莫刀还只是个形容瘦削的苍白少年,转眼间竟已长得如此丰姿俊朗……岁月的沧桑奇袭而来,却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沐惜追走到客苑的时候,莫刀正好从厢房出来,就这样匆匆的与他擦肩而过。
厢房的门微敞,屋内亮光如豆。抬手欲叩,耳畔蓦地钻入一阵暧昧的喘息。
宛如情人一般的温柔绵缠。
心脏陡然一颤,身子不自觉的僵住,抵著门扉的手亦无力的垂下。
有一瞬间,沐惜追的脑海空空如也。
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原以为这颗心已足够坚强,却在此刻才突然明了世上其实没有什麽是一成不变的。
……从过去到现在,停滞不前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翌日黄昏。苍迹前来行书苑的时候,沐惜追正在书房查账。
一俟两人见面,苍迹便开门见山道:“有劳沐总管随我到客苑一趟。”
沐惜追眼睫微敛道:“既是庄主吩咐,惜追自当效劳,不知所为何事?”
“君临昏迷甚久,还需沐总管前往诊视。”
沐惜追闻言,一时怔住。
他惊讶的不是从苍迹口中听到君临这个名字,而是苍迹说出这个名字时的平静。
不是不关心,却也仅仅是关心,那不像是对待情人用的语调,他忽然想起了苏青弦。
如果昨夜够清醒,沐惜追早该想到了──端看长久以来苍迹对苏青弦的默默守护,任谁也感觉得到苍迹用情颇深,唯一不知道的怕是只有单纯、迟钝的苏青弦而已。
现在两人只不过是去了趟江南回来,苍迹怎会在一夕之间改变心意?
究竟,内情如何,事实又是什麽?
思绪及此,那些翻山倒海般几欲把人淹没的痛楚突然消弭不见,宛如什麽也不曾经历过一般,沐惜追恢复了往常的镇静。
随苍迹一同来到客苑西厢,沐惜追听见屋内两人正在说话。苍迹推门进入,姿态仍是一贯的冷凝从容。
君临已醒。映目一道穿纱屏风,将人隔在日月天河的两端。
沐惜追为君临悬丝诊脉,几乎是与此同时,盘旋在心中的疑惑稍解:由脉象观之,君临分明饱受情毒之苦,但他似乎并不想让苍迹知道,因而对前来诊视的医者心怀戒备,连交谈也带著像对陌生人一样的莫名敌意。
苍迹开口询问时,沐惜追顾及君临的想法,只约略说了大概,并未当场将实情全盘托出。
君临听闻庄里有荷塘的时候显得兴奋不已,从榻上下来就一径往外走,想去後苑一探究竟。
沐惜追静静的垂首而立,银白的发如雪崩落,不著痕迹的掩去半边清颜。
但君临到底还是在他面前顿住了脚步,惊愕的表情自他如秋水轻漾的眸中一闪即逝。
“你……”
沐惜追低低的应和一声,并不动声色。
“抱歉……在下失礼了。”
所幸,君临只是自嘲似的说了一句,而後与苍迹出了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被人盯著打量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沐惜追选择主动开口:“兄台为何这样看我?莫非我们以前见过面?”
莫刀果然窘迫起来,半晌支吾道:“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沐总管真的与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
沐惜追仍是淡笑著附和几句,旋即稽首一礼,转身离去。
苍迹不是傻瓜,傍晚沐惜追的言而未尽自然瞒不过他。因而当苍迹深夜来访,沐惜追并未感到意外,对君临所中之情毒亦不再讳言,悉数据实以告。
“若惜追猜测无误,此毒名曰死亦合欢,乃是世间罕见的媚毒,服毒後的十二个时辰内若无解药,情毒就会滞留体内,药石罔效。”
正所谓毒必有方。想来对君临下毒的人目的不在取命,而在虏情,所以只要药性发作时及时纾解,情毒的效用就会减弱,一次减半,直至完全清除,反之则情毒加倍汇聚。
对情况愈是明了,苍迹的面色愈发阴晴不定。沐惜追一句“庄主若有心,近日就多陪著公子”的含义不言而喻,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