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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乘风掠扑“八仙台”,马匹多在渡江时放弃,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赫连春水道:“我们先去八仙镇,跟海伯伯计议,看是否有容我们之地?”
铁手沉吟道:“海老已收山多年,如今要他得罪官兵,似乎不妥。”
赫连春水想了想,道:“铁二哥别多虑!海伯伯是我爹爹至交,他若能收容,便不会推辞;若不能,也决不致告密。”
息大娘忧虑地道:“我们此去,岂不拖累了海神叟?”
赫连春水道:“这也顾不得了。海伯伯受过我家的恩,他是响马出身,这一带人面熟,字号响,有他庇护,自有去处,若乱冲胡闯,一旦追兵渡江,联合了这一带县衙的兵马,来个大围攻,只怕挨不住这样长期的多次耗战,不如还是让我去海伯伯那儿探路再说。”
殷乘风估量局势,道:“官兵若要渡江,造得船来,少说也有两三天,我们要是到处流窜,家眷大多,终究逃不过他们的围堵;即使海神叟不便出面,只要有隐蔽之地,能防易守,指示我们一条明路,那便是大好的事了。”
赫连春水道:“我也是这样想。”
殷乘风道:“那要麻烦公子走一趟了。”
铁手道:“是不是应多带一、二位当事人去?”
赫连春水思虑了一下,便道:“铁二哥是名捕,暂时不宜出面;殷寨主身负重任,青天寨的子弟都看你的,也不便冒险。只好请大娘跟我走这一趟罢。”
众人商酌了一番,也觉得只好先此议定。铁手为安全计,息大娘和赫连春水携好火箭焰火信号,以备不测;殷乘风也在八仙镇内外伏下数十精兵,以便万一有变,及时营救,这些都是为万全之计。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略力乔装打扮,携同十一郎和一名家仆,佯作夫妇畅游,顺道访友,混入镇中,直赶海府。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到了海府,在巷前甩鞍离镫,整衣下马,通报姓名,并递上名刺,算是礼数做足,
长工捧名片进宅传报后,赫连春水与息大娘相顾一眼,不禁手心都微微出汗。
——如果海托山跟朝中“傅派”的人有联络,或跟剿定的官兵有通声息,忽然来个翻脸不认人,他们的处境可以说是甚为危险的。
他们只等了一会,却如临大敌,暗中观察门前管事的神色,一有不对,立即退走。
正暗自惕防间,海托山却和另一老叟亲自出门相迎,边豪笑道:“稀客!稀客!赫连公子来了!请恕迎迟!”一面搂肩搭背,状甚亲热,又以为息大娘是赫连春水的夫人,尽说些“珠联壁合”、“无生一对”的话,害得赫连春水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倒是息大娘泰然自若。
赫连春水暗里观容察貌,觉得海托山仍可信托,豪气未减,息大娘亦以为然,赫连春水便将事情简略而婉转的向海托山提出,并表明事态严重,可能牵累连祸,但只要他日能平冤雪辱,定必报答。
赫连春水言明不需海托山派人相帮,只求代觅暂避之地,及供应一时之口粮;息大娘连忙补充,若海府不便,也不打紧,他们亦然明白,并会速离八仙台,只不过敦请海托山切要守秘,万不可说他们曾来过此地求援。
海托山听了,赫连春水的话,沉吟了良久,负手来回踱了一会儿的方步。
息大娘见状便道:“海前辈万勿为难,常言道:有心无力,海前辈有家有业,自有不便之处,是我们提得冒昧,请海前辈就别当一回事,我们速离本镇就是。”
海托山抬起头来,一下子,他脸上的皱纹又像增添了许多:“赫连公子、息大娘,按理说,别说老将军跟我这般恩重,就光念在武林同道之义,我们相交之情,隔岸的青天寨披难,我也不该多作考虑,只是我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了……”
赫连春水明白他的意思。
也明白他的心情。
因为他的父亲赫连乐吾也有这样的心情。
——英雄怕老,好汉怕病,将军怕暖饱;一旦有妻有室、有儿有女,心志便不复当年了。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有了顾虑。
赫连春水正想要走。
海托山却拦住了他。
他的手仍热烈。
他的眼光仍没有老。
“只不过”,海托山炽热的道,“有些事年轻时做了,老时才有自豪的记忆;而又有些事,做了之后,死得才能眼闭。”
赫连春水笑了。
他看着息大娘。
这眼神仿佛是告诉息大娘:他没有看错,这位“海伯伯”仍是热心人!
海托山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道:“你等等我,我跟老二、老三商量对策,情形如何,马上就告诉你。”
那在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神情颇傲岸的老者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我们也该商议一下,只不过,无论商谈出来的结果是怎样,赫连公子的事,就是我们‘天弃四叟’的事!”
这傲慢的老叟说完了,就向海托山道:“咱们找老三去。”
然后两人一齐进入内厅。
赫连春水当然明白那做岸老叟那句话的意思。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天弃四叟”已经揽在身上了。
——现在只是在谋算较妥善的办法。
——请放心。
息大娘却不怎么明白那傲叟的话。
“这海托山原本跟另外三个高手结义,合称‘天弃四少’,取名‘天弃’,是‘天为之弃,人为之遗’的意思,当年海伯伯的出身,本不足为人道,尝遍种种苦艰,所以便叫做‘天弃’。”赫连春水解释道,“他们结义,是以年纪作排行,以刘云年岁最长,是为老大,吴烛为老二,巴力老三,海伯伯原名得一山字,排行第四,但若论武功,则要倒过来数才对。他们年纪大了,‘四少’便变成‘四叟’。
息大娘动容道:“我知道了,原来他们日后就是有名的刘单云、吴双烛、巴三力和海……”
赫连春水笑道:“原本是海四山,但海伯伯排行虽最末,武功、名头却大,其他三叟都最服他。海伯伯字托山,日后江湖上人都尊称他为‘海托山’,省一‘四’字,然而海伯伯仍尊奉其他三位的结义兄长,拢在海府做事,供有长职。海伯伯的念旧长情,可见一班。”
息大娘道:“天弃人不弃,人不自弃,便自有在天地间立足之处。”
赫连春水道:“刚才那位沉默寡言,神态傲慢的便是吴双烛,他说话很有担当力。”
息大娘柔闲的说道:“却不知他们闭门密议,商议成怎样了?”
海托山自帘后步了出来,他身边除了那名神态傲然的吴双烛外,还跟着另一个慈目祥眉的老头,正是巴三力,海托山一出来便豪笑道:“要二位久候了。”
原来他们三人闭门密议,决定要将近易水清溪港的秘岩洞拨给众人先躲上一段时间,俟过得两三个月,官兵搜索过去,风声平定了一些之后,再作他议。
“秘岩洞”原本是“天弃四叟”当年当盗匪的高踞老巢,甚是隐秘,而且天险难犯,当年曾有官兵二度攻打,全失利无功而折返。海托山言明会暂供应食粮,由巴三力负责秘密运送。秘岩洞一带则由吴双烛带领,并负责设卡、伏防的问题,以便任何风吹草动,早作照应。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闻言自是大喜,忙道谢不已。
海托山只说:“世侄,我跟令尊交情有如山高海深,办这点书,也算不上什么。”又言明再三叮嘱手下小心保密,决不让群侠在八仙台出事。
其实海托山也有难处。
他也怕被牵累,略有疑虑,复又认为赫连老将军在朝中握有重权,跟诸葛亮先生过从甚密,能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迟早必能平反此案,假如自己不曾相帮,他日还有何颜脸见赫连乐吾?更何况以武林之义、老友之情,也不该见死不救的!
他进去找上了巴三力,三人一齐细议此事。
已三力大力反对,认为不该惹祸上身,又虞此事和傅丞相或蔡京有关,而这两人权倾朝野,是决惹不得的。
吴双烛则力主相助:按照武林同道的义气,理当施援,否则,也应提供食粮、快马,让赫连春水和青天寨的残兵早日远走高飞。
可是海托山心里也不愿赫连春水就此跑掉,生怕此事有一日成了自己官途的障碍,一时左又不是,右又不是,竟拿不定主意。
巴三力道:“不如等大哥回来,问问他的意见罢。”
海托山顿足道:“可是我现在就要安顿来的人啊。”
吴双烛道:“那还是先把人藏一藏罢;此事十万火急,数百条性命交攸,不容延误。”
海托山无奈之下,只好听取此计,领赫连春水一众残部属,避入“秘岩洞”再说。
这边厢群雄一旦得翻暂避之所,铁手便命铁剑、铜剑二僮,飞马燕南,知会大师兄无情。
他不知道大师兄还在不在燕南,但无情是在思恩镇一带出发找戚少商的,无论他去到那儿,都会留下暗记,让二僮追索的。
铁手之所以派铁、铜二僮前往,也有他的苦心:一则他希望二僮不必跟着大伙儿受苦、冒险;二则他知道二僮在战役中一直未曾露面,由这两个幼童请援,多不令人注意,而双僮得离这正受追缉的队伍,反而安全。赫速春水则派剩下那名家仆,一起同赴,以便照应二僮。
他总觉得,留在八仙台,看来已暂得安身之处,既避风头,又可秣马厉兵,养精蓄锐,重新再战,但不知怎的,老是有一种不祥之兆,萦绕心头,不过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第九十章 魔头会全群侠分散
铜剑、铁剑两人把短剑藏于袖中,扮作近处人家出外嬉游的僮子,由赫连春水那名家仆引道,抄道转赴燕南,没料他们才出门,便被文张与属下舒自绣发现。
文张和舒自绣乔装打扮,先渡易水,正要向当地几个豪门大户探道,忽见一老二少,表面上装得悠游自在,然神色间仍掩抑不住情急紧张,策马匆匆离开八仙台。
文张马上留意。
——跟着这三个人,可能便可以翻出息大娘、赫连春水他们躲到什么地方!
文张和舒自绣立即暗里追踪。
结果追出了一百多里,停了三个旅驿,文张和舒自绣都发觉有点不对劲。
“青天寨”那一干流寇,决不可能一下子逃出了那么远!
——就算逃了这般远,也断无可能沿途毫无线索!
文张几疑自己是猜错了。
一次,文张趁一老两小在店外用膳时,命舒自绣潜进房音里,翻搜他们的包袱,结果发现了他们的“武器”:
——一柄铜剑,一柄铁剑。
——还有可以接驳成一柄长斧的器具。
舒自绣立即退出房间,向文张报告。
舒自绣还向文张补充了一句:“赫连乐吾的四名家将,其中一人,使的就是这种接驳而成的大斧!”
文张摇摇头,扪着长须道:“这还不新奇。”
舒自绣诧问:“莫非……”
文张道:“如我猜得不错,那一对小剑,是‘四大名捕’中老大无情的四名近身剑僮之武器。”
舒自绣讶言,道:“无情近身仆僮的武器在这里?!那他岂不是跟贼党一伙的了?!”
文张道:“那有什么稀奇!铁手也混在匪帮里,无情又清高得那儿去!”
舒自绣兴致也高了出来:“要是我们追查到无情也庇护匪党,加上铁手通匪,岂不是可以奏他一本,把四大名捕一网打尽。”
文张沉吟道:“铁手身在匪党,助匪杀官,早已没得翻身了;无情在安顺栈里逼李氏兄弟、连云三乱等服假毒药,让官兵分散主力,以致贼党逃脱,亦是重大罪状。四大名捕里,为这这件事,至少有两个变成通缉犯。不过,我怀疑无情脱队,为的是救戚少商;而这两个剑僮,是去讨救兵的,至少,也是向无情会合的。”
舒自绣道:“如此这般,跟着他们,岂不就可以找到无情?”
文张道:“找到他,也许也可以找到戚少商。”
舒自绣道:“戚少商才是第一号重犯!一切追捕行动,岂不都为他而起的!”
文张拈拈长须,道:“我想,我们不必放着个元宝,反去捡碎银。”
舒自绣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张道:“追下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燕南。
文张见二僮一仆闯进了都将军府。
文张和舒自绣小心翼翼的翻墙匿伏,发现无情、雷卷、唐晚同、戚少商这一众人,都在屋里。
文张的追踪,并没有白费。
但他却静悄悄的拉了舒自绣就走。
两人找到附近一家小店,住了下来。
舒自绣当然不明白。
“这四个重犯,全找着了,但却不能轻举妄动。”文张说,“无情、戚少商、雷卷、唐二娘却在,我们敌不过的。”
舒自绣道:“我们可以通知这地头的衙差,前来围剿他们呀。”
“没有用的。”文张道,“乌合之众,非其所敌,何况无情向有威名,县衙敢不敢动他,还是疑问,何况还有郗舜才为他撑腰?”
舒自绣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文张道:“暂且先什么都不办。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舒自绣道:“什么事?”
“无情。”文张道,“无情似乎全身都动弹不得。”
“这是一大劲敌,”舒自绣喜道,“他要是动不了,我们便轻松多了。”
“铜铁二剑僮来报青大寨受困的事,戚少商必去解厄,他们这几人,必去了一半或以上,剩下的,便容易料理得多了。”文张道,“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戚少商,好歹把他留下条命来再说。”
“如果无情、戚少商、雷卷、唐晚词全都丧在大人手里,这个功嘛……”
“这个大功,当与你共享。”
“谢谢大人提携……”
文张住在这片小店,自信从窗户望落,可以监视郗府的动静,不料这时一阵快马,两人投了店。
文张居高临下,望下去,这两人依稀相识。
文张大喜忖道:心想,在此地见此二人,真是天助我也,想来九幽神君,也定在附近,可以一举把无情等人收拾。
——这来的两人,一男一女,正是英绿荷和龙涉虚!
英绿荷与龙涉虚数度暗算刘独峰、戚少商等人失败,师傅九幽神君还跟刘独峰互拼身亡、狐震碑惨死、铁蒺藜生死不知、泡泡神智俱失,几乎无一有好下场,英绿荷本身护身的两面晶镜俱被戮破,龙涉虚也负了内伤,正相扶到这镇上来歇息。
他们解马入店,龙涉虚又想施故技,发横威,唬吓店家,英绿荷却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要发蛮,有人在临视我们。”
两人乖乖的交了银子,入了房,龙涉虚急不及待的道:“怎么着?”
英绿荷道:“我们才下马,就有人在北三窗户一直盯着我们。”
龙涉虚一连吃了几个败仗、又伤了几处,心无斗志,忙道:“那还不走,待在这里等兔子爷不成!”
英绿荷道:“不能走。我们这一走,反而打草惊蛇,教敌人捎上了,敌暗我明,岂不更糟!”
龙涉虚道:“那该怎么办?”他脑筋子一向迟钝,主意就看英绿荷的。
英绿荷一咬下唇道:“咱们反摸上去,我认得是北三房的窗子!要是上道的,咱们见机不妙,来个夜里撤;要是不上道的,趁黑里招呼他个白进红出不就结了!”
龙涉虚自然同意。
到了初更,英绿荷与龙涉虚换上了夜行衣,摸到北三房,到了门前,犹疑了一阵,两入悄悄用刀抬起了门闩,闪了进去,见没有动静,两人往床上就一压,一刀就扎了进去。
英绿荷刺了一刀,立知不妙,失声道:“不好!”
龙涉虚在黑里问:“怎么啦?”
英绿荷低声道:“不妙,床上没人。”
龙涉虚跳过对床去,“我那儿也是一样……”肩膀挨在英绿荷胸上,忽又动子淫念,“他们不知溜躲到那儿去,不如我们俩在这儿先来个……”
英绿荷忽低叱道:“不对路,咱们先回房!”
两人不带声息的闪了出来,自窗户跃回他们的房间去,才一跃下,便发现房间“嗖”地一声,似有些不对劲。
龙涉虚却已跃了下去。
英绿荷叱了一声:“小心!”话一出口,已闪离原位。
只听房间里精芒一闪,似有人拔出了利器,被月光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