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门已倒塌,竹篱亦被推倒,方灵瘦弱的身子挂在削尖的竹篱上,至少有七八支竹已刺穿了他的身子,显然是在他翻篱要逃走时,凶手把他瘦小的身子大力压在竹尖上,血注入竹里,泥土都凝成瘀红的固块。
方邪真眼都红了。
他冲进屋里。
然后他陡然静止。
他看见方老爹。
方老爹死得比方灵更惨。
屋里的一切都是凌乱的,所有的衣服、杂物、农具、桌椅、箧柜都被掀翻,方老爹就倒在灶锅上,锅上盛满着水,水还冒着余烟,鲜血染红了他白花花的胡子。
方邪真红了眼,冲上前,伸出手,触及方老爹的尸首,想碰,而又不敢碰。
他的手指强烈的震颤着,人也在颤抖着。
就在这时候,两个全无声息的人,像耗子一般的在衣堆和杂物堆里冒现。
他们无声无息的逼近方邪真。
这两人一个提着镔铁禅杖,杖上嵌着戒刀,是两种奇门兵器的合壁;另一个执九耳八环锯齿刀,至少重有五十斤,在他手上拎来,轻若无物,都是奇门兵器、绝门武器。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出手。
他们并不马上使用手上的兵器。
而是用空着的一只手,一扬之下,打出星星点点。
使戒刀的打出红星。
用刀的撤出蓝星。
一刹那,满天星,亮晶晶。
满地星星,也亮晶晶。
两旁景物倒退,颜夕觉得很悲哀。
见着了他,才知道她在这几年,并没有忘记他,只不过把他藏在心底里,心灵里的一个更秘密的深处,也许只有在醒来便完全记不得的梦里才会浮现。
她觉得方邪真见着了她,竭力要装得冷漠高做,但其实已被彻底击毁、完全击碎。
她多想告诉他,她离开他的真正原因。
他用当年她替他裹伤的蓝色丝巾,围在手腕上,遮去了他戴着她送的翠玉镯子。
他送给她的蝶衣,她一直都珍藏着,当然,那是舞蹈时穿的衣衫,不适合在平时穿,可是,当日他在十万大山力战铁、石、心,肠四大剑手后,她替他裹伤,用蓝色的丝巾,他却替她揩汗,用的是断落的衣袖,还笑她:“哭甚么?我命福两大,这么伤还死不了,看你额上都急出了汗!”
她记得在那时候,想:哎呀不好了,让他看见自己急成这个样子,一定很不好看的了……自己赶快别过头去,不让他看,却不小心按在他的伤处,他“唷”的一声,自己心都疼了。
她突然掀开帘子,探头出去,问正策马护在轿旁的洪三热:“三哥,你知不知道方公子住的地方?”
洪三热愣了愣,道:“知道。”
颜夕道:“你知不知道怎么走法?”
洪三热大声道:“知道。”
颜夕道:“我们即刻去一趟。”
洪三热振奋地道:“好,我们去宰了他!”即喝令剩下的四名手下,改道而行。
在轿座跌荡之际,颜夕默默自袖中抽出了一片白布,上面还隐现几点褐色,那曾经是方邪真昔日鲜红的血迹。
——这次他离开后,我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就算我不能让他明白,我也要告诉他,当日我为甚么要走——
——至少也要让他明白,他腕上戴着我的翠玉锅,我袖中也藏着他的白袖衫。
方邪真在悲恸和狂怒中,骤然受袭。
这种突袭,绝对要比三百支箭一齐向他射来更可怕十倍!
就算他在悲愤中,也记得江湖上极其厉害的杀手组织,除了“秦时明月汉时关”之外,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和“暗器王”秦点、以及“满天星、亮晶晶”这些可怕人物!
“神不知”和“鬼不觉”是两兄弟,这两人的轻功神出鬼没,但各行各路,决不互助,既是同胞兄弟,也是对头冤家,当日若不是他们两人维护贪官恶宦吴铁翼,就不会使追命大费周章、大伤脑筋了。“暗器王”秦点一出,名气已掩盖了以暗器成名的蜀中唐门,与无情的“明器”成为二水分流,双峰并峙,一时瑜亮。
“满天星、亮晶晶”则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人里,都是一流暗器高手,也各练就自己的独门兵器;他们的暗器,一如他们的兵器,都是沾不得的。
谁沾上一点,就像被最毒的蛇咬在眼珠子上;谁惹上他们其中一个,就像是他头埋在马蜂窝里。
江湖上的汉子,虽然胆大,但谁都要名、也谁都要命。
所以谁都不敢得罪“满天星、亮晶晶”。
至于谁是“满天星、亮晶晶”的领袖,谁也不知——有人的说是一个男的,叫做“满天星”,有的人说是一位女的,叫做“亮晶晶”。
谁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到底是谁。
可是方邪真却在他最悲恸的时候,遇上了袭击。
至少有两个“满天星、亮晶晶”。
方邪真霍然返身的时候,已看见满天星。
亮晶晶。
赶去大隐丘的轿子被截住,风吹来外面的对话声。
颜夕一看,目下只见,洪三热和数人正在对话,其中一个,虽然神情有点焦虑,但这样看去,还是优雅文秀,格外的好看。
那公子一见颜夕探首出轿外,喜忭忭的呼道:“大嫂。”
颜夕见是池日暮,心中顿生亲切的感觉,道:“你来了,正好。”
池日暮道:“我见大嫂迟迟未归,生恐出了意外,刚好七发大师已经赶到,我请动他一起赶来接应大嫂——”
颜夕打断道:“我没事。我要赶去方家。”
池日暮迟疑了一下,道:“嫂子的意思是……”
“我没有危险的,”颜夕坚持道:“你们可以不去。”
池日暮从刚才洪三热那番不清不楚的转述里,也略了解了情形,略一沉吟,当下便道:
“那不如我们一道儿去。”
颜夕点首道:“那也随你,不过,我有话要跟方公子说。”
“当然,事情由大嫂处理,我不过问。”池日暮忙道,遂而吩咐洪三热调派来援的二十四名兰亭子弟往方家进发。
颜夕心神仿佛,突然觉得在黑影幢幢中,有两朵火炬般的眼神在逼视着自己。
她不禁抬头。
目炬隐去。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袍的苦行僧,额上烧着六个戒疤,身材魁梧,留着短如松针的薄发,背上背了个大口袋,眼睛已望到别处。
他就在黑衣黑马黑披风的“黑旋风”小白的身边,想来他就是“百袋红袍,七发大师”
了罢。颜夕忖思:
怎么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竟如此洪炽?
这时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颜夕没有再想下去。
她只是想快一点见到方邪真,早一些跟他说明一些事情。
她知道在人生里有些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有些事,只要迟一步,即成天涯;又有些事,无论人事怎么安排,都胜不过天意的一个疏失。
她更是急急要见方邪真。
方邪真拔剑。
仗剑往最多“星星”的地方冲去。
第十八章 碧剑蓝星
星星虽亮,但照不清人的一生里许许多多的风霜。
可是当人生世相里的繁霜落尽,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星光,自那天的尽头,依然灿亮?
那耀灿而寂寞的星光。
颜夕的心随星光。
曾经是那朵星光温热了她的脸、她的胸膛?怎么忽然渐行渐远渐无书,忽然又如咫尺天涯,那么近得赶不返?
方邪真冲向星星。
星星四散。
剑光却在这时候掠起。
深碧的剑光,仿佛一缕销魂、一抹相思,但迅即转为杀气。
万物皆死的杀意。
方邪真这种打法,简直是迹近痴狂,而且不要命。
谁都知道这些星星都是沾不得的。
难道方邪真在这一刻里已因悲怒而失去理智、因伤愤而乱了方寸?还是他在千钧一发里决定往最危险里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台风的中心,是平静的风眼。只有敢往险里闯的人,才能渡险;不怕死的人,往往不会先死。
抑或是方邪真宁可死,也不肯放过凶手?
他的剑一起,敌人须、眉、衣、履尽碧。
星星都吸在他深碧的剑身上。
剑色更碧。
碧剑上嵌了星星点点,闪灿着晶蓝。
他的剑一挥出,不但散发着极大的杀伤力,而且还凝发出极强的吸力,那些亮如星星的暗器,如铁遇磁,全黏在他的剑上。
只有一枚例外。
这一枚星星,自方邪真刹然返身应敌时,才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混在那一大堆星星里,闪耀着清纯的蓝光,并无丝毫特出的射向方邪真!
在方邪真拔剑。星星都像长鲸吸水一般贴在碧绿的剑身上之际,那一点星星,突然加快自上而下,飞打方邪真的咽喉。
这时候,镔铁禅杖上的戒刀、九耳八环锯齿刀,已攻了上来。
深碧的剑更碧。
一室皆绿。
血溅红。
血是从那使九耳八环锯齿刀的汉子身上涌出来的,他挥舞着大刀,一连七八九个旋转,飞跌出竹篱外,再也没有起来。
深碧的剑一沾上了血,神奇似的亮丽了起来,如果它本来像一个独守深闺的女子,而今就似一位容光焕发的少妇!
可是那一点星星,也在此时飞到方邪真的咽喉,这时距离已是极近,这一小点“星星”,骤然发出尖啸,用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射而至,而且蓝芒陡然成了厉芒。
方邪真发觉的时候,暗器已近咽喉不及一寸七分!
他连忙一个大仰身,腰脊像陡然折断也似的,星星险险擦过他的咽喉,微微划过他的左耳耳垂,飞入茅屋内进的茶灶里去了。
那使镔铁禅杖嵌戒刀的揉身扑来,想在此时制方邪真于死命。
方邪真手上的剑却突然碧芒大盛。
本来黏在剑身上的星星,都一齐“炸”了开来,疾射向那使镔杖戒刀的人身上。
那人大叫。
叫声充满了恐惧。
从来只有他用这种暗器去对付人,他万未料到有一天他会成为被这种暗器对付的人。
他一面叫一面退,可是有两枚“星星”已射入他的嘴里。
他立刻就失去了声音。
而且身上马上嵌满了星星。
他倒在地上,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失去了动弹的能力,失去了控制大小便的能力,甚至连把眼皮闭起来的力量也消失了。
可是他并没有死。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能力,他已完全消失,可是在十五六天内,除非有人把他一刀杀了,否则他是绝对死不去的。
饥饿与饥渴根本不能令他致死。
当他身体已失去一切能力的时候,只是一具受苦的躯壳,连水和食物,都变得是多余的了。
他现刻心里的恐惧,远比死亡还甚。
他倒地的时候,方邪真左手往耳垂一摸,还好,耳垂只刮破了一点点表皮,并没有见血。
可是他的剑已刺在灶底里。
剑拔出来的时候,血就跟着激喷上来。
然后他返身面对那一束柴薪。
柴薪蓬然向他劈头劈面罩来。
那数百十技新砍旧伐的柴枝,全没头没脑的打了下来,里面还挟着几个小星星。
蓝色的小星星。
幽蓝如梦。
柴薪里的人:一推出了那几捆柴枝;立刻如一溜烟,一个旱地拔葱,转落飞鹰搏兔,旋展八步赶赡,五蟒翻身,轻登巧跃,一口气施燕子飞云纵,掠出茅屋,直要飞越竹篱,忽见月色下,一个身着淡绿中衣的人,持着翠色的剑,剑尖斜指地上,手腕上扎着浅蓝色的丝中,微蹙着双眉,没有看他,但肯定是在静等他飞掠出来。
剑寒足令人梦醒。
他的人在半空中,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
——方邪真果然比传言中更难对付!
方邪真嘶声道:“你为甚么要杀死池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那人道:“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
方邪真的身了颤动得更厉害了:“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那人说:“谁给银子,我们就杀谁。”
方邪真猛抬头,眼睛赤红,厉目若电,盯住那人,道:“你是满天星、还是亮晶晶?”
那人语音低沉的道,“我是你的煞星。”
这句话一说完,那人就出了手。
方邪真也出了手。
他反手出剑,刺向背后!
后面陡发出一声惨嚎!
有一个人,窄衣窄袖短衫裤。打裹腿、洒鞋、绢帕包头蒙脸,一身全罩青黑色的油绸子布衣,原已贴近背后方邪真四尺的距离,正要动手,方邪真已一剑刺中了他,没人了他黑黝黝的衣内,随着方邪真猛然拔剑,哧地喷溅出血珠子!
可是方邪真立时电感觉到一股极为可怖的大力,往自己背部袭来。
方邪真立即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逼近背后的人虽是好手,但不是攻击的主力。
他飞跃而起,金鲤穿波。一鹤冲天同时展出,中途改换身法,狡兔翻沙、金赡戏水、转靖蜒三抄水,如神龙游空,煞是好看!
他掠起得快,但听轰的一声,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已被击了一个大窟窿,他背部突然一挫,忙炼气调元,心潮了午,硬把五脏受震之伤强自压下,猛抬头,蓦见星星点点。
星星飘过,一共七颗。
每颗由微光,遽变作厉芒。
方邪真忽然知道这施放“星星”作暗器的人是谁了!
——在“满天星、亮晶晶”的杀手组织里,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就叫做“飞星子”,他擅使“一手七星”,名为“七星伴月”,炸开来就像夜空中的烟花,足令人“灿亮而死”,根本无从闪躲。
据说,这是飞星子自蜀中唐门高手唐月亮的绝门暗器“梦裳”中得来的灵感,再加以改良、研制,而“满天星、亮晶晶”这擅用暗器的组织,近日来甚嚣尘上,连蜀中唐门也为之黯然失色。
飞星子就在眼前,飞星也逼近了面前。
方邪真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只有拼,拼着活命。
他向天看了一眼,天仍黑沉一片,晨风沁人,他只看了一眼,剑上的光华立盛。
他仿似人剑已合而为一,绽放出惊人的深绿,遥指向飞星子,似是随时就要飞身出袭。
飞星子一见方邪真剑遥指向自己,立即全神戒备,暴喝一声,七颗飞星,立时爆开,炸出星星点点。
可是,这些千百点璀璨的星花,明明跃空而起来,忽成了无力的花瓣,萎然落地。
因为飞星子的脸门,就在这一刹那间裂开,裂成两爿!
他在这一刹那问失去了生命。
本来要全面全力攻袭的暗器,也失去了力量,纷纷落地,如一地残红。
方邪真人仍在原处。
他只不过举起了剑,剑仍离飞星子十一尺之遥,漾起夺目的光华,对准飞星子的脸,飞星子就倒了下去。
——这是甚么缘故?
只听一阵稀落的掌声。
“好剑。”有人沙嘎他说:“好剑法。”
方邪真回头。
他知道这是刚才予自己背后一击的人。
他也知道这人虽一记击空,自己己飞跃闪过,但仍被掌力余波扫中,五脏六腑几离了位,这种掌力,除了当年“六分半堂”里的雷动天,武林中已没有几人能使。
他更知道在他与飞星子对峙的时候,只要这人再出手,自己就很难在被轰成飞灰和被飞星钉成刺猬间作出抉择。
——这人是敌是友?
——若是友,为啥刚才要暗算而震伤自己?
——若是敌,为何适才他全力对付飞星子时,他又不出手?
方邪真却确定了一件事:
无论是敌是友,这人都极难对付。
他缓缓的回过身去。
他回身的时候,很谨慎、很小心、也很清楚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肯定都无破绽可寻。
面对这样可怕的人,只要有一丝破绽,都足以粉身碎骨。
也悲愤、他狂怒,但他要杀人,要报仇,而不是被人击败被人杀。
这点很重要。
所以一个人在越愤怒的时候,越应该要冷静,越是重大的战役,越要沉着,平时的大颠大狂、小悲小哀,倒不重要,是不是个应付变局的人才,端看他在危难惊变时是不是还镇定从容、遇变不惊。
方邪真此刻悲、怒,而且还受了伤。
甚至在转身之际,可能因内脏受伤之故,感觉到有一点点的昏眩。
可是他并没有乱。
他的心像万条绞索在绞缠,尤其是念及老爹和小弟之惨死,但他对敌的时候,仍然专注集中。
世上要成功立业、完成任何大事,都需要专心一致;不专心,就难有完美。
他回过身来,就看见在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