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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北避开身子不受他的大礼,嗤了一声:“奸商。”
艾肆当年在长安,便已经知道望北就是谢家幸存的小公子。
当时两位谢将军受通缉,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只在私下里派了探子出去探听消息。那时候艾肆还在后越做丝绸生意,手底下的消息网很是强大,也得到了一张谢子珩的画像。后来在徐家,初见望北,见他容貌与画像中少年相似,艾肆便多留了个心,树藤摸瓜地查过去,果然探明了望北的身份。
不顾望北的意愿把他的消息带给谢家父子,艾肆当时就能拿到万两赏金。但他根本没把这点赏金放在眼里,他想做的,是一笔大买卖……
他的年纪渐长,为了生意在各地漂泊总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小暮今后嫁人,要想寻个好人家,也须要有一个好出身才行。
他需要一块跳板。帮徐辰出逃,很大原因其实也是为了预先卖望北一个人情。
果然不久传出消息,谢小公子认祖归宗,艾肆便理直气壮地上门收回预售的人情,由望北举荐给谢之崎。那个时候已近战争的尾声,艾肆倾尽全部身家资助谢家军队,做了一次稳赚不赔的投资,事成之后,换来了一个能世袭的爵位,封地临安,食两千户。
面对望北的嘲讽,艾肆把它当成了赞美,自得地笑道:“无奸不商嘛。”
下人给自家主子端上热茶,又有人服侍着脱下望北外袍,艾肆觑眼看着来往仆人,叹气道:“诶,你这府里,难道连个水灵点的婢女都拿不出手么?我瞧来瞧去,要么是四五十岁的大婶,要么是小厮,难怪外面有人说……”
他刻意地留了个悬念,对方却不接茬,自顾自地低头饮茶。但艾肆知道他是在听的,要是他真不耐烦了,会直接赶人。
“外面有人说,小王爷身边至今没有女人,大约是断袖了呀。”艾肆左右看他,说下去,“如今我瞧着,也像。啧啧啧,真是不知道要破碎多少颗芳心。”
望北继续爱答不理地沉默着。
艾肆故作惊讶地叹道:“莫不是真给我说中了!”他捏了嗓子,低声问道,“悄悄问一句,贤弟是上面的那个,还是下面的那个?”
望北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极限,他把杯子一撂,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么?那么我已经听到了,你请回罢。”
艾肆逗得他终于说了话,笑眯眯道:“小王爷别生气嘛,我一年难得送一回贡品进山阴,你也不多留我一会儿,这么急着赶人做什么。”他忽然神色一凛,脸上现出难得的正经神情,“其实我来找你,是受人所托。”
望北堪堪忍住唤人来赶他出去的念头,耐下性子听他说。
“听说我要来山阴,我临安的挚友们托我带东西给你。”艾肆从怀里摸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扔在茶几上,“虽然我不想为人作嫁,但红颜知己们的嘱托不能不办到。诺,这是赵小姐给你绣的香囊,这个是钱小姐给你的荷包,这个是孙小姐题的帕子……啊啊啊,怎么这么多,我都要嫉妒了。”
“管家,临安侯要回了,代我送客。”望北抚额,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起身就走。
艾肆在后面忙不迭地叫道:“哎,等等啊,这里还有个醉舞楼花魁送的肚兜,小辰辰给的头巾,你真的不要看看么?这都是姑娘们的一片真诚的心意啊,你就这样白白辜负了……”
“你说谁?”离去的那个身影一顿。
艾肆明知他问的是谁,故意消遣他:“醉舞楼的花魁呀,叫丽娘,今年十八岁,身段水蛇似的,”他抖开手中的一小方丝绸的衣料,“你看这小肚兜,就知道她的腰有多细了……”
望北撇下他不理,回身在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里划拉了几下,找到一个角,手指迟疑地捏了捏,终究还是把那块做工粗劣的头巾拽了出来。
“不许说不好看!我的审美就是这么奇怪了,怎么着?”恍惚中,他仿佛听到她当日这样说道。
他怔怔地盯着上面俗艳的胖鸳鸯,霎时间五年之前的往事如海潮般汹涌,几乎将他没顶淹过。
那样强烈的情感,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我也是前几天才见到她的。”艾肆终于不再调笑,正色道,“她来找我,说是想见你,如今就在我住的官驿里面等着。”
令艾肆意外的是,望北听了这消息,既没有欢喜得拔腿就去官驿里找她,也没有恨得咬牙切齿地痛骂她一顿。他只是松了手,任那块头巾落回了一片杂乱里。在那些小儿女心思的信物里面,这块稳婆专属的头巾显得既可笑,又可怜。
“你要见她么?我这就让人把她接过来?”艾肆摸不透他的心思,问道。
望北漠然道:“不必了。”
艾肆心中疑惑他的反应,再三确认:“你不想见她,确定不想见?那可是小辰辰啊,真不想见?”
“那时候是我年轻不懂事,后来才明白,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了呢。”望北唇边浮起苦涩笑容,“劳驾你转告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纠缠。”
这句话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了。艾肆愣了一愣,大声地拿话激他:“哎呀,那再好不过了,小暮还缺个嫂子呢,我这就带小辰辰回临安,让她做我的侯夫人,和和美美过小日子去。”
“请便。”望北淡淡道,转身走了。
艾肆追了几步,问道:“她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都不想知道么?”
那个冷漠的背影连头也没有回,毫不迟疑地离去了。
望北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直到掌灯时分,王府的下人才看到小王爷从书房里慢慢地踱了出来。大概是像往常一样坐着看账本看久了,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眼睛也肿了些。
随侍立刻上前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小王爷是在暖阁里用,还是送到书房?”
望北站在檐下,很久没有吭声。他遥遥望着官驿的方向,忽然道:“备马,我去送临安侯一程。”
随侍忙去牵了一匹马出来,还没点好随行的仆役,就看见自家的主子一骑独尘地出了门,直奔官驿而去。五六个随从赶忙跟上。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到了官驿,却得知临安侯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带人回封地去了。
随侍道:“小王爷,要追上去送别么?天色这么昏暗,马车走不快,应该还没有出城门。”
年轻的王爷跨骑在马背上,夜色让他日益俊朗的面容不甚真切。很长时间里他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官驿门前温暖的大红灯笼。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双腿一夹马腹,打道回府。
王府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小王爷回来以后情绪很低沉。据说是因为没能赶上给临安侯送别?连晚膳都用不下了。啧,这个,这个……
望北意兴阑珊地回了府,洗漱一番就直接进了卧房,也没唤人伺候更衣,胡乱地和衣往床上一躺。
这一躺,他顿时觉得身下有些硌人。初时他还以为下人偷懒没有整理被褥,伸手过去摸了摸,才发现,床上有人!
那个被他摸到小腿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叹息似的轻唤:“小王爷……”
那个声音虽然一唱三叹十分妩媚,却低沉沙哑,明明白白是个男声。
虽然曾经也有侍女擅自爬过谢小王爷的床,但男人却是头一个。望北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大喝一声:“谁!”
刹那间门外的侍卫全都涌了进来,火光大亮,照得床上一个十三四岁的昳丽少年无处遁形。他瑟缩在床角,紧张地不住把被子往赤裸的肩膀上拉。
望北从来不记得下人里面有这个人,侍卫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他,那男孩子却吓得眼睛一翻,昏过去了。
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管家听到动静终于赶到了。望北一见他,就劈头盖脸叱问道:“怎么回事,我的床上怎么会有别的人?!”
管家尴尬道:“这个……这个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礼,一共有六个。小王爷要是不喜欢这个,后院还有五位少年可以挑……”
七九、女真人妙云 。。。
南方少年多俊秀,贵族豢养娈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有互相赠送男宠的,所以说起来,谢子琅送几个美貌少年到他的床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望北却当场翻了脸,对着管家怒容满面:“谁让你收下的?!送回去,立刻送回去!”
可怜的管家顶着主子的熊熊怒火,道:“这个……这个毕竟是太子殿下送过来的礼,奴才不敢擅自回绝……况且,送东西来的王公公私下跟奴才讲,要是小王爷再拒绝这批礼物,太子下回,下回就要……”
“下回如何?”望北下颚紧绷,喝问道。
管家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道:“……下回,下回就要送太医来了。”
望北:“……”
谢小王爷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对男女都失去了兴趣,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定是某样紧要的器官出问题了。想不想传宗接代,和能不能传宗接代,这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谢家的那两父子怕伤了他的自尊,又不敢直接问他,只能不断地用其他方法旁敲侧击地验证。太子送娈童,正是最后的试探。
那一瞬间望北的脸色十分复杂,既觉得受到了侮辱,又感到堂兄如此费尽心思小心试探,实在十分好笑。
管家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请示:“小王爷,这六个人怎么处置?”
望北看着昏倒在床上的少年,抬了抬下巴,道:“不送回去了。拨一个院子出来给他们住,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他快到及冠之年,如今这个王爷的爵位是他的伯父追封给他的父亲的,正式说起来,他还不是王爷,只是王爷的儿子,所以众人称呼他时,才在前面加了个“小”字。但封王是迟早的事,只要他行过了及冠礼,谢之崎便会给他一个正式的封号。到了那时候,娶妻生子,替谢家繁盛香火,就成了必须履行的义务。
他想,他必须找个不成亲的理由了。
管家正指挥着人把少年搬走、换上干净被褥床单,望北忽然道:“行了,别搬了。今晚就让他留下来……服侍好了。”说到“服侍”两个字,他没来由一阵恶寒。
管家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搭手帮忙抬人的侍卫们也俱是一脸古怪表情。
“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了。”望北不自然道。
管家如梦初醒,忙让人把昏睡的少年放回床上,才道:“奴才……奴才明白。”说完,就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唯恐打搅自家主子“休息”。
望北哭笑不得,转头看到那少年被人胡乱地丢在床上,被子掉落到腰部以下,露出大片白玉似的肌肤,不禁又是一阵恶寒,忙拽过被子给他盖上,又从床底下的柜子里找出一点迷香,捂住那人口鼻一会儿把他彻底药晕了,以防止他半夜里起来再爬一次床。
做完这一切,他才找了件大氅出来,当做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在榻上凑合着过了一夜。
从这个晚上开始,谢小王爷断袖的名声越传越响,本来朝中还有不少大臣计划着把女儿/孙女/侄女/妹妹等塞给他,渐渐地,少了一大半了。
第二日照旧午后进宫,陪皇帝伯父在凉亭里说话。皇上早就听到了消息,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似的,道:“年轻人贪玩一些,也没有什么要紧,待你及冠了,朕替你选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女子成亲,马上就能收心了。”
男宠在贵族们心中的地位同玩物无异,养个娈童,不过是年轻人“贪玩”而已,等新鲜劲一过,迟早会回到生儿育女的正途上来。
望北默然无语,唤人摆开茶具,烹制例行的午后一茶。
谢之崎却抬手阻止了他,道:“不用了,子珩,朕从今之后要戒茶了。”
“为何?”望北惊道。
老皇帝迟疑了一下,才袒露了实情:“不是朕不想喝了,只因为朕从今日开始要服食仙丹了,每日一枚,炼丹的那个真人说,要戒酒,戒茶,戒烟……”
“伯父难道忘记了,史册上有多少君王死在所谓的仙丹灵药上?远的不说,三年前齐国的灵王就是因为服食金丹腹胀而死。”望北皱眉道,“子珩斗胆断言,这真人不过是打着炼丹的幌子在宫中骗吃骗喝罢了。”
这番话他早就说过,以前劝的时候,谢之崎总会现出一些犹豫之色,最后多半会放弃服食仙丹。这次老皇帝却十分不以为然,道:“那真人可不是一般人,已经活了两百多岁,样貌看起来却只有十几岁……”
望北哑然失笑,“伯父,他说他有两百多岁,您就真信了么?空口无凭的,他如何证明已经两百岁了?”
“别急,朕还没有说完那。”谢之崎丝毫没有被他打断话头的不悦,声音了全是终于找到高人了的欣喜,“真人说,因为从小服侍仙丹,养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邪气难以入体,所以才会如此长寿。朕当时也是不信的,真人就当场让人端了好几样毒药来试验,鹤顶红、断肠散都有,眼睛都不眨地就喝下去了,足足有好几大瓶,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到今天还好好的。”他见望北满脸的难以置信,又补充道,“那些毒药是我命人刚从御医院提出来的,不会有假,可见那真人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那真人是个女子?”望北脸色苍白,颤声问道,“昨日才进宫的?”
“嗯,是昨晚才住进道观里的一个女真人。你如何知道的?”
望北闭了闭眼,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才下定决心般说:“那真人,或许是我从前认得的一个故人。”
谢之崎沉吟道:“故人?那就奇怪了。妙云真人说她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在深山中的道观里长大,这还是她头一回下山,如何能与你碰过面?”
望北慢慢道:“是不是,召她过来见一见就知晓了。若真是我认得的那个人,她此番就是欺君之罪。”
谢之崎捋着花白胡须考虑一番,道:“也对,来人,去道观中把妙云真人唤来。”
这天正好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宫人手持宽大的油纸伞,替身着宽大道袍的女子遮着雨,将她引至御花园中心的凉亭前。
花园里春光灿烂,花影缭乱,望北看着那把大伞低低地挡着她的面容,分花拂柳地一路逶迤而来,呼吸不知不觉间屏住了。
宫人将人带进亭中,便收了伞,躬身退下了。
“妙云见过陛下、小王爷。”道姑打扮的女子从容地拜了一拜。
谢小王爷手一抖,差些把手边的果盘打翻了。
果然是她!
她的头发又长了,三千青丝一丝不苟地束在道冠里,脸上素面朝天的没有画一点妆,窈窕的身段都被一袭宽大的道袍裹着。但就是如此朴素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她身上因为年轻而散发出的活力。五年过去,算一算她大约应当有二十四五了。同年纪的女子,正常情况下都已经嫁人生子,开始显出疲态和老态,她却仍旧朝气蓬勃,恍如仍旧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在心中冷笑,看起来,她这几年过得很好么。
皇帝探询地望向侄子:“她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么?”
望北情绪莫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道:“你认得我么?”
石桌底下他攥着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道姑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似是谦卑的样子,低头回答谢小王爷的问话:“妙云从小在山里长大,山野粗人一个,又怎会认识小王爷这样的贵人。”
望北拳头无力地松开,胸中血气却开始激烈地乱窜。他勉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神色,也是一笑:“说的也是,既然真人没见过我,我自然也是没有见过真人的了。伯父,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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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暴走的十八 。。。
谢之崎笑道:“子珩,你多虑了。哪里会有这么多骗子呢?这世上,还是有高人的。”他转头问妙云,“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