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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我不是来拜望的。”
李佩摇了头:“兄弟,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免惹一身膻。”
关山月道:“我也不是来帮忙的。”
李佩一怔:“怎么说,兄弟既不是来看我三个的,也不是来帮忙的?”
关山月道:“不错,都不是。”
李佩面有疑惑色:“那兄弟是来……”
关山月道:“李大哥劫掳了‘八府巡按’施仕伦吧?”
李佩目光一凝:“兄弟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水师’封了‘运河’这一段,与陆上人马团团围住了‘骆马湖’我还能不知道?”
李佩道:“不对,兄弟只是见水陆人马围住了‘骆马湖’,不会知道是因为我劫掳了姓施的狗官,兄弟一定见过黄天霸小子等人了。”
关山月道:“何以见得?”
李佩道:“姓施的狗官遭我劫掳,黄天霸小子等人至今不敢张扬,怕的是各地人马前来救援,不听他的,躁进妄动,逼急了我伤了狗官,这也是为什么他只围困‘骆马湖’而迟迟不敢下令进击的道理所在。”
他还真是料敌如神。
关山月道:“李大哥没料错,我是见过黄天霸等人了。”
李佩道:“恐怕还动了手?”
关山月道:“自是免不了。”
李佩道:“那几块料哪是兄弟的对手?”
关山月道:“他几个都没能奈何我。”
关山月厚道。
李佩道:“跟自己人还客气?兄弟也一定要黄天霸小子撤水陆两路兵马了。”
关山月道:“他宁死不敢。”
李佩道:“他当然不敢,上司还在我手里,他怎么敢撤兵马?往上怎么交代?他吃罪不起,也会连累他那个老爹。”
关山月道:“这他才告诉我,上司遭李大哥劫掳,还没有救出。”
李佩冷笑:“救?说说容易,狗官在我手里,他就不敢动。”
关山月道:“听说施仕伦是微服私访,怎么认出来的?”
李佩道:“狗官有个外号叫施下全,那是因为他落下了残疾,走路有点瘸,还不容易认出?”
关山月道:“李大哥跟施仕伦结过怨?”
李佩道:“我跟他没有结过怨。”
关山月道:“李大哥跟他有仇?”
李佩道:“我跟他也没有仇。”
关山月道:“那李大哥劫掳他……”
李佩道:“他爹施琅,原是‘国姓爷’郑成功之父郑芝龙的部属,‘顺治’初随郑芝龙降了虏朝,后来竟灭了郑成功,享尽虏朝赏的荣华富贵,如今这个做儿子的施仕伦,也在虏朝做官……”
关山月道:“我明白了……”
李佩道:“我这也是为整黄天霸,他小子好好的一个人,他爹黄三太也是以一手‘金镖’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父子俩都卖身投靠,甘为鹰犬……”
关山月道:“黄天霸是奉父命,不得已投效。”
李佩道:“我知道,他爹黄三太,镖打猛虎,救过虏王,虏王赏了他一件‘黄马褂’,他就认为是天大的恩典了,祖上有德,八代都有光采了,子子孙孙都得卖命报恩,还不是他老小子早想投靠,可找着了机会?他要是下镖打掹虎,虏王不就死在虎口,稍解咱们心头之恨了么?说不定虏朝一慌,天下一乱,咱们还能乘机揭竿而起,光复神州呢!”
李佩说得是太容易了些,可是也不能说全然没有道理。
关山月道:“黄天霸是不得已,他心里不是没有大汉世胄、先朝遗民,仍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而且,他是他,他尊人是他尊人,不能让他一肩背负。”
李佩道:“这倒也是……”
李佩讲理,的确是个人物。
关山月道:“听他说,施仕伦也是一个好官。”
李佩道:“他做的是虏朝的官。”
关山月道:“受惠的可是百姓。”
这倒真是。
李佩微一怔,旋即道:“可是他那个爹……”
关山月道:“不是跟黄天霸的情形一样,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不能让做儿子的一肩背负。”
李佩目光一凝:“兄弟,你究竟是来……”
关山月道:“跟黄天霸说好了,来说李大哥放了施仕伦。”
李佩道:“兄弟跟黄天霸说好了?”
关山月道:“李大哥放了施仕伦,他不下追击令。”
李佩圆眼一瞪:“施仕伦在我手里,他敢!”
关山月道:“那是一时,不是永远,李大哥不放他的上司,他势必会下追击令,终究不能长久隐瞒,各地终会知晓,到那时各路人马齐来救援,他不能掌控,必会落个玉石俱焚……”
李佩道:“兄弟……”
关山月道:“李大哥,我是个干什么的,你已经清楚了;要是没有道理,我不会来请李大哥放了施仕伦。他虽是虏朝的官,但受惠的是百姓,好官不能动,那不是百姓之福,反招民怨。李大哥该保有这一股实力,而且这也是施惠于黄天霸,他会记在心头,不会忘记。”
李佩道:“兄弟要我保存这一股实力,那得黄天霸接了施仕伦,立即撤兵。”
关山月道:“他实情实告,实话实说,那得看他的上司,他保证跟朋友一起力求。”
李佩道:“施仕伦不会答应,绝不会。”
关山月道:“我也跟黄天霸说好了,我来说施仕伦。”
李佩道:“兄弟说施仕伦?”
关山月道:“不错。”
李佩道:“怎么又是兄弟……”
关山月道:“李大哥,只有我求两全,也只有两全,对我大汉世胄才有好处。”
李佩沉默了一下,点头:“兄弟说得了,我不如兄弟多了,兄弟是不是打算这就见施仕伦?”
关山月道:“自是越快越好。”
李佩道:“那么,我命人把他带到这儿来,我跟老二、老三回避……”
关山月道:“施仕伦现在……”
李佩道:“后寨密室里,念他是个好官,即使要杀他,我也不会凌虐他。”
关山月站了起来:“我去见他。”
李佩也站起:“密室一向不许人近,我跟老二、老三陪兄弟过去。”
郝斌、秦风跟着站起。
密室在后寨“聚义大堂”的后方。
要进密室得先进“聚义堂”。
“聚义堂”岂是任人进出的地方?
难怪密室一向不许人近。
密室设在这不是任人进出的“聚义堂”后方,要进密室必得先进“聚义堂”,不怪它称密室,也绝对够隐密。
李佩带郝斌、秦风陪着关山月进了“聚义堂”。
这“聚义堂”比大厅宏伟高大得多,高大得有点懔人。
陈设简单,靠里上头高挂三个大宇“聚义堂”一方匾额,下头是三把高背交椅,只居中一把铺整块虎皮,另外两把则是一色锦垫。
在三把高背交椅居中一把后方,也就是“聚义堂”匾额的下方,排着一幅巨大“猛虎图”,一只斑烂猛虎站在山岗上,顾盼生威。
李佩带着郝斌、秦风,陪着关山月一直走到“猛虎图”前,郝斌、秦风分从两边掀起了“猛虎图”。
“猛虎图”后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
原来密室在这儿。
李佩抬手按门边,那扇门缓缓旋转,开了。他道:“兄弟请吧!我三个不进去,在外头等了。”
关山月迈步走了进去。
李佩没关门,但是郝斌、秦风双双把画放下,挡住了门。
关山月进了门看,眼前是条短短的甬道,两边壁上各有一盏灯,甬道尽头另有一扇门。
关山月走过去抬手要推门,门却自动开了。
关山月知道了,这扇门的开关是从外头控制的。
门一开就看见了,门后是不大不小的一间,只有一张高脚几,一张床,床脚地上一个带盖的马桶。
如今,高脚几上点着灯,床上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读书人装扮,年纪四十上下,唇上有小胡子,相貌没什么奇特之处,倒是自然流露着一种威仪。
许是官做久了,自然有一种官威。
如今他闭着两眼,一动不动,像是不知道门开了,有人来了。
关山月迈步走进去,那人仍一动下动,仍没睁眼。
难不成睡着了?睡怎么不躺着睡,干嘛坐着睡?
关山月说了话:“施大人?”
那人也说了话:“多此一问。”
没睡着!
正是那位“八府巡按”施仕伦。
看他闭目不动,听他说的话,跟说话的语气,可知他是个胆大的人,身陷盗窟,安危可虑而不惧,也根本没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由此可知他确是个好官,有他置生死于度外,威武不能屈的风骨、气节。
关山月道:“施大人,草民不是‘骆马湖’的人。”
施仕伦这才睁开了眼,睁开眼就打量关山月:“你不是‘骆马湖’的人?”
关山月道:“草民不是。”
施仕伦道:“你也是遭‘骆马湖’囚禁在此?”
关山月道:“草民不是。”
施仕伦面有异色:“那你是……”
关山月道:“草民是从黄将军那里来的。”
施仕伦道:“黄将军。”
关山月道:“黄天霸黄副将。”
施仕伦一怔:“天霸?他,他知道我落在了‘骆马湖’?”
关山月道:“黄将军已经带领水陆兵马,团团围住了‘骆马湖’!”
施仕伦一点头,道:“好,看这帮猖撅贼盗还能不法到几时……”
关山月截口道:“施大人,黄将军带领水陆兵马包围‘骆马湖’不是一天了,但他一直不敢不令进击。”
施仕伦一怔:“这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大人还在‘骆马湖’这帮人手里,黄将军怎么敢下令水陆兵马进击?”
施仕伦道:“天霸他伯我遭这帮贼盗所伤?”
关山月道:“正是。”
施仕伦面有急色:“‘骆马湖’这帮贼盗,为害‘运河’来往客商已久,是这条水路上的一大祸害,远近官府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已是严重失职,如今天霸怎么能为我一个人的安危,迟迟不下令进击剿灭?”
关山月道:“大人可以这么想,黄将军却不能,也不敢这么想。”
施仕伦道:“他不能、不敢?我平日是怎么交代他的……”
关山月道:“大人是朝廷重臣,尤其是位好官,若是闪失,是朝廷的损失,也不是百姓之福,草民认为黄将军这么做没有错。”
施仕伦道:“你认为他这么做没有错?”
关山月道:“要不然草民怎么会进‘骆马湖’来?”
施仕伦道:“天霸派你来是……”
关山月道:“我不是黄将军派来的,我是毛遂自荐前来。”
施仕伦微愕:“你不是天霸派来的?你是毛遂自荐前来?”
关山月道:“正是。”
施仕伦道:“那你此来是……”
关山月道:“自是为救大人出去。”
施仕伦道:“你是为救我来的?”
关山月道:“正是。”
施仕伦道:“天霸的朋友我都见过,都认识,可是你……〃关山月道:“草民不是黄将军的朋友,这次有幸刚拜识黄将军。”
施仕伦道:“你不认识天霸,不过这次才认识?”
关山月道:“正是。”
施仕伦道:“那你怎么会愿意来救我?”
关山月道:“因为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不瞒大人,草民也是为‘骆马湖’这伙,因为这一伙的大当家的李佩草民认识,是草民刚交不久的朋友。”
施仕伦一怔:“怎么说?你认识贼头盗首李佩?他是你刚交不久的朋友?”
关山月道:“正是。”
施仕伦脸色变了:“那你也是……”
关山月道:“草民刚已禀告大人,草民不是‘骆马湖’的人。”
施仕伦道:“可是你认识贼头盗首,还跟贼头盗首交朋友,不也是……”
关山月道:“大人,贼盗的朋友不一定都是贼盗,何况李佩这一伙也不是贼盗。”
施仕伦道:“你怎么说?‘骆马湖’这一伙不是贼盗?”
关山月道:“大人,‘骆马湖’这一伙劫的是贪宫污吏,劫的是不义之财,从不惊扰一般善良百姓。”
施仕伦道:“那也是贼盗。”
关山月道:“大人,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还有奸商,他们的财富是不法之财、不义之财,那才是贼盗。”
施仕伦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但旋即又道:“即便是侠,都以武犯禁,何况是这些人……”
关山月道:“大人,眼前要紧的是草民怎么救大人出去。”
施仕伦道:“你既是李佩的朋友,会救我出去?”
关山月道:“李佩是草民的朋友,大人是百姓爱戴的好官,草民此来是想求个两全。〃施仕伦道:“两全?”
关山月道:“李佩不伤大人,送大人出去,官兵也立即撤走,不动李佩。”
施仕住道:“这件事不能两全。”
说得斩钉截铁。
关山月道:“大人是说……”
施仕伦道:“李佩不可能不伤我,更不可能放我定!”
关山月道:“大人,草民这不是进到密室来见了么?”
施仕伦一怔凝目:“你是说……〃
关山月道:“草民担保李佩会送大人出去,事实上他已经答应了,下然他不会让草民来见大人。”
施仕伦道:“是你说得李佩答应送我出去?”
关山月道:“是的。”
施仕伦道:“李佩这么听你的?”
关山月道:“因为李佩不是大人所说的那种贼盗。”
施仕伦道:“他让你进到密室来见我,我相信他已经答应送我出去了:天霸也答应,只要见我出去,就立即撤走水陆人马,不动李佩?”
关山月道:“黄将军没有答应,他不愿施诈,实话实说;他说他做不了主,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他要草民当面问大人。”
施仕伦脸上有欣慰色,点头:“天霸做的对,要我撤兵,不动李佩,我不能答应。”
关山月道:“大人……”
施仕伦道:“你不要再说了,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只他劫掳我这个‘八府巡按’,就是大罪一条。”
关山月道:“李佩劫掳大人固然有罪,但大人失陷‘骆马湖’之事,只有大人跟黄将军还有他的几位江湖朋友知道,李佩有没有罪,全在大人。”
施仕伦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要是我不动李佩,我上无以对朝廷,下无以对百姓。”
关山月道:“大人……”
施仕伦两眼猛睁,大声道:“我食君俸禄,我的俸禄一分一文都是民脂民膏。”
开山月道:“大人说得好,只是,草民斗胆以为,大人要是不动李佩,只无以对朝廷跟那些贪宫污吏、土豪劣绅、奸商而已。〃施仕伦脸上变色,瞪视关山月:“你……”
关山月道:“大人先不要动气,请冷静细想,草民说得是也不是?”
施仕伦怒态稍敛,道:“只这上无以对朝廷,就够了!”
关山月道:“大人要是不答应立即撤兵,不动李佩,凭什么要李佩不伤大人,送大人出去?”
施仕伦道:“我并没有要李佩不伤我,送我出去,我甚至要黄天霸,不能因我一个人的安危,而迟迟不下令进击,剿灭李佩这一伙。”
不错,这是实情。
关山月道:“看来大人不但是位好官,而且还是位不怕死的好官!只是,大人这位不怕死的好官,不大明白大道理。”
施仕伦目光一凝:“你怎么说?”
关山月道:“草民说,大人不大明白大道理。”
施仕伦又现怒态:“你竟敢……”
关山月道:“大人既是位好官,就不该不能听人批评而倏然动怒。”
施仕伦怒态又稍敛:“你说,我怎么不大明白大道理了?”
关山月道:“大人太顾自己的风骨、气节而不怕死、不惜死,却没有顾朝廷与百姓的损失。”
施仕伦怒态敛去,道:“我不能无以对朝廷,这不能两全。”
关山月道:“这能两全,只是大人不愿两全。”
施仕伦道:“我身受皇恩,就是不能无以对朝廷。”
关山月道:“草民本不愿说,但事到如今却不能不说,大人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