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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白老爷胆子不小嘛!
是胆大,还是自然反应,他自己知道。
关山月道:“要是白老爷非得割爱不可呢?”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敝东交代,非得让白老爷忍痛割爱不可!”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两眼睁大:“你!”
关山月道:“不是我,是敝东,我受人之雇,不能不忠人之事。”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那雇你的人又怎么能……”
关山月道:“怎么不能?白老爷应该看得清眼前情势,由老爷自问还有说不的余地么?”
白老爷他当然看得清眼前情势,不然他怎么会出来见关山月?
他脸邑更不对了,人都微微发了抖,恐怕不是怕,是气:“哪一家盐商,他出价多少?”
这是答应让了。
不是愿意让,是答应让,不得不答应。
眼前的情势,他看得很清楚。
关山月道:“白老爷是问……”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是问雇你的那一家盐商,他出价多少?”
关山月道:“敞东出不了白老爷竞购时出的价,否则他也不会败给白老爷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知道,我认了,我是问他能出什么价?”
关山月道:“敝东恐怕也出不了白老爷想要的价,因为敝东的财力,根本不能跟白老爷比。”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他不是要我割爱,要我让么?总得出个价。”
关山月道:“事实上敝东不打算出一文钱。”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一怔:“你怎么说?”
关山月道:“白老爷当初以财力压敝东,加今敝东要以武力挣回颜面。”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脸上变色:“世上哪有这种事?”
关山月道:“怎么没有?白老爷以财力压人不就是么?如今敝东以武力挣回颜面,又有什么不同?”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当然不同,我花了钱了!”
关山月道:“敝东雇我前来,一个不好我得赔上一条命,白老爷,人命更值钱。”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你这是仗恃武功欺我白家,欺我太甚!”
关山月道:“白老爷当初不也是仗财力欺‘扬州’众盐商么?有人雇我仗武功找上门来,白老爷是不是也可以凭养的眼前这些人,把我赶出门去?”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怒叫:“你真以为我白家已经没有人了?”
关山月道:“只要白老爷还有人能把我赶出门去,恐怕敝东也只有认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一点头:“好!孙、田两位总护院!”
他背后那两名中等身材灰衣老者应声越前,一左一右扑向关山月。
原来这两名灰衣老者是总护院,一个姓孙,一个姓田。
照穿着打扮看,豹头环眼高大老者跟长眉细目瘦削老者,应该也是。
既然都是总护院,所学、修为,应该不相上下,纵有高下,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从这两名中等身材灰衣老者出手扑击的情形看,确是如此,他二人的所学、修学,比那两个恐怕还要高半筹。
可是没用,结果一样,三招之内都遭关山月击退,而且也都受了伤,一时是不能再动手了。
看傻眼了。
关山月道:“白老爷,是不是只有听敝东的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叫道:“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关山月道:“只要有利可图,杀头的生意都有人做。白老爷,生意人有几个怕天理,怕王法的?拿人不当人,可以买卖,不管爹娘盼子不归多么心焦,这是怕天理,怕王法?白老爷,交人吧!”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没说话,还犹豫。
关山月道:“难道白老爷真愿意为一个孩子赔上白家?”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花了大钱……”
关山月道:“总比一个白家便宜,白老爷帮了不该做的事,也应该受到惩罚,不是么?”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那是要等圣驾南巡,驻跸‘扬州’的时候,要恭呈敬献。”
关山月道:“当今若是无道,他不会以此满意,当今若是有道,你会以此招祸!”
还真是。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白老爷,你只答我一句,交不交人?”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说了话:“交人!”
他脸色白得像纸,牙关咬得好紧。
白老爷说了话,前宅这些人没有动,有人从后宅出来,一前两后,前头一个是个穿黑长袍的瘦削中年汉子,后头两个则是两个仆从打扮的黑衣汉子,他二人架着那一身水靠的高垣,高垣睡着了似的。
转眼来到近前,却不敢太近关山月,就在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身边停下。
关山月问了一句:“白老爷,是给我送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人送过去。”
显然,白老爷他也不敢让关山月近。
其实这是关山月不打算近他,否则他离再远也是一样。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忙带着那两个,把高垣送到了关山月跟前,畏畏缩缩的,一定是胆战心惊。
关山月看也没看他三个一眼,伸手接过高垣,拦腰挟起,道:“谨代敝东谢谢白老爷。”
转身就走。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没有说话。
前宅里的这些人也没一个动。
直等关山月转过影背墙不见。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才猛跺一脚说了话:“冤死我了!”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说了话:“老爷放心,人丢不了。”
这话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忙道:“怎么?”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道:“奴才已经派人知会‘漕帮’了,‘漕帮’会在‘运河’上拦截。”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有些激动,忙道:“快派人再去知会,只要能把人截下来,我有重谢。”
是“重谢”,而不是“重赏”,可见“漕帮”在这位“扬州”盐商第一家主人白老爷眼里的份量。
“漕帮”的份量是吓人,“运河”的漕运全靠“漕帮”。人多,船多,势力广,声势大,一旦“漕帮”不动,各省百姓的吃暍,各省的年粮,军饷,马上就会不继;所以,各地宫府,甚至“漕运总督”,就连朝廷,都不敢轻看“漕帮”,无不让“漕帮”三分。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恭应一声,立即挥手:“快去!”
刚才架高垣的两个黑衣汉子里的一个,飞也似的跑了。
关山月挟着高垣,一直到出了杨柳林,到了“瘦西湖”边,才把他放下,在他背后轻拍一掌。
关山月看出高垣是遭人点了“睡穴”,这是拍活他的穴道,让他醒转,刚才在白家没拍活他穴道,是伯他醒过来口没遮拦,让人知道他认识关山月,为他高家一家三口惹祸。
关山月的顾虑没有错,高垣一醒就瞪大了眼:“你?”
关山月道:“不错,我。”
高垣四望:“这儿是哪儿?”
关山月道:“瘦西湖。”
高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我姐呢?”
关山月道:“你姐在家,我所以在这儿,是因为我来‘扬州’救你,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已经救了你了。”
高垣眨动了一下大眼:“你是来救我的?已经救了我了?”
关山月道:“不用问我,你自己想。”
高垣两眼又瞪大了:“我想起来了,我落进了一个打渔的网里,遭那个打渔的拉上了船,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之后的事,关山月告诉了他。
听毕,高垣叫出了声:“听那送信的说,你相当了得,没想到你这么了得;一个人能收拾了‘北丐帮’的要饭的那么多人,还能闯进那个白家,也对付了那么多好手。
关山月道:“还好,总算救出你来了。”
高垣目光一凝:“你怎么会救我?”
关山月道:“你是说……”
高垣道:“那天我那么样说我姐跟你……”
其实,关山月是明知故问,如今听高垣这么说了,他淡然道:“你姊姊视我如亲兄长,谁教你是她兄弟?你还小,我不跟你计较。”
高垣道:“我姐视你如亲兄长?”
关山月道:“回去问你姐吧!她会告诉你。”
高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山月道:“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并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可是你不该那么样对你姊姊。”
高垣道:“你并不在乎我怎么对你?”
高垣道:“不错。”
高垣道:“你真不在乎?”
关山月道:“我说过,你还小,我不跟你计较;再说,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并不会因为你说我而有所改变。”
高垣道:“我不该那么样对我姐?”
关山月道:“她是你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姊姊,此其一:她是个女儿家,不该那么样对女儿家,此其二。”
高垣道:“我知道她是我姐,我一向也很把她当姊姊。”
关山月道:“要是真这样,我告诉你,没人抢你的姊姊,她只是多了一个兄长。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多一个兄长。我还要告诉你,这一点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可是她还是你姊姊:永远都是,谁也抢不走,谁也改变不了。”
高垣脸有惊愕色:“你怎么知道?”
话只说到这儿,就没往下说了。
恐怕是说关山月怎么会知道他心里想的。
关山月没有问他,也没有接话,说了别的:“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老人家跟你姐还焦急的等着呢!”
说走就走。
高垣忙跟上:“是走水路,还是定陆路?”
关山月道:“你问这是……”
高垣道:“瞳水路行不行?一天看不见水,我就浑身难受,走水路也可以直到家门。”
他还真是离不开水。
关山月并不在意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江南”、“江北”到处是水,走水路反倒便捷,可以直到‘高邮湖’高家门口,绝对是实情,他当即道:“那就在这里雇船。”
当下就在“瘦西湖”畔雇了一条船,两个人上船走了。
或许因为高垣还是个孩子,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怕的孩子,或许因为走的是水路。
没有远离水,船行在“瘦西湖”这一段,他显得轻松欢愉,话不多,几乎没说什么话,也不担心,回去以后是会挨骂,还是会挨打,回去以后怎么面对他那个姊姊。
关山月也不多说话,也几乎没说什么话。
所以,船行在“瘦西湖”这一段,听见的只是船上、岸上游客的笑语,千万条柳丝间的婉转鸟语,还有就是一声声的摇橹操桨声,宁静而舒适。
船进了“运河”,就不一样了。
大小船只来往如穿梭,波浪一波波,吵杂声一阵阵,还听来往船只上船家的一声声吆喝。
就在这时候,关山月雇的这条船的船家也叫了一声:“漕帮!”
关山月也看见了,那是前面不远处的两条双桅大船,因为船家的目光望的是那两条双桅大船,他可看不出那是不是“漕帮”的船,他道:“那两条是‘漕帮’的船么?”
船家道:“错不了的,虽然没挂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怪了,‘漕帮’的船,进京挂龙旗,出京挂凤旗,这两条船怎么什么旗都没挂,连‘漕帮’的旗都没挂,还停在河心不走?”
真是,两条双桅大船上什么旗都没有,而且是停在河心不动。
可是,说话之间,两条双桅大船那高高的主桅上,各升起了一面旗子,三角旗,白底黑字,那个字是个斗大的“漕”字。
船家道:“挂旗了,八成儿听见我说了!”
他是这么说,离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船家话刚说完,两条双桅大船也动了,竟然双双在河面上打了横,这船的船头接那船的船尾,两条船成了“一”字!
船家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我明白了,原来‘漕帮’要在这里办事,避开吧!”
他的船头偏向一旁了,显然是要离开河心水道。
来往的大小船只都往两边避开了,没听见有人说话。
“漕帮”的船谁敢惹!
可是,走近岸的水道,眼看就要近两条大船了,忽然从两条大船的那一条摇来一条下大不小的船,又拦住了隔岸水道,船尾一个摇橹的,船头还站个人,站得笔直。
船家一怔,忙道:“怎么回事?靠岸也不让走?那就走那边。”
他船头又偏,偏向了另一边河岸。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后方来了另两条挂着“漕帮”旗的双桅大船已到近处,一前一后,走江心水道,竟然让他的船没法离开近这边岸的水道。
船家忙道:“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正要避开么?”他向前面那条双桅大船船头上的人挥手,指点,表示他要换水道,避开。
那条大船船头上那人也挥手,指点,竟然是不让他避开,要他仍走如今的近岸水道。
船家不敢不听,只得又将船头偏回,人慌了:“怎么回事?不让避!难道说是拦我?不会呀!不该呀!难道说……”
似乎猛然想起,急望关山月:“这晅位客人,你得罪过‘漕帮’么?”
关山月说了话:“没有。”
还真没有,他连“漕帮”的人都没见过。
船家道:“那怎么……”
关山月道:“只管听他的就是,不管什么事,一概有我。”
船家道:“有你?他人这么多,势力这么大!”
关山月道:“人再多,势力再大,总不能欺负人,总得讲理。”
船家道:“讲理?谁敢跟‘漕帮’讲理?”
关山月道:“总有人敢,你只管听他的就是了。”
船家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不要再说了,听得见了!”
可下,就这几句话工夫,前面已近,后面更近了。
船家没敢再说话了。
高垣道:“我下水去。”
他要动。
关山月道:“坐着不要动。”
高垣竟听了关山月的,没动。
差不多了,不能再走了,船家把船停住。
另两条双桅大船也停住了,把开山月跟高垣坐的这条船围住了。
船家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想埋怨关山月,不敢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关山月坐着没动。
那条不大不小的船上,直挺挺站在船头那人扬声说了话:“这是‘漕帮’办事,船家兄弟,跟你不相干。”
船家忙答应,话声都发了抖:“是,是……”
跟他不相干,话还是由“漕帮”人嘴里说的,船家已经放了一大半心了,而且还感到荣宠。
“漕帮”办事,明说跟船家不相干,那就当然跟乘船的客人相干了。
船家转望关山月,吃他这碗饭,见过的人多,看得出关山月是个江湖人。也不好惹,嘴上不敢得罪;心里埋怨:你怎么惹了“漕帮”了!还说没有,在这条水路上,“漕帮”是能惹的么?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挣你这份钱,担这个惊,受这个怕,万一再受点牵扯,那不是更倒霉?
船家这儿心里正埋怨,恨不得能把关山月赶下船去,那边不大不小的那条船上,站在船头那人又扬声说了话:“船家兄弟,把你的船摇近你前头本帮的大船,让你船上的那个人带着那个孩子,上本帮的大船来。”
船家嘴里忙答应,却先脸向关山月:“客宫……”
高垣说了话:“不许摇过去,我二人不上他‘漕帮’的船。”
船家脸更苦了:“这……”
关山月说了话:“垣兄弟,不要让人家船家为难,在这条水路上谋生,得罪不起‘漕帮’。”
船家连说:“是呀!是呀!”
高垣可不管那么多,看也不看船家:“你不知道,‘漕帮’的船不能上。”
关山月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
还真是。
高垣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没听那人说么?办事,办事会是什么好事?是好事,就不会说办事了。”
年岁不大,倒是多知多懂,挺有见解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不要紧。”